我是家裏最好喫懶做的庶女。
嫡姐卻派我去勾引兇狠嚴肅的大將軍。
聽到她的命令時,我傻眼了。
我嘴裏塞着的蟹黃包還沒嚥下去。
腮幫子鼓鼓的,茫然地看着嫡姐。
「啊?我嗎?」
-1-
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有意求娶我嫡姐。
可嫡姐一心想嫁給清風朗月的狀元郎,根本看不上他一個粗野莽夫。
大將軍備受皇上器重。
若是他真要提親,我家也不能拒絕。
嫡姐想出一個損招。
她讓我賭上清白,逼着大將軍娶我。
我一臉憂愁地回到院子裏。
我娘氣定神閒地給我縫衣裳。
她見我唉聲嘆氣,笑道:「你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整天就知道喫喝玩樂,大將軍怎麼會看上你。別杞人憂天了。」
我不服氣地說道:「娘,你可別小瞧人!說不定我一出手,就把大將軍迷得神魂顛倒,非我不娶。」
我娘翻了個白眼,拿着衣裳往我身上比畫。
她往我軟乎乎的肚子上一拍,氣道:「少喫一點吧!又胖了!」
說着,她又把衣裳的腰身放開了幾寸。
丫鬟萍萍端着一碗熱乎乎的三鮮小餛飩送進來。
我聞到那香味兒,開心地在我娘臉上親了一下。
我娘嫌棄的說道:「再這麼胖下去,可真嫁不出去了。」
我扯着她袖子撒嬌:「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輩子陪着娘。」
我娘戳戳我額頭,嫌棄我說傻話。
夜裏,我沒回去,留在我娘屋裏。
我娘給我打着扇子,驅走了一絲絲夏日的燥熱。
她黛眉輕蹙,盯着牀帳上的花紋,怔怔出神。
我把藏在懷裏的鐲子拿出來給她戴上,笑眯眯地說道:「娘,生辰快樂。」
我娘紅着眼眶,抱緊了我。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娘,別去找大夫人求情。你信我,我能處理好這件事情。」
-2-
在三個庶妹中,論姿色我排不上號。
論才華,我更是倒數。
可嫡姐卻選中我去勾引大將軍。
明擺着是大夫人差遣她的。
大夫人要逼着我娘站在她的陣營裏,去跟新來的趙姨娘鬥法。
趙姨娘近來頗得我爹的寵愛,隱隱不把大夫人放在眼裏。
就連每日的晨昏定省,也總藉口不去。
大夫人咽不下這口氣,逼着我娘出山呢。
要知道,三年前,我娘可是後宅中的優勝選手。
府裏的丫鬟Ŧṻ₎們私下議論,我娘是個狐媚子,慣會勾人。
我娘聽了,呵呵兩聲,給我傳授拿捏男人的祕訣。
「大夫人把老爺當成夫君,敬愛有加。」
「王姨娘把老爺當成錢袋子,天天供着。」
「林姨娘把老爺當成有情人,時時纏着。」
我窩在她懷裏虛心求教:「娘,那你把爹當成什麼?」
我娘哈哈大笑:「我把他當個屁。」
她不以爲意地說道:「你爹是個四品文官,在這京城裏,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在外面處理公事之外,還得巴結上官,駕馭下屬。回到家,一眼掃過去,又得吊着心眼子應對大夫人,又得聽王姨娘那些小把戲,還得安撫林姨娘那顆破碎的心。」
說到這裏,我點評一句:「我爹好像一個勾欄小廝。」
我娘戳戳我額頭,「小姑娘家家的,說些什麼話。」
可她眼裏卻帶着笑,認同我這話呢。
最後,我娘總結:「總之,把他當個屁,他反而舒坦。」
可這後宅中,有人受寵,便有人失寵。
我爹來我娘這裏勤了些,林姨娘那裏便空落落的。
三年前我娘懷了身孕。
被林姨娘暗害流產。
我爹勃然大怒,要讓人把林姨娘拖到院子裏活活打死。
還是我娘求情,留了她一命,連夜發賣出去了。
我娘坐在牀上抱着我,靜靜地聽着外面林姨娘不甘的哭嚎聲。
我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安慰她:「娘!我不怕,你也別怕!是她先害咱們的!」
我娘緊繃着的身子終於鬆懈了一點。
她把臉貼在我的頭上,默默地哭了一會兒。
自那以後,我娘以養病爲由,帶着我搬到了僻靜的梧桐苑。
我爹嘆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娘看着他,流着淚說:「明松,你的情是殺人的利刃。別鬧到最後,你跟我之間,只剩下恨了,好嗎?」
我爹被我娘這麼一喊名字,嘴巴囁嚅,終究是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他一走,我娘擦擦眼角的淚。
她拍了拍看呆的我說道:「瞧見了嗎?女人一滴淚,演到他心碎。有時候在婚姻中,是需要一些演技的,好好學着。」
我呱唧呱唧鼓掌,由衷地佩服。
瞧着我娘眼中的倦怠。
我心想,也未必全是演的。
我娘明知道林姨娘端給她的湯裏下了毒。
可她還是喝了。
大夫人表面寬容大度,卻總是不冷不熱地挑撥林姨娘欺負我。
更過分的是,她們竟然想讓我跟一個鰥夫定親。
嘴上把那個鰥夫誇得天花亂墜,可我娘早就打聽得很清楚。
那人上一任妻子,是被他酒後打死的呢!
大夫人跟林姨娘要逼死我,我娘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我娘賠上一個孩子,趕走林姨娘,震懾住大夫人。
她也能借此退出後宅爭鬥。
我倆搬到梧桐苑那晚,挨在一起睡覺。
我躺在我娘香軟軟的懷裏,志氣滿滿地說道:「娘,往後我做你的依仗。」
我娘懶洋洋地說道:「你還是想想明日早膳喫什麼吧。」
我不服氣地說道:「你可別小瞧了我!我本事大着呢。」
我娘越發笑得厲害,哄着我說:「好好好,那我聽聽,本事大的寧三姑娘,是打算開個酒樓養活我呢,還是打算做個一鳴驚人的才女驚豔整個天下呢?」
我一聽,真怒了!
我娘竟然偷看我的日記!
我鬧着要離家出走,我娘哎喲一聲給我賠不是。
「哎,你這些日子躲在房中不出門,偷偷寫寫畫畫的。萍萍疑心你跟人私相授受呢,怕你被壞男人欺騙。我這才偷看了你的本子。」我娘認錯,「好閨女,娘錯了。」
我無語:「娘,我才十四歲!你操心得太早了吧!」
我娘打了個哈欠:「十四歲不小了,再過幾年啊,就要嚷嚷着嫁人了。」
她睡了,我卻睡不着。
我心疼我娘,想做個有出息的人,爲她做依仗。
絞盡腦汁地想,從前那些穿越小說都能做什麼。
開酒樓?行不通,士農工商,商人低賤。
我若真去開酒樓,我爹第一個把我打死,我娘也會淪爲笑柄。
做個才女?更行不通!
我高考結束以後,連一首完整的詩都背不出來。
想來想去,竟然只能隨大流。
嫁人!
嫁人才是終身事業啊。
只要我嫁得足夠好,我娘才能在府裏過得好。
-3-
自從經歷了我孃的流產風波,我們的日子倒是平靜不少。
在梧桐苑窩着這三年來,我苦苦鑽研爲妻之道。
一門心思要給自己找個如意郎君。
在古代,給人做妻子就是一門職業。
要兼任人事、財務、總經理,很不好當!
