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壓題,學生只顧着開黃腔

高考前講閱讀理解,說到一篇課文的高潮時,全班都悶着頭開始笑。
我問他們:「笑什麼呢?」
其中一名男生吊兒郎當地說:
「老師,什麼是高潮啊?」
「我們都沒什麼概念,要不您給我們現身說法一下?」
我當場拿出手機,給他的家長打了個視頻電話。
「李明媽媽你好,李明有一個詞沒聽不明白,想問下您。」
然後,我翻轉了鏡頭對準他。
「李明,來把剛纔問老師的問題,再問一遍你的媽媽。」
他頓時笑不出來了。
這還沒完,當一週後語文高考結束,全班同學發現這篇文章陰差陽錯正是考點。
而他們當時只顧着不懷好意的笑,完全沒聽課。
不止笑不出來,簡直快哭了……

-1-
我叫林然,三十多歲,是這所重點高中的高三語文老師。
學生們背地裏叫我「滅絕師太」。
因爲我治學嚴謹,要求嚴格,從不跟他們嬉皮笑臉。
尤其是在高考前這最後幾十天的衝刺階段,我的課堂更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這篇文章的結構很清晰,鋪墊、發展,然後在這裏,作者的情緒達到了高潮……」
我手中的粉筆在黑板上重重畫下一個圈。
話音剛落,底下就傳來一陣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迅速在後排蔓延開來。
我皺了皺眉。
想裝作沒聽見,繼續講課。
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還是懶洋洋地打斷了我。
「老師。」
是李明。
班裏有名的刺頭,仗着家裏有點小錢,成天惹是生非。
我停下話頭,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他斜靠在椅子上,嘴角掛着一抹挑釁的笑。
「老師,什麼是 G 潮啊?」
他故意把這個詞讀得又輕又怪,拉長了音調,引得全班鬨堂大笑。
「我們都沒什麼概念,要不您給我們現身說法一下?」
教室裏的笑聲更大了,帶着一種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愚蠢和惡意的狂歡。
我握着粉筆的手指,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這不是玩笑。
這是對我作爲老師,作爲女性,最赤裸裸的冒犯。
李明看着我瞬間陰沉下來的臉,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得意忘形。
他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帶着全班同學的「共鳴」嘲笑,繼續說:
「你一個女老師,應該最懂 G 潮了吧?」

-2-
之前的鬨笑,在這句更具侮辱性的話面前,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着李明,又偷偷地瞟向我。
我感到血液在血管裏奔流的聲音。
我沒有發作,沒有歇斯底里地咆哮。
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看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有點掛不住。
然後,我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了我的手機。
我沒有理會李明那張由得意轉爲錯愕的臉。
劃開屏幕,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備註爲「李明媽媽」的號碼,按下了視頻通話鍵。
「嘟……嘟……」
免提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裏,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很快,電話接通了,一箇中年女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喂?林老師?怎麼了?是李明又闖禍了嗎?」
李明媽媽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煩。
我臉上擠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
「李明媽媽你好,沒闖禍。」
「就是李明有一個詞沒聽不明白,想問下您。」
說完,我沒等她反應,直接翻轉了手機鏡頭,對準了臉色已經煞白的李明。
全班同學的目光,也隨着我的鏡頭,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我用這輩子最平靜,也最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李明,來把剛纔問老師的問題,再問一遍你的媽媽。」
他的笑容,徹底僵死在臉上。
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全班鴉雀無聲,空氣彷彿凝固。
李明當然沒敢問。
開過幾次家長會,我知道他們家最看重的就是那張臉皮,比什麼都金貴。
讓他當着全班的面,對着視頻裏的親媽,問什麼是 G 潮?
那還不得把臉都丟光了!
