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個闖禍鬼,罵武將,揍文官,無惡不作。
我頂着一張與他八分像的臉,兢兢業業地替他擦屁股,一路高升,官拜丞相。
直到我哥男扮女裝調戲了陰狠毒辣的攝政王。
攝政王當天便下了一長街的聘禮,要娶姜家小女姜早。
我嚇得連夜收拾東西跑路,卻在半途被攝政王的人馬攔下。
長相俊美的男人輕輕挑起簾子,嘴角含笑:
「夫人,這是要去哪裏?」
-1-
我與我哥是雙生子,雖是龍鳳胎,相貌上卻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就連孃親都要拉開褲子辨認我倆。
我自小便安靜,下地開始就不哭不鬧。
而我哥特別鬧騰,還愛闖禍,爹爹請來夫子給他上課,他不是上樹就是捉雞。
夫子氣得快把自己的鬍子揪禿了,一低頭又看到了乖巧坐在小板凳上的我。
我扎着牛角辮,眨着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
「夫子,可以繼續講嘛,阿早聽懂了。」
於是四書五經,孫子兵法全都進了我的肚子。
夫子找到我爹,說我哥簡直無可救藥,這輩子就是個腌臢潑皮,當市井無賴的料。
說到我時,又深深嘆了口氣:
「姜早是我見過的,最聰慧的學生,只可惜是個女娃娃。」
我爹也只是無奈地抄起雞毛撣子,追在我哥身後抽。
我娘則是牽着我的手,心疼道:
「我和你爹多希望,你這性子能跟你哥換換啊。」
那時,我不明白我孃的話。
直到我哥弱冠之年,被我爹推舉入朝。
上朝第一天,便因爲說錯了話,要被貶到北方蠻夷之地。
我哥在地上委屈地畫圈圈:
「都說了我不是做官的那塊料,被貶就被貶唄。」
爹孃在家無可奈何,嘴裏直唸叨着作孽。
「你倒是說得瀟灑,難不成要你妹妹跟你一起去蠻夷之地?」
我哥一愣,無措地抬眼看我:
「阿早,我……」
我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什麼也沒說,起身離開了大堂。
孃親伸手想要拉住我,卻只是嘆了口氣。
我扯出我哥的官服,認認真真地披在身上,又將頭髮剪短,高高地束起。
而後盯着爹孃驚訝的目光,平靜道:
「我替哥哥做官,就不會被貶了。」
-2-
那天之後,我和我哥時常互換身份,變幻莫測。
我穿着大紅官服與外國來使高談闊論,我哥就與京城紈絝一起鬥蛐蛐喝花酒。
曾有京城貴女問他,爲何不願與女子在一塊玩,總跟男子扎一堆。
我哥長袖一揮:
「女子間彎彎繞繞太多,還是跟我兄弟在一起舒坦。」
久而久之,姜家大小姐姜早,就有了漢子茶這麼個名聲。
我:……
-3-
我哥在高門貴女間不好混,我在朝堂中也是步步兇險。
當今皇帝年幼,大權盡數握在攝政王褚胤手中。
而褚胤此人,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替我哥上朝的第一天,一道毒蛇般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面上依舊保持鎮定,只是後背都被冷汗浸溼。
好不容易下了朝,褚胤又將我攔住。
他俊美無雙的臉上掛着涼薄的笑意,慢慢朝我逼近:
「姜……馳野?」
我後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朝他行了一禮:
「攝政王。」
褚胤抬手扶住我的胳膊,黑眸陰沉,看不出一點情緒:
「姜侍郎似乎比頭遭見着時,矮了些。」
相貌可以替換,聲音也可以改變。
但身高沒辦法改變。
我哥比我高出不少,我已經墊了鞋墊,差距依舊不小。
但我哥只是個小小的侍郎,應當沒人仔細觀察他纔是。
這個攝政王,果然不容小覷。
我定了定心神,依舊不卑不亢:
「臣昨日是第一次上朝,特意……墊得高了點……」
褚胤拉長聲音,有些曖昧地「奧」了一聲。
「本王倒是覺得,你與昨日判若兩人呢。」
我目視前方,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浸溼。
假扮朝廷命官,是誅九族的罪名。
但是任憑我哥在朝堂上混下去,遲早也是個五馬分屍、全家流放的下場。
-4-
正當我拼命思考辦法時,褚胤又突然轉移了話題:
「對了,姜大人自小在京城長大?」
我點頭。
「那,姜大人可去過翠香樓?」
褚胤這是在懷疑我不是地道的京城人士?
