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女天嬌

拍賣行的主管將裝我的籠子送進來時。
我的道侶趙闌正給我阿姊剝靈果。
「這是龍?怎麼看着要活不成了?」趙闌不悅道。
主管賠着笑臉:
「如今龍族盡數被滅,這可是世上僅剩的一條了。
「此龍修神道,吸收信仰之力幫人達成心願。只要養活了,以後不是事事如意嗎?」
趙闌大悅,痛快將我買下。
可他不知道。
事事如意,是要命的。

-1-
拍賣那日,趙闌帶着我阿姊一同前來。
百寶閣主管阿青笑話我:
「你道侶近來對你阿姊殷勤得很,許是想搭上一劍山了。」
她不知ťù₇道,當年趙闌還是個廢人,苦苦求Ṭű⁼我做他道侶,幫他恢復修爲時。
那殷勤作態,勝過如今千倍百倍。
像一條不體面的狗。
可後來,我被下了藥,被迫和他結了道侶。
將我的修爲盡數採補後。
他傷勢盡數恢復,重新變回尋道宗裏前途無量的少掌門。
我卻成了靠丹藥續命的體弱凡女。
已經被榨乾價值的我,自然怎麼看都可憎。
趙闌整日對人說:
「旁人道侶修爲高強,論道奪寶不在話下。
「她呢?什麼都拿不出手,又整日拉着一張臉,好像誰欠了她多少!」
如今,阿姊修爲出衆,又得了一劍山的山主看重。
他便故技重施,湊上去言笑晏晏:
「聽聞百寶閣近來收到一隻新靈寵,十分稀罕。他們藏着掖着不肯給旁人,卻巴巴地先送到我這裏。
「若是你中意,我們就要了。」
我縮在籠子裏被抬進來,趙闌正在給阿姊剝靈果。
見我蔫巴巴的樣子,他十分不悅:
「這是龍?怎麼看着要活不成了?」
主管賠着笑臉:
「如今龍族盡數被滅,咱這是世上僅剩的一條了。
「雖然看着蔫,但好好養,收益可大着呢。」
「什麼收益?」
阿姊眉頭一皺。
主管拿出一棵靈草。
「就這株靈草,我要一模一ṭű⁽樣的,聽到沒有?」
我有氣無力將那株靈草喫進嘴裏,低吟一聲。
龍角光芒閃動,竟然真的凝結出了兩株一模一樣的靈草。
「若說萬事都能許願,其實也不能夠。只是一點,給它喂什麼貢品,它都能雙倍奉還。
「貢品級別越高,用時越長。有些稀罕寶貝,說不得要耗幾年呢。」
見了我的神通,趙闌喜不自勝,當即就要斥巨資將我買下。
阿姊卻搖頭:
「不勞而獲,有什麼趣味,我不喜歡。
「師尊說,龍本是魔,見了就要殺的。」
趙闌卻笑道:
「這小龍修爲低下,就能變出中品靈草來。以後養得更厲害些,豈不是什麼都能變出來?
「大災過後,物資緊缺,如今有了這寶貝,說不得能給宗門應應急。」
阿姊仍是搖頭:
「若是旁的妖獸也就罷了,這可是龍。
「當初一山二宗一同簽了盟約,立誓要斬盡天下妖龍,爲一百多名慘死在妖龍手裏的修士報仇雪恨。
「你私藏妖龍,要是被發現,可如何是好?」
只是對趙闌這樣的人來說,權力就是要靠做旁人不能做的事來彰顯。
比如折一個女修的道途,比如養一條沒人敢養的龍。
趙闌臉上仍然笑着,眼底卻藏着不悅。
「那盟約已過去幾千年了,如今誰還當回事?左右不是我籤的。
「就算有人發現端倪,我爹還能送我去死不成?」
他見阿姊神色不豫,又湊上去熱絡道:
「我連這等緊要的事都讓你知曉了,你可不能告訴我爹。幫我這次,往後要什麼我都依你。」
阿姊抿脣道:
「阿妹的下落,你可找到了?」
趙闌心虛道:
「我這就派人回去找。
「當時天降大災,宗門搬遷大事在即,人人都亂了套,一時忘了她罷了。」