而我的求職意向很明確。
那就是找一個財力雄厚、人際簡單的公司入職。
所以嫡姐讓我勾引大將軍的時候,我表面上羞憤。
心裏卻樂開了花。
大將軍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個人競爭力槓槓的。
現在又備受皇上器重,攢下不少錢財。
大將軍沒有兄弟姐妹,少了許多紛爭。
他是喫百家飯長大的孤兒,我更不用侍奉公婆。
跟我的求職意向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簡直完美!
最重要的是,我學歷已經卡死了!
時人重文輕武,在京城貴人圈子裏。
相親的時候,雙方就要吟詩作對考校對方的文化水平。
沒文化的男人女人,婚事都不好談呢。
這也是爲什麼嫡姐非常看不起大將軍的原因之一。
不過現在好了!
大將軍這人沒什麼文化。
我也沒文化啊!
我們兩個沒文化的湊在一起,誰也別嫌誰淺薄!
所以早在嫡姐提出讓我勾引大將軍之前。
他的名字已經被我畫上紅圈圈,放在枕頭下很久了!
我早就暗戳戳地鑽研過,如何能嫁給大將軍做妻子。
如今十八般武藝練就成功,只等着實踐了。
-4-
一大早,嫡姐就遣人把我帶到她院子裏,給我梳妝打扮。
她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昨日狀元郎上門提親,我爹沒有一口答應,態度模棱兩可。
嫡姐恨恨地說道:「爹說了,皇上看重那個莽夫,不能得罪他。他的婚事一日不定下來,我就一日不能嫁人。」
說着說着,她又哭了一通:「難不成,我是他砧板上的一塊肉不成!他瞧上了,別人都得退避三舍。」
哎,我跟嫡姐是不能共情的。
真想不通,那個狀元郎有什麼好的。
他全靠老母親跟妹妹供養,才一路讀書高中狀元。
他這人做了官,也不知道疼惜母親跟妹妹。
我先前遇見過徐家妹妹,一身衣裳舊的過時。
他母親更是爲了幾文錢,同賣菜的爭吵着。
哎,在這個男人喫女人的時代。
女人合該做男人的墊腳石,沒法說。
如今狀元郎喫了母親的健康,妹妹的青春。
我這嫡姐又眼巴巴的送過去。
狀元郎雖說入了翰林院,將來前途無量。
那也有的日子熬了。
等他熬出頭,少說也得三年五載。
嫡姐嫁過去,勢必要跟他過清苦日子。
我把這話說給嫡姐聽。
嫡姐清高地說道:「你懂什麼!只有我跟他熬過苦日子,來日他發達了,纔會惦ťũₔ記我的好。」
我心想,那你可想錯了。
男人一旦發達,立刻就會忘本。
他現在把我嫡姐當神女似的供着,奉承着。
將來官兒做得比我爹大了,只會滿肚子怨氣。
嫡姐帶我去將軍府參加他的慶功宴。
路上,她細細囑咐我。
到時候,我往湖裏一跳。
她的丫鬟就嚷嚷着求救。
將軍以爲是嫡姐落水,保準會跳下去救人。
等救上來,發現是我。
到時候木已成舟,必須娶我了。
我看着她自信滿滿地說這個計劃,心裏一陣惆悵。
我總覺得自己是個草包。
可嫡姐好像也聰明不到哪兒去。
我提出疑問。
「若跳下去救我的是別人怎麼辦?」
「若將軍不會游泳,根本不跳下去怎麼辦?」
「若將軍救了我也不肯娶我怎麼辦?」
嫡姐聽了,高傲地說道:「放心,我會讓丫鬟單獨把他約到湖邊。他誤以爲是我落水,豁出命去也會救。至於不肯娶你……」
嫡姐更自信了:「哼!你可是我妹妹,他毀了你的名聲卻不娶你,不是白白惹我傷心。他啊,捨不得的。」
我震驚了。
人家久經沙場,歷經生死才從泥腿子混成大將軍。
憑啥爲你豁出命去啊。
我是你妹妹沒錯,可人家大將軍又不是缺心眼兒。
就因爲怕你傷心,賭上一生幸福,娶個不愛的人?
我決定回家以後,偷偷把嫡姐藏在牀下的話本子都燒了。
看多了,傷腦子。
可我沒想到,這出大戲裏。
我纔是那個小丑。
將軍真的跳了。
我在水裏,看見他掄着兩條胳膊,狗刨似的朝我游過來。
我指指自己的臉。
朝他比畫。
「看清了,我是寧三,別救!」
我可不想揹負着誤會嫁給他。
到時候他對我產生怨懟,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大將軍分明看清了我的臉,還是奮力朝我游過來。
上了岸,大將軍扯過岸邊的披風,丟在我身上。
嫡姐哭哭啼啼地說道:「三妹妹自小跟我最親密,如今清白受損,如若將軍不肯負責,那我這一輩子都會恨你的。」
我從披風裏鑽出腦袋,聽得一陣牙酸。
大將軍看了我一眼,淡定地說道:「我現在就去寧家提親。」
我心裏不由得感慨,我還是太年輕啊。
嫡姐的魅力恐怖如斯。
大將軍說完以後,頓了頓,又看着我慢慢問道:「寧三姑娘,願意嫁嗎?」
他衣衫溼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
我瞧着他結實的腹肌,精瘦的腰身,還有指節分明的大手。
鼻子忽然過了一陣暖流,感覺要流鼻血啊!
我慌忙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願意的……吧。」
-5-
我跟嫡姐同一天出嫁。
她嫁狀元郎,我嫁大將軍,一門雙喜。
家裏張燈結綵,四處忙亂地將我跟嫡姐送了出去。
我頂着蓋頭走上花轎時。
忽然聽到喜婆大叫道:「錯了錯了!大將軍說人錯了!」
我眼前一亮,蓋頭被人掀起。
大將軍沉默冷肅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抓住我的手,將我帶到懷裏。
外面鬧哄哄的。
我才聽明白,我跟嫡姐上錯花轎了。
大將軍這次沒有將我送回花轎,直接抱我上馬。
他揚聲說道:「奏樂,帶夫人回府!」
砰砰砰幾聲,禮花炸開。
他的大手摟着我的腰,炙熱的溫度透過層層嫁衣傳遞到我的肌膚上。
這一刻,我纔有一點嫁人的真實感。
街上喧鬧極了,討喜錢喜餅的ṱŭ̀⁶百姓們圍着。
我一路被大將軍抱着回了將軍府。
只是我沒想到,拜堂的時候,皇上的聖旨竟然來了!
又是一通忙亂。
大將軍始終牽着我的手沒有放開,他低聲提示我該怎麼做。
我懵了!
皇上竟然封了我做二品誥命夫人!
來參加婚宴的人也驚了。
這大夏朝都沒有像我這樣年輕的誥命夫人呢!
可見大將軍到底多得聖心。
接到這聖旨,堪比中了六合彩。
這就意味着,只要我不閒着沒事兒殺夫證道。
我就能一輩子穩坐將軍夫人之位!
皇上賞賜了我好多田產鋪子,做我的私產。
每個月不單有俸祿,逢年過節還有賞賜。
沒想到我這纔剛入職,就成了永久員工!
