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天下

兵敗滅國後,作爲主帥的我墜崖殉國。
卻重生成了敵國將軍養在帳裏,與我長得七八分像的男寵,還被他一腳踹在地上。
他捏住了我的臉,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若非你長了這般的皮囊,你真以爲你能在本將軍的面前,及得上他的分毫嗎?」
後來,他抵着我的後腰,聲音顫抖:
「……謝纓,只要你肯向我低頭。
「我就將這天下江山,分你一半。」

-1-
楚國兵敗後,作爲主帥的我墜崖殉國,以謝三軍的英魂。
從崖上墜落的時候,我以爲我死了。
我甚至清晰地聽到了身體墜崖時,骨頭碎裂的聲音,痛得神經麻木,知覺恍惚。
但是眼下,我又確然是醒着的。
只不過是換了副與我只有七八分像的軀體。
而周圍的環境,也同我在楚國時大相徑庭,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不是楚國的軍營,這是魏營。
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還沒有等我清醒過來。
外頭的軍帳已經被人直接掀起。
陽光刺目,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將軍從外面大步流星地踏進。
他走到我的面前,不由分說地單手捏住了我的臉,他的手指因爲過於發力而隱隱發白:
「怎麼?你今天倒是有出息得很,見到本將軍竟不知道要下跪見禮?」
換了身體,本就虛弱。
他這驟然一捏,讓我險些喘不過氣來。
我雖然落魄,但並非任人宰割的魚肉。
我本能地對着他掐着我的手腕咬了下去。
雖然咬合力不強,到底有練武的底子在,只要咬到,也夠他喝一壺的。
但是沒想到他的反應比我還快,立時鬆了手腕,旋身而起,又補了一腳,我被踹得在地上滾了幾圈,硬生生地嘔出一口血來。
而面前的人連個眼神都吝於賜予,坐上了獸皮鋪就的主位。
只是不知道爲何,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
「今日的你倒還有幾分血氣。只可惜,他可沒有你那麼弱。
「若非你長了這般的皮囊,你真以爲……你能在本將軍的面前,及得上他的分毫嗎?」

-2-
他的聲音很熟悉。
我憑藉着記憶,認出了面前的這個人。
敵國最年輕的皇子,魏軍先鋒將軍——魏濯。
我只是望着他的臉,恍惚間有些失神。
在我的印象裏,我曾與他交手多次。
此人膽大心細,智謀雖多,手段非常,也算是我生平征戰中難遇的對手之一。
但也沒有聽說他私下裏還有養男寵的癖好。
還是養個……長相同我如此相似的男寵。
外面有個軍士匆匆趕來,也沒有敢把視線往我的身上看,只是向魏濯跪下:
「將軍息怒,昭離只是不懂事,才擅闖了您的軍帳,小人這就把他帶出去。」
魏濯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軍士連忙把我扶起來,用手擦淨了地上的血,半扶半拽地把我拉了出去。

-3-
把我接出來的軍士是個千夫長。
交談得知,他名叫李衍。
和這個男寵的原身李昭離,原是老鄉。
他把我帶到帳外。
夜色已深,軍士們慶祝着徵楚之戰的勝利。
李衍挑了個少人的火堆旁拉着我坐下:
「也算你倒黴,將軍今日心情不好。你也竟在今日去招惹將軍,你不知道嗎?」
李衍壓低了聲音,面露惋惜之色:
「那位謝家的小侯爺跳崖殉國了。」
我只是抿脣觀察着他,沒有說話。
李衍只繼續道:
「你也是知道將軍他有多對謝家那位思春的……上次他上汴京拜見楚帝的時候,可是在營帳裏撲粉弄妝的,捯飭了整整半天,結果呢,人謝小侯爺那天恰好外出巡營去了,壓根兒沒見上面。還有一次……」
我挑了挑眉,撥弄了下柴火,火光映照着我倆的臉,狀似不經意地打斷了他:
「魏濯將軍,和謝小侯爺有舊交?」
小軍官噎了一下,還真認真地想了想:
「這個,我倒也沒有聽說……
「但英雄惜英雄嘛!而且,那可是傳說在戰場上戰無不勝的謝小侯爺!便是在魏營裏,也不知道多少人仰慕他。將軍愛慕他,因爲你這張七分像的臉,竟然也沒有殺了你。」
突然,李衍看向了我,拍了拍我的肩:
「但是,我還是看好你。」
我歪了歪頭:
「雖然你以前僞裝成謝小侯爺,爬將軍的牀失敗了,但是眼下正主都死了,你就成了正主了。等將軍撫平了情傷,到時候就是你上位的絕佳時機……」
原來,身體的原主是愛慕魏濯的男寵。
我的表情跟死了一樣平靜。
並不是很想上位。
而且……還是上趕着給人送溝子。
李衍小聲地同我說:
「別怪哥不幫你。我可偷偷告訴你哈,將軍已經找謝纓的屍體整整一天了。
「我們魏營裏的人都在傳,我們將軍已經連屍體都不挑了,想睡但睡不到謝纓,已經想瘋了。就憑你這張臉,以後哪怕躺着跟屍體似的,說不定我們將軍也會獸性大發……」
魏國地處西北,我早聽聞當地人爲人豪邁,沒有想到言語間竟然真這般狂野。
我連忙喝了口水,想平靜一下心情,但……
「咳……咳……咳……」
大碗水入喉,總覺得有些辣。
我察覺到一點不妙:「……這是什麼水?」
「昭離,你在開什麼玩笑?軍營裏哪會喝水,大家都是喝酒的啊……」
完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咚」的一聲,我已經頭朝下栽倒在木桌上。