縱然我自小在京城長大,也沒聽說過有哪個有名的酒樓叫翠香樓啊。
我謹慎地搖搖頭,仔細觀察褚胤的神情。
誰知,褚胤卻哈哈大笑起來,順勢攬住我的肩膀:
「本王就知道,像姜大人這般不苟言笑之人,定然是不會去逛花樓的。」
花樓?
我腦子還有點懵,就被褚胤攬着往宮外走:
「走,本王今日就帶姜大人見識見識。」
我把自己放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仔細想了想。
下了班,跟同僚一起去花樓喫酒看姑娘,似乎是很正常的。
若是我拒絕了褚胤,反而不像個男人了。
於是,我挺直腰板,臉上擠出屬於紈絝子弟的油膩的笑容:
「好啊,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5-
到了花樓,我搓了搓發酸的腮,窩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發呆。
裝紈絝也挺累的。
褚胤一把扯住我的衣襟,將我拽過去:
「小姜大人,來花樓就別板着一張臉了。
「皇上今日免了你的流放,應當高興纔是。」
我竭力保持着與他的距離,唯恐他看出些什麼。
褚胤倒也不介意,左手攬着我的腰,右手撐住額頭,做出一副風流瀟灑的模樣:
「快去請香香姑娘,好好陪陪咱們小姜大人。」
沒過多久,一股濃濃的脂粉味鑽進鼻中。
我還沒反應過來,花容月貌的姑娘就扭着腰撲進了我懷裏。
我渾身僵硬,腰肢被褚胤握住,身上又躺了個大美人。
不敢動,實在是不敢動。
「公子,爲何那副表情看着香香,可是不喜歡香香?」
我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手上悄悄用勁將她推開:
「沒,沒有。」
那姑娘又順勢起身,嘟着嘴湊到褚胤跟前:
「公子,你帶來的這位姜公子,不喜歡奴家呢。」
褚胤寵溺一笑,示意她下去。
我有些緊張,生怕褚胤看出什麼端倪。
可褚胤只是笑着,仰頭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小姜大人,倒是潔身自好。」
隨後低下頭,暗自勾起脣角:
「很好。」
-6-
我哥還是改不了闖禍的毛病,有些必須他出現的場合,總是要惹出些亂子。
我就兢兢業業地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擦屁股。
慢慢的,我的官越做越大,從一個芝麻小官,官拜內閣。
褚胤總是在下朝後,約我一起去喝花酒。
我每次想拒絕時,褚胤就笑眯眯地按住我的頭:
「小姜大人,連花樓都不願踏足,你當真是個男人嗎?」
爲了保住我男人的名聲。
我只好苦着一張臉,「自願」跟褚胤勾肩搭背地進花樓。
褚胤也不讓姑娘作陪,就跟我對頭喝酒。
興頭上來,還非要讓我賦詩一首助興。
我確是個文官,寫詞什麼的難不倒我。
但是,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呢?
尤其是,褚胤倚在美人榻上,右手搭在我的肩上,俊臉離我極近,鼻尖縈繞着淡淡的檀木香:
「小姜大人,來花樓也要這樣端坐嗎?」
我竭力保持着坐姿,左手抵在褚胤的胸口:
「王爺,你我都是男子……」
褚胤眨眨眼:
「正是你我都是男子,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去了。
饒是我性子遲鈍些,也能感覺到不對勁了。
之前從未聽說過,褚胤還好龍陽啊!
-7-
之後,Ṭůₛ我開始有意識地躲着褚胤。
先是找了幾個貌美的小倌,塞進攝政王府,然後就藉口生病,跑去城郊躲了幾天。
希望我回去後,褚胤已經有新目標了,就別再纏着我了。
不出半月,就傳出褚胤要娶妻的消息。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
這下,我終於能安心當我的官了。
只是我高高興興地踏進家中,就被門口的大紅箱子絆了一跤。
我抬眼看去,瞳孔驟縮。
這滿地的聘禮是什麼情況?
我們家要嫁女兒了?
可是,爹孃不是隻有我一個女兒嗎?
