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放浪不羈愛自由的豪門千金。
直到家裏快破產,被迫選擇聯姻。
我爸首先使用排除法,指着面前一堆候選人的資料問我:
「裏面哪個是跟你求婚被你甩了的前男友?」
我微笑:「每一個。」
我爸迷茫:「?」
第二天,所有求婚被拒的豪門繼承者們都聞着味湧了上來。
-1-
作爲有錢又有顏的豪門獨生女。
我的人生有三不原則:
不扶貧,不結婚,不喫回頭草。
但現在這個執行了二十六年的原則即將被打破。
因爲,在我爸的管理下公司快破產了。
按他的話說。
「我只是個喫軟飯的鳳凰男,又不是商業精英,公司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想當年我媽是富家乖乖女,卻偏偏和我爸這個替人跑賽車的窮小子一見鍾情。怕我爸有壓力,我媽一直謊稱自己家境普通,直到兩人領證前一天,才告訴我爸她的真實身份。
嚇得我爸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跟我媽要死要活非要籤婚前協議,還發誓自己永遠不會惦記謝家產業。
婚後軟飯男覺悟很高,賽車也不碰了,在家當全職煮夫,一心伺候我媽。
但沒想到,我媽死得早,我外公外婆也死得早,偌大的家業最後落在了我爸和十二歲的我頭上。
我爸這個鳳凰男不得不接管公司,一邊哭一邊學。
他經商天賦一般,這麼多年無功無過,現在瀕臨破產也算合理。
如今挽救危機最好的辦法是聯姻。
「要不然——」
我和我爸同時望向對方。
「你嫁人。」
「你入贅。」
Ţũₐ「你去!」
「你去!」
「你今年才四十來歲,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紀,還有結過婚的經驗,都說男人二手,幸福長久。綜上,你比我更合適。」
「不孝女啊,你媽走得早,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拉扯長大,你不感激你爸也就算了,現在連我爲你媽守了幾十年的貞潔也要奪走,既然如此,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嗚嗚嗚嗚——」
我爸眼底立刻浮現淚花,大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
我按住額頭。
「打住,我嫁。」
下一秒。
他笑嘻嘻地從身後掏出準備好的候選人資料攤在桌上。
「好閨女,你看看你中意哪個?」
「……」
「這都是我熬了幾個大夜精挑細選出來的,相貌、家境、能力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目光掃過資料。
陳家、江家、裴家、甚至還有顧家……
我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我爸一副瞭然的模樣。
「挑花眼了吧,沒事,咱先用排除法。」
「聽說之前有個跟你求婚被你甩了的,是哪個?」
我微笑。
「每一個。」
我爸迷茫抬頭。
「?」
「Who?」
我摸了摸鼻尖。
「All。」
此時一箇中年男人倒吸了口涼氣。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這怎麼不算另一種層面上的父女默契呢?
「那什麼,分手還算愉快嗎……還有可能……喫回頭草嗎?」
我認真回憶了下,搖頭。
「恐怕不行。」
「草們說等我落到他們手上就弄死我。」
我爸兩眼一黑,「那咋辦?」
「風光大辦。」
當晚我就讓我爸把謝家有意聯姻的消息大肆宣揚了出去。
畢竟豪門又不止這幾家。
而我這麼完美,何愁嫁。
-2-
以前我爸咬咬牙,還能一個人扛公司,任我出去瀟灑。
現在,我爸把牙咬碎了都要拖我一起受苦受累。
他說,要讓我提前適應破產後的社畜生活。
我被迫一大早爬起來去公司上班。
「謝總早。」
「早。」
睡眼朦朧地把辦公室門關上,打算補個覺。
「好久不見,謝嬌嬌。」
輕飄飄的聲音從耳後傳來,頭皮瞬間麻了半邊。
瞌睡跑得一乾二淨。
我下意識往門外跑。
只有顧祁那個死變態纔會這麼叫我。
下一秒,被迅速掐着後脖頸抵在了牆角。
男人嗤笑了聲,語氣是氣定神閒的惡劣。
「怕什麼?心虛了?」
我強裝鎮定,一動不敢動。
目前爲止,我談過四段戀愛,顧祁是最後一段。
他不是談得最久的,卻是最瘋最變態的。
我天生愛好冒險和自由。
顧祁是個很好的旅遊搭檔,我無論去哪他都奉陪,從不會勸我注意安全,因爲他只會比我玩得更瘋更不要命。
卻偏偏這人又有幾分本事,每次都能帶着我毫髮無傷地回來。
除非是他故意不想讓我好過。
譬如萬米高空上一輪又一輪顛簸起伏的沉淪,無垠海面上綿長又強制的醉生夢死,亦或是荒無人跡沙漠裏的狂風驟雨。
他的興致和體力實在是變態。
嘴硬的是我,最後哭着求饒的也是我。
所以他從不叫我謝檸,他說謝嬌嬌倒是十分貼合。
我對他的變態程度有所瞭解,但對他這個人不是十分了解。
直到我的第二個前任江淮找到我,他着急地勸我趕緊分手,說他小叔顧祁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陰鬱瘋批。
顧祁是顧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朝被找回,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將顧家徹底換血,憑藉不入流又殘忍的手段才坐上顧家繼承人的位置。
我聽後也沒覺得害怕,他那些手段又不會對準我。
有棱角的男人談着才帶勁。
甚至情到深處時,我還說了一些違心的情話。
例如永遠不會離開他,會永遠愛他之類的。
直到那天,他開着直升機說帶我去看剛給我買的小島。
我到了之後,發現整個島上都鋪滿了鮮花,察覺到不對勁,果然一轉身就見到他拿着切割完美的紅鑽單膝下跪。
我當即變了臉色,失望到極點。
我以爲顧祁是特殊的那個,起碼能撐到我的新鮮感到期,沒想到最後他還是和他們一樣,太過貪心,不滿足於成爲我生命中的旅人,妄想常駐,折斷我的羽翼,剝奪我的自由,把我一輩子綁在身邊。
可我這麼美好的人,分明值得坐擁佳麗三千。
於是我騙他我也準備了驚喜,結果轉身開上直升機就溜。
「想跟我結婚?做夢去吧你。愛你是假的,我們到此結束是真的!」
留他一個人在原地氣笑了。
「謝嬌嬌你可真行,你最好祈禱別落在我手裏,否則——」對講機那頭的嗓音低沉,含着森森的寒意和威脅,「弄死你。」
聞言我跑得更快了,至於他怎麼回去的我沒工夫關心。
得罪他之後,想到他的那些手段,我寒毛直豎,甚至分手半年都沒敢再碰男人。
我以爲他會恨我恨到極點,老死不相往來。
但現在似乎不太對勁。
見我僵住不動,顧祁摩挲着我的後腰,漫不經心地提醒。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身體突然騰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牢牢壓在了沙發上,動彈不了一點。
炙熱的手指順着胸口一路往下進犯,裙襬失去防守。
難耐的生澀被洶湧撞開,沒有任何過渡。
我忍不住蜷縮發顫,下意識屈腿反擊,卻被握住膝蓋往更深處抵了抵。
男人的眸色暗了幾分,下一秒,猛地壓上我的脣,將甜膩的囈語吞入腹中。
在我意識昏昏沉沉時,男人低聲誘哄道:
「嬌嬌,說你想嫁給顧祁。」
「不,我不要。」
他眸色更沉了些,拽着我的腳腕往回拖。
這時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江少,沒有預約,你不能進去。」
「就這一次,姐姐不會怪我的。」
我猛地繃緊脊背,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摺磨下幾乎潰不成軍。
恍然間明白,原來是這種弄死我。
「顧祁,快,拿、拿走,快點。」
男人依舊不爲所動,門外的腳步聲更近了。
「我考慮!我考慮行不行?!」
話音剛落,一枚眼熟的紅寶石鑽戒就套在了我左手中指上。
「嘖,謝嬌嬌你還是這麼不經摺騰,先戴上,以防嬌嬌忘性大,不認賬。」
「不要試圖偷偷摘下來,否則後果你知道的。」
顧祁饒有興致地捏着我的左手欣賞了一番,這才轉身離開。
只不過,他走的是窗,直通頂層的直升機。
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門被推開。
-3-
我眼疾手快地扯過沙發上的毯子蓋住。
江淮看見打開的窗戶,咬牙道:
「可惡,還是晚了一步。」
他擰着眉,五官瑩白俊秀,有種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美感。
「姐姐,你還好嗎?小叔有沒有爲難你?」
隨即視線一頓,瞪圓了眼睛,「姐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小叔打你了?」
「沒、沒有,天太熱了。」
「奧奧。」
江淮鬆了口氣,又想到什麼,抿了抿脣角,毛茸茸的腦袋垂了下來。
「姐姐,聽說你要聯姻……」
「雖然我被姐姐狠狠拒絕過了,但這次我還是想問這次我能不能再爭取一下。」
「我比另外三個年紀都小,身體也會更好,而且他們那些老男人死得還早。」
「除此之外,我還很乾淨,除了姐姐,沒人碰過我。」
「姐姐,你怎麼不理我?」
他用溼漉漉的眼睛望向我。
他愣了下,「什麼聲音?」
辦公室安靜下來後,隱約的嗡嗡聲更加明顯。
「可、可能你聽錯了吧。」
我別開臉,本就發燙的耳根再次紅透。
該死的顧祁,把遠程遙控帶走了。
只能伸手把毯子往腿上堆得更嚴實點。
江淮哦了聲,看上去沒多想。
他俯下身,試圖趴在我腿邊拉近和我的距離。
我下意識猛地把他推開,鑽石切面在陽光下閃了閃。
「小叔都能給你戴戒指,我卻連靠近你都不被允許。」
「姐姐,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
少年眼裏的淚再也包不住,委屈地控訴。
「不、不討厭。」
他單純可愛,就是思維有些刻板。
當初我們戀愛四個月,他碰也不讓碰,接個吻都磕磕絆絆臉紅半天。
卻在我生日那天,說要送我一個難忘的禮物。
我回家後發現,原來他穿着閃鑽透視內衣,把自己包裝成禮物送給了我。
引導一張白紙,完全操控他的情緒和節奏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疼了會哭,爽了也會哭。
他會哼哼唧唧地詢問你可不可以快一點,能不能再來一次,甚至還會爲自己的緊張而做出下一次好好表現的保證。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壞就壞在……
我們結束後,他掏出一枚鑽戒,當場就要在牀上單膝下跪。
「姐姐得到我了,就永遠不能拋棄我了哦。」
那是我第二次被人求婚。
嚇得我頓時沒了興致,提上褲子當場翻臉,沒等過夜就提了分手。
真搞不懂年紀輕輕的爲什麼老想着結婚。
「那姐姐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小叔多一點?」
我深吸了口氣,強忍着哆嗦。
他爹的。
送命題。
江淮是個愛哭的撒嬌精,一哭就停不下來,我現在只想快點打發走他。
「都一樣喜、喜歡。」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方盒,裏面靜靜躺着一枚起碼二十克拉的心形粉鑽,甕聲甕氣道:「那姐姐也戴上好嗎?」
一副不戴就繼續哭的模樣。
當初咬着我的鎖骨,紅着眼放狠話,說再見面要弄死我的少年,原來是想哭死我是嗎?
