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棠

阿孃做回太傅的真千金後,每天都跟假千金鬥來鬥去。
假千金繡花,她用繡花針釘死草叢中的毒蛇。
假千金彈琴,她用琴絃射中池塘裏的癩蛤蟆。
假千金對着意中人嬌滴滴的喊:
「太子哥哥……」
阿孃卻把我往前一推,轉頭就溜。
輸人不輸陣,我也衝着太子喊了聲:
「阿爹!」

-1-
第一次參加宮宴,我和阿孃就被一羣鶯鶯燕燕圍攻了。
身材長得像顆冬瓜糖似的貴女嗤笑:
「真是不知羞恥,什麼時候棄婦和野種,也能進皇宮了?」
臉塗的像米糕一樣白的小姐附和:
「今天可是給太子選妃舉辦的宴會。也不撒泡尿照照,一個二手貨還想攀高枝,簡直癡心妄想。」
聽到太子二字後,阿孃發怒爆起的拳頭,又默默收了回去。
她牽起我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那羣討厭的人又擋住我們的去路:
「喲,剛來就走。果然是從小沒父母教養,恐怕是什麼都不會,不敢跟我們比吧。」
「想跟我阿姐比,得先過了我這關。」
隨着嬌柔的聲音響起,走來一位仙女。
我眼睛一亮。
仙女是跟阿孃抱錯的假千金溫棠。不但長得漂亮,還是晉國第一才女。
最重要的是,她深得皇后喜歡,是太子妃的最強候選。
阿孃說她渾身上下都戴着一層假面具,不准我跟她親近。
我咂咂嘴,可她親手做的麥芽糖,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呢。
唉,若是阿孃知道我早就叛變投敵,會不會把我的屁股捶爛?
我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夾緊屁股躲在阿孃身後。
溫棠出現,那些人都不敢再出聲。
她似笑非笑的瞟了瞟,打扮華麗的貴女們,拋出一顆炸彈:
「聽說太子已經到了。」
那羣人立刻轉身,都搶着往大殿趕去。
小姨真棒!
我興奮的扭動屁股,如果屁股上有根尾巴,一定會被我搖成太陽花。
溫棠走到阿孃身旁,抬高優美的下巴:「溫槿,你給我放規矩點。」
「若不是今天宴會,太子下令要全城適齡的單身女子參加;若不是爲了太傅府的臉面。我會直接稟告官府,將你的強盜窩全端了。」
阿孃身形高挑,英氣逼人的眉眼全是銳芒:
「我因爲你呆在賊窩二十年,你再向官府舉報我,溫二小姐就不怕自己辛苦多年攢下的好名聲,還有背靠的太傅府這棵大樹毀掉嗎?」
哼!兩人互相厭棄,齊齊轉頭誰也不看誰,然後昂首一起走進大殿。
只有我,夾在中間,偷偷鬆下一口氣。
一進大殿,阿孃就拖着我找了個最角落的地方貓住。
門口一陣騷動,大殿的貴女們都激動起來。
溫棠立刻迎上去,嬌滴滴的喊:「太子哥哥。」
太子微笑頷首,他長身玉立風姿卓絕,與嬌美的溫棠站在一起恍如神仙眷侶。
咔嗒!阿孃手中的筷子被掰成兩截,然後她手腕一抬,一陣勁風朝太子飛去。
不好,有刺客!
大殿亂成一團,侍衛衝出,將偷放暗器的刺客拿下。
太子查看地面,擊落暗器的竟是半截木筷。
他瞳孔一縮,突然抬頭望向阿孃這邊,阿孃渾身一抖,急忙趴下。
太子立刻往角落走來,阿孃嚇得轉頭就溜。
太子在阿孃的空座位前站定,掃視過去,桌案上竟沒有筷子。
他眼睛危險的眯起,好像野獸發現了獵物。
我小心肝一抖,見他又向我看來,連忙扔掉手裏的糯米餈,吸了吸圓鼓鼓的肚子。
衝着他甜甜一笑,討好的叫了聲:「阿爹!」

-2-
京城流言四起,說溫家大小姐癡戀太子,竟讓自己的野種叫太子阿爹。
「阿孃,綿綿是不是做錯了事?」我擰着小胖手指,怯生生的問。
從皇宮回來後,阿孃就一直髮呆,連晚飯都沒有喫。
她搖頭,摸着我頭上的小揪揪問:「綿綿是不是想要一個阿爹?」
我眼睛一亮,立刻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綿綿,對不起。」阿孃眼圈泛紅,將我摟進懷中。
我也伸手摸摸阿孃的頭:「阿孃不哭,綿綿有阿孃一人就夠了。」
金烏西斜,玉兔東昇。
阿孃摟着我,給我講睡前故事。
女強盜下山遊玩,順手救下一位神仙公子。
公子說自己是落魄書生,女強盜說自己是山中獵戶。
兩人日久生情,女強盜正準備向公子坦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時,聽到公子的侍衛向他稟告。
原來公子竟是太子,皇后要他回去迎娶高門貴女。
女強盜傷心欲絕,偷偷離開。後來才發現自己已身懷有孕。
我雙眼圓睜:「阿孃,原來你對阿爹始亂終棄。」
阿孃老臉一紅,剛剛湧出的傷心全變成了怒吼:
「溫綿綿,你一個三歲的小女娃,從哪裏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她一把抓住準備偷溜的我,將我按在她的腿上,捶起了屁股。
頓時,我鼻涕眼淚齊飛:
哇!阿孃,別打了,偶的屁股要爛掉了……
夜色深深,我捂住被打腫的屁股昏昏睡去。
阿孃給我掖被子時,溫棠來訪。
屋內燭火搖曳,襯得溫棠一張小臉飄飄若仙。
她說:「溫槿,我自小就受皇后娘娘寵愛,經常被她接到宮裏小住。」
「我跟太子哥哥青梅竹馬,他的喜好我全都知道。」
「而你,從小在強盜窩裏長大。除了舞刀弄槍,還會什麼?」
「男人嘛,喫慣了珍饈,總想來點開胃小菜,你覺得他能茹素多久?」
溫棠盯着默不出聲的阿孃,話音一轉:
「就算是讓你嫁給太子,他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連保住自己都難,何況還有綿綿。」
提到我,阿孃睫毛微動,她抬眼望向溫棠:
「我知你心機深重。若我想入皇宮,你根本攔不住。」
「你且記住,要是敢傷害綿綿,我定會跟你不死不休。」
哎呦喂!怎麼又鬥上了?