-2-
阿姊是爹原配留下來的女兒。
我卻懷疑,她纔是我孃親生的。
爹去世那年,仙人來凡間挑有靈根的童子,挑中了我。
娘把我弄昏。
等我醒來,阿姊已經替我上了仙人的飛劍。
天邊飛劍的流光越來越遠,我跑着追了很久,大聲求仙人停一停,帶上我。
娘把我抱回家,哄我:
「乖囡,不鬧了,娘給你煮好喫的。」
我踢騰着腿喊:
「我不想要好喫的,我想學仙法!我想學劍!」
娘沉下臉,打了我一巴掌。
「那不是你該學的東西!
「既然不想喫,那就別喫了。」
她冷冷說完,把我關在柴房裏餓了兩天。
我平日裏出門做活,攢了些盤纏。
趁娘出門,留下幾個字,說要出去求仙。
可還沒走出幾里地,就被娘抓了回去。
那次娘打我打得特別狠。
我的雙腿被抽得皮開肉綻,血珠滲了出來。
她越打我,我越不甘心。
過了幾日,我又往外跑。
跑了一半,就折返回去,悄悄躲在村子附近的湖裏。
娘沿着老路尋我,我游到湖的另一頭,跑了。
鞋子磨破了,我就自己就地取材打草鞋。
野獸要喫我,我就和它們搏命。
後來我上仙山拜了師尊,又惦念起了在村子裏的阿孃。
我想着,我在仙門站穩了腳跟,小有了一番成就。
娘會不會道歉,是娘以前不對,耽誤了你。
我回村探望娘,給她延壽丹喫。
又問她,願不願意來我的洞府住。
娘沉默許久,笑着同意。
她說,沒想到乖囡真的修煉有成,是娘往日錯了。
我心滿意足,覺得自己夙願得償。
可我沒想到。
娘來後不久,突然說,給我找了門好親事。
掌門的獨子筋脈盡斷,需要修爲相當的女修當爐鼎。
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娘聽說這事後,便託人捎口信。
她說,我女兒能。
我手裏的劍泠泠作響,握劍的手腕都在抖。
我有無數話想說,無數話想質問。
最後只扔下了兩個字,我不。
可惜由不得我說不。
掌門和師尊聯合我娘暗算,我這個剛入內門的小修士怎麼躲得過。
中了藥的我被押着,和廢人師兄趙闌結了道侶。
後來,趙闌傷勢恢復。
我卻修爲盡失,成了廢人。
我整日躺在牀上,病骨支離,連凡人的劍都提不動。
我娘來看我,摸摸我的頭,溫聲勸慰:
「乖囡,娘也是爲你好。
「你不懂事,自有娘爲你做主。
「如今你可是尋道宗少掌門的道侶,趙闌根骨好,前途無量。你阿姊在一劍山也備受器重。誰敢動你半分?
「不用出去打打殺殺,整日躺在這裏享清福,還有比這更舒坦的日子?」
我把頭扭開,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娘站起身,嘆息道:
「你對我有怨懟,娘心裏清楚。你不必這樣,娘不在這裏礙你的眼。」
我拽住她衣袖,嘶啞道:
「那你要去哪?」
阿孃說:
「過些日子,你阿姊來接我。娘去她那裏住。你慢慢休養就是。」
「你又要這樣對阿姊嗎?」
我死死盯着她,乾瘦的手指用力握着她的手腕。
我娘笑了:
「說什麼呢,你阿姊又不是孃親生的。
「婚姻大事,娘哪裏能替她做主?」
我想起侍女偷摸聚在一起喫酒,說我娘真怪。
掌門給的寶劍丹藥,不給親女兒留着,反而盡數給了大女兒。
我不知心裏是何滋味,又說不出話,居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3-
我娘嘴裏的清福沒享幾年。
修真界靈氣衰減,天災接踵而至。
罡風和弱水席捲了幾個宗門。
其中就有我的師門,尋道宗。
門內一片大亂,我拽住趙闌衣角,求他帶上我。
他隨手將我扯開,扔到牆角,惡意一笑。
「你就等死吧,廢物。」
也不知這句廢物,曾經有多少人罵給他聽。
我被亂石碎木砸傷,一動不能動。
廢墟下一片漆黑,我失血過多,又冷又困。
傷口疼得狠了,竟然開始發癢。
有人不顧危險徒手挖開碎石,滿是血痕的手將我小心翼翼抱出。
那是個上了年紀的凡婦,衣衫髒亂,鬢邊已經有了白髮。
「你是誰?爲什麼救我?」
我喃喃問道。
那婦人揹着我,腳步平穩,說:
「我曾經生過一個恨不得掐死的孽種,叫趙闌。」
婦人姓梅,叫梅疑雪。
她說:
「我和你經歷大致相似,尋道宗掌門當年是我師兄。
「他那採補術,是我親眼看着他搶來的。
「這些年來,我就住在你斜對面的屋子。只是我看得見你,你卻看不見我。」
那我這些年沒出息的樣子,她豈不是都看到了?
梅姨卻說,你怎麼沒出息,我看你出息得很。你被你娘糟踐這麼些年,卻還在拼命掙扎。掙扎了,你就有機會活下去。
她還說,要不是她見過我一次次揮劍失敗又撿起劍的樣子,也未必會來救我。
說話間,她揹着我到了一處營地。
營地裏俱是老太太、婦人和女孩子。
天降大災,凡人青壯都帶着兒子逃命。
昔日的仙山成了廢墟,便和這些女人一樣被遺棄了。
有人哭着罵誰沒良心。
有人抱着自己已經沒氣了的孩子。
有人呆呆坐着不言不語。
梅姨將活下來的婦孺按傷勢輕重編成幾隊。
有負責搭棚子供生者休息的,有負責從廢墟下挖人尋物資的。
有負責挑水的,有負責搬運屍體統一埋葬的。
弱水和罡風肆虐過的土地無比貧瘠,靈氣盡散,寸草不生。
梅姨就帶人去石頭縫裏設陷阱抓蟲蟻,摘除毒囊再炙烤食用。
知道我曾修仙,幾個小姑娘日日湊到我身邊,羞澀地將她們抓來的烤毒蟲餵給我。
我搖頭讓她們喫。
有個叫春丫的小姑娘呆呆傻傻,總是傻笑着勸我:
「阿姐喫吧,這東西可好喫了。」
她每日又笑又唱,好似沒什麼傷心事。
我卻知道,她家裏逃災,帶走了她的哥哥弟弟,唯獨將她扔在地縫邊上。
春丫身上衣服破爛,連鞋都沒有,腳底磨得又黑又厚,踩在碎石上都不會出血。
我問她爲何總這麼高興。
她搖頭晃腦:
「日子過得好,自然高興嘍。」
我不知爲何,突然流下淚來,抱住她哭了一會兒。
我跟着梅姨,學會了搭棚子,學會了挖靈草根。
大災後有了大疫,春丫病得小臉通紅,不停發抖。
女人們把春丫和旁的病人挪到最好的棚子裏。
我編了雙牢固的草鞋,套到春丫粗糙的腳上。
春丫張開眼,虛弱抱住我,高興說。
這是她第一雙鞋,她也是有鞋的小姑娘了!
我摸着她枯黃的頭髮,說:
「會有的,旁人有的,春丫也會有,咱們都會有。」
我去尋道宗廢墟里扒了幾日,終於找出些碎丹藥。
卻被一個落單的大漢偷襲,用石頭砸破了頭。
我倒在血泊裏,傷口奇癢無比。
我這才發現,身上的傷口處,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金鱗。
那個大漢嚇得魂飛魄散,大叫妖怪,被我一尾巴抽到石柱上。
我長嘯一聲,龍鱗燦燦,衝上了天。

-4-
那天我徘徊許久,不敢回營地。
梅姨出來找我,訝然道:
「原來你是龍。」
她摸摸我的鱗片,告訴我。
龍原本是上古異獸。
一條小龍外出歷練,與人修結拜。
那人修身受重傷,龍爲了救好友,主動締結了主僕契約。
起初好友對龍十分感激。
後來彼此偶有摩擦,修士便用認主契約,命令龍服從。
有了一,就有二。
就有三,就有四。
天長日久,龍徹底淪爲好友的坐騎,連族地都沒能保住。
人修開山立派,門下修士結了金丹,就能去龍的族地契約一條龍當靈寵。
一名修士突發奇想,剖出龍心煉製丹藥,引得龍族暴動,不顧契約反噬殺了一百多個修士。
修仙界震怒,爲了復仇也爲了示威,屠了整個龍族。
如今,誰藏匿龍,便是死罪了。
「我幼時常常做夢,夢自己有龍的血脈。它們雖爲奴爲婢,卻不曾低下頭顱,是高貴的生靈。」
我第一次見梅姨笑。
她眼角眉梢的皺紋舒展開來,像山川橫臥的走勢,像雲和風流動的軌跡。
我孃的聲音卻在耳邊炸起。
「你做了什麼?」
「乖囡,安生做凡人有何不好?你可知,你體內靈力一多,龍血就會甦醒。」
「如今龍舉世皆敵,被人發現你的真身,我們娘倆哪裏能活!」
我不禁覺得她可笑:
「那以弱求存就能活?」
娘說,當年族地被血洗,強大有骨氣的龍女盡數戰死。
我娘陣前逃跑,自己剔除龍骨,放了龍血,改頭換面嫁了一個又一個凡人。
卻意外生了我。
她封印我的龍血龍骨,唯恐被修仙界發現行蹤。
誰知我這個女兒,卻一心往仇人堆裏鑽。
我娘在我耳邊嘶吼:
「龍族曾經多少天才,不也一個個隕落在人修手裏?
「你勢單力孤,便是能修仙又能怎樣,你如何應對層出不窮的追殺?」
世間事何其荒謬。
梅姨夢寐以求的,卻是我孃的避之唯恐不及。
我冷笑:
「你可敢和我打個賭?」
「你說我不能,我卻偏要禍亂人族修士的天下。」
我切斷孃的傳音,拔下一枚龍鱗交給梅姨。
「我眼下是通緝犯,已經不能再留在這裏。
「若我說,我要殺趙闌,您可會怪我?」
梅姨突然大笑,笑得止不住顫抖。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丈夫死了,女人就是被兒子繼承的家產。這家產還要幫他娶新的家產,讓錢生錢。
「世上哪有家產心疼主子的道理?我還沒那麼賤。」
百寶閣賣天下奇物。
當然也可以賣龍。
百寶閣將我收入庫房,主管阿青清點入庫拍賣品時,我趁機叫出她名字。
阿青狐疑看向我,一雙眉毛蹙起。
「田嬌,你不是嫁給尋道宗掌門兒子享福去了嗎?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先說好,我可救不了你。我修爲低微,沒那個和修真界爲敵的本事。」
「不用你救我。」
我說:
「趙闌是你們百寶閣老客戶,你只需要告訴他,新來了一隻稀罕靈寵,能爲人實現心願,問他要不要。
「這次把我賣個好價錢,我們就兩清了。」
阿青哼了一聲:
「這個好辦。
「只是這世上當真有能爲人實現心願的本領?我可不信。」
我不言不語。
她猜的不錯。
我並不能幫人實現心願。
我覺醒的龍族天賦叫倒轉挪移術。
只要我留下印記,就能挪動印記範圍內,沒有靈力抵抗的物品。
我方纔標記的地方,正是我腳下的百寶閣倉庫。