所以他什麼都沒敢說,只是在我掛斷電話後怨毒地瞪着我。
那張剛剛還掛着得意笑容的臉,此刻青一陣白一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件事表面上,波瀾很快平息,課堂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但水面下的暗流,卻在瘋狂湧動。
走Ŧűₙ廊裏,廁所裏,到處都是竊竊私語。
「林老師也太狠了吧,簡直是社死直播現場。」
「狠什麼?對付李明那種人,就得用這種辦法,活該!」
「沒錯,你沒看他當時那慫樣,笑死我了。」

-3-
李明本人確實消停了幾天。
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他骨子裏那股輕浮和惡意,並沒有被那通視頻電話徹底清除。
不過是換了一種更隱蔽的方式,潛伏着,等待下一次爆發。
高考前的最後一晚,教室裏的空氣都繃得緊緊的。
我站在講臺上,心無旁騖地進行着最後的複習指導。
「基礎!還是基礎!文言文的理解,一定要回歸原文,揣摩作者當時的心境……」
我的視線掃過全班,最後,落在那篇引發了所有風波的課文上。
我頓了頓,還是點了出來。
「這篇,是重點。作者的情緒遞進,從鋪墊到發展,再到最後的高潮……」
話音剛落,後排再次有了動靜。
不是一個人。
是李明,和他身邊那幾個玩得好的男生,一起發出了不大不小的騷動。
「老師!」
李明再次站了起來。
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身邊幾個男生也跟着起鬨,臉上掛着一模一樣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壞笑。
他學聰明瞭。
他知道,法不責衆。
「老師,我們對這篇文章還是有疑問。」
「您上次也沒給我講清楚,G 潮到底是什麼啊?」
他拖長了音調,語氣裏的挑釁比上一次更加露骨。
「我只是問個問題,您不會要挨個給我們家長打電話吧?」
他身邊的同夥立刻接話。
「對啊老師,我們可是正常提問,你怎麼能動不動就找家長呢?」
李明看着我,嘴角咧開一個惡劣的弧度,拋出了他的殺手鐧。
「老師,我們是學生,當然不懂。」
「可你非要把正常的詞語想歪,是不是你這個老師,思想才齷齪啊?」
「轟——」
教室裏再次爆發出鬨笑,但這次的笑聲,少了些愚蠢,多了些看戲的期待。
他們想看第二回合。
想看我怎麼接招。
是再次掏出手機,上演一出「呼叫家長」?
還是被他這番話氣得當場發飆?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張因爲自以爲是的聰明而洋洋得意的臉。
我沒有動怒。
那股曾經衝上頭頂的岩漿,已經冷卻了。
我只是平靜地,把手裏的粉筆,輕輕放在了講臺桌上。
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反應。
我沒有看李明,我的目光掃過全班每一張年輕又躁動的臉。
然後,我開口了。
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高考就在眼前,你們想把最後這點寶貴的時間,用來搞清楚一篇課文,還是用來證明老師有多『齷齪』,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我的語氣,平靜得沒有波瀾。
「如果你們執意要這樣,那隻能說明,這是你們人生路上,必須經歷的一課。」

-4-
我看着李明,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也告訴全班。
「這件事,對我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失。我不會因爲你們的幾句挑釁,就掉一根頭髮,或者少一塊肉、少一分錢。」
「我該講的,都已經講完了。」
我拿起我的教案,環視整個教室,最後,甚至給了他們一個微笑。
一個純粹的,屬於老師的微笑。
「祝班上所有同學,高考順利。」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教室。
沒有再給他們任何反駁或者繼續表演的機會。
把一地雞毛的戰場,和他們錯愕的表情,全都關在了門後。
……
六月,夏日的風帶着滾燙的焦灼,吹過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高考像一場無聲的戰役,在肅穆的校園裏打響。
我站在考場外的走廊裏,身份從講臺上的語文老師,變成了沉默的巡考員。
腳下的皮質高跟鞋踩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面上,悄無聲息。
透過教室門上那一方小小的玻璃,我能看到裏面部分熟悉的臉。
他們是我帶了三年的學生。
空氣裏瀰漫着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混合着壓抑的呼吸,像一首沉重而單調的交響樂。
鈴聲在規定的時間響起,監考老師開始分發語文試卷。
我看到孩子們接過那薄薄幾頁紙時,手都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那是承載着他們十幾年寒窗苦讀的重量,是通往未來的門票。
我沿着走廊緩緩踱步,目光不時掃過那扇小小的窗。
一切都井然有序。
然而,這份平靜在考Ťŭ̀⁾試鈴聲響後,被打破了。