-4-
很少有人知道。
統率三軍的謝小侯爺實則是個酒蒙子。
酒量一杯倒,酒品還差得一塌糊塗。
因此貼身的親侍官們從不許我碰酒。
沒承想。
重生第一天,我就在敵營裏喝斷片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睡在了魏濯的牀上,身上的傷也得ẗŭ⁷到了很好的處理,被包紮得極好。
我從營帳裏出來,倒也沒有人攔着我。
我也沒有認識的人,只能找了李衍問情況。
李衍看到了我跟見了鬼似的:
「……你不知道嗎?
「昨天晚上,是將軍親自把你抱回帳ţũ̂¹裏的。」
我本來就很差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李衍偷偷地同我道:
「你剛喝死過去,將軍就派人來找你了。
「將軍得知,你是一杯倒後,神色很複雜。第一次準允你不用在主帳外守夜,讓你進帳睡覺,還召來軍醫給你治傷。」
我忍不住扶額:「……你怎麼不攔着?」
李衍好心道:「我這不是想着你仰慕將軍已久,恰好能在此時成事嗎?誰知道……」
我心下有了更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到李衍繼續說道:
「誰知道你的酒品竟然這般差,昨天晚上把將軍直接踹下牀了。你都不知道,將軍半夜走的時候,臉都是黢黑的。」
我:「……」

-5-
楚宮被魏軍攻佔,淪爲一片狼藉。
而魏濯則是在楚宮的殘地上,大張旗鼓地重新修建了一個謝小侯爺的祠堂。
李衍怕我傷心,在戰場上收拾的時候,同我道:「剛受情傷的男人,都這樣……而且謝小侯爺死得那般壯烈,也合該受後人悼念。」
我身上穿的是最低等的魏國將士衣袍。
夕陽餘暉下,風吹起我衣袍。
我低聲道:「他這不是在悼念謝纓。」
我抬眼望着站在城牆上的魏濯,對上他略微深邃的眸光,神色淡淡:
「他只是想借謝小侯爺的名望,向楚國的子民施恩,以實現他將來一統天下的狼子野心。」
魏軍入楚城,楚城裏一片狼藉。
稚子在大娘懷裏害怕着哭着:
「孃親,你不是說,有謝侯在,魏軍就不會攻進來嗎?可是爲什麼……」
大娘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只能遮住了稚子的眼睛。
「……因爲謝侯啊,他不在了。」
小孩子不知道是死了。
也不知道什麼叫不在了。
只知道現在這裏亂,他很害怕。
她往大娘的懷裏鑽:「娘,我好餓……」
我的手在衣袋裏摸索。
卻只摸出了午飯時剩的半塊饅頭。
還沒有走過去,就已經有人半蹲下身子,把自己的乾糧袋子遞到大娘的手裏。
「大娘,孩子餓了,就喫我的吧。」
大娘感恩涕零:「……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我將饅頭重新捲回衣袖,正欲離開時。
卻被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叫住:「站住。」
我回頭看向了魏濯,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李昭離,你陪本將軍走走。」
我和魏濯漫步在城牆上。
以我的身份,其實是沒有資格和他同肩而行的。
魏濯俯視着這一片狼藉的楚城:
「……李昭離,你說,謝侯的在天之靈會恨我嗎?」
恨,也是恨的吧。
但是在政治立場上,我指責不了他。
入城之時,不搶掠平民,兵士投降者不殺。
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一個入侵者,能做到如此。
我想着李昭離該說的話,只道:
「沒有什麼恨不恨的,各爲其主罷了。
「……天下亂戰,成王敗寇而已。想必謝侯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魏濯沒有說話。只是良久後,我向魏濯告辭時。
他只是悵然若失地揮了揮手,算是知道了。
但我還沒有走兩步,就聽到了身後響起微弱的嗡鳴聲。
我的腳步一頓,我太熟悉這種聲音了。
這是朝着我的方向拉弓的聲音。
執弓的人想要我死。
我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
弓響,卻並沒有箭穿過我。
但是我的心裏並沒有放下緊張。
魏濯已經開始試我,會不會武功。
就說明他已經起疑了。
這樣腹黑多疑的人,起了疑心。
短時間內,就不會消下去。