-5-
趙闌嫌棄籠子粗糙,給我買了最上等的靈獸袋。
袋內自成空間,又備有靈物可食用。
住得比我當年做他道侶時舒適太多。
等回了洞府,趙闌將我放出來。
卻見我盤在地上,奄奄一息,鱗片泛白。
渾身一顫,又吐出許多黃水,頭一歪,不動了。
「你、你這是怎麼了?」
趙闌面目驚慌。
他爲了拍下我,簡直出了血本,多年積蓄都壓在我這條妖龍身上。
我若是死了,他的本錢又該問誰要去?
見我虛弱,他連忙取出一瓶千年靈乳餵給我。
甚至搬出他寶貝萬分的上古冰玉牀,讓我趴在上面。
和他當了這麼久道侶,我一個大活人吐血他都從未在意。
如今當了他靈寵,卻精貴了百倍不止。
我將靈乳喝光,精神稍微好了些,只是仍然不說話不動。
他連着用好東西餵了我半個月,怕手下走漏風聲,連侍從也不敢用。
這才勉強把我從瀕死狀態拉了回來。
只是他不知曉,他餵給我的好東西,大部分都被我送去了鱗片之處,給了梅姨。
「你喫了這麼多天材地寶,到底何日能好?」
趙闌耐心已經快沒了。
只是在我身上下的本錢太多,他又不捨得任由我自生自滅。
我終於開了尊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我修的是神道。倘若無人信仰供奉我,我吸收不到信力,爲人實現心願就要消耗我自己的命。」
「那要如何纔算信仰供奉你?」趙闌急切問道。
我氣若游絲道:
「那日你已經看到了我的本事,想必你也能猜到,我的神通上限極高。
「如今我只能喫些供奉,再將貢品雙倍奉還。
「等信衆一多,我就能實現更多願望,譬如幫人改換靈根靈骨,提升修爲。
「等我傷勢恢復,神通大成,就算想將你立地提升到渡劫期,那也並非難事。」
趙闌的呼吸停滯幾息,再開口,聲音無端啞了幾分:
「果真?」
我斬釘截鐵道:
「果真。
「一個人向我許願,就與我締結了契約,成了我的信徒。信徒越多,我的本事就越強。
「只是如今我重傷在身,身體羸弱,外界修士又仇恨我們龍族,談何招攬信衆?」
我幽幽嘆息。

-6-
趙闌十分意動,第二天就叫來幾個仙僕。
仙僕起先有些猶豫,怕趙闌耍弄他們。
一個叫趙一的機靈人掏出靈石來:
「你們真是蠢材,咱們這點錢,主子又怎麼看得上?
「今日主子定然是心疼咱們辛苦,專門貼補的。」
趙闌拿了靈石,進屋就餵給了我。
我張嘴吞了那些靈石,閉目良久,全身光芒一閃,雙倍的靈石就掉了出來。
趙一大喜,拿了靈石就磕頭:
ƭû₇「多謝主子賞賜!」
其他幾個仙僕見自己因爲遲疑錯過了發財的機會,紛紛懊悔。
趙闌傲然道:
「我曾在祕境裏意外得了一樣機緣,也正因此身受重傷,險些成了廢人。
「這寶貝能溝通一位不得了的大羅金仙。
「凡是這位的金仙的信衆,無論供奉什麼貢品,過些日子必定得到金仙雙倍奉還。」
仙僕們目瞪口呆,都說從未聽說過如此逆天的法寶。
趙一卻拍手道:
「主子金尊玉貴,什麼寶貝沒見過?靈石無關緊要,收買人心的機會卻是難得!
「掌門不知主子辛苦,日日數落,如今您就做出一番事業給掌門瞧瞧,也讓他知道主子的本事!」
根據我對趙闌的瞭解,這番話簡直說到他心ƭű⁴窩去了。
他被嬌慣長大,修爲都靠天材地寶堆出來,什麼事都辦不成。
強佔別人名額去祕境歷練一番都能出了變故,把自己折騰成廢人。
這件事早已是他心尖刺。
即使他靠着我這個爐鼎拿回了修爲,平日裏同門的明嘲暗諷也沒少過。
如今有了機會,可不就編故事爲自己翻案了。
仙僕們立刻掏腰包找趙闌,要他幫忙給大羅金仙供奉。
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往日裏仙僕們對趙闌也算恭敬,但哪有如今的奉承真心實意呢?
有的說「少主英明」。
有的說「能跟着主子混真是咱們的福氣」。
有的說「修煉再好有什麼用,跟對人才是本事」。
趙闌被吹捧得飄飄然,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7-
隔了幾日,我故技重施,從百寶閣的倉庫裏偷了一筆靈石,交到趙闌手裏。
見着晶亮亮的靈石落了袋子,仙僕們都瘋了。
有人靈石還沒捂熱,忙不迭就要把手裏翻倍的靈石再次上交。
趙闌卻瞪眼道:
「一人一次還不夠,你們還想貪多?
「每日能找金仙上交供奉的次數有限,哪能都浪費到你們身上?
「況且金仙說了,需要更多信衆來漲信仰之力。
「你們如今成了信衆,拿過一次好處,就往後排,讓新來的先上。」
聽了這話,這些手下又開始懊悔。
後悔自己上次給趙闌交的太少,浪費了珍貴的機會。
已經有人拍着大腿哭嚎,說早知如此,就該找親朋好友都借一圈靈石,再來找主子許願的。
回到洞府,我給他出主意:
「不如這樣,若是誰能帶來新的信衆供奉貢品,那就能從新信衆的收益裏抽成一成。他們自然也能盡心盡力爲咱們辦事。」
趙闌一聽,立時便道:
「那他們抽的這一成,我這最辛苦的,自然也要分一半。」
我含笑道:「你們自行去分,我是不管的。」
這人也是奇妙。
見旁人釣魚的時候,鄙夷魚兒蠢笨,那麼鋒利的魚鉤明晃晃擺在眼前,竟還敢上前去喫。
如今輪到自己,又比魚強到哪裏去?
靈石、靈草、靈材,無論上交多少,一段時日之後必定雙倍奉還?
上界大羅金仙靠信衆香火爲人實現心願?
信衆越多,上仙的神通越強?
普通修士私底下突然流傳起這樣的傳說。
有人唾棄鄙夷,說一看就是假的,好端端的,天上如何會下靈石?
有人卻膽大愛冒險,說可以先用不太值錢的東西試試。
有人半信半疑,一會兒覺得這個說得對,一會兒又覺得那個說的也有道理。
剛開始上交貢品,衆人都小心翼翼交一點點,唯恐上當。
上交數量不多,返還得也快。
等第一批收益發到手裏時,那些置身事外的便頂不住了。
修行不易,誰敢說自己靈石和丹藥夠用?
更別提如今天降大災,尋道宗損失慘重,急需物資。
丹修缺靈草,劍修缺蘊養飛劍的材料,符修缺畫符靈血。
凡是消息靈通的修士,都揮舞着裝滿靈物的袋子,求一個供奉大羅金仙的機會。
人人口中親熱叫趙闌大師兄,遠的近的都急着和他攀關係。
那等喫了抽成好處的修士,找同門,找其他宗門,恨不得將只見過一面的人也拉來,做大羅金仙的信徒。
由於報名人數太多,在我的建議下,趙闌提升了准入門檻,有一定家世的修士纔有資格供奉。
阿姊上門質問他:
「你瘋了,那可是龍!若是被發現,如何得了?」
趙闌不耐煩道:
「你不告密,旁人如何會發現?」
他曾對阿姊溫柔小意。
如今自覺有了寶貝,註定飛昇成仙,阿姊便配不上他了。
見阿姊面色難看,甩袖就要離去。
趙闌突然發難,用捆仙繩將阿姊拿住。
阿姊難以置信,掙扎道:
「趙闌,你什麼意思?」
趙闌嘆氣道:
「我本不想走到這一步,只是你知道的,未免有些多。」