我注意到,教室裏的氣氛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原本埋頭的學生們,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動作幾乎在同一時間凝滯了。
我停下腳步,將視線聚焦於那扇窗。
我看到,好幾個學生翻到了試卷的某一頁。
然後,整個人就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僵在了那裏。
他們的臉上,先是錯愕,是那種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之物的荒誕感。
隨即,那份錯愕迅速被驚恐和絕望所取代,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變得慘白。
我的心,輕輕一沉。
我知道,他們看到什麼了。

-5-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在教室裏搜尋,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熟悉的位置——後排靠窗。
李明。
他正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試卷,那張一向掛着桀驁不馴笑容的臉,此刻寫滿了驚駭。
他的嘴脣微微張着,像是想說什麼țṻ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我從他們呆滯的眼神里讀出的唯一信息。
我幾乎能想象出他們此刻看到的文字。
那篇我們爭論了兩次,最終在我平靜的轉身中不了了之的現代文閱讀。
那個被他們當成笑料,用來攻擊我、挑釁我的詞語——「高潮」。
試卷上的白紙黑字,冷酷而清晰。
「請結合全文,分析作者是如何通過層層鋪墊,將情緒推向『高潮』的?」
「本文的『高潮』部分,與文章主旨『XX』之間有何深層聯繫?請闡述你的理解。」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們的臉上。
這些問題,正是他們當時集體嘲笑、不屑一顧的知識點。
是我在講臺上,試圖剖析給他們聽,卻被他們用鬨笑和「老師你思想齷齪」打斷的核心內容。他們根本沒有聽。
在他們的認知裏,這篇ŧü⁹文章的價值,就只剩下那個可以開黃腔的詞語。
他們甚至,可能都沒有把這篇文章完整地、認真地讀過一遍。
我看到李明的手開始發抖,他握着的筆幾乎要拿不穩。
他的目光在試卷和空白的答題卡之間來回移動,充滿了絕望與悔恨。
這股情緒像冰冷的海水,終於在此刻將他徹底淹沒。
我又想起我說的每一句話——
「這是你們人生路上,必須經歷的一課。」
「這件事,對我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失。」
多麼諷刺。
這節課,不是在鴉雀無聲的課堂上,而是在決定他們命運的高考考場上,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補上了。
知識的重量,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它在平時,輕如鴻毛,可以任由你輕視、踐踏。
可到了關鍵時刻,它又重如泰山,能輕易地將你壓垮。
我收回目光,繼續我巡考的職責。
走廊裏很安靜,只有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迴盪。
我沒有幸災樂禍,心裏只剩下一種作爲教師的無力與悲哀。
我救不了他們。
當他們自己選擇放棄那根救命稻草時,誰也救不了他們。

-6-
……
考試結束的鈴聲,像是對這羣考生的特赦令,又像是一聲宣判。
學生們陸陸續續地走出考場,臉上再沒有了進場前的意氣風發。
整個樓道里都瀰漫着一種詭異的低氣壓,像是剛打完一場敗仗的殘兵。
大部分人垂着頭,沉默不語。
一些女生已經紅了眼眶,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看到李明和他的那幾個朋友混在人堆裏,像幾個遊魂。
他的臉色比在考場裏時更加難看,是一種混合了絕望、悔恨和羞恥的灰敗。
「完了……那道閱讀理解,聽說有十八分……」
「我一個字都沒寫出來,腦子都是懵的。」
「誰能想到會考那篇啊!早知道……」
人羣中傳來壓抑的議論聲,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李明和他同夥的身上。
終於,一個一直沉默的男生忍不住了,他猛地轉過身,衝着李明低吼道:
「李明!現在你滿意了?」
這一聲,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炸彈。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了李明。
那目光裏,有憤怒,有怨恨,有責怪。
「就是!」
一個女生帶着哭腔喊道:
「要不是你帶頭起鬨,林老師肯定會把那篇文章給我們講透的!」
「你當時不是挺能耐的嗎?怎麼不做題啊!」
「自己不想學,別害我們啊!」
「對啊,還說林老師思想齷齪,我看全班就你最齷齪!」
「滿腦子都是那種東西,現在好了,報應來了吧!」
「齷齪」兩個字,被一個男生加重了語氣,惡狠狠地砸向李明。
這正是李明當時用來攻擊我的武器,此刻,卻被他的同學,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他張了張嘴,臉色漲成了豬肝色,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他能說什麼?