我高興地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聲。
嘿嘿,我比我爹還官大兩級,他再不敢隨便訓斥我了。
到了洞房的時候,我這高興就戛然而止了。
喝完交杯酒,大將軍吩咐我一句早點睡吧。
他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我躺在牀上,從被子裏摸出花生瓜子,磕了一會兒。
想起我娘昨夜對我的囑咐。
「姑爺二十五才成親,新婚夜只怕會孟浪些。」
「你別傻傻地受着,該推開他就推開他。」
我卻糾結地問道:「娘,萬一他不行怎麼辦?」
這問題可把我娘問傻了。
我娘小聲說:「男人在這方面自尊心很強,萬一他不行,你也得演出他很行的樣子。」
我倆探討了一會兒關於男人自尊心的問題。
我娘叮囑我:「趁着姑爺還沒納妾,你也享受享受。想他了,便去勾搭他,別自己獨守空房,蹉跎青春。」
這話沒錯啊!
我能守寡,但是不能守活寡啊!
他的心屬於我嫡姐,我沒意見。
但他的身體,總得留給我吧!
我讓萍萍打探了一下大將軍的去向,便溜出去找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大將軍竟然在院子裏練劍。
他赤着上身,穿着一條單薄的長褲。
獵獵風聲,皎皎月光下,我蹲在花叢後面。
看着他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疤,還有他沉默內斂的俊臉。
默默地捏住了鼻子。
大將軍練完了,隨意舀起一瓢水,從頭淋到腳。
水聲嘩啦啦。
我的心也嘩啦啦。
我的鼻血也嘩啦啦。
聲音驚動了大將軍。
他看到我滿臉是血,一下子就慌了。
「你怎麼了?」他猛地將我抱起,大喊道:「來人!找大夫來!」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語無倫次地解釋道:「別!我這是肝火旺!我年輕氣盛嘛……這病也挺好治,你那什麼……」
大將軍腳步沒有那麼急了。
他低頭看我,「哪什麼?」
我閉着眼睛,心一橫地說道:「親我兩下就好了!」
我生怕他拒絕我,乾脆先下嘴爲強。
我勾着他的脖子,吻住他的脣。
大將軍渾身一僵,結實的手猛地用力,陷入我綿軟的臀肉裏。
他輕而易舉地將我按在牆上,咬住我的脣。
我像是被狂風暴雨席捲,所有的理智都被撕碎。
氧氣被搶奪,意識支離破碎。
等我緩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臥房了。
大將軍的膝蓋頂在我雙腿間,一點點往前用力。
他看着我的眼,執着地問道:「三姑娘,願意嗎?」
他那雙眼,醞釀着一場風暴,熾熱地燙傷了我。
我捂住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他卻不肯放過我,將我的手腕扯到頭頂,逼我看他。
我強忍着內心的羞怯,咬着脣看他。
燭火的光明明滅滅地透入牀帳中,我看清楚他有一雙猛獸似的眼。
他的目光牢牢地鎖着我,下一刻就要將我全然吞沒。
他還在問:「三姑娘,願不願意?」
我蚊子哼哼似的說道:「願意。」
他嘴上這樣問!
另一隻手分明已經……
我顫了一下,想往後躲。
大將軍按住我的腰,咬住我的耳垂,逼問:「願意什麼?」
到後來,我也記不清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總之爲了讓他放過我,求啊、哭啊,亂說一通。
我被撞得頭垂到牀邊,往桌上一瞧。
燭火都燃盡了。
窗戶透過來隱約的光。
我的腿還搭在他的肩膀上,酸澀得厲害。
後來實在受不了,哭着睡着了。
只隱約感覺到他抱着我洗漱,換了牀單被褥。
在乾燥香軟的被窩裏,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6-
跟大將軍過了幾天沒羞沒臊的新婚生活,我現在一看見他就腿軟!
他這些日子休沐,整天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糾結地看着他說道:「將軍,你整日裏什麼事情都不幹,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快走快走!找朋友喝酒騎馬,遊湖聽戲,隨便你乾點啥都好!
大將軍靠在軟榻上,悠悠地看我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在家也幹了不少事情,怎麼,三姑娘不滿意?」
他這人真是!
有人在的時候,端端正正地喊我一句夫人。
關上門只有我們的時候,偏偏要喊我三姑娘!
分明是在調戲我呢。
我揉揉發紅的耳朵,找了個藉口喊他出門溜溜。
其實管家早就備好了歸寧禮,但我說要再添幾件。
我現在看着房間裏的桌子、軟榻、窗臺都覺得雙目發暈。
哎,男人的心跟身體真的是分開的。
要不是我看見他書房的箱子裏放着我嫡姐的畫像。
我真以爲他每天跟我這樣那樣,是愛上我了。
當時我手忙腳亂地把畫像放回去。
他就站在門口看着我。
我嚇了一跳!
撞破夫君的祕密,是很尷尬的!
大將軍偏偏不依不饒,挑着眉問我:「夫人在看什麼?」
我眼神亂飄:「沒什麼啊,看到箱子上落了灰,擦一下。」
他一步步逼近,將我圈在座椅裏,在我耳邊低聲問:「不打開看看嗎?」
我更慌了,忙說:「不敢不敢,這是大將軍的私物,我不能看。」
他忽然冷笑一聲。
後來……
我拍拍發燙的臉,不願再回想下去,催着他出門。
可是!
要不說我嫡姐跟大將軍之間的吸引力很強呢。
我倆難得出門,居然遇上了嫡姐!
-7-
我跟大將軍正坐在小茶室裏挑選給我孃的首飾,外間傳來一個吵嚷的聲音。
「你可真是敗家!這鋪子裏隨便一件東西都要幾十兩銀子!」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的心跟你的錢都是我們老徐家的!」
「不過我跟巧兒還是需要幾件首飾的,挑挑看也行。」
我聽到一個討人嫌的聲音,悄悄往外一看。
竟然是我嫡姐的婆婆在說話!
脂粉都遮掩不住她臉上的憔悴。
她婆婆跟小姑子挑選了好多首飾,隨便就花去了幾百兩。
嫡姐強忍着眼淚說道:「娘,今日是來給我娘挑禮物的。」
她婆婆把手上的銀鐲子砸在桌上,眼皮一翻說道:「這個我戴了許多年,是請大師開過光的,送你娘了。」
她小姑子愛不釋手地撫摸着手腕上的金鐲子,催促道:「嫂嫂,快去付錢啊。掌櫃的說這鐲子整個京城只有這一件呢,若是不趕緊定下,怕被別人買去。」
這兩個人的嘴臉,比那貪官還可惡!
我雖然討厭嫡姐,可也瞧不上她們這麼欺負人。
嫡姐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卻一句話都不會辯駁。
我看得一陣火大!
她婆婆跟小姑子對視一眼,眼裏全是默契的得意。
這是掐準了我嫡姐不會反抗呢!
嫡姐自小被大夫人養得金尊玉貴,臉皮薄,心氣兒高,哪裏見過這種場面。
就在這個時候,狀元郎來了!
嫡姐一看到他,便委屈地哭了出來。
狀元郎還算是個人,得知原委以後,溫和地說道:「娘,妹妹,婉婉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你們好些首飾嗎?那些都是她的嫁妝,比這些珍貴多了。今日是爲我岳母挑選禮物的,咱們還是再去別家看看吧。」
我心想,這還算人話。
不過轉念一想!我嫡姐才嫁進去幾天!