我穩住心神,還沒走進大堂,就聽見裏面爹爹暴怒的罵聲和孃親的痛哭聲。
我哥跪在中間,死死地低着頭。
「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孽障,你招惹誰不好,你去招惹攝政王?
「現在人家聘禮都下來了,難道真的讓你妹妹去嫁嗎?」
攝政王?褚胤?
這滿院子的聘禮,是褚胤下的?
他要娶誰?
我走進去,將我哥扶起來,滿臉鎮定:
「這是怎麼了?」
我哥低頭看我,臉上掛着一個明顯的巴掌印,眼中全是愧疚。
仔細問來才知道。
我哥男扮女裝進了花樓,正撞上了褚胤。
恰好身邊那些狐朋狗友挑撥,跑去調戲了褚胤幾句。
誰知褚胤當天就派人送來了聘禮,揚言要娶姜家小女姜早。
-8-
我面無表情地聽完。
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
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行李。
完蛋了,褚胤不是喜歡男子嗎?
這是改性了,還是打算把我們兄妹一齊收入囊中?
可是,不管是褚胤想泡的小姜大人,還是他要娶的姜家小女,都是我姜早啊。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隻羊薅吧?
爹孃都沒做聲,默認了我逃婚的行徑。
我哥很是愧疚地攔住我:
「阿早,哥哥知道你還是想做官,大不了,哥哥去替你嫁。
「反正那攝政王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反倒是他娶了個男子,就算是爲了臉面,也不會張揚的。」
誰說褚胤沒法拿你怎麼樣。
我有些意味深長地盯着我哥的屁股。
褚胤能幹的可多了呢。
「沒關係的哥,我就是出去躲一陣,等褚胤忘了這回事,我再回來。
「但是你可千萬不能闖禍了,在朝堂上能少說話就少說話吧。」
我哥淚眼汪汪地點點頭:
「阿早,哥哥總是對不起你。」
我抬頭看着姜馳野,指尖碰了碰他臉上的巴掌印:
「沒關係的哥哥,哥哥也總是保護阿早啊。」
-9-
當天晚上,我就坐着馬車跑了。
懷裏抱着哥哥準備的小兜兜,和孃親親手做的點心。
馬車很顛簸,沒多久我就打起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我揉了揉眼睛,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睏意:
「怎麼停了?到哪了?」
車伕沒有回答,我有些奇怪地掀開車簾。
外面圍滿了一身銀甲的騎兵,在月光下泛着滲人的銀光。
也許是天氣太涼,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目光移到爲首的,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
褚胤一身黑色長袍,衣襬處繡着暗金色的紋路,黑眸陰鷙,緊緊地盯着我。
我渾身僵硬,頭皮一陣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褚胤才輕輕勾起脣角,扯出一抹極其涼薄的微笑:
「夫人,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冷靜地退回馬車裏,抱着小兜兜發呆,大腦同時飛速旋轉。
褚胤也不急,就這麼歪着頭等着。
我揉揉發僵的臉蛋,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重新掀開簾子:
「王爺,你怎麼在這?」
褚胤笑着:
「本王見姜小姐大晚上的縱馬出城,擔心本王的未婚妻出什麼危險,特意來保護姜小姐。」
我訕訕一笑,睜眼說瞎話:
「臣女只是喫多了出來散散步。」
褚胤眉梢微微一挑,目光落在我懷裏的小兜兜上,卻沒說什麼。
-10-
我就這樣被褚胤原模原樣地送回了家。
並非常「好心」地提醒我們:
「最近京城常有歹人出沒,若是姜小姐再亂跑,被歹人碰上,本王可就不能保證姜小姐的安全了。」
我爹前腳衝褚胤尷尬地笑着,後腳我哥臉上就又多了個鮮紅的巴掌印。
我也無可奈何。
還是認命地穿上官服去上早朝。
總要趁着婚期沒到,在朝堂替我哥多周旋周旋。
我哥咬着帕子,滿臉愧疚:
「阿早,王府派來的教養嬤嬤就交給我了,保證你以後嫁到王府沒人敢欺負你。」
我想笑,卻又實在笑不出。
剛踏進大殿,就引來無數同僚的賀喜:
「姜大人真是好福氣啊,以後跟攝政王就是一家人了,往後發達了可不要忘記我們啊。」
我乾笑着回應。
有些文官看起來很是失落,湊在一起嘀咕:
「怎麼回事,難道是本官看走眼了,王爺喜歡的真不是姜大人?」
「哎,你這就不懂了,我聽說姜大人和其妹的相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王爺這肯定是把姜小姐當成姜大人的替身了。」
聽着他們越來越離譜的推測,我擦擦額頭的冷汗。
這羣老頭平日裏古板無趣,私底下竟然玩得這麼花。
而褚胤看起來,格外的春風洋溢,臉上的笑容都真Ťũ̂ₑ實了幾分。
我看着他就想躲,褚胤卻不給我這個機會。
「姜大人,以後本王可要喊你一聲大舅哥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王爺,你有所不知,臣妹根本沒王爺想的那麼好,她,她又任性又跋扈,王爺若是娶了她,一定會家宅不寧的。」
褚胤一身大紅官服,襯得膚色愈發地白,他垂眸看我:
「是嗎?聽起來甚是有趣。」
「王爺,您非臣妹不可嗎?」
褚胤沒搭話,朝我走近幾步,微微俯身,聲音中滿是曖昧:
「姜大人若是願意,本王也不是不可以。」
我猛地朝後退幾步,又被有些寬大的官服絆倒,差點與大地來一個親密接觸。
褚胤眼疾手快地攬住我的腰:
「姜大人小心,若是摔疼了,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我就知道,褚胤這個好男色之徒,就是看上我了。
爹啊,你錯怪哥了。
這都是女兒自己惹下的風流債啊。
嗚嗚嗚嗚嗚嗚。
-11-
褚胤將婚期定在半月後,一切事宜卻都奢華得緊。
全京城都在羨慕姜家小女的好福氣,竟然能被攝政王看中,還給予如此殊榮。
而我則抓緊最後的幸福日子,上班,喝花酒,跟着文人雅士談天說地。
畢竟一入侯府深似海。
這種逍遙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
總之,褚胤應該是喜歡我的。
就算入了王府,日子大概也不會差。
可那日父親卻滿臉愁容地叫住我。
臉上的表情似是糾結,又有愧疚:
「阿早,攝政王怕是要反了。」
父親的聲音如同死水潭中擲入的巨石,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褚胤這些年雖然手握大權,卻一直無愧於社稷,無愧於百姓。
皇帝尚且年幼,褚胤做這些無可厚非。
大權落入他手,總比落入閹黨手中的好。
何況,我總覺得,褚胤不是那樣的人。
「西南那邊傳來軍報,攝政王的兵權有回收的跡象,京城不會太平了。
「只怕褚胤求娶,也是別有所圖。」
父親這番話說得意味深長,我則是瞬間冷汗浸溼後背。
我爹曾是內閣大學士,也是先皇太傅,桃李滿天下。
我孃的母家則是鎮守北疆的戚家軍。
褚胤若是要反,所需要的,一是民心所向的由頭,二是所向披靡的軍隊。
若是娶了我,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而我之前竟傻乎乎地以爲,褚胤是因爲喜歡我。
也是,我與褚胤不過喝過幾次酒的交情,可能在他眼中,我們連好友都算不上吧。
-12-
「既然提前知道,自然要有所防範。
「現在皇帝已經年近弱冠,不需要再依仗攝政王了。」
我這話說得委婉,實則是勸父親直接將褚胤拉下馬。
誰知父親卻輕輕搖頭。
我百般不解:
「父親,女兒若是嫁給ṭũ̂ₙ了他,便是上了他的賊船。
「若褚胤真要反,我們無論做什麼,怎麼做,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還不如趁婚期未到……」
父親還是搖頭:
「阿早,褚胤不能動,正相反,父親希望你能嫁給他,好好待他。
「若是他能爲了你,放棄謀反,自然是最好的……」
我第一次覺得父親天真。
褚胤娶我就是爲了謀反,又怎麼可能爲了我棄了他的大業。
我依舊固執:「父親,你應該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父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眼角的皺紋都深了許多:
「阿早,我們,乃至天下人都欠了褚胤的。
「阿早,你是爹唯一的女兒,你也是這全天下最通透聰慧的女子,你本不該被困在高宅大院。
「但爹還是懇求你,嫁給褚胤,好好待他。」
-13-
大婚當天,褚胤一身大紅喜袍,騎在高頭大馬上,與那日郊外圍堵截然不同。
不得不說,他那張臉確實迷惑人心。
笑起來時,連眼尾的那顆小痣都像是會說話,讓人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捧給他。