說是老師的錯嗎?
說題目出得太偏嗎?
不,他只能承認,是他自己,親手葬送了這至關重要的分數。
甚至,連累了那些盲目跟從他、看熱鬧的同學。
他身邊那幾個曾經的「戰友」,此刻都下意識地與他拉開了距離,低着頭,不敢看衆人的眼睛,生怕引火燒身。
「法不責衆」的看客,在懲罰降臨到每個人頭上時,最終只會演變成一場混亂的互相指責。
李明被孤立在人羣中央,承受着所有人的怒火。
那個曾經因爲一點小聰明而洋洋得意的少年,此刻,像一隻鬥敗的公雞,狼狽不堪。
我站在不遠處的樓梯口,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7-
我沒有上前。
這是他們的戰場,也是他們必須自己收拾的殘局。
我知道,對李明,對這些孩子來說,今天,只是一個開始。
這一課,代價慘重。
但或許會讓他們在未來漫長的人生路上,真正學會,何爲敬畏,何爲選擇,何爲責任。
……
高考放榜的日子,空氣裏飄浮着一種比盛夏還要灼人的焦躁。
我沒有主動去打探學生們的成績,但各種消息還是通過同事、班級羣,不可阻擋地湧了過來。
「林老師,咱們班這次語文平均分又是年級第一!」
「可惜了,有幾個平時不錯的,這次好像考砸了……」
「聽說李明那幾個,語文分低得嚇人,連二本線都懸了。」
這些零碎的信息拼湊在一起,描繪出了我早已預見到的結果。
我心中沒有半分「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
那堂課的代價,終究還是由他們自己的人生來支付了。
真正的風暴,在查完成績的第三天,毫無徵兆地席捲而來。
那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整理下學期的教學資料,校長辦公室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林老師,你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幾位家長在,情緒很激動。」
我心裏一沉,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推開校長辦公室的門,一股混合着憤怒和焦灼的低氣壓撲面而來。
李明的父母赫然坐在沙發正中,他父親臉色鐵青,母親則眼圈通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旁邊還坐着另外兩對家長,都是那天在課堂上附和起鬨的學生的父母。
他們看到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林老師!」
我還沒站穩,李明的父親就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聲音大得震耳欲聾。
「你可算來了!我們倒要問問你,你安的什麼心!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兒子!」
「李先生,請您冷靜點。」
校長皺着眉,試圖維持秩序。
「冷靜?我兒子一輩子都可能被她毀了,你讓我怎麼冷靜!」
他越發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就因爲我兒子在課堂上頂撞了你幾句,你就懷恨在心!」
「你故意不講最重要的閱讀理解,讓他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導致高考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你這是公報私仇!是爲人師表的恥辱!」
他身邊的李明媽媽立刻接上話,哭腔震耳欲聾。
「是啊,我們孩子回去都說了,林老師在課上就針對他,用話擠兌他,全班都看着!」
「孩子臉皮薄,哪受得了這個!高考是多大的事啊,她就這麼利用考點來設局害我們孩子!她這是在犯罪!」
「對!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另一個家長也拍着桌子站起來。
「我們孩子的前途不能就這麼被她毀了!學校必須處分她,讓她賠償我們的損失!」
「賠償前途」,這四個字從他們嘴裏說出來,如此理直氣壯,又如此荒謬絕倫。
他們將所有的責任,蠻橫地、不講道理地,全部推到了我的身上。
彷彿他們的孩子是純潔無瑕的白紙,而我,就是那個蓄意潑上墨點的惡Ťű̂⁾人。

-8-
整個過程中,我一言不發,只是平靜地看着他們。
我的沉默似乎更激怒了他們,叫罵聲、指責聲、哭訴聲在小小的辦公室裏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將我徹底吞噬。