-6-
暮色漸沉。
我是掐着換防的時間點混入牢獄的。
牢獄裏陰暗潮溼,不少被活捉的楚國皇室都被抓在這裏,統一看守。
我推開其中一扇門,裏頭一個才垂髫的小兒從宮女的懷抱裏掙脫出來,撲向我:
「……謝哥哥!」
我順勢抱上他,指尖輕顫。
我現在這張臉,只和死去時有七八分像。
但是小阿寵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我。
這位楚國的小儲君仰着頭看向我,稚嫩清澈的眼眸就像能一眼看到我的靈魂。
我垂下眼,牽住他的手:
「……少主,別出聲,臣送你走。」
小阿寵從小到大一直都很信我。
聽到我的話,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乖乖地捂了嘴,亦步亦趨地跟着我。
然而,就在我要帶着阿寵踏離牢門時。
我聽到了隔壁牢房裏傳來混沌的低吟。
「……謝纓。」
我下意識回頭,恰好對上一雙熟悉卻又冰冷的眸子,我聽見自己微微嘆了口氣:「王。」
楚王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但是概因光線實在是昏暗,他竟然也沒有發現我換了一副軀殼。
「謝纓……你沒死?本來,本王只是想詐你一下,沒想到你真的沒死?你知不知道,得知你死之後,本王大爲悲痛……」
我淡淡地打斷了他:
「是嗎……我還以爲,王是盼着我死。否則也不會和魏濯合謀,截斷後路,害我楚國十萬將士,破了楚國百年基業。」
楚王聞此,頓時辯駁道:「謝纓,可是那魏濯同你說了什麼?本王怎麼可能會害你……何況,若本王真和那魏濯合謀,又怎麼會終致楚國滅亡?本王沒有理由這麼做。」
我平靜地給了他理由:
「因爲王是想借魏濯的手除了我,但是沒有想到魏濯會不守信用,攻城破國。」
見我什麼都已知道,楚王的眼眸終於無需任何掩飾地轉爲狠戾:
「謝纓,你既已知曉,那你爲什麼還要冒死來救阿寵,當真是要爲我楚國皇室留下血脈?還是說,你其實是想挾着阿寵,自立稱王?」
我的語氣依舊淡淡:
「一日爲楚臣,終身爲楚臣。臣從未忘記爲臣者的本分,然而王卻好像忘了。」
我頓了一瞬。
然後招來一直往我身後躲的小阿寵:
「阿寵,過來給你的父親磕個頭。
「去送他……殯天。」

-7-
我把阿寵送到了城郊的馬車上。
阿寵爬上馬車,伸出小小的一隻手道:
「……謝哥哥,你也快上來。」
阿寵的話還沒有落下。
我的後背已經被劍鋒輕輕地抵住。
隨後在我的身後,響起魏濯倦怠輕懶,在細聽之下卻也能聽出極力壓抑着的,某種即將破土而出的聲音:「……謝侯,這麼晚了,這是要上哪去?」
他還是認出我了。
作爲階下囚的下場是什麼,我很清楚。
我的手指蜷縮着握緊:「你放阿寵走,我留下。」
馬車上的阿寵神色焦急:
「謝哥哥,你別答應他,你快上來!」
我感受到抵着我腰腹上的長劍往前深了深。
我的背部也隨之繃緊。
就在長劍在即將劃破皮膚時,劍鋒又輕輕一轉,直接割破了邊上的衣帶。
赤裸裸的威脅,卻又像帶着些許調情的味道。
魏濯打斷了阿寵的話:
「……楚少主,別不識好歹。你也聽到你的謝哥哥說了,他說,他現在是我的了。」
阿寵哪裏懂得那麼多,想去抓撓魏濯:
「你和我搶謝哥哥,你壞!」
我眼疾手快地包住他的手。
然後將衣袍裏本來藏着用來自保的簪子,頓刺入馬屁股。
馬蹬着蹄子痛苦地嘶鳴一聲,帶着馬車揚塵而起。
我望着遠去的馬車,淡淡地垂落目光,還沒有等身後的劍鋒收回。
我已經反應極快地反身,從地上撿起柳條,與魏濯手上的長劍撞在一起。
魏濯躲閃不及,臉上多了一道帶血的紅印子。
他竟也沒有生氣,只是不急不緩地拭去臉上的血痕,低聲道:
「……不愧是謝侯,夠狠,也夠帶勁。
「只是這裏是絕境,你有把握能跑得掉嗎?」
我神色淡淡,握着手裏的半截柳條:
「三面絕壁,魏軍很快就會來,我跑不掉。
「所以,你若想在這裏,再殺我一次,也可……如你所願。」
不知道哪句話忽地就刺痛了他。
魏濯突然斂去了一直掛在脣邊玩世不恭的笑意。
怕我應激,他手上的長劍也ṭṻ⁰應聲落地。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我神色緊繃地望着他。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我聞到了嗆人的氣息,神情頓時恍惚起來:「你……」
我聽到了魏濯溫柔似水般的聲音。
「謝纓,這是最後一次。」
這是我在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魏濯的肩頭扶住了我。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帶着厚繭的手指輕顫着研磨了一下我的後頸。
然後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他垂下長如薄翼般的睫毛,又輕聲道:
「回來……就好。」
接下來,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月亮本高懸在天邊,但誰能把月亮摘下。
那麼,月亮就是屬於誰的。