這些人竟然已經動過她的嫁妝了,往後日子還過不過了!
誰知那老婆子眼皮子一翻,做出一副苦相:「哎喲呦,老話說得果然沒錯哦,娶了媳婦忘了娘。想當初,老孃爲了供養你讀書,給人去當奴才,就爲了掙點銀子給你買筆墨。你妹妹一年到頭捨不得買一身衣裳,一雙手爲了繡東西,一到雨天就疼。」
她沒完沒了地翻起老皇曆。
嫡姐的小姑子也裝模作樣地哭了起來。
狀元郎便不吭聲了,面上爲難極了。
我嫡姐連忙說道:「娘,妹妹,你們喜歡買下來就是了。莫要再說這些話,夫君聽了心疼呢。」
她這麼一說,狀元郎便嘆道:「又讓夫人破費了。」
老婆子跟小姑子撇撇嘴,竟然也不領情。
可憐我嫡姐,幾百兩銀子花出去了。
竟然得了老婆子一句:「大官家的千金小姐,花幾百兩銀子都這樣摳唆,可見沒把我們這些小門戶放在眼裏,我兒子娶了你,可真是倒黴了。」
我聽到這裏,恨不得衝出去,賞她兩個大耳刮子!
我爹是官,可我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我嫡姐嫁妝豐厚,那是因爲大夫人幾乎掏空了自己的積蓄補貼她的。
我扭頭看大將軍,暗示他:「咱們想法子幫幫我嫡姐。」
你不是暗戀嫡姐嗎!
這會兒難道不心疼?
我先開口給你一個臺階下,趕緊幫幫忙。
「喝盞茶降降火,瞧你這樣子,氣得頭頂快冒煙兒了。」大將軍把我按在座椅上,淡淡地說道:「你嫡姐自己立不起來,就算你衝出去幫她,也沒用。有些人就得喫些苦頭,才知道爲自己打算。」
我脫口而出:「你這人可真涼薄,心裏愛慕我嫡姐,卻說這樣的話!」
這話說出去,我就後悔了,咬了自己舌尖一下。
有些事情,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兒。
可真要說出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又是一回事兒。
大將軍聽了,許久沒有說話,只是臉上陰晴不定。
他黑漆漆的眼眸看着我,像是一團陰雲籠罩過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心想,我大概是傷了他的心呢。
畢竟娶不到自己心愛之人,還被我這樣戳破心思。
哎,也不知道往後還給不給睡了。
技術怪好的呢。
-8-
第二天大將軍陪我回家,我坐在軟軟的墊子上,屁股火辣辣地疼!
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
大將軍忽然從書房回來。
他把我提起來,對着我屁股噼裏啪啦地打了三下。
我又疼又茫然地看着他,不懂這是爲啥啊!
他卻輕描淡寫地把我放下,沒解釋一句,摟着我睡着了。
神經,太神經了!
我敢怒不敢言,但是也暗戳戳地報復了他一回。
早上我從他身上跨過,假裝摔倒,一腳踩在他關鍵部位。
他當場就疼得面目扭曲。
你打我屁股,我讓你蛋碎!
兩清了。
我嘿嘿兩聲,跑了。
反正今天要回家,到時候我賴在家裏住幾天。
等再回來,他再大的氣都該消了。
沒想到今日在馬車裏,我又栽跟頭了。
大將軍眉頭擰着,接二連三地嘆氣。
我實在聽得心煩,假模假樣地問道:「你怎麼了?」
大將軍便睨着我說道:「疼,過來給我揉揉。」
這下子,激得我反骨都起來了。
我橫眉冷對道:「我還屁股疼呢!怎麼不見你給我揉揉!」
大將軍立刻便說:「也行。」
他長臂一展,伸手把我撈過去按在腿上。
我默默地在嘴巴上打了一下,讓你嘴欠!
到了家門口,我便面紅耳赤,迫不及待地推開他。
下車的時候,卻撞見嫡姐跟狀元郎回來了。
我唯恐大將軍追過來戲弄我。
我對他倆笑笑,先一步跑回家去了。
結果我愣頭愣腦的,在門檻處一絆,直愣愣地撲到了地上。
讓我死!快讓我死!
我聽到身後傳來嫡姐跟狀元郎忍俊不禁的笑聲,恨不得原地消失。
大將軍一個箭步衝過來,把我拉起來。
他皺着眉,給我拍拍身上蹭着的灰塵。
又給我捏捏手腕,捏捏腳腕,確定我沒有摔傷扭傷。
他這才鬆了口氣。
嫡姐譏諷地說道:「三妹妹自小冒冒失失的也就算了,嫁爲人婦了還這樣不懂禮儀。要我說,真該讓母親好好教教你規矩,省得將軍府笑話咱們寧家教女無方。」
從小到大嫡姐總喜歡奚落我幾句,不痛不癢的,我並不在意。
大將軍冷着臉說道:「區區一個翰林編修的夫人,不好好操心自家夫君俸祿夠不夠花,倒先管教起二品誥命夫人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我看嫡姐瞬間臉色煞白,羞憤得快要當場暈過去了。
她可從沒被人這樣粗俗直白地教訓過。
大將軍拉着我往家裏走。
他忽然來了一句:「我剛剛那話隨便說的,不是罵你是耗子,你別多心。」
我隨口說道:「這算什麼,我自小就是被大夫人跟姨娘們罵大的,早就練就厚臉皮神功了。」
大夫人有時候氣急了,夢到哪句罵哪句。
大賤人生的小賤人。
潑皮無賴天生的下賤貨。
好喫懶做的討債鬼。
牛馬畜生不是個東西。
總歸,她罵她的,我是沒感覺的。
大將軍捏我的手,「她罵你做什麼?」
這話,我答不上來。
誰知道呢,看一個人不順眼,可能也不需要理由吧。
-9-
我爹設了宴款待兩個女婿。
就連我娘都被請過來,坐在主桌上喫飯了。
喫過飯以後,慣例是女婿們送禮物的環節。
大將軍一視同仁,給各位女眷一人一個沉甸甸的大金鐲子。
跟搞批發似的,全都是同款,省得大家背地裏暗戳戳地比較。
雖然俗了點,但是實用。
王姨娘那個錢串子,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她悄悄地伸手,把二姐的鐲子擼過來,塞到袖子裏。
二姐氣得跺跺腳,卻也無可奈何。
輪到狀元郎送禮物了。
嫡姐有意無意地笑道:「徐郎爲大家準備的禮物,可是很用心的。」
這話講的,大將軍的金鐲子不用心嘛?
這個關頭,還要冷嘲熱諷我幾句,嫡姐也不嫌累。
等拿到禮物,所有人都傻眼了!