等他們終於罵累了,聲音稍歇,校長才一臉爲難地看向我。
「林老師,你看這事……家長們的情緒也很激動,你還是解釋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目光從那幾位面容扭曲的家長臉上一一掃過。
然後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室內殘存的雜音。
「各位家長,我非常理解你們作爲父母,看到孩子成績不理想時的痛心和焦慮。」
「但是,你們剛纔所說的『公報私仇』、『設局陷害』、『課堂羞辱』,恕我不能接受。」
李明的父親又要發作,我搶在他之前說道:
「因爲事實,並非如此。」
我轉向校長,語氣平靜而堅定。
「校長,爲了保證教學質量,也爲了方便進行教學反思和研討,我平時有將自己的授課過程錄音的習慣。」
「那天引發爭議的那堂課,我這裏,恰好有完整的錄音。」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了。
那幾位剛纔還聲色俱厲的家長,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尤其是李明的父母,他們對視一眼,眼神里明顯閃過一絲疑惑。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打開了一段視頻,放在了校長的辦公桌ŧúₐ上。
「您和各位家長,可以一起聽一聽,看一看,當天在課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校長看了看我,最終按下了播放鍵。
教室裏,李明那帶着十足挑釁意味的聲音清晰地響了起來。
「老師,什麼是 G 潮啊?」
「老師,這篇文章是不是太『齷齪』了點?」
「高考會考這種東西嗎?您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個人癖好啊?」
清晰、刺耳,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李明父母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視頻一秒一秒地播放着,完整地還原了那天的一切——
李明的挑釁,同學的盲從起鬨,以及我試圖將課堂引回正軌的每一次努力,和我最後的警告:「我尊重你們選擇放棄的權利。」
「但請記住,今天你們放棄的,不只是這一篇文章,而是對知識的敬畏,和對自己未來的責任。」
「所有的後果,你們自己承擔。」
錄音結束,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剛纔還氣焰囂張的李明父親,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用來指責我的所有「罪狀」,都在這清晰的證據面前,被砸得粉碎。
真相是如此赤裸裸,他的兒子,纔是那個不折不扣的挑釁者和始作俑者。
李明的母親則徹底呆住了。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似乎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竟是這副模樣。
另外幾位家長,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羞愧、難堪,還有對自己剛纔助紂爲虐的後悔,都寫在了臉上。
他們從未真正瞭解過,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自己的孩子,有着怎樣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9-
最終,還是校長打破了沉默,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裏滿是疲憊。
「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清楚了。」
「林老師的處理方式,沒有問題。至於成績……高考,本身就是對學生綜合能力的一次檢驗,這其中,也包括了他們的判斷力、學習態度和心理素質。」
他轉向李明的父母。
「我想,你們現在該做的,不是來學校指責老師,而是回家去,好好和孩子談一談。」
這場鬧劇,終於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收了場。
家長們灰溜溜地走了,離開時,再沒人敢看我一眼。
而那些被連累的學生和他們的家庭,又將上演多少爭吵與悔恨?