我伸出手破罐子破摔。
「戴戴戴。」
「那姐姐也要多考慮考慮我好嗎?」
「考慮考慮……」
等左手無名指也被佔了位置,我迫不及待地開口:
「好了,你、你趕緊出去吧,我頭疼想休息。」
「噢,那好吧。」
等到江淮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我立馬衝進辦公室的衛生間。
還好江淮是個十足蠢萌的尤物,沒發現異樣。
門外。
江淮眼底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冷意。
「顧祁這個賤人!」
-4-
上午送走兩尊大佛後。
下午替我爸去工廠視察了一圈生產線。
回來的路上,在等紅綠燈。
突然車身一晃,車屁股傳來輕微的碰撞聲。
我:?
馬路這麼空這麼寬,靜止狀態都能追尾,我合理懷疑是故意的。
我正打算下車算賬。
就見身後那輛純黑色賓利上走下來一個成熟儒雅的男人,視線交匯的那刻,我噤住聲。
男人面上閃過一抹驚訝,轉而溫柔笑開。
「好巧,謝檸。」
裴硯,我的第三任前男友,比我大五歲,永遠是一副沉穩得體的模樣,也是分手最和平體面的前任。
他不會做出故意追尾這種事。
果然,下一秒。
他說:「很抱歉,剛剛突然剎車失靈了,你有哪裏受傷嗎?」
我搖頭。
力道很輕,別說人了,就連車都沒蹭掉漆。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你這是,要回公司?」
「方便的話,能順路帶我一程嗎?」
旁邊他的司機正在打電話叫人拖車。
裴硯無奈攤手,大大方方的姿態讓人很難拒絕。
況且裴氏和謝氏的公司大樓就隔着一條街,舉手之勞的事。
於是我笑了下,「沒問題。」
裴硯坐上副駕後。
封閉的空間內,久違的冷木香調若有若無縈繞鼻尖。
以前在一起時,我最喜歡裴硯身上的這個味道,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
只要他噴了這個香水,我就會忍不住想和他親密。
裴硯有一次無意用在了事前,結果就是我動情得厲害,向來剋制的他失控得徹底。
後來裴硯戲稱它爲催情香,除了我在他身邊,否則他從來不用。
畢竟容易陷入一些意亂情迷的回憶。
此時,身旁男人的存在感愈發強烈。
我穩了穩心神,降下車窗通風。
一路無言。
到了公司停車場。
「有空嗎?我訂了餐廳,要不要一起喫個晚飯,就當做是賠罪和道謝。」
裴硯看了眼腕錶,語氣自然到沒有一絲端倪。
我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開門見山問道:
「是肆月嗎?」
他笑了笑,沒否認。
心裏猜測被證實,我頓感頭疼。
裴硯有強迫症,他一向信奉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對人對事都是這樣。
當初他就是在肆月求婚被拒絕的。
他不是不知道在他之前的兩個前任。
但他認爲陳屹和江淮,一個窮得可怕,一個幼稚得離譜,被拒絕是理所應當。
沒想到輪到他自己也是同樣的下場。
記得那晚,他提前包下整個餐廳,請了我最愛的小提琴手演奏。
鮮花、蛋糕、包包,被包裝成各種禮物接二連三地由侍應生端上來。
我拆得開心。
直到最後一個紅皮革小方盒被呈在托盤中央,作爲壓軸。
他從容的眼神里暗含了幾分緊張。
而我卻慢慢收斂起笑容,遲遲不肯拆。
我知道里面是什麼,他也看出來我知道了。
平靜對視中,兩人陷入無聲的僵持。
緘默少頃,他問:
「檸檸是不喜歡這個禮物嗎?」
「是討厭。」
他停頓兩秒,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
「那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讓人把托盤撤了下去,樂隊也換了曲譜,一場浪漫的求婚在悄無聲息的籌備中又悄無聲息地取消。
兩人默契地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和諧又自然地用完了餐。
直到他把我送回家。
或許他早有預料,所以那晚一反常態地不節制,最後兩人都到了力竭。
在我說出我們分手吧這句話後,他也只是冷靜地幫我把澡洗完,收拾妥當抱到牀上。
然後說了句,「好。」
他沒有問我爲什麼,因爲他清楚,向我這個不婚主義求婚本就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就能打破我的原則成爲那個例外。
而現在就是他賭輸的代價。
第二天沒等我睡醒,他自己就主動離開了。
我們就這樣分了手。
然而兜兜轉轉,誰能想到當初信誓旦旦說死也不會結婚的我,也會有打臉的這天。
「如果是我想的那樣,那喫飯就算了吧。」
「檸檸,當初你拒絕我是因爲你抗拒婚姻,如今你轉變了態度,那我再求一次婚,我們不就可以等於從未分開過嗎?」
我睜大眼睛,摳了摳耳朵。
試圖以小學生式的強盜邏輯走Ṱŭ̀⁶捷徑失敗,裴硯微笑着摸了摸鼻尖,岔開話題。
「手上的戒指挺好看,戴兩個不重嗎?」
「還好。」
「那再戴一個吧。」
他慢條斯理地拿出ƭŭ₀曾經沒送出去的紅皮革小方盒,打開後,裏面是一枚鴿子蛋大的藍鑽。
我默默改口。
「其實已經挺重的了。」
「那你把那兩個摘了吧,我這個輕。」
眼前突然落下陰影,男人欺身逼近,冷木的沉香瞬間將我籠罩。
停車場的燈光照進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低垂的長睫,眼尾的紅痣。
以及滾動的、凸起的喉結。
我鬼迷心竅地抬手,按了按。
下一秒,耳邊響起沉啞的悶哼。隨後呼吸交纏,溫熱的脣迅速地覆了上來。
在男人刻意的撩撥下,我的腦袋逐漸發昏,本能地閉上眼睛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等結束時,我手上已經多了一枚戒指。
他湊近貼了貼我的鼻尖,眼裏帶着笑意。
「我們檸檸還是一如既往的水潤可愛。」
直到裴硯離開,我都在納悶他怎麼變得這麼騷了。
-5-
回到公司後。
祕書說:
「謝總,壹寧集團的陳總在會議室等着見您。」
「什麼時候來的?」
「三個小時前。」
走進會議室。
裏面站着一道清雋挺拔的身影,相比於幾年前的青澀,氣質多了幾分成熟和矜貴。
只不過他薄脣緊抿,眼神冷漠。
讓人一眼覺得,來者不善。
陳屹討厭我,倒也不奇怪。
他是我的初戀,也是前任裏分手時最難堪的。
我們是在大學裏談的戀愛,那時的陳屹雖然家境貧寒,但他長得帥,成績好,性格高冷,讀的還是計算機專業。簡直就是當時流行的小說男主人設。
富家女愛上窮小子是我們家的基因遺傳。
但我爸從小教育我,不能給男人花錢,我們家有他一個鳳凰男就夠了。
我十分贊同。
於是我成爲我媽超越我媽,直接裝的比陳屹還窮,有家不回,有錢不花,和他一起住進老破小出租屋,過上了窮得只剩下愛的苦日子。
我們會一起買晚上八點後超市打折的蔬菜,會經歷因爲遲交幾天房租而斷水斷電的窘迫,會爲着碗裏的最後一塊肉互相推辭。
冬天的出租屋窗戶合不嚴實,我們擠在一米五的單人牀上抱着取暖,常常頂着一頭的雪花醒來。
然後笑着安慰,此生也算共白頭。
夏天的出租屋熱得像火炕,我們喫着一個巴掌大的廉價色素蛋糕,用疲憊但蘊含愛意的眼神慶祝彼此順利畢業,然後在逼仄的空間裏緊緊依偎,做着潮溼黏膩的愛。
我們第一次時,他什麼也不懂,怕被我笑話,躲進衛生間裏偷偷搜資源現學,學完了不出聲只顧埋頭猛做,一邊做還一邊看我表情。
不過他也沒那麼單純老實,明明說好只用三個,結果第二天睡醒發現地上七八個撕開的包裝。
他不善表達,但總是會許諾給我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們戀愛一週年時,他和同學一起成立了工作室。
晚上慶功宴散去,我們回到出租屋,他頂着通紅的耳朵,鄭重向我單膝下跪,訴說着少年蓬勃的愛意。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求婚,後來再沒有比這更寒磣的了。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枚鑽戒,小小的,很簡單,是當時被炒得很火的一個品牌,寓意一生只愛一人。
只有九千塊的鑽戒,卻花了他當時全部的積蓄。
但我當時的心情並不是感動和驚喜,而是複雜。
我沒想過要結婚,更沒想過要和窮人結婚。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是浪漫愛情,是新鮮感,過一輩子那就是恐怖故事,是無窮無盡的柴米油鹽。
我拒絕了他,他追着問爲什麼,執着地要個答案。
於是我只好跟他攤牌了,還說了很多傷人的大實話。
「坦白來說,這麼小的鑽石,我用來做美甲都嫌拿不出手。」
當時的陳屹手指攥成拳頭,臉色慘白,強烈的屈辱感幾乎壓彎了他高傲的脊樑。
即使如此,他還是卑微地祈求我能不能不要離開,他說能不能再等等他。
「可你累死了也趕不上我家一半有錢。」
淚水在少年通紅的眼眶裏打轉。
他說:「謝檸,我恨你。」
分手的當晚我就拍拍屁股回到了我的豪華大別墅。
躺在柔軟的三米大牀上,我清楚地意識到,出租屋文學不適合我,還是大別墅文學舒服。
我向來不關注前任的動態,只不過這幾年陳屹站在了市場的風口浪尖,憑一己之力從一個窮小子翻身成了身價百億的科技新貴,是上層圈子茶餘飯後樂此不疲的談資,我不想知道也難。
他現在來找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報仇。