-8-
阿姊被趙闌關進地牢。
我卻告知趙闌一個好消息。(付費節點)
由於信衆增多,我的神通升級了。
我凝結出一枚金光燦燦的果實,讓他服用。
他毫不猶豫喫了,竟然直接衝破修爲障礙,升了一個小境界。
趙闌欣喜若狂,對我道:
「小龍,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我不以爲然道:
「這算什麼?只要我繼續修煉神通,便讓你立地提升一個大境界又如何?只是……」
他聽我遲疑,立刻追問:
「只是什麼?」
我嘆息:
「只是這增長修爲的金龍果,所需靈物實在太多。只怕你不太好負擔。」
趙闌不以爲意:
「那有什麼!你別慌,這麼多人送來貢品,我便是挪用些許,誰又知道?」
我擔憂道:
「你挪用了他們的貢品,日後他們討要,又該如何是好?」
趙闌哈哈大笑:
「反正還有旁人源源不斷地等着報名,等老人前來索要,我挪新人的還給老人便是。」
爲了蒐集更多靈物,趙闌考慮再三,將增長修爲的金龍果告訴了他的友人。
並再三強調,此物十分難得。
要供奉更多寶貝,等上更多日子,大羅金仙才能賜予一顆。
他的好友許多都是各門派的仙二代,不思進取的大有人在。
如今能擺脫枯燥的練功生涯,喫東西就能升境界,誰能不心動?
尋道宗修士告知一劍山的好友,一劍山的告知天極宗,天極宗的告知丹鼎門。
連各派長老都有人前來討要。
金龍果風靡各大門派,人人以服用金龍果突破境界爲榮。
修真界幾個大派的精英修士整日排着隊討好趙闌。
趙闌挑挑揀揀,嘴臉不可一世。
卻聽人站出來道:
「大家爲何要信他?哪來的大羅金仙,我看分明是騙子!」

-9-
趙闌心下慌亂,唯恐自己豢養妖龍的事已經被人知曉。
卻聽底下一堆人紛紛道:
「這是哪個門派的新人?你不懂大羅金仙的厲害就別添亂了。」
「對啊,別耽誤我們拜仙。」
「又來了,自己膽小如鼠,又見不得膽大的人享福。我上次就是因爲你這種人唱衰才錯過了發財的機會!」
我在靈獸袋裏翻滾一下,趙闌定了定神,皺眉問道:
「哪來的宵小?滿口胡言亂語,還不快把她扔出去!」
那女修倔道:
「誰敢扔我?我今日偏要戳穿你這個騙子的真面目。哼,你連對質都不敢,該不會是心虛了吧。
「我問你,仙界與修仙界有天道相隔,你那寶貝到底長什麼樣子,又是如何與仙界溝通?
「你可敢拿出來,讓大傢伙瞧瞧這寶貝上面有沒有仙靈之氣?」
她剛一說完,趙闌的身形就有點僵硬。
這話戳到了他的死穴。
他手上靈物雖多,卻沒有一件是有仙氣的。
「怎麼,拿不出來?該不會沒有吧?」
質疑的女修乘勝追擊。
見趙闌許久沒說話,原本準備護他的同門頓時炸了鍋。
「莫非真的拿不出來?」
「也是,往日被衝昏了頭,如今想想,大羅金仙修煉還來不及,誰有閒心來下界做這種事?」
「那些修功德的神仙,也要有道場塑像香火。我至今卻連大羅金仙的塑像都沒見過!」
趙闌還沒開口,趙一就大喊起來:
「誰說與仙界溝通的寶貝就要有仙靈之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敢說自己就明白修行界的諸多祕密?
「愛供奉不供奉,惹惱了我們少主,換個地頭招攬信衆又是什麼難事!」
有些人原本已經動搖,一聽趙闌不幹了,唯恐自己掙不上靈石,又紛紛擠了過來。
「是啊,質疑這個質疑那個的,只要人家給咱們賺錢的機會不就行了?」
「反正我給的靈石已經翻倍了,我親自過眼的,還能有假?」
「這次我借了許多人的靈石靈材,一併投了進去,誰攔着我賺靈石,我就和誰拼命!」
「我修行上沒天分,我家裏說再停滯不前就不管我了。要不是靠了少掌門的破境果,家族傳承哪有我的戲?」
被圍攻的女修冷笑一聲。
「可若是你們知道,他嘴裏的大羅金仙,不過是一條妖龍,又該如何?」