這一課,用慘痛的代價,教給了他們什麼叫「後果自負」。
校長臨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疲憊地說了句:
「林老師,委屈你了。學校會支持你的。」
我知道,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教務處主任叫到了校長辦公室。
除了校長,還有兩位校級領導,表情嚴肅,顯然是爲了應對這場風波而召開的正式會議。
「林老師,李明的家長昨晚連夜向教育局提交了投訴信,言辭非常激烈。」
「他們指控你……教學內容偏頗,挾私報復,嚴重打擊了學生的學習積極性,甚至,是對學生的人格侮辱。」
好一個顛倒黑白,看來他們回去後,還是覺得將問題推到我身上。
我心中冷笑,臉上卻波瀾不驚。
我將連夜準備好的文件夾放在會議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各位領導,這是我這學期的全部教學計劃、教案,以及近五年全國卷和各省市模擬卷的相關考點分析。」
我將文件一一推到他們面前,聲音清晰而穩定。
「我所選擇的每一篇補充閱讀材料,都緊扣高考大綱對『思辨能力』和『深度閱讀』的要求。」
「至於我是否『針對』李明同學,這裏有他從高三開學以來所有的課堂測驗和作業,正確率和完成度一目瞭然。」
「我非但沒有針對他,反而多次在課後試圖爲他進行單獨輔導,但他都以『沒必要』爲由拒絕了。」
我頓了頓,從文件夾的另一側抽出幾張紙。
「另外,關於李明同學的課堂表現,這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問題。」
「這裏有三次課堂違紀的記錄,包括上課玩手機、公開頂撞任課老師。」
「每一次,我都與他的家長進行過電話溝通,但他們當時的回覆,基本都是『孩子學習壓力大,有點小情緒很正常,老師你多擔待』。」
我的話語,配上白紙黑字的證據,構建起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閉環。
辦公室裏,只剩下領導們翻閱文件的沙沙聲。
最終,還是校長一錘定音。
「事實很清楚了。林然老師的處置完全合規、合理、合情。我們不能讓認真負責的老師寒了心。」
「學校的立場是,全力支持林老師,駁回李明家長的無理投訴。」
「同時,教務處要出具一份通報,對李明等幾名同學在課堂上的嚴重違紀行爲進行批評,並要求家長返校,配合學校進行後續的家庭教育指導。」
我以爲,學校的堅定立場能讓李明的父母認清現實。
但我顯然低估了一個人惱羞成怒後,會爆發出多大的惡意。

-10-
兩天後,一場針對我的輿論風暴在本地網絡論壇和家長羣裏被悍然掀起。
「震驚!一中『名師』竟因學生課堂提問,惡意報復致其高考失利!」
「一個母親的血淚控訴:冷血教師林然,你還我孩子的未來!」
帖子裏的我,被塑造成一個心胸狹隘、打壓尖子生、毫無師德的惡魔。
他們將課堂錄音斷章取義,只放出我對李明說「後果自負」的警告,卻掐掉了前因後果。
他們聲稱我講授「齷齪不堪」的內容,毒害學生心靈。
李明的父親甚至接受了一家自媒體的「採訪」,在鏡頭前聲淚俱下,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爲孩子奔走呼號的悲情父親。
而他的Ţů₄兒子,則是一個敢於挑戰權威、卻被無情扼殺的天才。
一時間,我成了風暴的中心。
我的手機被打爆,全是陌生號碼的辱罵短信和騷擾電話。
那種感覺,彷彿全世界都想用唾沫將你淹死。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
我退一步,退的就不僅僅是我林然的個人名譽,更是所有一線教師的尊嚴和底線。
如果連正常的課堂秩序都無法維護,如果面對挑釁只能忍氣吞聲,那教育將威嚴何在?