「陳總直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謝大小姐也沒想到會有今天吧?如今只有我能幫你。」
他脣角掀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顆祖母綠切割的大冰糖,閃得發亮,對着我惡狠狠道:
「和我結婚,除了愛我什麼都能給你。」
「……」
目光掃到他因爲緊張而輕顫的睫毛,我沒忍住嗤笑出聲。
感情只是虛張聲勢的嘴硬,實際上又是一個對我念念不忘、餘情未了的前任。
我逗他:「包不包括冷着臉做恨啊?」
他愣了下,隨即漲紅了臉。
我伸出揣在兜裏的手,不耐煩地擺了擺,三枚毫不遜色的鑽石耀眼奪目。
「行了,我知道了,你排隊去吧。」
他:「?」
陳屹臉上的緋紅瞬間褪去,不敢置信道:
「謝檸,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分手再談犯法?難不成還要爲你封心鎖愛當尼姑,在寒窯苦苦等你十八年?還是說你以爲你拿的是小說男主劇本?」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初戀是不是能插隊?」
「你想得美。」
陳屹面無表情地奪過我的手指,粗魯地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離開前還不忘放狠話。
「謝檸,我恨你!!」
「哦,你最好是真的恨我。」
男人身子一僵,腳步更匆忙了。
-6-
晚上回到家。
我爸看着面前擺得整整齊齊的四個鑽戒傻眼了。
我咳了聲,簡單解釋了幾句。
就見我爸一言不發,嚴肅地搗鼓着手機。
我以爲他要指責我到處沾花惹草不道德。
直到熟悉的勁爆音樂突然在耳邊響起,彷彿穿越到非誠勿擾現場。
我爸噌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手一揮,表情說不出的嘚瑟。
「歡迎女嘉賓謝檸進入——反選時刻!」
「……」
「選哪個,which one?」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大膽開麥,「要不然 all in?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都要!」
我看着眼前這個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知天地爲何物的中年男人,驚歎道:
「這就是你們思想傳統的老一輩嗎?」
我爸不語,只一味地嘿嘿笑。
以防他再說出什麼狂言狂語,我迅速躲回房間。
把手機裏待了一天的四條好友申請通過,然後拉了個五人羣聊。
羣名——「實力纔是硬道理」。
我:「我就不多介紹了,你們自己相互熟悉一下競爭對手吧。」
顧祁:「?」
江淮:「~」
陳屹:「!」
裴硯:「。」
我:「有意見就退出哈。」
下一秒。
江淮:「沒有沒有。」
顧祁:「呵,無。」
裴硯:「沒有。」
陳屹:「不敢有。」
我:「結婚是人生大事,我得花點時間考慮和考察一下,不過也不會太久。我會在兩個月後的生日宴上做出選擇,在此期間大家各憑實力表現。」
想到什麼,我又補了條羣規:
「機會均等,公平競爭,不得通過任何方式走捷徑,不得使用任何不正當手段,包括強迫、色誘等!」
羣裏安靜幾秒後,四人空前默契地回覆:「1。」
見大家都很配合,我放下心。
如果他們有心的話,就會發現第一個考驗已經來了。
因爲依照目前謝氏的情況,可能撐不過一個月就要破產。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一早,我爸和我說顧祁、陳屹和江淮分別派人送來了價值五億的合作項目,裴硯說他的稍後親自送過來。
我爸提到江淮的時候,神情有些耐人尋味。
我到了公司才知道爲什麼。
「你怎麼變成我的貼身祕書了?」
辦公室裏,江淮穿着一身格外修身的黑色定製西裝,懷裏抱着一摞藍色文件夾,笑得乖巧又討好。
「大四還缺一份實習證明,不然畢不了業,叔叔看我可憐,就同意啦。」
區區一份實習證明還能爲難得了江氏集團的小少爺嗎?
我正要戳穿,卻發現他這麼打扮竟然別有一番滋味,有種稚子純真感和雄性荷爾蒙交錯的奇特魅力。
罷了,他也是爲了取悅我。
於是我睜隻眼閉隻眼,吩咐行政加套辦公設備。
江祕書新上任,工作有激情得很,一小時泡了三杯咖啡。
每次把杯子放下時,都會擺個獨特的姿勢,讓人的目光很難不注意到他那蜂窩翹臀。
我品了品,發現今天的咖啡也比往常更有滋味。
這時,內線電話響了。
「謝總,裴總帶着合同到了。」
「好,讓他進來吧。」
一旁的江淮突然驚慌直起身,「壞了壞了,他怎麼來了?不能讓老男人知道我在這,否則他肯定會挑刺說我違規。」
「現在出去又來不及,藏哪裏好呢?」
他在辦公室內迅速掃了一圈,眼睛一亮,我頓感不妙,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就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進了我的辦公桌底下。
不巧,我今天穿的工裝裙。
這是一個非常尷尬的姿勢。
還沒來得及把人揪出來,裴硯已經敲門進來了。
我若無其事調整好表情,調侃道:
「裴總今天倒是有空。」
「這不是上次請客沒成功,我想着可能是誠意不夠,所以特意過來一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裴硯眉眼帶笑。
財神爺送錢過來,喫頓飯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我正欲開口答應,大腿傳來一陣異樣,接着潮溼的熱氣鋪灑過來。
微微的刺痛感讓我頓時頭皮發麻,倒吸了口涼氣。
我警告性地往桌下瞥了眼。
少年抬起昳麗的、泛着紅暈的臉龐,做着口型:
「抱歉姐姐,我剛剛腳麻了。」
「怎麼了?」
裴硯站起身,關切地走過來。
辦公桌是長窄型,下層對外有隔板,離得遠裴硯看不見桌底,但走近了,他個高視野高,桌底簡直一覽無餘。
我脫口而出:
「沒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裴硯停步,「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不用。」
怕他再追問,我趕緊岔開話題。
「什麼時候喫飯?」
「今晚?」
桌底下的人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少年露出尖尖的虎牙,眼神祈求中帶着威脅。
高跟鞋鞋尖抵住少年不斷逼近的胸膛,卻還是沒能徹底打消他作亂的心思。
我穩住表情的同時,陷入懷疑。
是我的錯覺嗎?
我怎麼感覺他挺想被發現的。
「今晚嗎,可以。」
裴硯嘴角噙笑,視線落在一旁的辦公設備,「這是招了新人?」
「對,我爸給我添了個祕書。」
「怎麼沒看見他人?」
「剛剛讓他出去幹活了。」
「這樣啊,走後門進來的員工很容易偷奸耍滑的,這麼久都沒見他回來,指不定他正躲在哪偷喫呢。」
裴硯那雙黑眸從我臉上劃過,語氣微微一頓,帶着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
「檸檸你說是不是?」
-7-
我猛地咳了幾下,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好在裴硯只是隨口一說。
他後退兩步,悠悠道:
「那就不打擾我們檸檸工作了,晚上見。」
確定裴硯徹底離開後,我立刻把罪魁禍首從桌底揪了出來。
「你是不是有病?!」
「對不起嘛,姐姐,我只是有點喫醋,看不慣老男人得志的嘴臉。」
我指着腿根的牙印,氣笑了。
「你看不慣他你去咬他啊,你咬我幹什麼!」
少年耷拉着腦袋,不說話,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哭得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
讓人頓時聯想到八個字——楚楚可憐,秀色可餐。
本來想扇出去的巴掌又縮了回來。
罷了。
「你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直到中午喫飯。
江淮只訂了單人餐。
他咬着脣說:
「我惹姐姐不開心了,午飯就不喫了。」
「是嗎,那怎麼備註要兩份餐具?」
他戳了戳手指,眼神飄忽。
「這個嘛,萬一姐姐喫不完,我就可以喫剩下的。」
我實在沒繃住,被逗笑了。
白紙長了心眼,但不多。
挺可愛。
「得了,趕緊坐下一起喫吧。」
少年一把抱住我的脖頸蹭了蹭,歡呼道:
「我就知道姐姐最愛我了!」
晚上,裴硯開車到樓下接我。
江淮站在窗邊望着那輛黑色賓利,嘴裏嘀咕:「喫喫喫,老男人也不怕消化不良。」
轉頭拽着我的衣角變臉,「姐姐,我會想你的。」
上車後。
裴硯:
「檸檸,想好喫什麼了嗎?」
「要不然就火鍋吧,開胃。」
他點頭。
比起單純的請客喫飯,更像是約會。
從裴硯的髮型到穿着,都能看出特意收拾過了。
尤其喫完飯,他語氣自然地問:
「要不要看個電影?」
是個我挺喜歡的導演的作品,看一下也不是不行。
到了才知道,他包了場。
電影的尺度和題材都非常大膽,屏幕上曖昧的動作配上影院昏暗的燈光,細微的氛圍在四周蔓延開。
余光中,身旁的男人拽了拽襯衫領口,呼吸愈發急促。
我嘆了口氣。
又是熟悉的招數。
我轉過頭正打算質問他,我難道看上去很好色嗎?