偷聽的我好着急,阿孃小姨我都喜歡,要幫誰啊?
完辣,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一炷香後,我香甜的扯起了呼嚕。
萬佛寺聳立在高山之巔,隨着皇后鑾駕緩緩前行,一衆貴女也坐着馬車,跟在後面。
我和阿孃的馬車掉在隊伍最後,慢悠悠的蠕動着。
阿孃好像睡的不太好,臉上還掛着兩個黑眼圈。
咚咚咚!馬車壁被人扣響。
車外有人稟告:「太子擔心路途遙遠,小小姐會餓着,特送來糕點。」
阿孃沒好氣的拒絕:「不用。」
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停下。
車簾被掀開,太子那張天怒人怨的俊臉出現在我們面前。
阿孃嚇得就要從窗口逃出,可是窗戶外立刻伸出兩柄長劍,將退路封死。
太子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阿孃,聲音幽怨:
「阿槿,你真的要對我始亂終棄嗎?」

-3-
皇后帶着衆貴女來萬佛寺燒香,爲國祈福。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上次因爲刺客,宮宴草草收場,現在是重新給太子相看太子妃。
寺廟周圍的景色如畫卷般斑斕,貴女們穿的千嬌百媚想要跟太子來一場偶遇。
咳咳!都別癡心妄想了,神仙太子已經被我這個最最最漂亮的小美女,勾住了魂。
咳咳咳!濃煙燻得我眼睛都睜不開。
再瞅瞅我的美人阿爹,他比我還要慘,臉上東一塊西一塊都是黑灰。
他手忙腳亂的翻烤着用樹枝串起的兔肉,可惜忙了半天,兔肉還是黑乎乎,一股焦臭味。
我按了按咕咕叫的肚子,十分發愁,這麼笨的阿爹能不能換啊?
一隻玉雕般纖細的手,接過兔肉串,熟練的烤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有香味飄散,我接過烤串,高興的大喊:
「謝謝小姨。」
溫棠裙裾飄飄,纖塵不染。她抿脣輕笑,掏出一方絲帕,往阿爹臉上擦去。
阿爹立刻避開。
溫棠嘴角微翹:「我與太子哥哥一起長大,不用這麼生分吧。」
阿爹卻說:「你是阿槿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等我娶了阿槿,再讓母后給妹妹也賜一門好親。」
溫棠舉着絲帕的手,慢慢收回。她自嘲一笑,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
「太子哥哥,是我僭越了。」
「那年你外出巡查,遭遇山洪,結果生死不明。」
「我擔憂得整夜都睡不着,便用指尖血抄寫經書,爲你祈福,直到你平安回來……」
「阿槿。」未等溫棠說完,阿爹就驚喜的叫了起來。
他一口氣跑到阿孃身邊,順勢拉住阿ṱũ̂ₑ孃的手。
阿孃氣笑了:「李承瀚,你要不要臉?我不是讓你別靠近我嗎?」
阿爹笑得無賴:「只要能抱得媳婦歸,臉是什麼東西?」
「叫你別靠近我,你這渾身髒兮兮的,醜死了。」
「還是阿槿心疼我,幫我擦擦吧。」
哎,阿爹那搖尾討好的樣子,我都沒眼看。
兩人在一旁嘰嘰歪歪,阿爹滿眼都是阿孃,連眼風都沒有往溫棠這邊掃。
溫棠臉色平靜,只是眼眸中似有波濤翻滾。
不一會兒,阿孃甩開阿爹,掉頭跑了。
沒良心的阿爹連我這個女兒也不要,追趕阿孃而去。
我打了個飽嗝,放下兔肉。然後雙手抱胸,神情凝重的問溫棠:
「小姨,你是不是喜歡我阿爹?」
她一愣,神色怪異的反問:「若我喜歡你阿爹,綿綿會怎麼辦?」
「唉!」我小大人般嘆了一口氣:「可是我阿爹不喜歡你。」
她面色一黑,眼中波濤翻滾的越發厲害。不過片刻後又恢復平靜,像煙火燃盡,黯淡下來。
我撲過去,將她緊緊抱住:
「我把我最喜歡的麥芽糖都送給你,我喜歡小姨。」
她僵硬的身體一軟,緩緩蹲下,將我也緊緊抱住,又恢復了平常高傲的表情:
「誰喜歡他了?長得那麼醜。」
嗚嗚,小姨,你怎麼連我也罵啊?