-8-
我是在魏營裏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在魏濯的軍帳裏。
柔軟的獸皮壓在身下,傷口被繃帶綁了藥,新鮮的瓜果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垂下眼眸,瞧見把我的手和牀綁在一起的白綢上掛着一隻小小的鈴鐺。
魏濯是後來纔來的。
然而,在此之前,我已經對上來來往往的兵士們無數的目光。
知道是誰的授意,我早就被羞辱得一肚子火,一時也沒好的脾氣。
魏濯還沒有走近,我的膝蓋直接狠狠地朝他的小腹踹了過去。
魏濯反應極快,握住了我的腿,對上我微紅的眼眸:
「我勸你消停點力氣。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寵。」
見我不說話,魏濯略微有些肆無忌憚地挑逗着:
「知道男寵該做什麼嗎?知道……」
魏濯意有所指地頓了頓,手指從我的衣帶穿過:
「知道該怎麼伺候本將軍嗎?」
魏濯一身常服,堅硬微冷的東西抵上我的下腹。
我像是意識到什麼,瞳孔驟然一縮,低下頭。
看到他腰間繫的玉佩垂落下來,我的神情微微一怔。
這枚玉佩,對我來說……太過熟悉。
因爲,這是我曾經的貼身玉佩。

-9-
我少時在七國學宮求學。
清風霽月的少郎君,人人豔羨。
學宮裏新來的老夫子見我年少氣盛,便有意想爲難我一番。
因此,在對坐時,他便當衆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謝纓,聽說你是學宮之中學子們之典範,不如今日你來說說,天下七分,各自爲戰Ŧű̂ₙ,終有人能勝出。那麼,你以爲,在座諸位,日後誰會是這天下之王?」
史官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看來。
有隻看笑話的,也有不懷好意的。
這種問題本就苛刻,在座諸位若說沒有王命,便是自詡清高,遭人記恨。若是隨口道個人來,他日史書工筆,反成了笑話。
我恭謹地端坐着,不卑不亢地頷下首:
「……學生拙見,天下亂戰,羣雄逐鹿,能者居之。謝纓不才,斗膽戲言:若是今日在學宮之中,有誰能把這天上的雁射下來,誰就是天下未來的王。」
此話本是討巧,本是笑笑便過去了。
誰知我的話音還未落。
天上的雁就已經被人射下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張弓射雁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衣着樸素,只一雙眼睛格外漂亮,勁瘦的腰上還掛着求學的束脩。
學宮之中有消息靈通的認出了他。
「哈?那個魏國來的蠻子?」
「……哈哈哈,真真是鄉下門戶出來的。謝纓不過舉個例子,竟真有人當真去獵雁。」
當時魏國彈丸之地,並不受其他國待見。
魏濯少年意氣,也不會有人當真,這事兒也不過成了學宮裏茶餘飯後的閒聊談資。
然而衆人離散之時,魏濯卻攔住了我:
「我聽說過你。」
年輕的魏濯仰望着我:
「……你是謝小侯爺。學宮諸子雖多,我獨仰望你。你比他們都好看……」
世人誇譽我者多,跟風者更多。
這些話同我而言。
與過耳之風沒有什麼兩樣。
我半彎下身,解下腰間繫着的貼身玉佩遞到他的手心,語氣淡淡:
「你剛纔射下的大雁,是西苑的張夫子在學宮裏養的。
「你拿着這枚玉佩去找他,ƭű̂ₕ可免受皮肉之苦。」
言行舉止滴水不漏。
我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處事方式。
然而魏濯低頭握住了手裏的玉佩。
卻從身後再次叫住了我:
「謝纓,你說,我會是這天下未來的王嗎?」
少年問得直白,我止步略微思索了一番。
我沒有回頭,只是揹着他淡淡地道了一句:
「兵荒馬亂,死生只是朝夕之事。
「若是他日學成之後,你還能活着,站到我的面前——我就給你這個答案。」
時局變遷,魏國早已不是當年的彈丸小國。
現如今的魏國,吞併五國。
是雄踞在北方的真真正正的霸主。
燈火幽暗,我冷眼瞧着魏濯覆在我的身上。
雙手撐着獸皮下陷,他惡劣地揚起脣:
「乖乖,看着我的眼睛。
「現在可以告訴我,誰是這天下未來的王了嗎?」