就見裴硯擰着眉,臉色蒼白,從脖頸到手腕,露出的皮膚上都泛着大片不正常的紅。
我一驚,「你這是?」
我迅速站起身,拉着他就要去醫院。
卻被他反握住手,輕聲搖頭:「不急,電影還沒看完。」
「還看什麼看,命要緊!」
我強行把他拽去醫院。
醫生初步判斷是過敏,而且症狀還不輕,問我們晚上都喫了什麼,不然不好對症下藥。
火鍋裏放的食材太多,我正在回憶。
就聽裴硯平靜開口:
「是海鮮,我對海鮮過敏。」
我眸色倏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們晚上涮得最多的就是海鮮。
當時他除了嘴脣辣得腫了點,也沒表現出別的反應。
甚至以前戀愛時,他也陪我喫過不少次海鮮。
等他輸液時,我納悶問了出來。
「你以前怎麼沒事?」
「這次出來沒帶過敏藥。」
言外之意,一直都過敏。
我錯愕良久。
「那你今天其實可以直說的。」
他垂眼道:
「檸檸,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坐下來喫頓飯了,七百六十三天。」
我陷入沉默,心情有一瞬間無比複雜。
三個小時的輸液,裴硯緩了過來。
我說讓司機來接。
但他執意要開車送我回家。
到了家門口,他從後備箱捧出一束鮮嫩的粉色鬱金香送給我,長睫低垂。
「檸檸,很抱歉讓你今天擁有一個不完美的約會。」
那種複雜的心情更深了,混着負疚感。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安慰道:
「已經很好了。」
他將我攬進懷裏,下巴在我頭頂蹭了蹭,然後溫柔放開。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一直等到我進了家門,過了好一會,他才驅車離開。
我拿起手機,晚上十一點半。
三分鐘前,江淮給我發了條信息。
「姐姐,要不要喫夜宵呀?」
我:「不了,剛從醫院回來,打算睡覺了。」
對面秒回:「醫院??姐姐你怎麼了?」
我:「是裴硯,他過敏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狀態欄閃了半天,最後道:
「哎,理解,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是會這樣的。」
幸災樂禍都要從屏幕裏溢出來了。
我搖了搖頭。
就這個心眼子,還笑人家,到了人家面前都不夠看的。
比起江淮通過淺顯的手段,快速獲得反饋,裴硯顯然要深沉的多,他尤其對自己狠得下心,寧願花很長的時間佈局,只爲在後來的某一天,達到沉重一擊。
嘖,一個比一個有心機。
-8-
四份合作方案讓謝氏暫時穩定了下來,但破產危機仍然存在。
他們給出誠意的同時,默契地把握住了那個度。
因爲他們知道一旦危機被解除,聯姻也將取消,我會像斷了線的風箏,他們再也沒有抓住我的機會。
而我想要的恰恰是讓他們打破那個度。
謝氏瀕臨破產不僅有外部的因素,公司內部也有很大的問題。
短時間憑我自己很難解決,更不用說在此之前我甚至沒有管理過公司,所以無論我提出什麼樣的措施和建議都沒有下達的執行力。
但沒關係,我會用人就夠了。
他們可是出了名的商業精英。
不過最近這幾個人的關係不太好。
這要歸咎於江淮的祕書身份沒兩天就被發現了。
因爲他老在朋友圈發些暗戳戳的圖片,配上矯情的文案,一天能發十條。
例如:
「你在左邊,我緊靠右。」
「聰明女人和她的笨蛋男人。」
「這一幀,只屬於我們。」
四個人裏面就屬他最清閒,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鑽近水樓臺的空子,原本維持的表面關係開始破裂。
遠在美國處理分公司動亂的顧祁評論得最髒。
「跟中風了一樣,我看你家祖墳應該是有點說法的。」
另外兩個跟他不熟,評論多少客氣了點。
陳屹:「你好,我認識一個道士,需不需要推給你?」
裴硯:「我有個朋友是精神科醫生,需不需要讓他幫你插隊掛個號?」
隔天,顧祁就讓人早中晚送鮮花到我公司,點名要求代簽收人是江淮。
而陳屹時不時就以項目對接的名義,過來聊天喝茶,監視他。
裴硯藉着順路爲由,每天積極送我上下班。
氣得江淮天天背地裏罵:
「一羣賤人,陰得沒邊了。」
要把這幾人湊進一個局裏,那很精彩了。
我點開五人羣聊,問:
「明晚我請客,有人不來嗎?」
羣裏一致震驚。
陳屹:「有生之年竟然能等到你給我花錢?!」
裴硯:「檸檸是遇見什麼大喜事了嗎?」
顧祁:「鴻門宴?」
江淮:「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我摸了摸鼻尖。
不怪他們反應大。
因爲我向來只會花男人的錢,從不給男人花錢,包括共同開銷我也不會掏一毛。什麼送禮、回請,在我這通通沒有,我只會送男人不要錢的甜言蜜語。
這也是爲什麼我和陳屹在一起時過得很苦的原因之一,他要完完全全負擔兩個人的開銷。
怕他們不信,我強調:「真的。」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到底來不來?」
四人短暫放下矛盾。
陳屹:「來,屎我也要嚐嚐鹹淡。」
江淮:「姐姐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裴硯:「檸檸的邀請,我的榮幸。」
顧祁:「上飛機了,等着。」
第二天私房菜包廂。
被四人灼灼的視線圍在中間,我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今天請大家聚在一起,主要是想請教一下各位對於目前謝氏內部危機的看法,以及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話音一落,他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帶着防備和警惕。
顧祁把問題拋給江淮,皮笑肉不笑。
「江祕書上崗也有一陣子了,你怎麼看?」
江淮半天支吾不出來,或許是顧祁的眼神羞辱性太強,他乾脆破罐子破摔。
理直氣壯地反問:
「我又不是正經祕書,我會看什麼?」
顧祁:「……」
其餘兩人一直沒說話。
要想馬兒跑,總要給馬兒喫草。
我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資料,放在他們面前。
上面都是謝氏內部的機密。
幾人不明所以地翻了翻,看清楚是什麼,臉色變了又變,有驚訝,也有探究。
「這份資料的重要程度大家也都能看出來。如果是別人,我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但,你們是自己人,是謝氏未來的女婿,我相信你們。」
言外之意,你們不用擔心,婚是肯定會結的,人選也就是在座的各位。
這份誠意滿滿的信任無形之中給男人們下了定心咒。
讓他們頗爲受用。
「你們也不想等我們以後在一起了,再花時間收拾謝氏這個爛攤子吧?」
我壓低了聲音,像是耳邊呢喃,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
桌底下我脫了一隻高跟鞋。
腳尖依次輕輕地劃過男人的褲腳,慢慢貼着小腿上滑。
坐在對面的陳屹,白皙清冷的臉倏然染紅,眼神慌張。
腳尖順着話音轉了方向,臉紅的變成了江淮,他害羞地埋着腦袋,身體卻主動貼近了我。
等我移開時,他還追上來貼了貼。
我壞心眼地抵住裴硯的大腿蹭了蹭,他眸底幽深,呼吸有一瞬間急促,又很快恢復如常,雙眼含笑望向我,彷彿我再用點力他都可以包容。
直到顧祁,他眼神戲謔,大手直接握住我的腳踝往上抬了抬,腳趾被按在冰冷的金屬腰帶上,腳心卻滾燙。
我瞪了他一眼,嚇得立刻用力抽回腳。
幾個男人神態各異,卻都以爲自己是特殊的那個。
再面對起初的問題時,都換了副態度。
顧祁:「公司上下洗牌,把董事會這幾個倚老賣老的開了。」
裴硯:「這幾個關鍵部門的管理層沒什麼真才實學,技術部門需要精進。」
陳屹:「叔叔這幾年做的決策項目都不太理想,感覺能力需要再提升一下。」
指出的問題和我想的差不多,聽起來簡單,實操困難。
我笑了下,「陳屹,我爸跟你學一段時間可以嗎?」
他慌張道:「我、我嗎?這不好吧?」
我點頭:「對呀,正好你倆都是草根出身,作爲過來人應該很有經驗和共同話題。」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剩下的兩個問題,你們各自負責解決,可以嘛?」
「行。」
「好。」
一直當背景板的江淮不甘示弱地站了出來,「姐姐還有我!我投兩個億現金流!」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容更深了。
「好的呀。」
-9-
本來想着,如果他們不答應,就請他們喝兩杯茶算了的。
現在事情安排妥當,我按下響鈴,讓服務員上菜,同時又大方地多加了幾道。
起身去洗手間補妝。
經過僻靜的廊道,卻被拽住手腕抵在牆角,高大的身體讓我無法撼動。
顧祁音調輕佻,像沾滿罌粟的長鉤。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嬌嬌有沒有想我?」
粗糲的手掌從腰間打轉往上探。
我口是心非:「有一點。」
「是嗎?我以爲嬌嬌已經樂不思蜀了。」
「祕書 play 多沒新意,我們來玩盲人按摩師 play 好不好?」
說着他兀自單手解開領帶,矇住眼睛,鉗住我的下巴摁着親,手上憑藉直覺密密匝匝作亂。
輕攏慢捻抹復挑的按摩手法,讓我的額頭出了細汗。
聽到我悶哼出聲,他更明目張膽了。
模糊的視野前,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
我呼吸一窒:「爸?」