我摸摸自己肉乎乎的臉,扁扁嘴。
又抬頭望望天,好奇怪啊,沒有下雨,怎麼我的後背都溼透了?

-4-
我見到皇后時,她正端坐在萬佛寺的大殿裏聽高僧講經。
她眉眼溫柔,對我笑得十分慈祥:「好孩子,快過來讓我看看。」
「皇后娘娘萬福。」我恭敬的向她行禮。
她含笑嗔怪:「這傻孩子,要叫祖母。」
又將我拉到她身邊,不住誇讚:
「果然是太子的孩子,跟他幼時長得一模一樣。」
旁邊高僧雙手合十:「恭喜皇后,這女娃面相極好,將來必定富貴難言。」
皇后一愣,跟着高興萬分,賞賜了一大堆東西,才放我離開。
正準備回居住的禪院時,溫棠的奶孃匆匆趕來,說我阿孃已提前下山țũ₈,她奉命來接我去跟阿孃會合。
阿孃這兩天正躲着阿爹,煩悶的不行。估計是沒辦法了,纔想要離開。
婢女立刻抱着我,跟隨奶孃往山下走去。
我在皇后身邊待了大半天,又喫飽喝足,不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爭吵聲吵醒。
抬頭望Ṫù₋去,溫棠臉色鐵青,站在我的面前:
「奶孃,快把綿綿送回去,我就當此事從沒有發生過。」
奶孃不肯:「小姐,老奴都是爲了您。」
「您請讓開,等老奴將這個小禍害扔下山崖,您就不會日日傷心了。」
我因爲剛醒犯迷糊的腦袋,突然就精神起來。
夭壽哦!抱着我的奶孃是個大壞蛋。
我嗷的一聲,哭喊起來:「阿孃阿爹,親親小姨救我啊!」
我這一喊,聲音高亢,連山谷都起了迴音。
奶孃擔心再被人發現,把心一橫,衝上前,將我往崖下扔去。
天地在我的眼前旋轉,還沒等我尖叫出聲,一道人影衝來,抱着我一起墜下懸崖。
那雙纖纖玉手,一隻緊緊抱住我,一隻死死抓住了崖邊的藤蔓。
「小姨。」我含着兩泡眼淚,委屈巴巴的緊貼着她。
「綿綿乖,不怕。」溫棠有些喘,輕聲哄着我。
我抽噎着安靜下來。
只是她一個弱女子,還抱着一個小胖墩,懸掛在陡峭的崖壁上。
不過一會兒功夫,額頭全是細汗,抓住藤蔓的手有鮮血慢慢沁出。
暮色昏暗,天空悶雷聲聲,接着有雨點開始飄落。
不知是她力氣用盡,還是雨水溼滑,抓住藤蔓的手突然一鬆,我們又往下墜落。
她一邊將我護住,一邊拼命抓緊藤蔓,摩擦之下,那隻手掌血肉Ṫũ̂₃模糊,指節隱見白骨。
正在危急時刻,一道身影跳下懸崖將我們抓住。
阿孃英氣的眉眼映入我眼中。
「要下暴雨了,我們趕快上去。」她言簡意賅,帶着我和溫棠往上爬去。
夜色漸濃,雨越下越大,崖壁溼滑,還有山石不斷落下。
爬上懸崖的這段路格外艱難。
我和溫棠率先被拉了上去。
阿孃也跟着要上來時,山石崩裂,朝她砸去,她急忙躲避,又掉落下去。
溫棠焦急地吩咐:「快將阿姐拉上來。」
就在其他人準備再次拉阿孃上來時,奶孃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她俯在溫棠耳邊說了一句話後,猛地衝向崖邊剛剛冒頭的阿孃。
在我淒厲的呼喊中,奶孃抱着阿孃一起墜入崖底。
天空劃過一道巨大的閃電,雷聲如鼓。
刺眼的白光下,溫棠幽冷的注視着懸崖,猶如暗夜修羅。

-5-
雨,一直下個不停。
就像我的眼淚怎麼都擦不乾淨。
直到哭得精疲力盡,我才沉沉睡去。
睡的迷糊時,彷彿聽到有人稟告,太子帶人前去崖下搜尋溫槿了。
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吩咐,派兩隊人過去,把太子攔下。
啊!阿爹去救阿孃了嗎?太好了。
我閉着眼睛,抽噎着喊了兩聲:阿孃……
有一隻手伸過來,溫柔地在我胸口輕拍,隨着優美的童謠哼起,我又開始昏昏欲睡。
半晌,那冰冷的聲音發出一道極低的嘆息,被夜風一卷就消散了。
我打了個翻身,帶着期盼墜入深甜的夢裏。
萬佛寺所在的雲霧山方圓數百里,全是崇山峻嶺。不但人跡罕至,還有無數毒蟲猛獸。
要從裏面救下一個人,不亞於海底撈針。
半個月後,阿爹與阿孃依然杳無音訊。
太子爲救溫家大小姐,隻身犯險至今未歸的消息已經隱瞞不住。
朝堂震動,接連有大臣上書彈劾溫太傅,斥責他教女無方,致使晉國儲君遇險。
無數百姓將太傅府團團圍住,每天大聲謾罵阿孃是禍國妖女,還把狗血和穢物潑灑的到處都是。
皇后憂心太子,情急之下請來高僧爲太子祈福。
高僧卜算得知,太子此番遭遇大劫,需鳳命之人才能化解。
而這鳳命之人竟是溫家二小姐——溫棠。
皇后頒下懿旨,封溫棠爲太子妃,立刻入主東宮。
紅妝十里,沿着長街往皇宮緩緩前行。
鸞車中,溫棠身穿嫁衣美Ŧų₊豔逼人,只是眼眸中沒有一絲歡喜。
我拉住她的手,擔心的問:
「小姨,要是你不喜歡皇宮,我們不去了,好不好?」
她如阿孃一樣,摸摸我頭上的小揪揪:「不,小姨要去那裏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話音未落,鸞車猛地一停。
侍衛呵斥:「大膽,何人竟敢阻攔皇家鸞駕?」
車外有人回答:「太傅府溫槿。」
是阿孃,她回來了!