竟然是狀元郎的一本詩集。
王姨娘今日是帶着任務來的,有意打壓我,高捧嫡姐。
可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文墨無價,大姑爺這禮物送得珍貴。」
本來大家就低着頭,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一下子,聽到耳朵裏更想發笑了。
還是我爹打了個哈哈,讓大家散了,各自回院子裏休息。
我領了任務,要帶大將軍在我家逛逛。
路上,大將軍指着我家空蕩蕩的池子說道:「聽說從前岳丈喜歡養魚,結果越養越少。他蹲點抓賊,卻抓住你這個小賊,隔三岔五地就來抓魚去烤着喫。」
我尷尬地給自己洗白:「我真不是嘴饞,是我爹養的魚特別好喫。真的,喫一次就忘不了。」
大將軍不置可否,經過花園的時候。
看着牆邊立着的靶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岳母說,你八歲時突發奇想,要做個蓋世俠女。家裏便給你請了個女師傅,結果練了幾個月就撐不住了。最後倒是另闢蹊徑,學了一手準頭很強的彈弓。」
這可是說到我的得意之處了。
我讓丫鬟拿來我的彈弓,讓大將軍頭頂蘋果。
他站在百步開外,我挽着彈弓,裝上石頭彈射出去。
砰的一聲,那蘋果便被打爛了。
大將軍看看我的彈弓,嘖了一聲說道:「我想起大前年,永寧侯家的小公子走在路上,被一個歹人用石頭打爛了頭頂的玉冠,瞧手法,應該是你下的黑手。」
我目瞪口呆,急急忙忙說道:「我可不是胡亂闖禍的,永安侯家的那個混賬傢伙,先欺負我的。他用石頭砸我,我腦袋上起了好大一個包呢。」
我真是服了,我爹孃就跟他聊了一會兒,怎麼什麼事情都往外說。
說我偷魚喫,又說我會玩彈弓,真是什麼祕密都沒了。
將來還是少帶他回來。
我蔫蔫地吐槽一句:「你倒是對我好奇心很重!」
誰知他卻肅然說道:「夫人對我倒是沒有半點好奇心。」
我腦子裏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話:「對一個好奇是喜歡的開始。」
難道大將軍喜歡我?
我懷疑地看着他。
他卻忽然將我拉到隔壁的假山裏。
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我倆擠在一起,呼吸都交纏着。
我貼着他的胸口,緊張地說道:「在……在這裏?不好吧……」
大將軍盯着我,低低笑道:「夫人,你可真是個色中餓魔。」
下一刻,我就知曉他爲什麼這麼說了。
嫡姐跟大夫人朝着這邊走過來,他不想跟她們碰面,才拉着我躲起來。
我惱羞成怒,朝他胸口捶了一拳。
他卻抓住我的手,低頭親了親,哄道:「夫人莫急,回了府裏,你想怎麼玩便怎麼玩。」
我氣得跺腳,真是百口莫辯!
外面,大夫人壓抑着怒火說道:「當初我就瞧不上徐家,你偏要嫁!現在倒好,讓一個老婆子拿捏得死死的,這麼久都沒有圓房!今日還在歸寧宴上,送幾本破書,讓咱們母女丟盡臉面!」
嫡姐哭着說道:「我明明準備好了厚禮,可是哪裏料得到,出門前被婆婆調換了。」
大夫人心煩意亂地說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瞧瞧寧三那個小賤人,跟大將軍蜜裏調油的樣子。她年紀輕輕就封了二品誥命,定是大將軍向皇上求來的。當初娘就不該心軟,放任你嫁到徐家那樣的破落戶。」
嫡姐卻執拗地說道:「娘!在我的夢裏,寧三就是嫁給了徐卿元,日子過得溫情自在。日後徐卿元熬出頭,登閣拜相,她成爲京城中首屈一指的貴夫人。而我呢,聽你的話嫁給李肅,新婚當夜他就去了西北打仗,我一日日守着活寡,生生熬日子!他戰死的消息傳來,聖上一杯毒酒賜死我,讓我給他陪葬。」
嫡姐說到這裏,哭得更厲害了,委屈道:「娘,難道你還要我重蹈覆轍嗎?」
我聽到這裏,徹底傻眼兒了!
難怪嫡姐從前對那個狀元郎也不熱切,後來大病一場,忽然就非他不嫁了。
原來,她竟然夢到前世了!
大將軍沉默地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大夫人心疼地摟着她說道:「哎,你那只是一個夢罷了。可寧三嫁給大將軍得到的好處,是實打實的。我的乖乖呦,娘知道那個老虔婆給你立規矩折騰你,恨不得衝過去撕爛她的嘴臉。可日子是你要過的,娘替不了你啊。」
嫡姐氣道:「在我的夢裏,寧三卻跟那個老虔婆,還有嫁不出的徐巧兒關係很好呢!隔三岔五地就出去喫茶看戲,她想她姨娘,徐卿元還專程求父親,時常接她姨娘回徐家住。徐卿元那樣循規蹈矩的性格,經常縱容寧三,大庭廣衆之下,寧三扯他的臉,他都笑着。可爲何我嫁過去,全都變了個樣呢!」
我想起狀元郎那張俊秀的臉,張口就是聖賢之詞,規矩長規矩短的。
實在想不出我如何能扯他的臉。
他娘跟妹妹又是那種見錢眼開的性格,我跟她們如何又能相處好呢。
過了一會兒,大夫人語氣複雜地說道:「婉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並不是嫁給誰的問題。」
嫡姐茫然地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閉了閉眼睛,長嘆道:「而是寧三這個人,不管嫁給誰,她都能把日子過好。」
嫡姐捂着耳朵尖叫一聲:「娘!你明知道我自小處處掐尖要強,恨透了寧三那個懶散鬼!卻要說這種話,往我心口捅刀子!」
我忍不住小聲吐槽:「我嫡姐從小爭強好勝,處處要比別人做得好。可她自己努力就算了,偏偏總嫌我不夠用功。」
大將軍撓撓我的下巴,好似在安慰我。
哎,身邊有個卷王嫡姐,我也很痛苦的好吧。
琴棋書畫,她樣樣要做到一百分。
可世上哪有完美țų⁴的,一山還比一山高。
別人把她比下去,她就加倍努力。
有時候,我都覺得她太執拗。
嫡姐魔怔似的,自言自語道:「憑什麼,她能過得那樣自在。娘那麼罵她,她像個傻子似的無動於衷,悶頭啃果子。
「爹罰她到祠堂跪着,她倒好,自顧自地睡着了。
「她這人,從不在意別人如何評判她。
「在相府千金的宴席上,我做的詩拔得頭籌。
「她憋不出半句詩詞,卻還覥着臉挽着相府千金,說什麼,這世界上有姐姐這樣的天才,也有她這樣的庸才,繞過她吧。
「一句話,把相府千金哄得昏了頭,竟然親熱地喊她妹妹。」
嫡姐越說,臉色越蒼白:「娘!我嫉妒她!我恨她!她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大家喜歡她,在意她。我就不信,等大將軍戰死西北以後,她還能過得像現在這麼自在!」