透過團扇,我上下打量着褚胤,突然覺得往後歲月也沒那麼難熬了。
人生也真是神奇。
昨日我們還勾肩搭背一起去喝花酒,今天我就穿上嫁衣,成了攝政王妃。
自從知道褚胤有謀反之心後,我就猜到了這段姻緣的結局。
所以洞房之夜,褚胤並未來我房中,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只是侯府高門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只怕過了今晚,攝政王妃獨守空房的消息就會傳遍京城。
我倚在玉枕上,漫不經心地翻書,並不在意。
一陣疲乏湧上來,我起身正想熄了燭火,木門卻被人推開。
是一身大紅喜袍的褚胤。
我訝然,維持着彎腰的動作,抬眸看他。
褚胤扯了扯衣襟,雙眸像是含了一層水霧,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一把握住我的手:
「王妃這是,氣夫君來得晚了?」
我身子一僵,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
褚胤的力氣卻極大,眸中含笑,分明是故意的。
我順着他的話,關切道:
「王爺醉了?」
褚胤擺擺手,身上的檀香混着酒香縈繞在鼻尖,有些奇怪,卻不難聞:
「今日高興,便多飲了幾杯。」
我暗暗腹誹。
裝,真能裝。
也不知道是誰在翠香樓,喝酒就跟喝白水一樣。
現在倒是裝起酒鬼來了。
-14-
成親前,我把我哥房中藏的香豔畫本子全拿出來看了一遍。
學習到了很多,受益匪淺。
俗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我學着畫本子中,指尖從褚胤脖子上慢慢劃過,移到胸前,放軟了語調:
「王爺,妾身給您寬衣。」
褚胤一愣,甚至忘了裝醉,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沒注意,繼續回憶畫本子。
目光往下移,落在褚胤腰間往下的位置,稍微一思考,還是決定直接扒了他的褲子。
磨磨唧唧,還是直接進入正題吧。
褚胤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退後:
「你做什麼?」
我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
「自然是做夫妻恩愛的事啊。」
褚胤看起來臉色有些難看,咬牙切齒道:
「誰教你的?」
我有些心虛,畢竟宮裏的教養嬤嬤都是我哥應付的。
褚胤見我的表情,臉色越來越難看。
原本我心中還是坦坦蕩蕩的,但是對上褚胤這目光,不自覺地把頭埋低:
「我……我從我哥藏的畫本子看來的。」
「草……」
褚胤這一聲罵得很低,我有些沒聽清:
「什麼?」
「沒什麼。」
褚胤動作極快地褪去外衫,長臂攬過我的腰間,轉瞬間兩人便倒在軟榻上。
我驚呼一聲,卻又掙脫不開。
褚胤輕嘆一聲,滾燙的胸膛緊緊貼在我的後背上:
「快些睡吧,阿早。」
-15-
這是我第一次與陌生男子同牀共枕,雖然有些彆扭,但也並不排斥。
按照慣例,新婚第二天,我應該跟褚胤一同入宮拜見太后和各位嬪妃。
但是皇帝年幼,後宮空虛。
而太后,褚胤竟是連提都不提,眸中滿是厭惡之色。
我迷迷糊糊地起身,下意識地要抓起眼前的紅色官袍套在身上。
身後卻伸出另一隻胳膊,先我一步取過官袍。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扭頭對上褚胤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眸。
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夫人這是想替本王更衣?」
我點點頭,順着褚胤的話,動作有些笨拙地給褚胤披上官袍。
褚胤比我高出不少,我在榻上跪直了身子都有些力不從心。
他雙眸含笑,微微俯身,長臂撐在我的身側。
像是將我攬在懷裏一般,淡淡的檀香味鑽入鼻中。
我不由得有些臉紅。
臨走前,褚胤在我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笑着:
「夫人真是好生可愛。」
我有些茫然,感覺額頭燒燒的。
是生病了嗎?
很快我便冷靜下來,既然要阻止褚胤,就要用最快的時間搞清楚他的勢力範圍,都與什麼人有來往。
我可不像父親那樣天真。
褚胤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大業呢?