我激動壞了,正想衝出去見阿孃。
「坐下,不準出去。」溫棠突然出聲,制止了我。
我只得又乖乖坐回去。
車外,阿孃要見溫棠,侍衛不準,命令阿孃立刻離開。
阿孃堅決不走,不一會兒就傳來侍衛與阿孃的打鬥聲。
我慌了神,覺得屁股下的錦凳猶如針扎。
抬眼偷偷瞟了瞟溫棠,只見她神態自若,端起茶杯悠閒的品茗。好像對阿孃的出現,根本就不詫異。
車外打鬥越來越激烈,我擔心阿孃安危,眼淚不爭氣的湧了出來,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拽住溫棠的裙裾,輕輕扯了扯。
「她福大命大,死不了的。」溫棠瞥了我一眼,終於站起身,撩起車簾走出去。
阿孃風塵僕僕,赤手空拳陷在侍衛的包圍中。
溫棠欣賞了一陣兒打鬥,然後脣邊勾起一抹淺笑:
「阿姐,是特意趕來參加我與太子的婚慶大典嗎?」
阿孃一個晃神,被侍衛打倒在地。
她擦去脣邊血跡,站起身,拿出一張紙高高舉起:
「你不能嫁給太子,我有太子手書爲證,他已聘我爲妻。」

-6-
溫家二女在皇宮大門口上演爭夫大戲,引來無數百姓圍觀,導致京城交通幾乎癱瘓。
簡直丟臉丟到了姥姥家。
鳳藻宮內,皇后慈眉善目的臉差點繃不住:
「太子中毒,昏迷不醒。你還敢阻攔太子沖喜,是不要命了嗎?」
阿孃跪的筆直:「溫槿不敢。只是上次去萬佛寺燒香,高僧也給我算了一卦。」
她從懷裏拿出一張紙,呈給皇后。
皇后打開一看,額頭直跳,竟又是鳳命。
她盯着阿孃看了半天,臉色才緩和下來:「既如此,你就嫁給太子做側妃吧。」
阿孃仍直挺挺的跪着:「太子說,只娶我一人。」
撲通一聲,溫棠也跪了下來:
「皇后娘娘,如今出嫁隊伍已到皇宮,我再被退親,無顏面對世人,只能以死了卻殘生。」
說完,她雙眼含淚,猛地站起身,朝柱子撞去。
阿孃跳起,閃電般衝向溫棠,卻被旁邊的太監阻擋了一下。
就這麼一下,血花四濺,溫棠撞得額頭破裂,倒在地上。
皇后變了臉色,連忙拍着扶手,叫傳太醫。
殿內亂成一團,阿孃被擠到一旁,只能呆呆地站着。
看着溫棠的額頭上不斷有鮮血滲出,阿孃雙手緊握,又無力放開。
等太醫幫溫棠包紮好傷口後,皇后走下鳳椅,來到溫棠身邊。
她心疼的拉起溫棠的手,斥責阿孃:「你如此善妒,還妄想做太子正妃。」
又將溫棠的衣袖拉開:
「這是爲救你女兒落下的疤痕,你讓她以後如何嫁人?」
溫棠玉雕般的手掌到小臂全是猙獰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
那晚,她是豁出命才救下了我。
阿孃眼圈漸紅,俯身朝溫棠連磕三個響頭,然後伸出右手,往地上死命一磕。
咔嗒!手臂應聲斷裂。阿孃渾身大汗淋漓,慘白着臉說:
「除了嫁給太子,以後溫棠若有要求,我必不會推辭。」
啪!一隻琉璃盞摔在阿孃身前,濺起的碎片劃破了阿孃的臉。
皇后一貫溫柔賢良,這是第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
衆人嚇得跪了一地,都不敢出聲。
久沒露面的皇帝,終於駕到。
這些年皇帝年事漸高,一心沉迷美色享樂,國事都丟給了太子。
這次被太傅帶領着大臣們從寵姬的牀上硬請過來,已是格外不耐煩。
皇帝看到皇后就黑了臉:
「蠢婦,太子已經成人,他喜歡誰就娶誰,多大點事?」
「既然兩人都是鳳命,那就一起收入房中。誰大誰小,等太子醒了再說。」
皇帝說完,衣袖一拂,又尋美人玩樂去了。
皇后藏在袖中的雙手抖了半天,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恭順,跪送皇帝離去。
待皇帝身影再也看不見時,她才站起身,讓宮婢送兩位新婦回東宮。
宮婢扶着溫棠走過阿孃身邊時,被阿孃攔住:
「阿爹交代我帶句話給你,只要你肯回家,他會帶你離開晉國。」
溫棠垂下眼眸:「阿爹要帶我走?可他卻請來皇帝,幫你留在了東宮。」
她抬頭粲然一笑:「我既已選擇進宮,就再也不會回頭。」
「這東宮,本來就是我的……」

-7-
東宮幽深的院牆裏,
我嘟起嘴,往阿孃纏滿紗布的右臂上呼呼。
她摸摸我的臉:「乖綿綿,阿孃不疼了。」
我癟癟嘴:「我們以後都要住在宮裏嗎?」