-10-
所有人靜默些許,接着炸開了鍋。
「龍?」
「如今哪裏還有龍?」
「這可是觸犯門規的事,爲何少門主會有一條龍?」
趙闌萬萬沒想到居然當衆被戳穿這件事,已經嚇得魂飛魄散。
在有心人的通報下,掌門和旁的長老也被請來。
趙闌被圍在了中間。
「這位小友,並非我們尋道宗的人吧?」
掌門淡淡看向說話的女修。
女修點頭:
「我是一劍山修士,聽說同門拜了個能雙倍返還貢品的大羅金仙,心中起疑,就來調查了一番。
「誰知,我卻見貴派少門主,竟私藏了一條龍。」
「你有何憑證?」
掌門問道。
女修伸手指向趙闌腰間的靈獸袋。
「說來簡單,只要少門主打開靈獸袋,將靈獸放出,供大家一觀便可。若不是龍,我便自廢一條臂膀給少主賠罪。」
可若真的是龍,那懲罰就由不得尋道宗來決定了。
「聽到了嗎?你的靈獸袋,交出來。」
掌門面無表情。
趙闌戰戰兢兢:「父、父親……」
「沒聽到我的話嗎?交出來!」
掌門一聲大喝。
下面又一陣竊竊私語。
「說來也是,從來不見少門主養靈獸,他何時多了靈獸袋?」
「好像就是在大羅金仙出現後,他纔開始佩戴靈獸袋的。」
「有誰見過他放出靈獸嗎?」
「說起來,真的從未見過。」
趙闌抖着手解下靈獸袋,卻沒有交出去,而是下意識往身後一藏。
掌門還沒說話,一劍山的女修伸手聚靈爲繩,將靈獸袋搶了過去。
趙闌驚呼一聲,那女修已經將靈獸袋打開,往外一抖。
卻什麼都沒有抖出來。
女修笑道:
「可是怕了?只是你躲也沒用,今日就是你這妖孽的死期。」
她將靈獸袋一把撕開。
裏面的妖獸終於無處躲避,由小變大,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可卻不是龍,而是一隻紈絝纔會買的鬥雞妖獸。
衆人一陣失望的噓聲。
「這是什麼?」
掌門指着鬥雞,面色鐵青:
「當初對你說讓你戒了,你都忘了嗎?」
趙闌垂着頭:
「我原本也不想再玩了……只是後來實在忍不住,又怕您責罵。」
「回去給我抄宗門功法三百遍,好好反省!」
掌門訓斥完兒子,又轉頭對着所有人道:
「諸位可看清楚了?說來慚愧,家門不幸,出了這麼個不思大道只知玩樂的敗家子。
「他怕我怪罪,因此藏着掖着,但要說藏匿妖龍卻是不曾。」
女修抿脣不語,只倔強說了句:
「我絕不可能弄錯。」
掌門看向面色難看的女修,意有所指:
「今日之事一場誤會,斷臂什麼的也不必提,就這麼罷了吧。
「只是,我卻想知道,是誰告訴你,我兒養了條龍?」
「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從靈獸袋裏向外望去,正是被我從地牢裏偷偷放出來的阿姊。
趙闌這次是真慌了。
阿姊高聲道:
「那日少門主趙闌在拍賣行私拍下一條龍,我也在場。當時他用我阿妹威脅我,使我不得阻攔。
「只是我越想越後怕,百寶閣說妖龍神通能實現人心願,日後必定事事如意。我只怕這是妖龍顛覆仙界的手段,於是頂着罪責,也要將此事揭發出來。」
「誰知竟被趙闌打傷,關進監牢,今日才脫身而出!」
「可你們卻並未搜出什麼妖龍來啊!」
趙闌的僕從叫嚷。
「是嗎?」
阿姊手中劍光一閃,刺破了趙闌法衣。
「誰說靈獸袋只能攜帶一隻?」
只見趙闌被刺破的法衣裏,赫然還有一隻靈獸袋。
掌門伸手欲抓,阿姊卻已經將靈獸袋打開。
我長吟一聲,從小變大,從袋子裏飛身而出,盤旋在半空中。
尋道宗門徒一片譁然。
「龍!是妖龍!」

-11-
萬仙矚目之下,我自知逃不掉,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諸位仙人息怒,別殺我,別殺我……我能實現諸位心願,能雙倍返還貢品,還能助人突破境界……求求諸位了,留我一命罷。」
趙闌渾身顫抖,掌門更是怒不可遏,一掌拍向兒子胸口: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這是龍!門規是怎麼教你的?龍這種東西,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又轉頭看向阿姊,目如鷹隼:
「這次多謝小友告知,否則此子必將釀成大錯。」
阿姊冷聲道:
「別的我不管,只是我們一劍山許多修士都被少掌門這條妖龍的許願神通迷惑,千里迢迢交了許多靈石靈草作爲貢品。
「我此次,是來代爲討要的。」
掌門踢了一腳我的尾巴:
「還不快將靈石交出來!」
我抽抽搭搭哭道:
「有些被我喫了,還有些寶貝被主子挪用了。
「他說,反正所有人也不會同時問他討要,他今天挪用些許,等明天來了新人,再用新人的靈石給老人補上。
「主子手底下的僕從收上來東西的時候也會貪墨許多。
「嗚嗚嗚,賬本是亂記的,誰交了多少誰交了什麼,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我這話一出,原本就亂成一片的修士們更是羣情激憤。
「我的靈石呢?趙闌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挪用的是誰的寶貝?」
「我要看賬!趙闌的賬簿呢?」
「我給的幾樣盡是天階至寶!我也不要多的了,就把我交上去的原樣還給我!」
其中不僅有尋道宗本門修士,還有許多其他宗門的修士,如今亂作一團,都想衝上來問趙闌要錢。
「安靜!安靜!」
掌門試圖控制局勢,卻無人聽他的。
他伸出手想用威壓壓制,人羣中卻有和他修爲不相上下的高階修士將他攔住。
甚至還有人試圖出手搶奪我這條會源源不斷出產財富的寶龍。
不知誰第一個動手,有人大叫:
「誰打我!」
「誰偷襲我!」
「誰家妖獸咬我?當我不ṱű̂₋會還手嗎?!」
一時間,劍光、法寶光芒滿天飛,混亂一片。
尋道宗幾個長老和掌門一齊出手,祭出大型陣法,試圖困住所有修士讓他們冷靜。
等混亂終於平息,卻聽一聲驚叫,只見趙闌孤零零躺在地上。
不僅人已經斃命,胸腹都空了幾塊,心臟和金丹被人活生生挖走。
掌門目眥欲裂,嘶聲道:
「是誰!」

-12-
趙闌身上到處都是我的靈力標記,服用的金龍果也是我的精血凝結而成。
他的身體早就被我的靈力爬滿浸透。
因此在倒轉挪移術下,我輕而易舉取來了他的心和金丹。
掌門循着血跡一路尋去,就見屬於趙闌的心被一個呆怔的人抓在手裏。
而他兒子丟失的金丹,正滴溜溜轉在另一個人滿是鮮血的手上。
這兩個修士,一個屬於一劍山,一個來自天極宗。
這兩個修士方纔「還我靈石」喊得淒厲,一看就被趙闌坑害過,動機俱全。
在喪子之痛的打擊下,掌門就算覺得哪裏不對,也暫時沒空細想。
而四周又有人大喊:
「少掌門又沒說日後不還你們!你們這些野蠻人竟然如此兇惡,將我們少掌門打殺了!」
「爲少掌門報仇!」
「爲少掌門報仇!」
幾個長老大叫不好,手裏的法陣已是難以維持。
尋道宗掌門說不清什麼心情,只是手中靈力一鬆,陣法便破了。
許多修士破陣而出,疑似殺害趙闌的一劍山修士和天極宗修士頃刻間被許多寶光掩埋,死得不能再死。
「豈有此理!道友們,尋道宗簡直欺人太甚!
「今日之恥,一劍山不報,誓不爲人!」
「天極宗的跟我衝,殺他們尋道宗的!」
隨着幾聲大吼,一劍山修士和天極宗修士齊齊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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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以爲,這場大戰是趙闌誆騙靈石所致。
只是他們不知,尋道宗經歷大災,實力衰弱。
這塊流油的肥肉,早就被隔壁的一劍山盯上了。
而阿姊,就是一劍山派出的前鋒。
入夜,阿姊將兩個人扔到我面前。
「你要的東西,自己清點。」
一個是尋道宗掌門,趙闌親爹。
另一人,卻是我曾經無比信任的師尊。
二人俱被廢了修爲,和凡人無異。
曾經高高在上決定我命運的老東西,如今正匍匐在我腳下。
「你們一劍山竟與妖龍勾結,你們不得好死!」
師尊嘶吼。
阿姊冷笑:
「衆所周知,勾結妖龍坑害同門的是趙闌,可不是我。」
「說到勾結妖龍,我也有話要講。」
在他們的瞠目中,我渾身金光一閃,化Ṭůₗ出人形。
「公爹,師尊。許久不見,你們可還記得田嬌?」
我言笑晏晏,沉寂許久的劍嗡嗡作響,發出渴望的鳴聲。