我主動找到了校長,提出了我的反擊計劃。
「校長,我請求通過學校的官方渠道,對此事進行公開回應。」
「沉默和忍讓,只會讓造謠者更加猖狂。我們必須把真相公之於衆。」
校長看着我佈滿血絲的雙眼,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學校陪你一起面對!」
當天下午,市教育局的官方微博和我們學校的公衆號,同時發佈了一份措辭嚴正的《關於對教師林然被網絡誹謗一事的澄清聲明》。
聲明中,我們邏輯清晰地羅列了事實經過,並附上了學校調查委員會的正式結論。
而真正的重磅炸彈,是我要求一同公佈的那段經過技術處理的課堂錄音。
爲了保護其他學生,我將他們的聲音做了模糊處理,只保留了李明清晰的、充滿挑釁意味的發言,以及我一次次試圖維持秩序的聲音。
從他輕蔑地打斷我,到他喊出那句「G 潮」,再到最後全班同學的起鬨……
真相,以一種不容置喙的方式,完整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聲明和錄音一經發出,輿論瞬間逆轉。
之前在網絡上對我口誅筆伐的鍵盤俠們,彷彿集體失憶。
評論區被雪崩般的憤怒和支持所淹沒。
【我的天!這學生也太囂張了吧?這哪是提問,這根本就是砸場子!】
【聽完了錄音,我要向林老師道歉!是我錯怪你了!你纔是真正的受害者!】
【這家長也是奇葩,自己兒子是根爛韭菜,還非要當成天才水仙花,出了問題就知道怪老師、怪學校、怪社會!】
【支持林老師!必須嚴懲這種不尊師道的學生和顛倒黑白的家長!教育的底線不容踐踏!】
李明父親那篇聲淚俱下的採訪視頻,被網友們用錄音裏的原話做成了各種諷刺的表情包,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話。
網絡世界的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現實世界的餘波,卻如海嘯過後的狼藉,遲遲無法退去。
高考成績公佈的那天,成了李明一家墜入深淵的開始。
他的分數,離他父母口中那個「頂尖學府的苗子」相去甚多,甚至連一所像樣的本科都夠不上,最終只夠到一所無人問津的專科學校。
那份曾經被他們視若珍寶的「天才」光環,在慘淡的分數面前,碎得連渣都不剩。

-11-
緊隨其後的,是社會性的死亡。
網絡是有記憶的,尤其是對一場鬧劇的主角。
李明父親在工作中被同事指指點點,一個重要的合作項目因爲對方一句「跟連基本是非都不分的人合作,我們不放心」而告吹。
他母親經營的服裝店,也成了網紅打卡地——不過是負面意義上的。
人們在門口拍照,竊竊私語,進店的顧客寥寥無幾,沒過多久就因經營慘淡而關門大吉。
他們當初潑向我的每一盆髒水,如今都化爲現實的冰雹,悉數砸回了自己身上。
在巨大的現實打擊面前,那一家人終於繃不住了。
第一個打來電話的是李明的母親。
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沒有了當初在辦公室裏的囂張跋扈。
「林老師……林老師,我是李明的媽媽……我……我們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她語無倫次的懺悔。
「我們是豬油蒙了心,是我們無知,是我們衝動!」
「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更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啊!」
「李明他……他已經知道錯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幾天了……林老師,求求您,您就高抬貴手,原諒我們這一次吧?」
她的聲音帶着哭音,幾乎是在哀求。
「孩子的前途不能就這麼毀了啊!要不……您看方不方便,我們想登門拜訪,跟您當面道歉,表示表示我們的心意……」
「表示心意?」
我輕笑一聲,語氣卻依舊溫和。
「李太太,言重了。教育學生是我的本職工作,談不上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不不不,林老師,是我們對不起您!」
她急切地打斷我。
「我們準備了一點小禮物,還有個紅包,一點點心意,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們這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啊!」
我婉言拒絕。
「李太太,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東西和錢,我不能收。這是原則問題。」
掛斷電話沒多久,李明本人發來了一條長得需要翻好幾頁的短信,字裏行間充滿了悔恨與自責。