阿孃拍拍我的頭:「你阿爹在哪兒,我們就住在哪裏。」
我眉頭皺起:「可阿孃不是說不喜歡皇宮嗎?」
「我也不喜歡這裏,皇宮裏的月亮都沒有外面的亮。」
「我要跟阿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常說的長河落日,大漠孤煙。不想被困在這個烏龜殼裏面。」
阿孃把我摟進懷中,目光溫柔地投向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阿爹:
「等你阿爹病好了,我們就離開。」
「想走?進了宮的人又怎麼可能走的出去?」大門被推開,溫棠走了進來。
她端着一碗湯藥,放在桌上。
阿孃端起碗嚐了嚐,又放回去:
「還有些燙。今天給太子的湯藥怎麼味道有些不一樣?」
溫棠一雙妙目望向阿孃:
「太子哥哥一直未醒,這是皇后娘娘命太醫院正重新開的藥方。」
阿孃不再出聲,兩人無話可說,溫棠轉身朝房門走去。
她抬腳要跨過房門時,突然停住:「阿姐,我真是羨慕你。」
「自我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做太子妃。我日夜苦學,從不敢有一絲放鬆。」
她自嘲一笑:「我拼命都求不到的,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阿孃沉默良久,才澀聲回答:「我從未想過要跟你爭搶。」
「我知道。」溫棠的聲音有些哽咽,
「阿姐用繡花針釘死毒蛇,是怕它咬傷我;用琴絃射中池塘的癩蛤蟆,是不想它們呱呱亂叫,驚擾我彈琴……」
「若我們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姐妹,該有多好?」她喃喃低語,走出房門。
月光似薄紗飄渺,襯得她背影煢煢孑立,彷彿要乘風歸去。
我焦急地大喊:「小姨。」
她頓了頓,聲音清冷:「我不是你的小姨。」
在我的哭泣聲中,她第一次沒有回頭,決然離開。
夜幕深沉,月亮隱入雲層。
有一抹炙熱的紅從東宮的牆角,漸漸串起。
紅色如燎原的兇獸,一眨眼就吞沒了太子寢宮。
奇怪的是,整座寢宮好像死寂般安靜,只有呼嘯的風聲席捲着紅色火焰,把一切都吞沒。
等到有人發現不對時,火勢已大到無法熄滅。
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直到把整座東宮燒的一乾二淨,才停息下來。
東宮竟無一人生還。
太子遇難,皇帝傷心之下,一病不起。
皇后也痛不欲生,奈何宮中不能一日無主,她一邊強撐着主持太子喪事,一邊把蘇美人才一歲的兒子收爲嫡子。
太子出殯那日,百官跪在地上,恭迎皇后。
皇后眼圈通紅,指着被宮婢抱在懷裏的小皇子說:
「衆卿來見見新太子吧。」
一個還沒有斷奶的小娃娃,怎麼能扛起國之重擔?
衆大臣譁然,紛紛反對。
只是今日皇后與平常格外不同,她召出侍衛將大臣們團團圍住。
誰敢不從?就拖下去,斬了。
慘叫聲怒罵聲痛哭聲,在靈堂此起彼伏。
溫棠嗤笑一聲,對着皇后緩緩站起:
「阿孃,還是一如既往地喜好權力啊。」

-8-
皇后眉眼凌厲的轉向溫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溫棠嘲諷的脣角越翹越高,
「知道你生下女兒後,擔心後位不穩,於是用別人生的男嬰換下自己的女兒,再把女兒與太傅之女偷換,然後把太傅之女扔去了強盜窩嗎?」
「這些年,我一直以爲你是真心疼愛我,想要我做你的兒媳。原來,你只是想用我鞏固權力。」
皇后眼中厲色消散,淚水湧出,她深情的喚着:
「阿棠,當年阿孃是迫不得已才那樣做的。若是再生不出皇子,我的家族就要另送兩個女兒進宮。」
「到時,我們母女要怎麼辦呀?」
溫棠冷笑:「你有苦衷要自保,爲什麼派奶孃殺害綿綿?她才三歲,難道也擋了你的路嗎?」
「我是爲了你啊!」皇后淚眼朦朧,
「高僧說溫綿綿命格極貴,有她們母女在,太子根本就不會正眼看你。」
「我這一輩子,唯一愧疚的就是你。我知你心悅太子,幫你掃平障礙,讓你跟太子幸福一生,這有錯嗎?」
你是晉國最尊貴的皇后。
你能有什麼錯?