-16-
接下來幾天,我與褚胤之間倒是相安無事。
他將攝政王府的中饋令牌交給了我。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將王府的賬冊翻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也是,褚胤能放心將賬冊給我,自然也不害怕我從中發現什麼。
回門那天,我哥鬼鬼祟祟地把我叫走。
「阿早啊,你說得不太對啊。」
我「啊」了一聲。
「你不是說,攝政王會天天把我叫出去喝花酒,逛青樓嗎?」
「對啊。」
「但是這幾天,褚胤除了偶爾替我解解圍,其他時候人家根本不搭理我啊。」
怎麼可能,之前每次下朝,就算我刻意躲着褚胤,他還是會精準地堵住我,軟磨硬泡夾帶威脅地拉我去喝酒。
有段時間,我看見褚胤都會感覺酒精上腦了。
而且褚胤的臉像是有什麼魔力,每次看到那張臉,我就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了。
難不成,他轉性了?
正想着,腰間被一隻大掌包裹住,耳邊傳來熟悉的調笑:
「夫人在跟小姜大人說什麼悄悄話呢?」
我轉身,坦坦蕩蕩地看着褚胤,搖頭表示沒什麼。
我哥就不一樣了,就差把心虛兩個字掛腦門上了。
褚胤粲然一笑:
「四國大會就要開始了,小姜大人可是被點名負責招待各國來使,可有的忙了。」
-17-
四國大會是五年一次的盛會,各國會派出來使,繳納歲貢,同時起到震懾他國的作用。
今年的盛會在大秦舉辦。
沒想到陛下竟然讓我Ṭüₙ哥去招待來使,說不擔心是假的。
恰好這些天,褚胤也忙得不着家。
我乾脆又跟我哥換了回來,總之我哥也假扮我這麼多年,假聲也學得爐火純青。
褚胤每天晚上就只是抱着我睡覺,應該是看不出什麼的。
我穿着官服,踏進熟悉的大殿時,幾乎是立刻感受到了一個熟悉的,帶有些意外的調笑的目光。
褚胤眼中閃着精光,上下打量我一番:
「小姜大人,今日看起來怎麼有些不一樣。」
我心下微動,不動聲色地反駁:
「怎麼不一樣?」
褚胤哈哈大笑幾聲:「看起來格外的順眼。」
隨後,他又找我擠擠眼:「小姜大人,下朝去翠香樓喝酒啊?」
我有些無奈,滿腦子都是四國大會,但是對上褚胤那雙含情的眸子,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褚胤似乎也是知道這一點,笑得有恃無恐,甚至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小姜大人不僅人好,長得也好看,真真是人間極品。」
-18-
其實我跟褚胤成親不過月餘,但是再踏進翠香樓,還是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只是剛踏進樓內,褚胤的腳步就猛地停住,臉色陰沉得有些扭曲。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些人的衣着並不是大秦的風格,更像是齊人。
四國大會在即,他國使臣陸陸續續地進入大秦境內。
而且那些人看起來談吐不俗,爲首之人年近四十,從額頭到眼下有一條猙獰蜿蜒的疤痕。
大齊的七王爺。
大齊王室中最荒唐的王爺,家中養了無數貌美的外室,甚至連漂亮的男子都不放過。
但是坊間傳言,七王爺那方面有問題。
奇怪,這麼重要的盛會,大齊就派了個草包來。
我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只是褚胤爲何這麼不對勁。
七王爺自然也看到了我們,看到褚胤的一瞬間,他面上閃過猙獰,隨後露出一個挑釁殘忍的笑:
「褚胤……又見面了。」
褚胤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蒼白的手背上隱隱鼓起青筋。
我心臟有些怪異地跳動着,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將褚胤護在身後:
「倒是不知七王爺這麼早就進了我大秦,只是驛站並沒有通傳王爺的消息。
「他國使臣未經通傳,私自進入我大秦境內,王爺此舉,着實讓下官難辦啊。」
七王爺眯起眼睛,聲音冷得像毒蛇:
「你是誰?」
「下官乃禮部尚書,陛下敕令下官負責招待各位使臣,七王爺的所作所爲,下官會一一呈給陛下,還請王爺儘快返回驛站。」
七王爺臉色難看,不陰不陽地看着我,又扯出一個陰沉的笑:
「褚胤,這麼多年過去,你的滋味我還是忘不了。」
我也上揚着語調,板着一張臉:
「王爺,請吧。」
七王爺冷哼一聲,帶着一羣人轟隆隆地出了門。
而褚胤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不可抑制地想起我爹說的話。
「我們,乃至全天下的人,都欠了褚胤的。」
-19-
我轉身,下意識地握住褚胤的手。
「王爺,你怎麼了?」