-10-
我望着他,幽深的瞳孔不爲所動:
「魏濯,我的回答,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
魏濯對視着我的雙眸,忽地釋懷地一笑,站起身來:
「不重要,脫褲子吧。」
我低垂着眼,屈起一條腿,冷笑一聲:
「身爲一國之儲君,羞辱戰俘,你……」
我的話語頓時收住。
沉默地看着魏濯從櫃子裏拿出一罐抹傷處的藥來。
魏濯疑惑地看着我:「……趕緊的,自己脫褲子。」
我拽着褻褲,仍是警惕地注視着他。
突然外頭響起了侷促雜亂的腳步聲。
習武之人,聽力總是格外的好。
於是,我和魏濯就同時聽到嘈雜興奮地低聲討論。
「啊啊啊!裏面脫褲子了!」
「……你說我們將軍會不會是下面那個?」
「我去!你看清了嗎?這也太刺激了。」
魏濯表情頓凝,握着藥的手微微發白:
「稍等一下,我去處理一些私事。」
把外面那些聽牆角的趕走之後。
魏濯才重新走進來,看到我只是把褻褲捲了上去,微微一挑眉。
「乖乖,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對我有誤會。但是你都這樣了,還以爲我要上你?真以爲我是畜生?」
我懷疑地看着他,露出了一副「你不是嗎」的表情。
魏濯也沒有辯解什麼,手指抹了點膏藥就往我的瘀腫的地方塗。
粗糙的指腹硌到傷處,我忍不住輕輕倒吸一口涼氣。
魏濯輕輕地笑道:「這也喊疼?
「你們楚國的人就沒有人說你嬌氣嗎?酒也喝不得,香菜也不喫,出門前呼後擁的,還細皮嫩肉的……」
關你什麼事?本來死了就煩。
青腫的地方被藥揉過,疼得牙關都在顫抖。
我的眼睛微溼着帶點紅,喘息不勻而微張着脣。
看向他:「我有錢,你管我?」
魏濯沒有回應。
但我卻感受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開始戳我。
我被戳得難受,低下頭。
看到魏濯的下面……起火了。
我:「……」
我略微動了動,想逃。
卻沒想到摩擦間,加強了那方面的觸感。
「你不是說你要是……」
魏濯漲紅了臉,按住我的腿。
氣息灼熱,語調異常平靜道:「我是畜生。」
他把藥遞到我的手心裏:
「乖乖,你自己上藥,我去衝個涼水。」
ṱūₑ
魏濯火急火燎地衝了出去。
幾分鐘後,外頭涼水的聲音就停了。
我默默地想道:【嘖Ṭû₎,時間還挺短的。】
然後,我聽到了「咚」的一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到湖裏的聲音。
我塗揉藥的手輕輕一頓。
又默默地拽了根繩把褻褲系得更緊些。
七國末年,男風盛行。
雖然我並不從根本上排斥這些。
但現在,我感覺自己……
早晚都會被這些死斷袖嚇暈。

-11-
魏濯並沒有全然約束我的行動。
當我經過軍營時,正好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在用鞭子抽打投降的楚軍。
「都說你們楚軍沒有骨氣,說投降就投降。知道這鞭子是做什麼的嗎?專門抽骨頭的……啊哈哈哈,差點忘了你們楚軍沒有骨頭。」
眼看着一鞭就要落下,我眼疾手快地生生接住了一鞭。
那壯漢原是認得我的:「喲!李昭離,你個只會在牀上伺候人的,也來多管閒事?」
壯漢身邊的人卻不想生事。
「你說你惹他幹嘛,要是將軍……」
壯漢卻是越發地起勁:
「他就是將軍養的小白臉,就跟棉花似的。
「難不成還怕他跟將軍告狀不成?惹了他又怎麼樣?」
我冷笑着,握着鞭子的手輕微地發力:
「是啊,惹到我,你算是……」
說時遲,那時快,鞭子已經轉到了我的手上。
鞭子落在那壯漢的腿上,抽得壯漢嗷嗷地叫起來。
我這纔不急不緩地說完了話:「踢到你爹的棺材板了。」
壯漢只捱了一鞭,就嗷嗷地叫着,吸引了不少人。
很快,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將軍來了。」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只有我一個人握着手上的鞭子,站着看魏濯:「你攔我?」
魏濯看着我有種想連他一起打的架勢,頓時沉默了一下:「……」
隨即同貼身的將士瞭解了一下情況,才緩緩同我道:
「沒……我就是想說,你收着點力氣,別打死了。」
我挑了挑眉:「你不攔着我?這可是你的兵。」
魏濯默默地看了眼我的鞭子,然後收回目光,扶了扶額:
「……不辱降軍,本來就是軍營裏的規矩。喫點皮肉之苦,也算是長個教訓。
「就算你不打,也是一樣要挨板子的。」
軍營有規矩,是其次。
但重要的是,他也打不過。
當然這話,魏濯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魏濯看了那壯漢一眼:
「既不守軍規,就按照軍規來罰。
「侮辱降軍,杖責八十,趕出軍營。」