溫棠仰天大笑,笑得眼淚浸透了鬢髮。
皇后慢慢走到她的身旁,如往常一樣拉起她的手,眼中全是慈愛:
「阿棠,以後你就是晉國的長公主。阿孃會爲你選一位出衆的駙馬,讓你風光出嫁。」
溫棠卻沒有皇后意料中的欣喜,她抽回手反問:
「若我不願意呢?」
皇后詫異:「你還念着死去的太子嗎?」
「他不過是鄉野賤民之子,讓他當上太子,已是撿了大便宜。哪值得你惦記?」
「皇后娘娘說的對。」
隨着熟悉的清朗嗓音,死去的太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靈堂前。
全場震驚!
還有人嚇得屁滾尿流,哭喊着:有鬼啊。
皇后瞳孔緊縮,手指微動,侍衛立刻圍成數圈,把她牢牢護在中間。
那晚,阿孃被奶孃抱着掉下懸崖。
阿爹立刻帶領手下深入崖底去救阿孃,竟一路遭遇死士伏擊。
歷經九死一生,才殺光敵人,返回京城。
阿爹心思縝密,察覺不對,便裝做中毒昏迷不醒,想要引蛇出洞。
果然,皇后上了鉤。
她想要自己親生女兒當太子妃的美夢破碎後,直接釜底抽薪。
換掉不聽話的太子,重新扶持一個奶娃娃上位。
再除掉皇帝,從此,晉國只能是皇后一人的天下了。
皇后拍手大讚,直呼阿爹講的精彩。
她轉頭看向溫棠:「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竟聯合太子一起對付我。」
她指着阿爹,又指着阿孃問溫棠:「你以爲他們會跟你一條心嗎?」
「你是我的女兒,是尊貴的公主,身體裏流淌的是我的血!」
「當年我生下你後,爲你的身份煞費苦心,最後精心選中了太傅夫人。」
「先用聖旨將太傅調去數千裏之外,等太傅夫人生產後,直接給她灌藥,換掉女嬰。」
「一年後,太傅歸家,夫人已病逝。他悲痛之下,哪裏分得清自己抱着的,根本不是親生女兒,而是大了幾個月的公主。」
她斜睨着溫棠的眼眸中,有無盡的瘋狂:
「阿棠,你是踩着太傅夫人的命長大的,你跟溫家只能不死不休。」

-9-
「老妖婆,我要你的狗命!」
阿孃目眥欲裂,掄起長劍,就衝着皇后刺去。
她武藝高強,出手狠辣。所到之處,無人可擋。
侍衛緊密的包圍圈,竟被她撕破了一個口子。
她長劍一轉,電光火石間,皇后的鳳冠被削成兩半。
皇后披頭散髮,躲在侍衛身後驚呼:「快,快將這女賊拿下。」
無數侍衛又湧上來,舉起武器,砍向阿孃。
阿爹沉下臉色,發動號令。
無數羽箭朝着侍衛射來,在慘叫聲中,有密密麻麻的黑騎出現,將皇后一衆死死圍住。
阿爹神色冰冷:「亂軍聽着,放下武器,死罪可免。」
「不,該放下武器的是你們。」皇后將散發撥到耳後,又緩緩站起身來。
高高的城樓上,一羣侍衛將五花大綁的一個人,推倒在欄杆邊。
抬眼望去,阿孃和溫棠異口同聲發出驚叫:「阿爹!」
皇后得意洋洋:「太子,讓你的人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我就砍了太傅的腦袋。」
阿爹看向阿孃,然後揮動手臂,讓黑騎近衛收回武器,往後退了數丈。
皇后眼中閃過一抹陰鷙,扔給阿孃一把匕首:
「你竟敢傷我,那就以死謝罪吧。」
「不可。」阿爹連忙阻止。
皇后怪笑:「這就捨不得了?給我廢了太傅一隻胳膊。」
押着太傅的侍衛立刻揮刀,砍下太傅一隻手。
鮮血汨汨流出,映紅了城樓下兩個女兒的眼眸。
阿孃飛快拿起地上匕首,朝着自己胸膛紮下。
劇痛襲來,她差點站立不住。
皇后不滿意,又要發佈命令折磨太傅。
阿孃咬牙抽出匕首,再次扎進胸膛。
她一連紮下數刀,身體變成了血窟窿。再也支撐不住,搖晃着栽倒在地。
她艱難的側過身體,又舉起匕首向自己紮下時,一隻手按住了她。
溫棠站在阿孃身前,神色平靜:
「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由我來償還吧。」
她拔下頭上金釵,朝自己咽喉狠狠刺去。
金釵鋒利,瞬間就刺破了皮膚,接着被一隻血淋淋的手牢牢抓住。
溫棠喉頭哽咽:「你爲何要救我?我們之間還隔着血海深仇。」
阿孃臉色蒼白的像鬼,沒好氣的吼道:「少給自己貼金,我是怕綿綿哭鼻子。」
她身受重傷,又失血過多,一個踉蹌差點暈倒。
溫棠急忙伸手扶住她,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皇后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城樓上,太傅老淚縱橫卻哈哈大笑:
「阿槿阿棠,你們都是阿爹的好女兒,阿爹以你們爲榮。」
「切記,不要被仇恨矇蔽了眼睛。姐妹同心,阿爹就是去了黃泉,也能瞑目了。」
話音未落,他朝着樓下縱身一躍,飛濺的血如蓮花盛放。
溫棠搖晃着跪倒在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爹,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你的錯。」一隻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阿孃一樣神情悲痛:「你的身份,其實阿爹早就發現了。」