他將自己的行爲歸結爲「青春期的叛逆」和「被網絡上的不良風氣帶壞」,聲稱自己已經「深刻反省」,並懇求我能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希望我能爲他寫一封推薦信,或者在檔案裏「美言幾句」,幫助他進入專科學校後能有個好的開始。
看着那段真假難辨的文字,我只覺得可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回復他:「學生犯錯在所難免,知錯能改就好。」
然後,我「好心」地約了他們一家人,在學校的會客室裏見一面。
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準時出現,形容憔,再無半分昔日的神采。
李明父親的背都有些佝僂了,不停地給我遞煙、倒茶,姿態低得讓我幾乎認不出來。
李明媽媽則將幾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和一個厚厚的紅包推到我面前,被我「義正詞嚴」地推了回去。
我的手機,就放在桌角,攝像頭無聲地記錄下了這一切。
「林老師,我們是真的知ṭű⁰道錯了。」
李明低着頭,聲音細若蚊蠅。
我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開始了我的「教導」。
我從做人的道理講到對知識的敬畏,從尊重師長談到爲自己的言行負責。
我看着他們一家人如坐鍼氈、連連點頭的樣子,內心毫無波瀾。
「推薦信的事……」
我沉吟片刻,看着他們瞬間亮起的、充滿希冀的眼睛, 緩緩說道:
「我可以寫。但是,檔案是嚴肅的, 推薦信也必須實事求是,這是對你負責, 也是對接收你的學校負責, 你們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當然理解!」
李明父親搶着說:
「只要林老師您肯幫忙, 我們感激不盡!」
幾天後, 當我將那封精心措辭的推薦信寄出時, 我知道, 他們大概還會有所行動。

-12-
果不其然, 李明一家在確認信已寄出後,一篇新的帖子出現在本地論壇。
標題是:《震驚!某中學林姓老師竟公然索賄,收錢才肯爲學生寫推薦信!》
帖子裏, 他們顛倒黑白, 聲稱我利用職務之便, 強行向他們索要價值不菲的禮物和數額巨大的紅包,並暗示只要給錢, 什麼樣的「好事」都能寫進推薦信。
他們以爲自己能反咬一口, 將我拉下水,製造新的輿論來掩蓋自己的醜聞。
我看着那篇帖子,冷笑出聲。
愚蠢的人, 總是在同一個地方, 用同一種方式, 摔得粉身碎骨。
我沒有再通過學校的官方渠道回應。
這一次,我選擇將證據匿名打包, 一份發給了本地最有影響力的幾個媒體博主。
另一份, 則直接舉報到了市教育局和紀檢委。
證據裏,有他們一家人送禮、塞紅包的全程照片。
更致命的,是那封推薦信的原文複印件。
媒體將信的內容公之於衆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信是這樣寫的:
【致貴校招生辦:
茲推薦我校畢業生李明同學。
該生在我的課堂上, 一直保持着極高的『活躍表現』,思維敏捷,敢於挑戰權威。
他對於一些特定詞彙, 如『高潮』等,有着超越同齡人的『獨特求知慾』, 並勇於在全班同學面前, 通過『現身說法』的方式來探尋知識的真諦。
這種不畏人言、堅持自我的『勇氣』,在當今學生中實屬罕見。
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 深刻地引發了全校師生對於課堂秩序、師生關係以及網絡輿論的廣泛探討與思考,其影響力非同凡響。
相信以李明同學的『獨特』才能,必能爲貴校的學生文化建設,帶來一抹別開生面的亮色。
推薦人:林然。】
這封字字「褒獎」、句句「屬實」的推薦信,成了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明一家的臉上。
而他們家試圖賄賂教師、影響公正的行爲被徹底揭露。
此後,他們不僅要面對全社會的口誅筆伐,更要面臨相關部門的嚴肅調查。
而我,在這場風波後,聲名鵲起。
在學生眼中,我成了既威嚴又公正的楷模。
我的課堂紀律空前良好,再沒有一個學生敢在課堂上造次。
他們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敬畏, 更有發自內心的尊重。
我用最慘烈的方式,捍衛了教師的底線。
我用行動向所有人證明, 教育的尊嚴, 不容侵犯。
而知識,永遠是最好、最鋒利的武器。
人生的節奏,要自己把握。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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