-12-
不知道爲何,我單挑了一個壯漢的消息在魏營裏傳開了。
魏營中的人都是以實力爲尊,不論出身高低,若是有實力就會得到追捧。
以及……一些詭計多端的類似於追捧的「追求」。
出去打水,會有人搶着上來打水。
出去喫飯,也會有人搶着爲我打飯,還把飯碗裏的肉夾給我。
雖然我再三表示我真的喫不了那麼多,但還是難以抵擋這份熱情。
當然這些風氣自然也不會瞞過魏濯的眼睛。
雖然魏濯三令五申,要加強魏營裏士兵的訓練量。
但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這種對絕對實力的欽佩之風。
終於我尋了機會出去走走,看看有沒有機會聯繫上眼線。
對上視線的那刻,眼線看準時機,朝我的方向摔了過來。
「李昭離!我來找你……哎喲……」
我還沒有來得及伸手。
就已經有人先行一步扶住了他。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不知爲何出現在這裏的魏濯。
魏濯面朝着眼線,笑得冷冷:
「以後看路小心些,別總往我的人身上摔。」
眼線頓時尷尬地低頭:
「……是……是……將軍。我和李公子只是巧遇。」
魏濯的笑意更冷,握着劍把道:
「這生僻無人的,你當我是蠢嗎?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遇……」
我和眼線頓時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卻只聽到魏濯緩緩地繼續說道:
「巧遇這種事情,不是時機夠就行的,也得看臉好不好看。
「像長成你這樣的,時機就算是再巧,也是沒有機會的。」
完全沒有被斷袖文化荼毒的眼線不自覺地把目光瞟向了我:「……啊?」
我閉上了雙眸,不願面對。
回過神來的眼線大概也意識到魏濯可能不太聰明。
連忙道:「是,是,將軍,我這就走。」
眼線着急忙慌地就想走。
卻被魏濯就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叫住了他:
「等等,你是哪個營的,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氣氛又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眼線的冷汗簌簌地直冒。
我主動伸手拉住了魏濯的衣袍:
「……你怎麼來了?」
魏濯的目光落在我第一次主動的手上。
我清晰地看到他如鷹般敏銳的目光一點點地變淡。
然後,又逐漸變得迷迷糊糊,不太聰明的樣子。
「隨便走走,沒想到恰好遇到了。
「乖乖,真真是太巧了,不是?」
我:「……」

-13-
眼線想要傳遞的情報,正是眼下里魏濯收到的那一份。
趙國得知楚國被滅,脣亡齒寒,主動出擊,圍剿魏濯。
此時上萬大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然而魏濯留在楚國都城的士兵並不算多。
我和魏濯並肩走在一望無際的郊野。
我主動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魏濯嗤笑了一聲,好像並不在意:
「戰唄!敵衆我寡的戰役,又不是沒有打過。」
他突然側頭看向我:「乖乖,你不會是心疼我吧?」
我瞥了他一眼,無視迴避了他的話題,只是淡淡地打斷了他:
「若是輸了,不覺得可惜嗎?」
魏濯反倒是好奇地看向我:「可惜什麼?」
我只是道:「你發動戰爭,滅六國,揹負了那麼多的殺孽。
「到了萬世留名的時候,臨了反倒死了,不是很可惜嗎?」
魏濯垂下眼,脣不自覺苦澀地彎起:「原來乖乖是這麼想我的。
「乖乖,我要是死了……」
魏濯突然低笑了一下,微微苦澀:
「就將這萬里河山讓給你,好不好?」
聽到這話,我突然停下腳步,看向了他:
「魏濯,我看不懂你。你若是並非爲了自己,又何必……這般讓世人憎惡?」
魏濯只是望着天上恰好飛過的一行大雁,語氣淡淡:
「天下苦分裂已久,各國亂戰不斷。天下歸一,勢在必行。
「誰來做這個天下之王,對我來說,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我從來不想世人怎麼看我。後人會看到的,我是對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望着他,才發現我從來沒有看懂過他。
一如很多年前,在學宮之時,那個張弓射雁的少年。
當年,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野心。
後來,七國都看到了他的野心。
卻無人看到,他雄圖霸業的心底,藏着的是滾燙而真摯的天下。
我瞧着眼前之人單膝跪地,把我當年給他的玉佩系掛回我的腰間:
「乖乖,我可不只是說說而已,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贏。
「我會讓人把你送回魏國,父王無子,宗親凋零,這枚玉佩能調動我的親衛軍。」
魏濯重新站起身,背對着我輕聲地道:
「謝纓,若我死在這裏,魏國和天下,就是我送你的禮物。」

-14-
魏濯給我留了一隊親衛軍,送我走小路回魏國。
走到半路時,我突然問他們親衛軍的將領:
「有戰場的地形圖嗎?」
幾個將領雖然不屑於我臨陣逃脫的行爲。
但是我畢竟是他們將軍親自下令保護的人。
於是他們翻來找去,終於找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形圖,遞到我的面前。
我的手指撫過不平整的地形圖。
目光垂落到一處峽谷時,瞳孔微微一縮:
「這裏是……」
還沒有等將領反應過來,我已經起身縱馬,往回跑去。
後面好像有人在喚我,但是我已然全聽不見了。
不知奔了多久,我握着馬繩的手勒出了青痕。
我隔着老遠就看到峽谷裏魏濯一身銀白色的將領服。
身上生生地被穿了好幾支箭羽,艱難地揮動着槍應對着埋伏在這裏的敵人。
魏軍的大部分已經開始撤退,但是魏濯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想要掩護所有人撤退。
當真是……蠢得要命。
就在一支鎖喉之箭即將貫穿他的咽喉的時候,我手裏的長槍已然出手,硬生生地把箭羽打飛了。
魏濯驟然抬起目光,正好在曙光之中,看到我縱馬而來,向他伸出手:「上來。」
魏濯本來灰暗的目光頓時變得萬般明亮,拉住我的手坐上了馬。
這時我才發現他早就已經筋疲力盡,整個人都綿軟無力地靠在我的身上。
污濁的血愣是浸透了我身上的甲衣滲了進來。
魏軍退得越來越多,箭羽也變得越來越密集。
魏濯的脣湧出一口血,卻仍是帶着笑意道:「乖乖,若是這麼一同死在這裏,倒也不錯。」
我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有我在,你還有得活。」
我踏馬而起,手上轉動的長槍硬生生地擋去了四面八方的箭矢。
我生生地帶着魏濯從峽谷裏縱馬飛出。
然後落入山澗之中,保住了魏濯的一條命。
峽谷外,魏軍的大部隊都忍不住回頭看向這一幕。
這幾乎是一個人的炫技,雖然身上也沒有討到好。
但是能從這麼多的箭羽中活着出來,當世還沒有人做到。
人羣之中有人認出了我:
「李昭離?他的功夫什麼時候那麼好了?」
「不,那不是李昭離。他使的是謝侯的絕活槍法。他……他是謝纓。」
「謝纓不是死了嗎?他回來了……他是鬼!是索命的鬼!」
世人皆是如此,你不會再回來時,他們可願給你無數虛假的美譽。
而你再次出現時,世間已經不會再有你的位置。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們眼裏最大的罪。