-14-
翌日,阿姊帶走了師尊的屍體。
她問我爲何要放過掌門。
她不知,掌門這樣的東西,有個人比我更有資格處置。
我將他手筋腳筋挑斷,送去了梅姨那裏。
她惱了這麼多年,恨了這麼多年。
這口氣,也該她出了。
塵埃落定,一劍山與天極宗瓜分尋道宗。
昔日不可一世的大宗門煙消雲散,門下精銳要麼被殺,要麼改投其他門派。
剩下的掌門開會議和,商議如何處置我這條孽龍。
有人不耐煩,提議直接殺了,再清淨不過。
卻遭到了一致反對。
「不可理喻!你可知這妖龍喫了多少靈石!多少天材地寶!」
「那麼大一筆錢,若是殺了它,難不成你來還?」
「如今我門下煉丹師都等着這條龍雙倍返還靈草,你要是敢殺了它,往後你們的丹藥,丹鼎門就不管了!」
我在籠子裏趴着,欣賞這羣修真界頂級人物如市井凡人般吵架。
人修何其有趣呀。
你身上有寶貝,下場便像龍族這般,被人喫幹抹淨,殺得幾乎滅絕。
可你身上背了重債,反倒要被人高高捧起,誰都怕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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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結果是各門派輪流看管我。
天極宗拎着我回了門派,曾給趙闌交過丹藥靈石的修士一窩蜂湧過來,問我要錢。
我被圍在中間,想跑卻不能夠。
只能可憐巴巴道:
「諸位仙人莫慌,欠你們的靈石靈材,我必定會還的。」
「那你倒是還啊?我如今也不要雙倍了,只想要回我的本錢!」
「我也是借了親戚朋友的,人家這幾天催着我要,你不給,讓我可怎麼活?」
我垂頭道:
「我如今修爲有限,趙闌又在我這許了太多願望,每一個都要花費我數十年上百年。」
聽了這話,人人面色焦躁。
卻聽我話鋒一轉:
「如今我還差一點就能突破境界,若是你們願意再給我這個數的靈草,等我突破了,等待時間便能大大縮短。
「這數目看着大,但你們天極宗多少人呀。人人湊一點點出來,也就夠了。」
天極宗修士面面相覷,如果一人只需要那麼點,那的確不算什麼。
只要交這點靈草,就能取回原本的大筆本金,這買賣合算。
不過數日他們就湊齊了靈草,裝在幾百個儲物袋裏交給我。
爲了方便我突破,還解開了束縛我靈力的鎖鏈。
誰知我吞下靈草,不過瞬息便杳無音訊。
天極宗修士對着空空如也的籠子傻了眼。
有人從藏書閣駕雲而出,高喊:
「咱們上當了!
「那條妖龍身上的神通印痕根本不是什麼許願奉還!是幾千年前龍族常見的倒轉挪移術啊!
「不能解開它的鎖!」
天極宗陷入可怕的靜默。
靜默久了,又轟地爆開,爆出一片鼎沸之聲。

-16-
一條弱小妖龍,憑着一手倒轉挪移術,騙了各大門派無數靈石丹藥,跑得杳無音訊。
這事原本說來丟臉。
可若是人人都丟臉,衆人心裏便又詭異地有了些平衡。
我這條妖龍看似橫空出世,但行事作風一看就和修真界關係匪淺。
修真界也不是什麼善茬。
各門派咬牙切齒要追捕我的行蹤。
沒多久就追查到了尋道宗田嬌頭上。
我的經歷被公之於衆。
尋道宗掌門向師尊施壓,強逼我做兒子爐鼎的事傳出,震驚了無數修士。
拔出蘿蔔帶出泥,趙闌親母梅疑雪的事也被抖了個乾淨。
人人大罵尋道宗掌門父子不是東西。
斷人道途是天大的仇怨,他們一次不夠,竟敢再二再三。
最可恨的是,他們不是東西,迫害了我,卻連累整個修真界遭殃。
如今天災仍在蔓延,像尋道宗那樣不得已丟棄宗門駐地的門派每日都在增多。
罡風弱水所到之處,有靈氣的東西都要被吞噬一空。
如今靈草和丹藥早已不是當年的價格,許多人連靈石都用不起,交易都開始用劣等的靈珠了。
那麼大的物資缺口,又被我撕開了大洞。
人人入不敷出,矛盾愈發激烈。
不過好在找到了我的身份,就等於找到了突破口。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我阿姊和阿孃。
阿姊甩鍋道:
「她雖然是我姊妹,我們關係卻不好。
「當年我搶了她成仙的機會,後來又爲了宗門大計和趙闌勾勾搭搭,更拆穿了她妖龍身份,她心裏只怕恨毒了我。」
阿姊是純正人修血脈,一劍山又肯保她。
我阿孃這條實打實的龍卻被抓去,吊在山門處,引我出洞。