她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大夫人急急忙忙地喊人,她們手忙腳亂地把嫡姐帶走了。
我撓撓頭,苦惱地說道:「嫡姐竟然嫉妒我?她有天分又肯努力,我就是累死自己也比不上她十分之一,只能擺爛。她跟相府千金是手帕交,兩個人自小就關係好,在相府也很自在。可我只是個庶女,在人家宴席上,自然要絞盡腦汁地說些俏皮話,討人家開心。」
這些事情,真要細說起來,是講不完的。
大將軍沉默了許久,淡漠地說道:「庸人自擾罷了,你不必把那些話放在心上。至於她說的那個夢,我看也是無稽之談。徐卿元那人性格綿軟沒有擔當,你怎會看上他。」
我拍拍他的胸口,調侃他:「我的好夫君,你咬牙切齒地念着徐卿元這三個字,莫不是喫醋了?」
沒想到大將軍乾脆利落地說道:「對,我喫醋了。」
啊?我疑心自己聽錯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大將軍凝視着我說道:「夫人,我心悅你。」
10 大將軍番外。
我心悅寧三姑娘這事兒,身邊的人都知曉,唯有她是個木頭似的,看不明白。
回京那年,皇上見我每天沉悶地待在家裏,便給我指派了個差事。
要我祕密調查三皇子,看他跟誰暗地裏來往,是否有謀反之心。
查到戶部的寧大人家裏時,從寧三姑娘枕頭下面,搜出一本古怪的冊子。
上面寫着京城許多適齡青年的名字。
有清正之家、落魄侯府、翰林俊纔等等。
而我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寧三姑娘寫的一手爛字,我疑心她是用雞爪蘸着墨水寫的。
李肅兩個字被她寫得分崩離析,慘不忍睹。
我耐着性子看後面的註解。
李肅:二品大將軍,俸祿尚可,宅男一個。
優點:家裏人口簡單,無宅鬥風波。寬肩窄腰,武夫體格,夫妻生活棒棒的。
缺點:過於沉悶無趣,不苟言笑。
總結:經濟適用男,可嫁,容我徐徐圖之。
我便想看看這個要對我徐徐圖之的寧三姑娘,是何方神聖。
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春天。
老王妃給各家下了帖子,請人去賞花。
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場相親宴。
老王妃私下同我說:「皇上着急你的婚事呢,今日各家閨秀,但凡有你看上的,你儘管開口。」
那些閨秀們今日各個打扮的低調樸素,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們目光閃躲。
好似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我心裏就覺得有些好笑。
像我這樣泥腿子出身的人,在她們眼裏就好像是個暴發戶。
沒有根基、沒有家族、沒有底蘊,她們是萬萬看不上眼的。
我心裏想起那位寧三姑娘。
我在她眼裏竟是個可嫁之人,倒也有意思。
聽到有人喊了一句:「黛婉,你可算來了!」
寧三姑娘的嫡姐,便是這名字。
我往那邊一瞧,略略出神地想着。
聽暗探回報,這位寧三姑娘,閨名寧黛玉。
可她從不讓旁人喊她的閨名,回回聽了都十分羞怒,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誰知道,我瞧着寧黛婉出神,卻被老王妃暗暗看在眼裏。
她以爲我看上了寧黛婉,又鬧出一樁誤會。
我真正瞧見寧三姑娘,是在王府的後花園。
盛放Ṫű̂₊的芍藥,奼紫嫣紅地圍繞着一個姑娘。
她穿着一身淺碧色衣裳,頭戴鳳翅紫金冠,手拿一根金色棍棒。
言笑晏晏,明眸善睞,只瞧一眼就覺得生機勃勃,彷彿汲取了整個春天的靈秀之氣。
她身邊圍着幾個小孩子,催着她:「姐姐!快講快講!」
寧三姑娘舞動着金色棍棒,怪叫一聲:「嗨呀呀呀呀!書接上回!唐僧師徒四人,行至火焰山,被熊熊烈火阻擋,不能再往西去。巧的是……」
她眉飛色舞地講着故事,什麼牛魔王、鐵扇公主,一個又一個志怪人物,我聽着都十分有趣。
講到最後,她的丫鬟萍萍小聲說道:「姑娘,宴席快散了,咱們該走了。」
孩子們便哀號一片,不讓散場。
平康侯家的小公子嚷嚷道:「明日我就央求祖母辦宴席,給你下帖子,你可得來啊。」
成郡王家的小姑娘也跟着喊道:「後日我家辦宴席,也給你下帖子。」
孩子們舉着手,爭先恐後地說要辦宴席,給她下帖子。
我看着寧三姑娘笑眯眯的模樣,心想,難怪入了春,京城裏的宴席這樣多。
又難怪,寧三姑娘一個庶出的,各個王公貴族提起她,都讚譽有加。
想起暗探來報,她如今在家中也備受寵愛,很是得臉。
原來,是這個緣故。
只要拿下這些嬌寵着的小霸王,寧三姑娘便有了護身符。
「三姐姐,這鳳翅紫金冠跟金箍棒,我們能摸摸嗎?」
孩子們眼巴巴地瞅着。
寧三姑娘大方地說道:「我回家以後,都給你們做一套。」
孩子們一聽,歡呼起來。
丫鬟翠翠便撐開了荷包,孩子們自動自覺地出銀子。
嘩啦啦的銀子,流入了寧三姑娘的荷包。
她笑得眼睛彎彎,渾然一個財迷。
後來我接連參加了幾場宴席,有幾次故意到寧三姑娘面前晃盪。
她不是要對我徐徐圖之嗎?
爲何還不見動作。
寧三姑娘每次只是臉蛋紅撲撲地瞧瞧我,便走開了。
有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暗中觀察我。
我目光看過去,她便立刻移開目光。
我到底是按捺不住,又遣人把她的本子偷出來看了看。
關於我的那一頁,又勾勾畫畫地多了許多內容。
李肅:二品大將軍,俸祿尚可,宅男一個(劃掉),根本不宅!
優點:家裏人口簡單,無宅鬥風波。
寬肩窄腰,武夫體格,夫妻生活棒棒的。
還會吹笛子,挺好聽呢。
會教小孩兒踢球,挺有親和力。
喫飯的樣子又認真又好看,嘻嘻。
哇,今天發現他喝酒的樣子好性感,想親!
哇,阻止噁心人講黃段子,加分加分。
一巴掌把永安侯府那個借酒鬧事的紈絝打翻在地上,也太帥了!
騎馬也太有魅力了……說起來,啥時候讓我騎一下他。
悄悄打聽了一下他在西北的生活,哎,怪心疼的。
今天發現他愛喫甜食!哇哈哈哈,悶騷男。
我看到這裏,心裏彆扭的想着。
怎麼在寧三的本子裏,我像個開屏的孔雀,招搖的水仙。
又是顯擺自己會吹笛,又是展露武藝的。
懷揣着彆扭的心思,繼續往下看。
缺點:過於沉悶無趣,不苟言笑(劃掉)。暫時親不到。
總結:理想型!必須嫁!果斷拿下!