「當初他想要帶你離țṻ₉開,就是不想讓你被仇恨縛住一生。」
溫棠猛地抬起頭,看着眼前這張相同的淚臉,緩緩向她伸出雙手。
阿孃立刻把她拉入懷中。
溫棠靠近這個溫暖的懷抱,死死抱緊,輕喚了一聲:
「阿姐。」

-10-
蕭瑟的冷宮中,
一個髒兮兮的白髮婦人,歪戴着半邊鳳冠,坐在破草蓆上。
對着缺了一條腿的凳子興奮的說:「陛下,臣妾剛剛生下了太子。」
「您快來看看,他長得跟您一模一樣。萬佛寺的高僧說他是帝星降世,命格貴不可言。」
她撫摸着懷裏的半截枯樹枝,兩眼放光,好像抱着稀世珍寶。
過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什麼,抱起枯枝,偷偷摸摸到處尋找。
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她驚喜的伸出雙手挖起坑來。
十根手指挖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也不停歇。
直到坑被挖好,她小心翼翼將枯枝放進坑裏,覆上土壓緊。
才露出一抹神經質的微笑:「陛下,我將太子藏好了。」
「以後誰都找不到他,他永遠都是我的了。」
過一會兒又驚呼起來:「不行,我的太子被人發現了。」
她立刻挖開土坑,將枯枝取出來,然後抱在懷裏瑟瑟發抖。
顫抖完,再換成一張笑臉,繼續對着凳子炫耀起來……
就這樣反反覆覆,直到被人發現,她已斷氣多時。
兩隻手爛的不成人形,長滿了蛆蟲,懷裏卻還緊緊抱着半截染血的枯枝。
溫棠放下奏摺,對冷宮的看守嬤嬤說:
「將她埋去亂葬崗,不入皇陵,也不必立碑。」
我推開房門,像小炮仗一樣衝到溫棠身邊,拉起她的手叫嚷着:
「小姨,快點走嘛。我的生日宴就要開始了。」
她一愣,暗淡的臉突然就明亮起來,伸手掐住我肥嘟嘟的臉頰笑:
「哎呦,我家綿綿都四歲了。小姨給你準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包你喜歡。」
我太高興了,興奮的拖着她往太極殿跑去。
東宮被燒後,一直都沒有再重建。
隨着皇后亂軍被誅,皇帝拖了幾個月後,也殯天了。
朝中大臣吵的厲害,分成兩派。一派要求太子繼位,另一派支持公主溫棠登基。
這些都跟我沒關係,我發愁的是,皇宮已經被我逛了無數遍,連有幾道圍牆都清清楚楚。
哎,皇宮真沒勁,我還是想去外面玩。
所以,我的生日願望就是——去看大漠孤煙。
我剛許完願,阿孃就昏迷過去。
阿爹急忙要傳太醫。
溫棠搖頭制止:「上次皇后放火前要下的蒙汗藥,我沒有放。」
「而是換成了另一種毒藥,如今阿姐已毒入五臟六腑,無藥可救了。」
阿爹臉色驟變。
溫棠慢悠悠給阿爹倒上一杯酒:
「太子哥哥,你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是娶我爲妻,這天下都是你的。」
「另一條是喝下這杯毒酒,你跟阿姐去地府做一對苦命鴛鴦。我會封綿綿爲皇太女,好生教養她長大。」
阿爹想都沒有想,就端起了毒酒。
他叮囑溫棠:「綿綿不需要當什麼皇太女,我和阿槿只願她一生順遂平安。」
「請把我和阿槿葬在一起。」
見他乾脆利落的將脣湊近酒杯,溫棠急忙又問:
「你當真,不後悔?」
回答她的是,阿爹一口氣將毒酒飲盡。
一個月後,晉國女帝登基,舉國歡慶。
遙遠的絲綢之路,一輛馬車沿着古道奔馳而來。

-11-
趕車的是一位英姿勃發的女郎,她揚起馬鞭指向前方那座巍峨的城池,驚喜的喊:
「夫君快看,那是敦煌。」
黃沙濤濤,斜陽如炬。敦煌猶如蒼茫大漠中一顆璀璨的明珠。
女郎身邊的男子俊美非凡,此時一顆心都系在妻子身上。
他愛憐的撫過妻子被風沙吹亂的頭髮,目光如膠似漆:
「阿槿,辛苦你了。以後我們一家就在敦煌住下。」
「我可以當教書先生,還可以賣字畫來賺錢養家。必不會讓你和綿綿受一點委屈。」
阿孃爽朗一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我也可以在敦煌開一間鏢局,護送往來的客商。」
阿爹笑意更深,靠近阿孃的耳垂,輕輕咬了一口:
「綿綿一個人太寂寞了,阿槿要給她再添一個弟弟妹妹纔好。」
阿孃的臉比大漠的太陽還要紅,卻在阿爹的臉頰上反親了一口。
阿爹眼睛一亮,立刻又親了回去。
就這樣,兩人你一口我一口,親的沒完沒了了。
我叉着手指捂住眼睛,在心中狂吼:
老天爺!虐小孩狗啦。
趕忙放下偷偷撩起的車簾,縮回車廂坐好。
哎,爹孃太恩愛,我就像是撿來的。
第一千零一次想我的親親小姨。
我打開腰間的百寶袋,小姨親手做的麥芽糖只剩下了一塊。
我鼻頭一酸,小姨好壞呀,麥芽糖也送的太少了,綿綿以後要喫啥呢?