-17-
起初,阿孃被吊着風吹日曬,我卻並未現身。
幾大門派又開始議論紛紛:
「那妖龍當年被親孃暗算,送去當爐鼎,莫不是已經反目成仇了吧?」
「反目成仇又如何?左右她娘也是條妖龍,死了也不冤枉。」
又過幾日,有人虧了錢,去我阿孃身上撒氣。
阿姊提劍將那人趕跑,若有所覺,抬頭卻看到了我。
我恢復人身,手裏拿着我的愛劍,衝她揚揚下巴。
「阿姊,你可知,從小到大,我一直十分憎惡你。」
阿姊冷笑,拔出劍來:
「你當誰不是?」
我恨阿姊有無數理由。
我卻不知她爲何恨我。
阿姊手中劍光一抖,削向我丹田,恨聲道:
「你只知你娘對我好,卻不知她問心有愧。
「你不妨問問她,我娘是如何死的?」
我愕然抬頭,向被牢牢捆縛的阿孃望去。
民間有個好女子的故事,流傳許久。
說有個女子,長得極爲出衆。
家裏艱難,夫君說要出去找活路,將年邁雙親託付給這個女子。
起初女子做活養活二老,對來調戲的浪蕩子冷若冰霜。
可後來銀錢日漸少了,她便請村裏鄉親都來,說若是有人願意出錢幫助她,日後必有厚報。
若是無人可憐她,她便去將自己典當了,用以供奉夫君雙親。
村民可憐她,但卻沒人願意出錢。
女子流下淚來,拜別二老,將自己典當去了員外家做妾。
後來夫君衣錦還鄉,見二老身體康健,十分喜悅。
那女子來到他們家,說用攢的錢又買了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給夫君做續絃。
說完便自盡在堂上。
因着不貞潔,女子險些沒能進祖墳。
夫君娶了亡妻給他安排的續絃,給二老送了終。
我聽過這故事,ṭṻ₎可我卻不知,那個好女子就是阿姊的親孃。
而我娘,就是裏頭那個被買來的續絃丫頭。
「若是你娘只是個亂世裏的苦命人,那也罷了,只是運氣比我娘好些,也不是什麼罪過。」
阿姊的劍越來越密,我漸漸有些抵擋不住。
「可她明明是龍,爲何卻不願出手救我娘一救?
「我不管我娘有沒有給員外當小妾,我只要我娘!」
我不能替我娘回答阿姊。
正如我曾經無數次質問我娘,卻沒得到迴音一樣。
一劍山的修士在外圍將我們圍住,旁觀我和阿姊鬥劍。
一旁的我娘突然笑出了聲。
她面色枯黃,嘴脣乾裂,兩鬢霜白。
怎麼看都是個年邁的老婦人。
可隨着她這聲笑,她的嘴脣變得紅潤,臉上有了光彩,頭髮變得烏黑。
整個人恢復了盛年最健康的模樣。
「阿嬌啊,娘這輩子,躲躲藏藏,拔了龍鱗,放了龍血,堂堂龍女,把自己縮成一隻老鼠。
「你嘴上不說,心裏是不是鄙夷娘?
「我卻不後悔,你那些姥姥姨母和天硬拼,都死了。娘這個最沒用的東西,如今卻還活着。
「我不僅活着,還養活了一個禍亂天下、憑一己之力滅了尋道宗滿門的女兒!」
阿姊冷笑:
「你的女兒如何,和你這膽小鼠輩又有什麼關係?你哪裏配做龍?」
我娘神情和緩地看着阿姊。
「和我怎麼沒有關係呢?阿彩,你可知,當一個凡人女人有了女兒,那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代表她終於有了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兒子是她丈夫的,公爹的,這個門楣的。
「兒子不是她的生命延續,而是她最效忠的主子。
「女兒的出生,卻意味着女人終於升級了,終於也成了主子,終於也有了自己的小奴隸。
「女人的一切苦難將在女兒身上延續,女人的遺憾都會在女兒身上修補。
「厭惡自己的女人,將在女兒身上看到重來一次的機會。
「阿彩,你愛你娘又厭惡你娘,你覺得你娘是傻子,主動爲旁人奉上血肉。所以你自小就會和阿嬌爭搶。
「凡是阿嬌有的,你也要有,阿嬌沒有的,你更要有。
「你總想着,你娘若是和你一樣,她就不會死了,是不是?
「而我的阿嬌,她愛我又憎惡我。我攔着不許她修煉,她反倒會變強,會成爲我想成爲、卻不敢成爲的樣子。」
阿姊的劍緩了下來,我的劍也垂了下來,我們震驚地一齊望向阿孃的方向。
阿孃仰頭吐出一顆金光燦燦的龍珠。
龍珠沒入我的身體,娘卻迅速油盡燈枯,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婦。
老婦渾身骨頭髮出噼啪斷聲,她吐出一口血。
終於變成了一條鱗片泛白,垂死的龍。
「我起初,多恨自己是龍啊。我這輩子的苦楚,都因爲我生而爲龍。當龍就得處處低人一等,只配當坐騎當奴僕。
「若我是人族,又何至於此?
「可我苟延殘喘這麼多年,還是忘不了龍的身份。
「我們龍女,生於九霄,飲星漢之水,怎能……爲奴……」
吸收了阿孃龍珠的我,這才明白。
原來世間真有修神道的龍。
她身負許願神通,卻不能爲自己實現願望,眼睜睜看着族羣盡滅。
如今她將龍珠和神通一併託付給女兒。
她覺着,女兒既然能靠謊話誆騙天下人一次,就能再騙第二次,第三次。
一劍山衆修士祭出千年前捕龍用的剋制挪移法寶,將我抓捕。
我躺在網中並不掙扎,只是閉眼做起了夢。

-18-
夢裏,我還在那個農家小院。
窗外柿子又熟了,往日娘總是摘下來洗淨,做成柿餅。
甜得能流出蜜來。
我喊:
「娘!柿子熟了!咱們什麼時候做柿餅呀?我幫你摘呀!」
阿姊的聲音遠遠傳來:
「等打了霜再摘!你這幾天給我忍住!」
我愣了愣,恍然。
對了,娘已經死了。我沒有娘了呀。
阿姊靜靜問我:
「阿嬌,你怨不怨她?」
我喃喃道:
「我怨她的。我怨她待我不好,又怨她待我,沒那麼不好。」
阿姊的劍鞘敲到我頭頂,我醒來,才發現自己仍在一劍山地牢裏。
原來只是個夢。
一劍山逮到了妖龍的傳聞,迅速傳遍天下。
只有少數一劍山高層才知道,我已經有了真正的許願神通。
入夜,有人悄悄潛入我的籠子。
「妖龍,若是我向你許願,當如何?」
我抬頭看向一劍山山主,尾巴一甩,幽幽道:
「世間種種,一物生,萬物死。一物死,萬物生。
「你要許願,可準備了代價?」
對方沉聲問:「你要什麼?」
我笑着說:
「這得看你許什麼願望了。」
一劍山山主沉聲道:
「我要復活我兒子,你出個價。」
我閉上眼睛,渾身泛起燦燦金光:
「……我要十個元嬰修士,三十個金丹修士。」
我的聲音縹緲傳來:
「我取走這些修士的性命,你兒子就能活。」
一劍山山主沉默許久。
「好。」
他乾澀道:「一言爲定。」
翌日,一劍山山主將我要的四十名修士如約送來,親自斬殺在我面前。
我接收到願力,渾身光芒大作。
一劍山山主那驚才絕豔的兒子竟真的在光芒內重塑了血肉根骨。
骨架,肉,經脈,丹田,精血,紫府……
外界嘈雜聲大作,有人在外似乎想闖進來,卻被另一撥人攔住。
他們高聲喊叫,說門內幾十人同時魂燈吹滅,問山主要一個說法。
守衛阻攔不及,長老管事闖進內間,便看到那些修士橫七豎八死在地上。
而我這個妖龍面前,正一點點變得如活人一般的。
正是一劍山山主的愛子,那個半途夭折的天才劍修。
那些祭品的親友爆發出嘶吼,無數柄長劍貫穿了那具已經與活人無異的身體,將他釘死在地。
眼見兒子復活中斷,被長老阻攔的一劍山山主發出淒厲悲鳴。