顧祁:「怎麼,是要玩更禁忌的嗎?」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真是我爸!」
顧祁拽下領帶,轉過身,就見我爸站在走廊外好奇地盯着我們看。
我爸:「呃,好巧。」
我:「……」
顧祁:「……」
詭異的沉默後,三個成年人露出迷之微笑,假裝無事發生。
詢問之後才知道我爸今晚正好也在這家談合作,不過沒談成,對方飯沒喫就走了。
我邀請我爸乾脆和我們一起喫。
他呵呵一笑,嘴上說着,「這不合適吧。」
腳下已經自覺地往包廂的方向拐了。
顧祁還站在走廊一動不動,我催他,「走呀。」
他輕咳一聲:「你先走。」
我疑惑。
他瞥了眼,「我等它下去。」
「……」
怪不得從剛剛到現在除了喊了聲叔叔好之外,他一言不發。
我爸上桌後,氣氛立馬變了,他招呼服務員把紅酒撤了,換上一箱高度白的。
笑眯眯地問:「都能喝吧?」
一副老丈人考察女婿的架勢。
四人正襟危坐,胸有成竹:「沒問題的,叔叔。」
我在心裏替他們默唸了一句保重。
我爸最大的特長就是能喝,從小到大那麼多酒局,我就基本沒見他醉過。
一小時後,我爸毫無變化,其他四人眉眼都染上了醉意。
這邊剛一口悶完,我爸又給人滿上。
一面勸酒,一面查戶口,勢必要讓他們每個人出醜。
爲了不失態,幾人都開始偷偷逃酒,只有陳屹實打實一杯又一杯,倒多少喝多少,問什麼答什麼。
他不像江淮嘴甜,也沒有顧祁老練,更不比裴硯會逢源。
安靜話少地坐在那,脊背挺拔,清冷孤傲,酒量也是四人中看起來最好的。
其他三人不動聲色對視,然後默默把話題往陳屹身上引。
得知他就是讓我喫苦的初戀,我爸頓時炮火朝他集中。
半小時後,陳屹醉眼朦朧。
其餘三人狀態好很多,但也眼神迷離。
我爸對自己的戰績滿意點點頭,拍拍屁股起身去衛生間。
我跟了上去。
我爸對着鏡子洗手時,和我評價道:「陳家這小子性格太端着了,過剛易折。」
見我亦步亦趨跟着他,以爲是擔心他,又感慨道:
「還是閨女好啊,貼心小棉襖。」
直到路過前臺收銀處,我拽住我爸,微笑:
「去,買單。」
他下意識掏錢的動作一頓,「不對啊,不是你請客嗎?」
「你就說你喫沒喫吧。」
「我是你親爹,我也不能花你的錢嗎?」
「不能。」
「漏風!太漏風了!」
我爸小聲罵罵咧咧地把賬結了。
回到包廂門口,門半掩着。
江淮眸光漸深,突然出聲。
「哥,我們中間你是第一個被甩的,還是因爲窮,你心裏一定很介懷吧?」
「用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滿心歡喜買了個小鑽戒,轉頭髮現根本拿不出手,心裏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你現在想娶姐姐,是不是打算娶到手再慢慢折磨她,一雪前恥?」
「沒事,這裏沒別人,都是自己人,放心說。」
「你是不是到現在心裏還恨着呢?」
背對着門的陳屹手握成拳,身體微微發抖,似是忍了又忍。
他說:「當然恨!」
我爸臉黑了。
江淮眼睛亮了亮,閃過一絲得逞,慫恿道:
「大家都是男人,還能不理解你嗎,大聲說出來你心裏的恨!」
下一秒,陳屹猛地拍桌而起,憤憤怒吼:
「我太恨了!我恨我自己怎麼沒本事早點發財!我恨我自己怎麼就不像你們一樣天生有錢!我恨我自己怎麼眼睜睜讓檸檸陪我過苦日子!」
說着聲音沾上溼意,哭得脆弱無比。
「我恨天恨地都不能恨她,她是天上月,嬌氣怕疼,細皮嫩肉的,天生就是享福的命,她能看上我,已經是我命好了,我怎麼能奢求更多。她拋棄我是對的嗚嗚嗚,和當時的我在一起只會委屈她。現在我有錢了,如果我能再有機會和她在一起,我一定會把所有的都給她,求求她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陳屹的聲音越來越大,從啞巴直接變成了喇叭。
恨不得捂他嘴的江淮:「……」
看熱鬧的裴硯、顧祁:「……」
我爸也聽傻眼了,「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小子還怪反差。」
陳屹循聲看向門口,嘴一癟,撲到我爸面前,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叔叔,你摸摸我,像不像做您女婿的料子?」
「叔叔您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嗚嗚嗚嗚嗚。」
我爸手足無措,搖頭:「我不知道啊。」
這晚,陳屹喝多了,哭着從叔叔喊到爸爸,拉着我爸翻來覆去訴說我和他曾經的愛情故事,最後還死活非要拉着我爸回他家,說給我爸看看他給他準備的養老地方,誰勸都沒用。
沒有兒子,女兒還漏風的我爸,頭一次體會到了子女熱切的愛。
他感嘆了句,「用情至深啊。」
然後頭也不回,喜滋滋跟着陳屹回家了。
徒留剩下的四人原地凌亂。
江淮:「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啊。」
顧祁:「呵,最怕蠢人靈機一動。」
裴硯:「聽話,以後多喫點核桃。」
江淮求助性地望向我,「姐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10-
倒黴孩子沒來得及回家自閉,畢業論文先出了問題,定稿的論文被導師指出要大改。
答辯在即,江淮被迫趕回學校。
其餘三人每天忙着幫謝氏內部解決問題。
裴硯出國一週後,從德國高薪挖來一批高級技術員。
今天打完照面,當場簽了謝氏的入職合同。
結束時外面下起了雨,車停得有點遠,不可避免地淋溼了點。
回去的路上,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裴硯提議:「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不然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別感冒了。」
這裏離公司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溼衣服穿在身上確實很不舒服,心情都變差了。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點頭。
裴硯開車調轉方向。
沒五分鐘就到了,是一套很有格調的大平層。
我自覺選了客衛,把主衛留給了裴硯。
洗完澡穿着浴袍出來,我才意識到沒衣服換。
正想打電話給助理,就見裴硯頂着溼發站在門口。
同款浴袍穿在他身上像是在拍海報,殘餘的水珠順着修長的脖頸緩緩滑落,大片冷白的胸膛露出,再往下,是性感緊緻的線條。
身材好得讓人想吹口哨。
「不用叫人送,這裏有衣服。」
「?」
我看着他不說話,等下文。
直到他帶着我走進主臥,最裏面是一個超大的衣帽間,掛得滿滿當當,從品牌、風格到尺碼,無一不是我常穿的,就連佈局也幾乎是一比一復刻我在家的衣帽間。
回憶起這套房子的裝修設計,我有個奇怪的猜想劃過腦海。
「是你想的那樣,這是我當初準備的婚房。」
裴硯無奈低笑,而後邀請:「要參觀一下我的初次設計嗎?」
我也笑了,「好啊。」
我換完衣服後。
他帶我在家裏轉了一圈,冷木的香調漸漸充斥整個空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盯在他鬆鬆垮垮的腰帶上出神。
他說我肯定會喜歡主臥那張大牀,是特意從澳洲空運回來的,據說能夠很好地緩解我失眠和落枕的毛病。
「檸檸要不要試一下?」
男人琉璃般的眸子彎起來,像是有無邊的瀲灩風情。
語氣直白又坦蕩。
嘖。
我乾脆利落地拽住他的腰帶,將人帶倒在牀上,跨坐在腰間。
「那就試試這四百萬的牀墊有多好用。」
喘息聲和親吻聲肆無忌憚地在空蕩的房間蔓延。
男人很快佔據上風。
牀上亂作一團。
我感覺腰間被什麼硌了一下,伸手去摸,發現是一疊資料。
封面寫着——男性結紮手術,簽名人裴硯。
而日期是兩個星期前。
我愣住。
裴硯平緩了下呼吸,紅脣透着豔麗的水潤。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不戴是什麼感覺嗎?」
說來話長,我那時候好奇心重,但又害怕中招。
而幾乎所有避孕手段都對女性身體有害,我是不會做的。
想讓對方去結紮,又擔心萬一出了點事,我還得搭上後半輩子,不值當。
於是只好將好奇心壓下。
沒想到裴硯竟然自己主動去做了。
更讓我震驚的是,他輕啞道:「檸檸,往後翻。」
我擦,埋珠手術?!
看清是什麼,我雙眼瞪得溜圓。
下意識往那裏看。
老天爺,他背地裏這麼豁得出去,我真有點憐愛他了。
裴硯耳垂通紅,握着我的手往下移,脣瓣貼到我的鎖骨上,輕咬了下。
「檸檸,雖然我大你幾歲,但我比他們更能取悅你。」
「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的。」
「以前還是太要臉了,所以到現在沒老婆。」
老男人騷起來真的沒邊了。
我舔了舔脣,興奮感猶如岩漿滾遍全身,手上不自覺用力。
裴硯仰起白皙的脖頸,桃花眼裏水霧瀰漫。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Ṭũ¹。
來電人——陳屹。
我纔想起來,答應陳屹今天陪他去看音樂會的,以補償他這段時間輔導我爸這個差生的辛苦。
只不過票錢陳屹出,樂手也是我喜歡的。
電話接起,對面道:
「外面下雨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額,不用,要不然改天再約吧。」
褲子都脫一半了,哪有再穿回去的道理。
結果下一秒,小腹處湧出一股熱流。
我心裏咯噔一下,算了算經期,暗道他爹的不湊巧。
「謝檸!你答應我的!」
陳屹不樂意了。
我嘆了口氣,改口:
「那——」