-15-
自那一戰後,趙國元氣大傷,兵敗如山倒。
魏軍反撲,不過半月就將最後一個趙國剿滅。
至此,魏濯一統七國。
老魏王本就是有名無實,也不欲與兒孫爭名。
於是,魏濯便衆望所歸地登基稱帝,將魏都定爲京都。
魏濯登基那日,也恰是我離京之日。
我乘着馬車纔到京郊,就已經有人伴隨着一陣疾馳的馬蹄風出現。
魏濯直接跳進我的馬車裏,他身上明黃色的朝服還未褪去,額上覆着薄薄的一層汗。
但是他仍舊是隱去了眉目間的疲憊和失落,笑意盈盈道:
「乖乖,你還真是玩得好一手金蟬脫殼。
「怎麼?不喜歡魏城?想讓我帶你下江南玩玩?」
我望着魏濯:「魏濯,我們就此別過吧。」
魏濯眼底的笑意漸漸消散:「爲什麼?」
我平靜地坐在他的身側,與他對上雙眸:
「自渭水一役,天下人盡知,我是楚國的謝侯。
「炙手可熱的新帝,若是和我這樣的亂臣賊子攪和不清,只會傷了自己的威望。」
魏濯凝神望着我,手指包住了我略微受涼的手:
「你是覺得,我會護不住你?」
我淡淡地想抽回手,但是卻失敗了:
「魏濯,你知道的,我不喜當金絲雀,你若是強行把我困在這裏。
「大雁本屬於天際,若是被射下來,折了翅膀,又困在籠子裏。自然,也活不長久。」
魏濯的眼眸漸漸暗了下去:「你打定主意要走了?你要去哪裏?」
我低笑一聲:「天下之大,總會有我的容身之處。」
魏濯沒有說話,只是強忍着某種情緒,放開了手:「好,你走吧。」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捧起他的臉,在他的脣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就在我想把這個吻當作我們之間關係最後的祭品時。
魏濯突然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奔湧而出的情緒。
雙手直接覆蓋住我的腰,直接把我壓在馬車裏的軟榻上。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微抿着脣剛想說些什麼。
他開始啃咬我的脣,雙手不安分地解我的褻褲。
我的腦子空白了一瞬,明明以我的武功是可以直接推開他的。
可是在那片刻,我猶豫了,就讓手指交疊在一起。
馬車輕輕地震盪起來,裏頭傳來讓人耳紅心跳,交織在一起的喘息聲:
「……乖乖,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唔,你別……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我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
……
這輛本該在午時就該出城的馬車,最終還是沒能趕在城門落鎖之前出城。
馬車外是一列背對着馬車,將馬車圍着的士兵。
離得尚遠,並不知道馬車裏發生了什麼。
有個不懂事的小兵問領頭的將軍:「老大,都一天了,就守着這輛馬車啊?
「陛下在宮中開設的晚宴都不需要我們來補人手?」
爲首的將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冷淡地瞥了一眼:
「陛下的旨意,照辦就是了。」
我所料的果然不差,不過是魏濯登基的第二天便已經有老臣提議ṱů₊:
楚國的謝侯死而復生,是爲巫蠱之道,須當衆殺之,以安定天下人心。
魏濯在龍椅上把玩着玉扳指,不辨喜怒。
直到滿朝堂皆跪,魏濯才緩緩地睜開眼睛,懶洋洋地掃過一圈衆人:
「愛卿們還真是忠心,只是你們口中的謝侯,於朕有救命之恩。朕也並非忘恩負義之人。
「朕已經允准,將他流放邊土,終身都不再詔進京中。此事,不必再議。」