我反反覆覆地看了許多遍,回想起寧三姑娘灼灼的目光。
她每次見了我,腦子裏竟然會冒出這麼多想法。
也不Ŧű²知道爲什麼,明明前日纔在宴席上見過她。
這會兒,忽然就覺得想她了。
夜深人靜,外面下起了雨,也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我起身,冒雨去了寧家。
她住在僻靜的後院。
我躍上牆頭看了一眼,她竟然沒有睡。
她散着頭髮,趴在欄杆處,白皙又安靜的模樣。
寧三姑娘伸出手去接雨水,給自己打氣一般說道:「明日,一定要去勾搭李肅!就這麼決定了!」
她握握拳,咬咬牙,彷彿要去做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輕巧地吐出。
像是綿密的絲線,勾勾纏纏,將我的一顆心都給籠絡住了。
我回到家中,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喝了幾盞茶降降心口的火氣。
又莫名地冒出個念頭。
明日是我跟寧三姑娘的大日子,我得穿得好看些。
我是發覺,寧三姑娘每次瞧見哪家姑娘公子打扮得好看,她兩眼冒星星。
只是打開衣櫃,左挑右選,始終沒有滿意的。
我平素裏沒有注意過,我的衣裳竟然全是黑色、青色。
也難怪寧三從前評價我這人有些沉悶。
侍從見我挑挑揀揀,低聲提醒道:「從前皇上賜下不少衣裳,您嫌穿着太招搖,都鎖到庫房了,可要小的去拿?」
我灰撲撲的心,終於明亮起來:「去拿!」
第二日,我仔細梳洗一番,在鏡子前照了又照,纔出門。
巧的是,在王府門口,跟寧三撞個正着。
她先是隨意瞧了我一眼。
而後眨眨眼,又看向我。
我餘光一瞥,看着她的臉慢慢紅起來。
以我對她的瞭解,她這個時候肯定是在想一些有的沒的。
進門的時候,她同手同腳差點絆倒。
我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聽到她小聲地說了句:「謝過大將軍。」
沒等我搭話,她提着裙子就跑了。
宴席上,什麼投壺、射箭的遊戲,我玩得心不在焉。
滿心都想着,寧三姑娘到底什麼時候出手勾搭我。
等來等去,始終不見她有動靜。
到底是沒忍住,召來安插在寧家的暗探問問。
那暗探,便是寧三姑娘身邊的丫鬟翠翠。
京城中各個官員府邸,都有朝廷安插的暗探,不足爲奇。
翠翠被我喚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地說道:「大將軍明察!我們姑娘寫那些冊子只是胡亂玩鬧的,絕無半點侮辱您的意思。」
我讓她起來,輕咳幾聲,強忍着內心的尷尬問道:「寧三姑娘說今日會來勾搭我,怎的,還不見動作?」
翠翠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偷瞄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說道:「姑娘說今日天熱,再挑個清爽的日子。」
又過幾日,我們在另一個宴席相遇。
那日剛剛下過雨,清爽極了。
可她還沒有動靜!
翠翠又說:「姑娘說今日天氣舒爽,心情好。若是被拒了,影響她的食慾,改日挑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再說。」
我沉默了,很想告訴她,我不會拒絕她的!
等來等去。
翠翠又說:「今日姑娘被老爺訓斥,心情不好。若是被您拒了,那就是雪上加霜。所以今日決定不勾搭大將軍。」
到後來,各種各樣的藉口,我都聽了一遍。
「姑娘今日喫得太飽,腦子犯困,怕到時候見了大將軍話說不利索。」
「姑娘今日餓着肚子呢,有氣無力的,狀態不好。」
「姑娘今日看黃曆,不宜談婚論嫁。」
我眼睜睜地看着寧三姑娘的冊子上,又填了許多葷話。
【天哪,穿那麼好看!真想給他脫了!】
【該死!這種悶騷的人,笑起來真是致命的,給我親一口咋了?】
【完蛋了,我徹底完蛋了,昨晚春夢都是李肅,都怪他扶了我一把。】
【不行了,必須表白,死也要去表白。】
【如果親不到李肅的嘴,摸不到他的腹肌,睡不到他的人,我的容貌會枯萎,精神會頹靡!世界會毀滅!】
她在冊子裏,都幻想着撕碎我的衣裳,騎在我腰上,讓我喊她大美人了。
可……
我們相識以來,只說過一句話。
她說:「謝過大將軍!」
我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不用謝。
我滿腦子都是提親!
必須提親!
我算是看明白了,寧三就是個慫貨!
若是我不主動提親,我這輩子都得打光棍。
誰知道皇上整了一出幺蛾子!
他宣我進宮,語重心長地說道:「聽聞你近日爲了追求那寧家大小姐,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結果人家還不領情,朕替你發愁啊!」
我當時心就一個激靈。
果然!
皇上出了個蠢招!
他敲打了寧大人,讓寧大人不給寧家大小姐定親事。
又打着我的名義,送到寧家好多珍奇異寶。
所有人都以爲我看上了寧黛婉。
後來翠翠來稟報,寧黛婉爲了拒絕我,逼着寧三去勾引我。
我本想去澄清,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寧三此人,不推她一把,她永遠縮在自己的小龜殼裏。
再者,她看着迷糊,實則心裏有一杆秤。
若她不想,寧黛婉就算耍盡手段,也難以逼迫她半分。
正好,藉此驗證一下她的心意。
所以,那日我得知寧三果真跳了湖以後,心裏又驚又喜。
把人娶回家以後,新婚夜我是有些忐忑的。
我知道寧三這人,喜好那些衣着華麗、面相好看的男人。
可我身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疤痕,怕驚到她。
有道是,色壯人膽。
寧三嫁給我,但是生出了熊膽!
她摸黑出來找我,竟然看我練劍看得流鼻血。
哎,可她認定了我心裏喜歡的是她嫡姐,對我看似親密,實則心在悄悄遠離。
明明瞧見箱子裏放着寧黛婉的畫像,也假裝不知。
那畫是早之前,皇上遣人畫的,說什麼給我以慰相思之苦。
我尚未來得及處理,被她瞧見了。
寧三偏偏要裝不知,打定主意跟我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我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在書房枯坐到半夜,回去以後看着她騎着被子呼呼大睡。
心頭那叫一個煩悶,把人提起來打了幾巴掌才解氣。
可她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看着我,我又覺得心疼。
把人摟在懷裏親了又親,怎麼疼都疼不夠。
我早就見識了寧三的慫樣兒,決定在歸寧時,把那個誤會解釋清楚。
她聽了以後,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捏捏她的手,輕咳幾聲說道:「你現在聽明白了吧,從一開始,我心儀的人便是你。」
可她驚呼一聲:「這麼說,我爹若真是參與謀反,我全家都要被砍頭了,好險好險,我爹只是個偶爾貪點小錢的窩囊人。翠翠竟然是暗探呢,那她會睡房梁,會輕功嗎?」
她這小腦瓜子,也不知道琢磨什麼呢。
我無奈地推推她的頭,「你……你沒有別的要跟我說嗎?」
她低着頭,耳根紅紅地說道:「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都看過我的本子了嗎?」
提起那個本子,我便有話說了:「你只惦記我的身體,可從未說過惦記我的心。」
寧三哎呀一聲,捂着臉說道:「我喜歡你纔想親你,難不成是個好看的男人,我都想親啊,我又不是什麼色中餓魔。」
她不肯再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總覺得,她是在怕。