話沒說完,裴硯急促地悶哼一聲。
陳屹沉默兩秒後。
語氣強硬又卑微。
「票買好了不能退,不去白虧兩萬,你也知道我是草根出身,窮怕了,從小過慣苦日子,捨不得浪費,我們還是按原計劃吧。你在哪,我現在去接你,好不好?」
裴硯挺腰抓着我的手往腹肌上按,無聲挽留。
我嘆了口氣。
眼神流露出抱歉。
真不是我狠心,而是我現在太監了。
留下來也只能看不能喫。
不過我不會告訴他沒留下來的真正原因,我只會讓他誤以爲是我在他和陳屹之間選擇了後者,這樣纔會讓他更有危機感和雄競欲。
「那你來接我吧。」
我起身整理好衣服,給陳屹發了個位置。
不知道他怎麼開的,半小時的車程,不到十分鐘就到了。
他在樓下鳴笛的時候,我和裴硯還在樓上擁吻。
等我坐上副駕駛,陳屹立馬把車門鎖了。
然後猛地鬆了口氣。
像打了場險勝的仗,神情難掩得意。
我有些好笑。
「你不會以爲我沒留下來是因爲你吧?」
「少自作多情了,去找個便利店,給我買包衛生巾。」
「……?」
陳屹怔住,陳屹破防,陳屹再次迴歸自卑。
他開導航找便利店的同時憤懣不平。
「他們有我體貼嗎?有我時間久嗎?有我服務意識好嗎?」
「都有。」
「我不信!」
車停靠在路邊,陳屹解開安全帶,下車前狠狠啃了我一口,以示泄憤。
再回來時,不僅買了一大包衛生巾,還買了一大盒創可貼和藥膏。
他邊往我脖子上的紅痕塗抹,邊冷笑着自欺欺人:
「這死蚊子可真大!」
-11-
董事會里蛀蟲太多,回收股份時,個個不是扯皮就是賣慘,明裏暗裏地威脅鬧事。
還好這事是讓顧祁頂鍋的,但凡有人求情到我和我爸面前,我們都表示無奈,露出同樣深受其害的神情。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
我和我爸是輕鬆了,顧祁天天被人堵在家門口。
這天,江淮終於順利畢業。
在他軟磨硬泡下,我答應參加他的畢業晚會,正好也藉機回去看看母校。
誰想顧祁也跟了上來。
江淮看到他後,臉黑得像鍋底。
「我又沒邀請你。」
顧祁:「那你這也太不像話了,這麼大的事情不通知你親小叔,還好我自己過來了。」
江淮:「……」
晚會放在學校最大的宴會廳舉辦,燈光璀璨,音樂悠揚。放眼望去,俊男美女都穿着禮服舉着酒杯,笑語盈盈。
江淮轉身端了兩杯香檳過來,遞了一杯給顧祁。
「小叔,我敬你,喝完了你自己去轉轉唄,好歹讓我和姐姐嘮嘮嗑。」
「行啊。」
顧祁掀起眼皮,嘴角泛起一絲玩味。
他晃了晃酒杯,笑着一飲而盡,然後問:
「味道不錯,還有嗎?」
江淮略微遲疑,隨即脣角抑制不住地上翹,「有的有的。」
轉身又端了一杯過來。
顧祁喝完後真就沒再跟上來。
江淮拉着我走了半個宴會廳,直至徹底看不見顧祁的身影,才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挑了盤精緻的甜點給我,意味深長地道:
「姐姐,你知道嗎,有的男人表面上人模狗樣,其實一點不自愛的。他們經不住一點誘惑,尤其是喝了點酒之後,就會原形畢露。」
「這種亂性的男人就是爛葉菜,堅決不能要的!」
「而我就不一樣了,我是整個晶市褲腰帶最緊的男人。」
我微微挑眉,總覺得越聽越不對勁。
十分鐘後,我和江淮路過一個休息室,猝不及防被拽了進去。
本該四處轉轉的顧祁,此時靠在牆上,呼吸很重,眼眸中墨色翻滾,額角青筋直跳,像是在用盡全力忍耐。
他貼着我手腕的皮膚滾燙得嚇人。
「嬌嬌,江淮給我下藥了。」
我下意識看向江淮。
他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不是我沒有,你少血口噴人!」
「他遞給我的香檳有問題,還好我意志力強,及時逃脫,不然清白就被他安排的人給毀了。」
「他下的藥很毒很重,好像是不做就會死的那種。我好難受,嬌嬌,你幫幫我好不好?」
顧祁聲音又沉又啞,語氣是罕見的脆弱。
眼睫和髮梢都被冷汗打溼了。
我神色不忍。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江淮先怒了。
「放屁!我根本沒想下那麼多,是你自己非要喝兩杯的。」
「哦我知道了,你分明早就看出來了,然後故意中計,你個賤人!」
顧祁充耳不聞,只一味地盯着我,眼眶泛紅。
江淮冷笑。
「少裝了,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迅速從兜裏掏出剩下的一小包藥粉,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就往裏面撒。還沒搖勻,仰着頭咕嚕咕嚕就喝完了。
兩分鐘後,潮紅爬滿江淮裸露的肌膚。
他控制不住地胡亂抓着領帶,破碎的嗚咽從喉間溢出。
「姐姐,我好難受嗚嗚嗚嗚,求你疼疼我。」
顧祁:「……」
我:「……」
被兩道炙熱渴望的視線盯着,有一瞬間我幻視自己是等着翻牌子的皇帝。
悶哼聲此起彼伏。
我嘆了口氣。
又到了二選一的時刻。
放棄誰都很難做。
「別怕,我想到辦法了。」
見我掀起裙襬,兩人臉上飛速閃過四分茫然、三分恍悟、兩分震驚和一分不知所措。
「該不會是要……三人?」
下一秒,我從裙襬底下的安全褲褲兜裏,掏出手機,果斷撥號。
「喂,120 嗎?」
六分鐘後,兩人同時進了急診。
又是抽血,又是洗胃,最後還得輸液。
折騰半夜。
究其原因,江淮買錯了藥。
他倆喝的是給母豬催情用的獸藥。
隔天,江淮的罪行就被顧祁告到了江家,江淮喜提禁閉。
沒關兩天,被他偷跑了出來。
彼時我和顧祁正在辦公室討論怎麼把最後一個老頑固剷除。
江淮怨氣滿滿地控訴:
「姐姐,雖然我這件事做得不道德,但他顧祁纔是最缺德的那個!」
「這幾天我突然回想明白好多事,才發現他很早就對你心懷不軌了。我那時候不懂事,經常在家族羣裏秀恩愛,有一次手滑不小心把我們兩個的合照發給了小叔,誰知對誰都冷冰冰的小叔竟然回了我,他說,女朋友很漂亮。我當時以爲他只是單純地誇讚!後來我每次發朋友圈只要是關於你的,他都會點贊,甚至漸漸主動找我搭話,讓我以後有什麼感情問題都可以去找他請教。」
「他說男人要自愛,不要太快把自己交出去,不然就不值錢了,於是我聽他的一忍再忍,對姐姐再三拒絕。知道我打算把自己給出去的那晚,他生了好大的氣,罵我又賤又騷。得知我求婚失敗,他又從黑名單把我拉了出來,以開導我的藉口,問了我很多關於姐姐的事情,我以爲他是想幫我複合,一股腦全說了。從我這裏聽了一個星期的故事,結果他轉頭就勸我想開點,不要做無謂的糾纏。得知陳屹求婚也被甩,原本對顧家產業毫不在意的他突然就感興趣了,不顧一切手段也要上位當繼承人……後來的後來,突然有一天我愛而不得的前女友就變成了我小叔天天炫耀的現女友!!!」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早有預謀!」
「他有怪癖!」
「他就喜歡撬牆角!」
「他心理變態!」
「他是當代曹賊!」
「放開我,我還沒罵完——」江淮被匆匆趕到的家裏保鏢迅速拖了出去。
信息量挺大。
我不由得回憶起我和顧祁的初遇。
-12-
和裴硯分手後,我終於脫離了被束縛的枯燥乏味的生活。
於是我去挑戰了惦記已久的喬戈裏峯,世界第二高峯。
在沒有領隊的情況下獨自登山。
我頂着暴風雪在夜幕降臨之前幸運地攀上了頂峯,不幸的是雪山之巔並沒有傳說中神靈的存在。素白皚皚的一片中,只有刀削般凌厲的冰川和凜冽稀薄的氧氣。
以及,一個奇怪的人。
他靜靜地躺在雪地裏,任由積雪將他掩埋。甚至雪崩來了,也一動不動。
情急之下我踢了他兩腳。
「想死嗎?逃命了。」
他狹長漂亮的眼眸微動,扯出一抹笑。
「你不想我死嗎?」
「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起碼多個人多點活下去的可能吧。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道:
「哦,那你拉我一把。」
就在我着急伸出手的瞬間,男人翻身而躍,拽住我的手臂猶如山林獵豹般飛奔。
我們躲進了一個山洞。
由於氧氣和裝備都丟了,夜晚氣溫驟降,我凍得發抖,不得不湊在他身邊取暖。
他嘖了聲,然後拉開拉鍊,粗魯地把我塞進懷裏。
我順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厚着臉皮叮囑他。
「喂,我睡會,你先別死啊。」
第二天太陽穿過雲層的時候,雪停了,雪山恢復了平靜。
他也沒死。
但我們如何安全下山仍舊是個問題。
他漆黑的眼眸從我臉上劃過。
「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死在這裏嗎?」
「你有病吧,我還沒活夠。」我的人生這麼美好。
「好吧,真是可惜了。」
隨後他把我拎到一邊,脫下外套抖了抖,從後背處掏出了一個滑翔傘。
我:「……?」
就知道你不簡單!
順利下山後,我禮貌性地問他:「你下一站去哪?」
他反問:「你去哪?」
「去神農架找野人。」
「然後呢?」
「去羅布泊找樓蘭古國,崑崙山探險死亡谷,羅威納追海豚,非洲看動物大遷徙……」
他挑眉輕哂,「好巧,我也是。」
視線交纏間,是成年男女都懂的欲蓋彌彰。
後面的發展就自然而然了。
那時我以爲是單純的偶遇,現在看來是他的處心積慮。
江淮的話就像往沸水裏加了碗冷水,讓辦公室裏曖昧的氛圍歸於平靜。
我問:「是他說的那樣嗎?」
顧祁瞥了眼我的臉色,斟酌片刻解釋道:
「我可以保證,我沒有撬牆角的癖好,我心理很正常。」
也就是說,除此之外,剩下的都不是污衊。
我不太喜歡這種。
我更喜歡坦坦蕩蕩的相識相遇,看對眼後明目張膽地拉扯,以及勢均力敵下的水到渠成。
兩個人能走到一起可以是對外貌的一見鍾情,也可以是被相處過程中所展現的性格、特長和人格魅力吸引。
但如果是一方早就對另一方瞭如指掌,有着充分的信息差優勢,那他所展現出來的到底是真實的自己,還是向對方喜好靠攏後的自己?