-16-
京城的某處當鋪後院,秦漓和我對坐而弈。
秦漓原是我少時最爲要好的同窗,後來成了我府上的門客。
楚國亡時,我送他出城另謀生路。
如今國泰民安,他自然也來到了京城,尋找仕途的機會。
事實證明,大難臨頭的時候,總有那麼幾個摯友跑得格外地快。
他瞧着我,語氣玩味:
「你不是被咱們那位陛下流放了嗎?
「……怎麼現在還在京城?也不怕人發現?」
我淡淡地執起黑棋,落在棋盤上:
「我後來想了想,北方苦寒,南方溼熱,我都不太習慣。」
秦漓一言難盡地指着白棋:
「……敢情您是把流放當兒戲呢?
「你這貴公子的毛病真得改改。算了,反正你家那位陛下也有錢。若是真把你流邊,再過幾年,咱們那位陛下就要遷都邊疆了。」
我垂落眼,落下最後一子:
「……你輸了。」
秦漓這才反應過來,看回棋盤。
只片刻回合,白子就被殺得片甲不留。
「……姓謝的,你修無情道的?
「一點活路都沒有給我留,我是看你受情傷才特地從家裏來安慰你的,你這也太過分了!」
他的話還沒有落下,我已經起身走遠了。
秦漓氣急敗壞地把棋盤推翻:
「淦!最討厭斷袖了。尤其是姓魏的斷袖,自己不學好,還帶壞別人家的……」

-17-
秦漓身爲曾經的楚臣,以巧言善辯見長。
爲了尋求仕途,他在諸大臣面前宣稱,給新帝送一份大禮。
那份大禮……就是我。
秦漓把我帶到朝堂之上獻給魏濯:
「聽聞陛下對當年謝侯一往而深,卻因爲謝侯忠楚之心,而不得不相隔天涯。臣聞此心中觸動,特將謝侯族中的胞弟帶來,一解陛下的相思之苦。」
我的這張臉在老魏臣面前並不陌生。
老魏臣勃然怒斥:「你個姓秦的妖臣!
「這不就是謝纓嗎?謝纓,陛下饒你一命已經是格外法外開恩。你竟敢私自回京!謝纓私下回京,狼子野心,此子斷不可留!」
秦漓淡定地搖了搖頭:
「……老相國年事已高看錯了吧?謝纓是方臉,不是圓臉,傳聞謝纓身高八尺,長相兇惡,這麼個清秀的小公子怎麼會是謝纓呢?」
老相國冷聲道:
「我老傢伙眼盲但心不盲, 這分明就是謝纓,豎子安敢指鹿爲馬?」
老魏臣氣得執着笏板, 又去找魏濯說理:
「陛下, 這分明就是謝纓。秦大人他們乃是沆瀣一氣,是要毀了我朝啊。」
魏濯本是目光灼灼地瞧着我, 見老魏臣打斷, 才收回目光,輕咳一聲:
「朕自幼仰慕謝侯,在朝中並非祕事。在朕的書房裏,就掛了一整屋的謝侯的畫像。如此, 想必朕也可以證明,這並非謝侯。」
老魏臣看着不成氣的魏濯無語凝噎。
……一整屋的謝侯畫像。
不是!這有什麼可驕傲的?
見老魏臣氣麻了, 魏濯這才從龍椅上漫步而下,而我, 則是淡淡地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走到秦漓和我的身邊, 微微彎脣:
「秦大人送的這隻小野貓, 倒是深得朕心。」
秦漓把聲音壓在喉嚨底下, 咬牙切齒:
「……三百兩精神損失,一兩都不能少。」
魏濯恍若未聞,只是信步走到我的邊上。
輕微地撓了一下我的腰,偏頭小聲道:
「朕的皇后兒好似瘦了,是想朕想的?」
我輕嗤了一聲, 還沒有開口。
就聽到前面再次傳來幽怨的聲音:
「……四百兩。」

-18-
雖然好男風並不是什麼太驚世駭俗的事情。
但是終歸是帝王家,男耕女織, 應當先做表率。
老臣們正準備上表之前,卻先是發現了這位酷似謝纓的小公子能帶來的諸多好處。
比如,謝小公子的出現,讓魏濯的脾性變得柔順很多。
也能批奏摺,字除了偶爾會顫着墨,但大體上也會更好看些。
可以說, 這個謝小公子除了性子嬌了點。
全然沒有魏國皇后應有的大氣外。
其他真挑不出來什麼毛病。
朝臣們也達成了某種共識:
不喝酒, 不喫香菜, 不愛曬太陽。
這麼嬌的人,怎麼可能是謝纓?
只要不是謝纓。
那麼,獻祭這麼個漂亮的小男孩能換得皇帝每天的龍顏大悅的話。
其實,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皇宮裏的夜晚, 魏濯咬着我的耳朵輕笑:
「乖乖,你的身子,可比你的心軟多了,尤其是……」
下一秒,砰的一聲, 魏濯從牀上彈飛了出去。
我赤足從牀上走下,走到他的面前。
溼漉漉的墨髮順着脖頸落下,我撥開發尾,墨色平靜的眸子望着他:「軟嗎?」
魏濯雖然被砸了個七七八八, 但仰頭看着我,惡劣地笑着:
「不軟,乖乖,看得我都……」
我緩緩地坐了上去, 低頭吻住他的脣:
「陛下,別開黃腔,會封。」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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