啪嗒!百寶袋裏掉出來另外一件東西。
哇,原來是小姨臨行前塞給我的寶貝。
她說,這是敦煌的印信,有了它就能掌管整個敦煌。
她還說,敦煌有香醇的葡萄酒,有香甜的哈密瓜,還有香辣的烤羊肉……
我口水嘩啦啦的流,什麼麥芽糖全被拋在了腦後。
望着遠方的城池越來越近,我樂開了花。
哈哈!
我現在可是有新追求的溫綿綿。
敦煌,我來啦。
阿爹番外: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母親是皇后,我一出生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我天資出衆,連太傅也誇讚我將來會是一位難得的仁君。
太傅的女兒溫棠美若天仙,加上太傅悉心教導,不但六藝超羣,連經略史集也不遜男兒。
母后十分喜歡溫棠,經常召她入宮陪伴。
漸漸有傳言散開:溫棠是母后爲我選中的未來太子妃。
我不置可否,只要於國於民有利,我並不在乎太子妃是誰。
如果,沒有那一場可怕的山洪,我這一生便如一部早就撰寫完成的書卷,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可是我遇到了她,那個像野草一樣強韌堅毅的姑娘。
跟她在一起,所有事情都讓我感到新奇和愉悅。
沒有枯燥無味的奏摺,也沒有一板一眼的皇家規矩。
她像空中自由穿梭的雲雀,帶着我見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我愛上了她,想娶她爲妻,永遠跟她在一起。
她卻突然不見了。
我發瘋般找了她快四年,結果在京城打聽到了她的消息。
我按捺住想要立刻見到她的念頭,開始小心佈局。
甚至安排刺客假裝行刺自己,引她出現。
我像是獵戶佈下天羅地網,只想一舉捕捉到我心愛的姑娘。
結果出乎意料,她還是逃了。
正當我萬分沮喪時,發現她給我留下了一個大驚喜。
看着那個長得跟我幼時一模一樣的胖娃娃,我欣喜若狂。
我開始了漫漫追妻路,就在我無數次憧憬幸福的未來時,
綿綿出事,阿槿爲救她和溫棠,掉落懸崖。
我馬上帶領近衛前去營救,卻一路遭遇死士伏擊。
種種跡象表明,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攪動風雲。
於是我裝作中毒昏迷,引蛇出洞。知道了我不是皇后親生的祕密。
我瞞着阿槿,與溫棠達成合作,她要皇位,我只要阿槿。
計劃十分順利, 唯一的變數就是皇后抓住了太傅。
皇后用太傅性命, 逼迫我們退兵。還故意報復,折磨阿槿。
看着阿槿用匕首將胸膛扎的都是血孔,我心如刀割。
卻只能由她拖住皇后, 自己暗中安排人手, 偷偷去搭救太傅。
太傅看見了來搭救他的近衛, 卻依然選擇跳下城樓。
因爲他知道,只有自己的死亡,才能讓阿槿和溫棠姐妹徹底消除仇恨,真心以對。
一場真假皇嗣、真假千金的鬧劇, 終於落幕。
我開始收尾。
溫棠天資聰穎, 比我不差。
在我教導下, 她處理朝政上手極快。我們終於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毒酒是假的, 我們合夥演的戲都是給有心人看的。
溫棠需要鞏固皇權,我們一家需要金蟬脫殼。
她一直追問我會不會後悔?
我知道, 她是擔心我現在放棄皇位, 未來會後悔。
這世間並不是所有人都貪戀權柄, 比如阿槿, 比如我……
除了在我心中, 阿槿比皇位更讓我心動外。
那就是,我有ṭŭ̀⁰底氣。即使放棄皇位,也能靠自己再掙回來。
我一語成讖, 阿槿剛到敦煌就懷了身孕, 她每天昏昏欲睡, 肚子像吹氣球般大起來。
大夫說可能是雙胎, 我欣喜若狂。
照顧阿槿睡好後, 就開始提筆傳令。
我的近衛軍一直在向西推進,現已拿下五城。
我瞟了一眼睡得香甜的阿槿母女, 現在落腳的敦煌,還是綿綿的私產。
哎!真是令人汗顏, 做爲一個立志聽媳婦話、勤懇養家的好男人,這些地盤遠遠不夠啊。
我提筆在地圖上, 將敦煌以西畫了好大一個圈。
終於有些滿意的點頭, 這下勉強可以帶着媳婦孩子們住下了。
牀上的阿槿突然發出一聲呻吟:「夫君, 我好像要生了。」
啪嗒!我手中筆瞬間掉落,墨汁濺滿了衣襟。
可什麼雄才大略我都顧不上了,腦子裏只有Ṭüₔ一個聲音:
阿槿要生娃娃了!
我焦急地搓着手,在牀前打了幾個轉, 終於想起來要出去叫穩婆。
立刻衝過去,打開房門,直接摔了一個狗喫屎。
等不及爬起來, 就扯起嗓子大喊:「快來人, 夫人要生了!」
寧靜的小院突然就熱鬧起來, 羊叫聲、腳步聲還有綿綿嘰嘰咕咕的祈禱聲……
如綴滿人間煙火氣的樂章, 徐徐展開。
直到一輪旭日衝破雲層, 伴隨着響亮的嬰啼,綿綿跑過來,牽住我的手:
「阿爹, 快。我們快去看阿孃,還有弟弟妹妹……」
我滿心的擔憂都變成了驚喜,迫不及待的朝最愛的那個人走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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