蓄謀已久下產生的荷爾蒙和情愫,到底有幾分真假。
總歸有種被算計了的膈應感。
我算計別人可以,被別人算計不行。
我晾了顧祁三天。
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給超出界限的回應。
這天,終於把董事會最後一個老頑固的股份收購完。
從他家拿着簽完字的合同出來,上了車。
顧祁看了我一眼:「咳,回去我就讓財務匯款。」
爲了求和,這次收購顧祁主動提出費用由他來出。
一次性白送幾個億,也是大手筆。
「是哪個卡號來着,5568 還是 3277?」
他佯裝思考。
我終於開口搭理他:「別白費力氣了,退出吧,我這樣的人你把握不住的。」
誰知他眸光轉動,微微一笑。
「一隻手不行,但兩隻手可以。」
「……」
話音剛落,顧祁餘光掃到後視鏡,眼神突然凜冽。
「嬌嬌,坐穩。」
我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抓緊安全帶。
顧祁沉下嘴角,握緊方向盤,油門踩到底。
身後兩輛黑車迅速從側面包抄上來,司機面容狠厲,帶着同歸於盡的決絕。
車尾和車腰處同時傳來猛烈撞擊,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頭控制不住地偏了方向。
一路追逐到高架橋上,顧祁故意把車往橋邊逼近。
他說:「我承認我的手段不光彩,但我對你的愛是真的。」
就在兩輛車即將撞上,千鈞一髮之際,顧祁快速打開車門,抱着我滾了出去,而另外兩輛車因爲慣性原因紛紛撞開圍欄,從橋上墜了下去。
因爲我被牢牢護在懷裏,有人肉墊底,毫髮無損。
而顧祁由於中度腦震盪、右臂骨折,全身多處擦傷,光榮住院。
事情很快查清楚,是最後一個老頑固動的手,他因股份被收購懷恨在心。當天就因爲故意買兇殺人進監獄了。
-13-
私人醫院的 VIP 病房裏。
顧祁從昏迷中轉醒。
視線相撞,無聲對視很久。我率先將目光移開,落在他纏着繃帶依稀能看出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如果不是他當時擋了一下,開了瓢的大概就是我的腦袋。
我神色微妙。
「沒想到你這麼愛我,都願意捨命救我。」
「那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顧祁的聲音還帶着沙啞。
「好,就當翻篇了。」
我答應得爽快,他先是一愣,繼而眉眼舒展開,忍不住笑得胸腔震動,幅度太大,扯到了傷口。
他嘶了聲。
「你慢點。」
「可我想抱抱你。」
我無奈地看他一眼,俯身抱了抱他,下一秒,被他抓住手腕摁進懷裏。他攬着我的腰肢,將我整個人託到他身上。下頜抵在我的鎖骨上,就這樣靜靜且用力地抱着我,彷彿要將我揉進骨髓。
受了傷的顧祁少了平時的棱角和鋒銳,多了點江淮的粘人。
我給他喂粥,他都得抓着我另一隻手不放。
得知他醒來,另外三人或許出於人道主義,紛紛過來探望。
最先到的是江淮。
一進門眼睛就盯在我和顧祁緊握的手指上。
冷哼道:
「姐姐,小叔他練過,八成受傷也是他故意的!」
「心機男,故技重施!」
顧祁臉色頓時黑了,撈過身旁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
「你給我滾出去!」
出場不過兩秒,江淮又被抓了回去。
裴硯到的時候,正好和我在病房外撞見。
他認真觀察完我的神色,試探地問:
「檸檸,現在不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了,是吧?」
「當然。」
他鬆了口氣,轉而面帶微笑。
「那我就不進去了,主要也沒帶果籃。」
然後神清氣爽,大步轉身離開。
陳屹是唯一一個沒有空手來的,他帶了個黑色揹包。
坐在凳子上默不作聲地看了顧祁五分鐘。
看到他忍不住開口:
「你有話快說行嗎?」
陳屹:「喝水都要人喂,你看起來好像行動不便。」
顧祁以爲他是嫉妒,幽幽道:
「是有些不太方便,多虧了檸檸在這照顧我。」
陳屹點點頭,二話沒說打開揹包,把自己的洗漱用品、睡衣、拖鞋找地方放好。
「謝檸嬌生慣養的,哪有我這種底層出生的會照顧人。尤其她還是女孩子,喫喝搭把手還好說,拉撒那就太不方便了。以後就由我住在這裏照顧你吧。」
顧祁:「?」
就見陳屹接了盆水,徑直走過來,伸手就要脫顧祁褲子。
「來,我給你洗洗屁股,躺了兩天了,別再睡出褥瘡。」
熟稔的語氣讓我下意識想起來,陳屹上大學前,有個癱瘓在牀需要他伺候的爺爺。
我咬了口蘋果,邊看戲邊在心裏默默感嘆。
這畫面,還有點像。
顧祁驚得目瞪口呆,他邊躲邊罵。
「你惡不噁心?神經病啊。」
陳屹出乎意料地執着,兩人就差在牀上打起來。
最後顧祁拔了輸液針,捂着褲腰逃命似的跳下牀,按下響鈴叫來護士才逃脫魔爪。
陳屹咦了聲,語氣遲疑又無辜:
「你現在不是行動挺方便的嗎?怎麼剛纔喝水喫飯都要人喂?」
「操,你也給我滾!」
被陳屹這麼一鬧,顧祁第二天就安排了兩個保安站在病房門口守着。
除了我,誰來都不肯見。
說是害怕再有神經病。
-14-
有這四人的出力,謝氏公司內部幾乎煥然一新,我爸也不是以前的我爸了。
顧祁出院沒幾天,就趕上了我的生日宴。
辦得空前盛大,明面上是生日宴,實則大家都知道是選夫宴,尤其是謝家情況好轉後,一時間能來的都來了。
當看到圈裏四個公認的優質女婿也同時到場後,衆人才意識到近來四男爭一女的傳聞原來是真的。
看不慣我的魅力太大,有女兒的人家找到我爸說酸話。
「你這搞得有點不好了吧,哪有這樣的?古代公主選駙馬也沒這陣仗吧。」
我爸:「那咋啦?一家好女百家求,如果你有我這樣的閨女,你也一定會爲她感到驕傲的。你敢發誓自己不會嗎?」
對方:「……」
話題的主人公們此時正將我圍在化妝間。
東南西北角各坐了一個人,目光不肯從我身上移開半秒。
等我做完妝造,就到了宣佈結果的時刻。
我會拉着我選中的那位,陪着我一起切蛋糕,然後當衆宣佈和他訂婚。
我面露糾結,直勾勾的眼神在四人中間流連。
明晃晃寫着——選誰好呢?
他們不自覺緊繃,神情難掩期待。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說話聲。
先開口的女孩子語氣羨慕。
「謝檸命可真好,有這麼多好男人愛她,搶着想跟她結婚,家裏出事了也爭着幫她。」
另一個女孩子嗤笑了聲。
「你真以爲他們愛她嗎?」
「什麼意思?」
「明明這四人其中任意一個,只要稍微出手就可以幫謝家完全渡過危機,但偏偏沒有一個人這樣做。反而像逗弄玩物一樣,看似追得猛,實際上就給點小恩小惠。都說愛是無私是奉獻是不求回報,到他們這卻是不做賠本的買賣,拿結婚當條件,不結婚就不出手。這和你不是我女朋友我怎麼對你好的自私邏輯有什麼區別?要我看啊,心不誠,愛也假,只不過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罷了,得到了肯定就不珍惜了。」
「啊,原來是這樣,那謝檸挺慘的。」
兩人的聲音漸漸走遠。
化妝間內卻陷入寂靜。
我拼命壓抑着自己的呼吸,眼眶通紅,看上ṭű̂⁼去憂傷又痛苦至極。
「原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很想告訴自己,不是她說的那樣。但我又沒辦法否認她說的確實有一部分是事實。」
「即使相處這麼久,我也一直覺得我們之間彷彿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厚障壁,我以爲是我的錯覺,現在想來是我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從前我沒有答應你們的求婚,是因爲我害怕婚姻,不信任婚姻,我家出事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我們不再是平等的身份,也不再站在同等的位置,低位給我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一方面,我不再是自由的,我總是會被客觀現實所困擾,我再也聽不到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了。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爲愛而選擇,還是因爲誰能有能力,誰更能幫我渡過難關,誰更捨得爲我付出……」
「另一方面,我害怕結婚後,你們就會變了模樣,或是毀約,或是以此威脅我、掣肘我,讓我成爲一隻被關在籠子裏任人操控的金絲雀,和被包養沒什麼區別。我的尊嚴,我美好的品格都會因此喪失。萬一你們對我失去了興趣和新鮮感,開始移情別戀,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再難受也干涉不了你們半分,甚至都不能選擇離開,因爲身處低位,我只能依附你們而活,我被剝奪了獨立生存的能力。」
「即便你們發誓自己不會那樣做,但所有毫無根據的承諾都會讓我越發沒有安全感。」
我很少哭,現在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
幾人手忙腳亂地過來哄我。
「那我們要怎麼做你纔能有安全感?」
我淚眼朦朧地看着他們。
「你們愛我嗎?」
「當然愛。」
「那我希望我們是平等的,我是完全自由的,有着不用考慮後果的勇氣,不用害怕被背叛的底氣,不用畏懼任何現實的風險因素,選擇一個我真正愛的人。他不會被說是趁人之危,我也沒有後顧之憂,我們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在潔白神聖的儀式下說出那句——我願意。」
「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我家的問題解決,然後我們五家籤個協議,成爲牢固的合作伙伴,永久的利益共同體。」
又稱四對一精準幫扶協議。
一旦簽下,就等於他們親手把擱淺的船隻修繕好,再給它加固上銅牆鐵壁,準備好過冬的口糧,最後把纖繩解開,親眼看着它迴歸大海去遠航。而它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他們都不確定。只能被動地站在岸邊翹首以盼,提心吊膽地等待。
聽完,四人同時噤聲,神色浮現出複雜和沉思。
我面露失望。
「你們不是說愛我嗎,難道這都做不到嗎?」
江淮撓了撓臉頰,語氣爲難:
「姐姐,就算我懂得不多,我也知道這是一份違背祖宗的協議。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行嘛?」
其餘三人沒說話,但也表明了是同樣的意思。
「好吧,那今天就單純慶祝我的二十五歲。」
我藉口要換衣服,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隨後拿起手機。
上面顯示未讀消息。
「臺詞按你要求說完了,尾款快打來,我要提桶跑路了,怕被他們暗鯊。」
我把錢轉了過去,又發了個幹得漂亮。
-15-
生日宴過後的兩天,他們還沒有考慮出結果。
我在家等得無聊。
正巧保姆在整理雜物間,她掏出一條織了半截的圍巾,問我這個還要不要。
我看着那條圍巾,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我高中織的。
那時候學校裏的小情侶流行互相織這個。
我沒對象,就織給了我爸。
剛好那段時間我和我爸因爲一點小事吵完架在冷戰,看到我給他織圍巾,我爸頓時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不僅主動給我道歉,還額外提高了我副卡額度。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擁有了一塊免死金牌。
直到我爸發現自己等啊等,等了三四年也沒等到圍巾完工,直呼我是個大騙子。
看着眼前這條圍巾,我心思動了。
把上面的灰塵撣了撣,精心擺拍了幾張照片。
然後分別羣發給四個人。
配文:
「突然發現認識這麼久,我好像都沒給你送過什麼禮物。轉眼快到寒冷的季節,我打算送你一條我親手織的圍巾,希望它能替你擋風的同時,代替我默默陪伴着你。」
「織一條手就已經很酸啦,所以我只送了你一個人,不要和他們說哦。」
偶爾的糖衣炮彈不亞於靈丹妙藥。
當晚,圈子裏傳出小道消息。
據說。
一向沉穩的裴家掌權人被裴老爺子當衆怒罵昏了頭。
江家最受寵的小兒子因爲偷公章被家法伺候了一頓。
顧家那位私生子上位的繼承人不知道又發什麼瘋,被他爸打了一耳光。
年輕有爲的壹寧集團陳總和董事會破天荒地吵得不可開交。
……
第二天。
顧祁第一個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簽完字的協議書,臉上還有未消的紅痕,幽深的狹眸緊盯着我,湧動的是無法掩飾的佔有慾。
「嬌嬌,你要是敢騙我,就完了。」
我淡定地環住他的腰,不退反進。
「我不會騙你,因爲我愛Ťų⁽你。」
他定定看着我,沉默了好一會兒,伸手將我緊緊抱進懷裏。
「我也愛你。別騙我。」
……
「姐姐,你不會騙我的,對嗎?」
「對,姐姐愛你。」
江淮烏黑明亮的眼睛彎了彎,碎髮輕柔地蓋在額頭上,他把頭埋進我脖頸間,像個小孩子般歡喜。
……
「謝檸,我求你別騙我。」
「不騙你,我還愛你。」
陳屹愣住,有些呆呆地看向我,眼眸中迅速盛滿了星河。
他:「其實我每次說恨你,都是在說我愛你。」
……
「檸檸,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裴硯嘴角帶着淺笑,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似乎洞悉了一切。
批發的假話頓時很難說出口。
「對,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結紮又埋珠,你是獨一份。
……
前所未有的五家聯盟,着實震驚了整個圈子。
有人開玩笑道,這下就算整個晶市的豪門都破產了,也輪不到謝家。
還有人說,生一百個兒子都不如生一個謝檸,果然不會用人就只能幹到死,
我爸得意洋洋道,我就說你們要有我這樣的閨女,也一定會爲她感到驕傲的,這下信了吧。
-16-
心裏的大石頭落下,總得慶祝一下。
我有一棟自己住的小別墅,前幾年它的地下室被我改成了藏酒室。
於是我大方邀請他們來我家喝酒。
我和我爸不一樣,我要麼不喝酒,一喝就會剎不住量。
見我有些頭暈,江淮放下酒杯。
「姐姐,我扶你去休息會吧。」
進了二樓房間。
心懷不軌一晚上的江淮迅速低頭在我臉上親了下。
我這人喝多了還有點好色,拒絕不了帥哥。
他見我沒露出異樣,又大着膽子吻上我的脣,慢慢加深力道。
等到兩人都亂了心跳。
我推了推他,「去洗手。」
江淮眨着溼漉漉的眼睛,聽話出門找洗手間。
我躺在牀上,模糊間聽到門落鎖的聲音,以爲是江淮回來了。
直至溼熱的氣息包裹住耳垂,身前傳來一陣酥麻,沒多久我就出了一身汗。
太瞭解我的敏感點,我睜眼前就已經猜到是誰。
顧祁拂開我鬢角打溼的髮絲,粗糲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
「繼續?」
我舔脣嘆氣,「沒套。」
「車裏有,我去拿。」
顧祁迅速起身,爲了方便,直接從二樓陽臺翻了下去。
我被吊得不上不下,正想抱怨半天也沒喫上飯。
就見衣櫃門向外推開,陳屹從裏面鑽了出來。
我頓時驚了。
他又是什麼時候躲進來的?