-19-
一劍山山主屠戮門內四十名修士,用他們性命換兒子復活的消息震驚了整個修真界。
一驚,妖龍竟然真的有許願神通,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
二驚,曾經那些擁有妖龍的高層,究竟許過什麼可怕的願望?又有多少無辜修士在其中喪命?
一劍山使用妖龍行復活術,顛倒天道倫常,十數個門派集結起來,一起攻討。
人人心裏都清楚,攻討是假,要獨佔那神通廣大的妖龍纔是真。
大戰曠日持久,一劍山比尋道宗實力更強,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散。
修真界天災頻仍,罡風弱水仍在到處席捲。
而在遭了災的地區,總有一支繡着梅花的隊伍不遠千里前去救援,將被丟棄的老弱婦孺收編回營。
爲了抗敵,一劍山供奉靈石向我許願。
於是一劍山人人都用上了我那用精血煉製的破境金龍果。
唯有我阿姊一個也不肯喫。
她說她這輩子,最不信的就是不勞而獲,誰讓她喫,誰就是要害她。
因着這事,阿姊還被許多人私底下罵作傻子。
其他門派收買一劍山修士,高價買來金龍果。
一劍山長老怒斥不許賣,可哪能攔得了所有人?
你破境,我也破境,你門下修士提高了一個小境界,我門下修士亦然。
門派對壘,仍舊勝負難分。
一劍山最終不敵其他門派圍攻,被攻破了護山大陣。
長老們率先潛入關押我的地牢,要帶我逃走。
卻撞上了同樣心思的同門。
他們爭奪我不得,竟動了殺心。
哪怕得不到我,也絕不讓我落到別人手裏。
我笑了笑,打了個響指。
在場衆人身體齊齊爆開,鮮血飛濺。
「你們還真當金龍果是什麼好東西不成?那是我們龍族用來玉石俱焚的祕藥,能突破境界是不假,只是要透支壽命,燃燒精血。
「你們這些非龍族的喫了,下場就是爆體而亡,靈氣盡散。」
我搖頭嘆息。

-20-
妖龍逃脫,哪怕修真界戰火未停,也分出許多人手來追擊我。
我停在梅姨的營地前,顯出原形,和修士們對峙。
三個散仙,七個渡劫,十二個破境,四十三個元嬰,上百個金丹。
着實好大的陣仗。
修士駕着各色飛劍靈寶,或嘲弄或貪婪地盯着我。
無人分出目光給我身後那許多凡人,彷彿她們只是草木山石。
「你們認識沈妙河嗎?」
我突然問。
修士們唯恐我這是什麼需要問答才能使用的神通,無一人敢回我。
我笑着說:
「我也不認識她。只是我求仙初期,十分困頓,在百寶閣做過工。
「有些窮修士,還不起債,要去百寶閣典當自己的金丹,供養家人。
「剖丹田取金丹極爲兇險,有的人熬過了,僥倖還能再修煉。有的人熬不住,就死了。
「這些窮困散修,九成九是凡人出身的修士。他們死了,身上的東西也要被百寶閣收走。
「但他們家裏給打的長命鎖,是沒有靈力的凡物,我們這些做工的可以收着。
「我記得,我收起來的第一枚黃銅打的長命鎖,上面寫的名字就是沈妙河。
「後來那些鎖實在太多,還有誰的名字,我已經記不清了。」
有些修士神情動容了一霎,又恢復了冷靜。
「我身後這些凡人,你們必定是不在乎的。尋道宗遭了災時,我在營地裏抓蟲子喫,遇到一個沒了胳膊的大娘。
「她說有一日走着路,突然倒了一片樹木,砸斷了她一條胳膊。
「我恍惚想起,那一日,似乎有兩個同門,在附近鬥法。
「只是他們切磋完,心滿意足離去,也不知道有人因爲自己成了殘疾。」
我話音剛落,有人沉不住氣,一道劍光向我劈來。
我一個響指,他爆體而亡,化成血沫。
我和藹道:
「一劍山沒跟你們說嗎?喫了金龍果的人,和我打起來是必死無疑的。他們可太壞了,存心要你們好看呢。」
「妖龍,你到底意欲何爲?」
一名散仙冷聲問道。
「你可真好。」
我哈哈大笑。
「你們都向我許願,問我要過去的遺憾,如今的坦途,未來的榮光。今日可算有人問一問我,問我想要什麼了。」
我伸手指着身後的人,梅姨身旁站着百寶閣主管阿青。
阿青脖子上掛着無數長命鎖,層層疊疊,幾乎要把她壓垮。
曾被拋棄過許多次的凡人女子沉默站在後頭。
權力、愛和金錢,就如同星辰一般,自身質量越大,引力也就越大。
哪怕什麼都不做,就能吸引來更多的愛和錢權。
有些人,已經被愛了太久太久了。
「我想要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再也不能修煉。
「我想要你們的靈力潰散天地,修補被你們折騰得破碎的河山。
「我想要罡風和弱水吞噬所有修仙門派, 讓說話的權力挪移重洗。
「我想要世間再無弱者的哭聲。」
我話音未落, 那些站在營地裏的女子整齊劃一淨手焚香, 躬身對我祈願。
三個散仙,七個渡劫,十二個破境, 四十三個元嬰。
可那又如何?
我身後卻站着千人, 萬人,十萬人,百萬人。
她們沉默寡言了百年千年, 聲音卻震天撼地,勝過黃鐘大呂。
萬萬人的悲願聚於我身, 我化出原型,咆哮一聲騰飛而起。
所有修仙者靈力潰散,經脈丹田再不能封鎖這些奇詭之力。
他們下餃子般從飛劍紛紛掉落。
最卑賤的高貴者哭泣哀求,醜態畢露, 卻只能眼睜睜看靈力消散在天地間。
沒了靈氣護體, 他們自高空墜下, 自然摔得粉身碎骨。
修士們的靈力修補土地山脈。
山裏湧出泉水。
泉水匯成河流。
河流滋養樹木。
四海八荒靈氣急速縮減,最後又震盪爆開, 散落於世間萬物。
我鑽入山澗, 沉沉睡去。
明日只怕是個晴天。

-21-
「那後來如何了呢?」
一個小女孩扒着老師的腿,焦急問道。
春丫溫柔摸了摸她的頭:
「後來啊, 那些修真者以身供養了天地, 罡風和弱水席捲了一遭, 也都退去了。
「仙人用靈氣越多,世間靈氣越少。靈氣少了, 土地就要崩散, 災難就要來。
「於是梅姥姥定下制度,靈氣消耗必有定數, 每年要留出世間休養生息, 種植靈草靈木, 加快靈氣出產。
「梅姥姥說, 只要人心是齊的,就沒有什麼辦不成的事。
「罡風會吹走靈土,那就想辦法擋住罡風。
「地裏長不出靈植, 那就找許許多多的水靈根修士,凝出靈水, 一遍遍澆灌。
「一棵樹不夠,那就種一百棵,一千棵。
「一個人做不成, 那就兩個人去做,十個人去做, 成百上千的人去做。
「一日做不成,一年做不成, 那就用千年萬年去做。
「龍以爲自己殺人如麻, 這次必定要被天雷劈死。
「誰知道,她處決了那些大宗門的掌門後,竟然天降無數功德,被上天接引。
「她這才知曉, 原來天道竟是萬萬人的意志聚合而成。
「那些凡間早夭的女子,都合了天道,升了天。」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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