好似一隻小蝸牛,藏在殼裏,不教人輕易看穿她的軟弱之處。
仔細想想也是,她一個庶女,看多了後宅爭鬥,姨娘又犧牲自己爲她籌謀。
她哪裏敢輕易把心交出去。
我們來日方長。
寧三忽然又困惑地看着我說道:「皇上對你可真好啊,你莫不是他的私生子?」
「少胡說。」我捏捏她的鼻子,頓了頓又說道:「你知道神策大將軍嗎?」
她點點頭:「咱們大夏朝的大英雄,誰人不知啊。當年他率兵抵禦蠻夷,後來傷重而亡。皇上得知以後,痛哭不已,罷朝三天。京城之中,各家門前挽着白布,爲大將軍守靈七日。」
我想起我爹死之前,對我說:「我跟皇上自幼一起長大,親如手足。若我死後,他接你回京,必定是百般恩寵。京城中重文輕武的風氣盛行,爹實在不想看你長成個粉面公子哥兒。」
朝廷旨意來之前,我便把家中忠僕遣散在西北各地。
而我,脫離了大將軍之子的盛名,像個孤兒似的在西北長大。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爹的良苦用心。
軍中人人都稱讚我有良將之才。
可事實上,我在街頭,連一些個逞兇鬥狠的乞兒都打不過。
十五那年,我應召入軍。
從一個扛旗小兵做起,一步步高昇。
後來立下戰功,皇上派遣來的督軍是我爹舊友,通過我的面貌認出我。
我這才被冊封爲大將軍,被皇上強制召回京城。
寧三聽完我的故事,眼睛霧濛濛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在外面被人打,喫不飽飯的時候,是不是很想你爹孃啊。」
我心口酸脹得厲害,摟着她,好半晌才說:「一開始很想,後來就顧不上想了。」
寧三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你放心吧。Ṱŭ̀ₗ」
可我心裏,裝着另一件事。
寧黛婉的夢,只怕有些真。
從西北的情報來看,蠻夷只怕會在入冬前集結兵力,拼個魚死網破。
我恐怕,要回西北打仗了。
若我戰死,寧三可怎麼辦。
沒料到,她先提出這事兒。
她糾結地說道:「我是願意跟你去西北的,可我又很捨不得我娘。」
我將她緊緊抱住,哄着她:「你就留在京城等我,放心,ṱü₌就算我戰死,皇上也不會賜死你的。將軍府的錢財都留給你,你將來若是遇上了合心意的男人,改嫁便是。」
這回,寧三沒有再說話。
一直到我要回西北那天。
她沒來送我。
我站在城門口許久,要策馬西行之時,忽然看見一輛馬車朝我奔襲而來。
寧三從窗子裏探出頭,大喊道:「李肅!等等我!等等我!」
剎那間,我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我縱馬過去迎接她。
她拍拍胸口說道:「還好趕上了,我去寧家把我娘給偷出來了,這下再無牽掛,咱們走吧。」
馬車裏,我岳母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我掐着她的腋窩,將她抱到馬上,狠狠在她臉上啄了幾口。
寧三面紅耳赤地推搡着我。
「我會對你好的。」我將她按在胸口,不讓她瞧見我泛紅的眼睛,「寧三,我不會死的,就算只剩一口氣我也會從陰曹地府爬上來。我捨不得讓你另嫁他人。」
11 番外
五年前西北打了一場大仗,那叫一個兇險。
李肅差點賠上一條命。
還好把蠻夷打回老家了,起碼讓他們十年喘不過氣。
皇上的賞賜不要錢似的從京城送過來。
每年都下好幾道旨意,催着李肅回京看看。
今年無論如何是拖不得了。
一家子輕車從簡地回了京城。
到了城門口,寧明松先迎上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罵。
「寧黛玉!真是反了你了!竟然一聲不吭地把你娘偷走了!」
「你給我下車!別說你是什麼誥命夫人、將軍夫人,只要你還姓寧,老子就可以打得你皮開肉綻。」
寧三躲在車裏,捂着耳朵,瞄一眼她娘。
她娘戳戳她的額頭,笑道:「你現在知道怕了?」
寧三吐吐舌頭,撒着嬌:「娘,難道你捨得跟我分開啊?」
到底是自己親閨女,得護着。
孫窈娘掀開簾子,對上寧明松怒氣衝衝的臉。
她平靜地說道:「老爺,當初是我私自逃跑的,您發賣我也好,打死我也罷,全憑您做主。」
寧明松五年未見孫窈娘,瞧見她容色更勝從前,嘴上訥訥地說道:「哪裏說得這樣嚴重,難不成我在你眼裏,竟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
李肅抱着路上買的酥餅,追趕上來,挑眉說道:「五年未見,岳父怎的張嘴就要喊打喊殺的?岳母當年在西北救治傷員,可是被朝廷嘉獎過的。您若是要打要罰,也得上摺子,奏明皇上。」
寧明松嘴巴發苦,更是被揶揄得說不出話了。
窈孃的孃家從前是開藥鋪的,只是後來惹上人命官司。
雙親被惡棍欺辱至死。
她爲了報仇,這才委身給他做妾。
沒想到去了西北,她那些醫術倒是有了用武之地,讓她大放光彩。
如今,她早已不是那個隨他拿捏的妾室了。
哎,這幾年,人人道他命好。
嫡女嫁給狀元郎,狀元郎前途無量。
可別人哪裏知道,黛婉整日回家哭,鬧着要和離。
說什麼受不了徐家的清苦日子,更受不了夫君的冷淡。
庶女呢,嫁給了備受器重的大將軍。
可她這個逆女,一聲不吭的把他女人都給偷走了。
偏偏他說不得罵不得, 只能一封信一封信的寄往西北。
火急火燎的催着她把窈娘送回來。
那個逆女卻只回了四個字:【您等着吧。】
呵呵,他真是人前風光人後受罪。
……
寧三看見酥餅,饞得不行。
李肅趕緊給她遞過去, 好笑道:「經過那攤子的時候,你也沒想着喫。怎的走出去幾里地了,又惦記上了。」
寧三也發覺自己最近饞得很,一會兒想喫這個,一會兒想喫那個。
孫窈娘看了看閨女日漸圓潤的小臉, 心裏隱約有了些猜測。
回了將軍府,孫窈娘把心裏的猜測給李肅一說。
李肅嚇壞了,立馬請了幾個御醫來診脈。
這下好了!寧三真的懷孕了。
她拍拍扁扁的肚皮,震驚道:「哎?我當娘了?」
李肅卻盯着她的肚子, 毫無喜色。
一連十日, 他喫不好睡不好,憔悴了幾分。
鬍子拉碴的,像個流浪漢。
最終, 他咬着牙說道:「寧三, 這孩子不能要。」
寧三瞧他一眼, 他知道李肅的娘是生他時難產而亡。
李肅心裏,對孩子是有陰影的。
她胡謅八扯, 說最近身子不適, 改天再喝藥。
拖着拖着, 孩子都五個多月,顯懷了。
李肅悔恨得幾乎想揮刀自宮。
這些日子寧三可沒閒着,把前世知道的一些關於生產的知識, 全都告訴了她娘。
孫窈娘受了啓發,給幾個孕婦調理診治, 又接生了幾個產婦。
她的醫術突飛猛進。
閨女懷孕生產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孫窈娘幾乎要拿出平生所學,半點不能馬虎。
寧三看着焦急的衆人, 心裏想着:
哎, 若是前世學醫就好了。
選個狗都不學的法律,畢業好不容易找了工作。
第一天跟着領導上庭,就被對方家屬捅死了。
人家工作要錢, 她這工作要命。
還好她前世是個孤兒, 了無牽掛。
寧三就這麼一路走神兒進了產房。
產房是特意佈置的, 最大程度地消殺過了。
她特意控制飲食,不讓孩子喫胖。
又日日鍛鍊,勤做瑜伽。
可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
寧三生孩子稱得上順利了,可還是受了很多苦。
孩子生出來,是個女孩, 皺皺巴巴的小瘦猴子。
李肅第一個哭出來, 咬牙說道:「再不生了!」
當夜, 他就找御醫配了斷子絕孫藥。
喫下去, 心安定不少。
他算是明白過來了,什麼羊腸避孕,都不是萬無一失的。
只有從根子上斬斷了, 才叫個徹底。
回去以後,寧三還在睡。
孩子裹住襁褓睡在一側的小牀上。
屋裏燭光昏黃。
李肅心想,他如今也是有家的人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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