陳屹一言不發地湊上來,連同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寬大的手掌穩穩托住我的腿彎,動作溫柔卻不容抗拒。
我被突如其來的熱情淹沒。
四人中,陳屹最擅口技。
現在看來一點沒退步。
還沒享受多長時間,就聽陽臺傳來男人面無表情的一聲低罵。
「操,我就下去一趟,家就被偷了。」
緊接着陳屹被拎開,臉上捱了顧祁一拳。
誰也不讓誰,兩人很快打了起來。
門外同時響起怒氣衝衝的拍門聲。
江淮:「我就去洗了個澡而已!!你們倆個有本事偷我家,有本事開門啊!!!」
我看着眼前亂成一鍋粥的場面,在勸架和旁觀之間選擇默默先提起褲子。
最後還是裴硯不知道從哪找來了房門鑰匙。
他端着一碗醒酒湯進來,沉聲道:
「別鬧了,讓檸檸先醒酒。」
身後緊跟着的是溼着頭髮的江淮。
不用喝了,我已經嚇清醒了。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正是脫身的好時機。
我嘆了口氣,語氣誠懇而羞愧。
「雖然是你們勾引我在先,但我經不住誘惑也佔了一半責任。」
「既然你們也都看見了,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拒絕不了你們任何一個人,因爲你們誰我都很愛。一想到失去你們其中哪個,我都會感覺心如刀絞,原諒我實在選不出來。我知道我這樣不對,我有錯,但我錯就錯在看到了你們每個人的美好,錯在捨不得辜負你們任何一個人的愛。」
「我知道我的話你們接受不了,我自己也覺得沒臉面對你們,你們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先靜靜。」
說完我就把自己埋進被窩裏,假裝啜泣。
房間裏靜得可怕。
連空氣都變得沉重。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更別說四虎了。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都愛比不愛更侮辱人。
前者相較於後者,否認了他們人格的獨立性和完整性。
果然,沒過多久。
他們接二連三地離開了。
汽車Ṭũ⁴的發動聲,一輛、兩輛、三輛、四輛……嗯?
誰回來了?
房門被再次推開,男人啞着晦暗不明的聲線:
「可你上次明明拒絕我了。」
我從被窩裏露出腦袋,和裴硯大眼瞪小眼。
兩秒後,我試探性問:
「要不你再試一下?我這次肯定不拒絕你。」
滿室漆黑,澎湃潮湧迭起。
許久後,他說:
「檸檸,我可以接受,只要你不離開我。」
這話打亂我劇本了,我只當沒聽到。
第二天天沒亮。
裴硯還沒睡醒,我就登上了出國的飛機。
只在羣裏隨意留下一句。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們,我的心好亂,我先出去散散心。」
實際墨鏡一戴,誰也不愛。
-17-
一個月後。
我正在南極追極光。
手機收到消息。
江淮:「姐姐,我不能沒有你。」
顧祁:「他們都是賓館,只有我纔是家。」
陳屹:「這次我不想再把你弄丟了。」
裴硯:「檸檸,回來吧,他們想通了。」
我不明所以。
直到我爸急匆匆給我打視頻。
「閨女啊,你快回來看看吧,我招架不住了,四個女婿都太熱情了。」
我:「……?」
「女、婿,Is me?」
原本在遊輪邊垂釣的男人突然歪頭轉身,興致沖沖地湊了過來,五官彷彿被精心雕琢過的雕塑,像極了西方油畫上的小天使。
我爸看着鏡頭裏突然出現的男人,睜大眼睛,磕磕巴巴地問我:
「這、這是?」
「爸爸,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戈贊,丹麥人。」Ṫū́ⁱ
戈贊除了個別詞語以外,對中文一竅不通,只知道對着屏幕笑。
我爸沉默片刻後,瞥了他一眼。
語氣不太滿意。
「……這聊天雞同鴨講的,怎麼談個洋人?」
「可如果他父母雙亡、無親無故、身患絕症、活不過三個月,還自願贈與我八十億遺產呢?而且是美金。」
我爸話鋒立馬一轉,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
「談!談的就是小洋人!要的就是雞同鴨講!不是小洋人咱不談!」
……
半個月後,戈贊說想看看我生活的地方,於是我帶着他回國了。
正值晶市的第一場雪。
來接機的四人看了看戈贊,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圍巾,不可置信道:
「這就是你散心的結果嗎?」
「說好的送我的圍巾爲什麼會在他的脖子上?」
「什麼送你的,不是送我的嗎?」
「說是送給我一個人的呢?」
「她也和你說了?」
此時再怎麼自欺欺人,也不得不反應過來他們被耍了。
幾人質問的目光投向我。
而我演都不演了,兩手一攤,乾脆道:
「對,我是騙了你們,但那又怎樣?不都是你們自願爲我做的嗎?」
「哦,不止這一件,其實我從頭到尾都騙了你們,只有利用,沒有愛。我就沒想過要和你們聯姻。」
「我已經向前看了,有了新的男朋友,祝你們也早日走出來哦~」
顧祁氣笑了。
「你真以爲老子拿你沒辦法了是嗎?」
我眨眨眼。
「難道不是嗎?」
「……」
陳屹望着我,面色蒼白。
「那我們之間又算什麼呢?」
「算我厲害,算你倒黴。」
「……」
裴硯脣角勉強勾着笑。
「那我呢?我和他們一樣,也被你拋棄了嗎?我也沒有絲毫可以留戀的嗎?」
「是的。」
我看向最後的江淮,他抹了抹眼角,避開我的視線,像只憤怒的小獸,伸手去扯戈讚的圍巾。
「我不管,這是姐姐送給我的!」
……
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他們依然不願意放棄。
他們戴上友好的面具, 和戈贊相處。
起初,
他們怕他聽不懂, 特意用丹麥語和他說:
「兄弟,她是個渣女,你玩不過她的。」
「你身體這麼弱,就別折磨自己了。」
「別陷進去太深,及時抽身吧。」
「你這樣的值得更好的。」
後來,
他們怕他聽得懂, 特意用中文當他面說:
「媽的,憑什麼只玩你不玩我?」
「你這病秧子怎麼還不死,我等不下去了。」
「笑死,你很愛她嗎?裝貨一個, 還不把你甩了留着過年?」
「人貴有自知之明, 就你也配和她在一起?」
……
終於等到戈贊走了,我卻又談了幾個。
談來談去,怎麼都輪不到他們。
我爸有次喝多了,私下裏爲他們打抱不平。
「閨女,原則就那麼重要嗎?他們那麼愛你,都願意跟你一樣不婚, 到底哪點不好?」
我笑道:
「人總是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戀戀不忘,但他們的身體、金錢、愛, 甚至是尊嚴, 我都得到了,我爲什麼還要和他們糾纏?」
……
高傲者低頭,天真者多謀,自持者失控,瘋執者妥協。
他們不再做自己後,反而失去了身上最有特色的那部分, 那是我最開始對他們動心、被他們吸引的地方。
起初,看到他們因我而改變,我會覺得有成就感。
慢慢時間久了,就沒了樂趣。
不止男人, 女人同樣追逐新鮮感和征服欲。
一旦徹底將獵物征服, 看着他身上沒了棱角,對自己百依百順, 完全不會忤逆自己, 就會情不自禁地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
人性就是如此,一旦完全地交出自己,就失去了最核心的吸引力。
所以落到現在的地步, 是他們一手促成的, 他們能怪誰呢?只能怪自己在愛情裏失去了自我。
他們這般爲我着迷, 也是因爲我永遠做自己,永遠不會因爲他們妥協而失去自己的原則,所以我有着對於他們來說無法抗拒、無法替代的獨特魅力。
他們一方面痛恨我的肆意自私, 恨我對他們的滿不在乎和漫不經心, 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想靠近我,被我吸引,爲我着迷。
他們對我又愛又恨, 稱我爲壞女人。
卻又求着壞女人施捨幾分眼神和愛意。
起初我離開他們是因爲有着不同的人生觀,後來我徹底離開他們是因爲他們失去了原有的魅力。
除非他們能認識到這一點,否則永遠也等不到我的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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