褚胤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他第一次沒有理會我,甩開我的手去了樓上廂房。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香香姑娘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姜姑……小姜大人,上去陪陪王爺吧。」
「你都知道什麼?」
我追問,香香姑娘卻又什麼都不肯說了。
無奈,我只好硬着頭皮上了樓,連暗衛都躲得遠遠的,可見此時的褚胤該是多嚇人。
我吐出一口氣,輕輕推開門。
褚胤歪歪扭扭地倚在美人榻上,身側躺着幾個空酒瓶。
我從未見過褚胤這副模樣。
他永遠是懶散的,運籌帷幄的,高高在上的,就連喝酒都帶着一股子矜貴的味道。
我坐在他身邊,猶豫着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王爺?」
褚胤抬眸,眼尾一片猩紅,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我本能地要把他推開,腰ƭů₁間的力度卻更大,褚胤聲音中還帶着祈求:
「讓我抱一會,就一會兒。」
我停下動作,有些呆愣地抬手,慢慢撫摸着褚胤的後背,腦子胡思亂想着。
十五年前,大秦與大齊交戰,兵敗後,大秦曾將一名質子送往大齊,以保邊疆安定。
褚胤對太后那明晃晃的厭惡,七王爺曖昧不清的話語。
都指向了一個最壞的結局。
當年的那名質子,就是褚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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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將頭埋在我的頸窩,幾滴溫熱的液體順着衣領,慢慢滾落進衣服裏。
他哭了?
得出這個結論後,我感覺全身上下都被點燃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自恃冷靜,從未有過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這一次。
我竟然產生了殺人的衝動。ṭü₊
不該讓七王爺回驛站的,這樣殺人就不好處理了,但也不是全然沒辦法。
可以在飯裏下毒,可以找人把他引出來,可以僞造成水土不服……
殺人的辦法多得是。
「姜兄,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褚胤冷不丁地出聲,打斷了我的計劃。
我慌忙答應:
「會的。」
褚胤鬆開抱着我的手,雙眼亮晶晶地看着我,又驀Ŧüₚ地黯淡下來:
「不會的,姜兄只能是我的大舅哥,姜兄總會娶妻生子……」
那一瞬間,我像是失去了自我,看着褚胤沾着淚珠的雙眸。
我抬手拆掉頭上的簪子,恢復了清冷的女聲:
「王爺,我是阿早。」
褚胤愣住:
「什,什麼?」
我急於向褚胤解釋眼下詭異的情況,自然忽略了褚胤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褚胤盯着我殷紅的脣瓣,目光幽深,慢慢湊近:
「阿早……你對誰都這麼好嗎?」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偏過頭:
「沒,沒有吧。」
褚胤雙手託着我的臉頰,輕輕捏捏臉上的軟肉,語氣強硬:
「所以,阿早只對我這麼好。」
我哥的畫本子又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中。
我湊上前,輕輕在褚胤脣瓣上啄了一下,而後歪着頭看他。
褚胤眯了眯眼。
下一秒,更深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我的腰有點軟,身子不住地往下滑。
好在褚胤的大掌緊緊托住我的腰肢,吻得又兇又急。
結束後,我靠在褚胤懷裏小口喘氣。
褚胤則是意猶未盡地在我耳邊輕嗅,聲音含笑:
「阿早,我怎麼就這麼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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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畫本子裏的事,做起來這麼美妙。
怪不得我哥藏它們像藏寶貝一樣。
就是一開始有點疼,沒忍住在褚胤背上撓了好幾下。
都說讓他慢點了,他動作還那麼兇,活該。
但是事後,我還是有點心疼地給他仔細上好藥,面對褚胤,我總是忍不住心疼他。
那晚之後,褚胤像是打通了什麼任督二脈,夜夜都要壓着我做夫妻之事。
雖然滋味不錯,但身體實在是消受不了。
當然,我也沒忘了正事。
七王爺那個畜生,我總歸是要收拾他的。
看褚胤那副樣子,當初在大齊,他肯定沒少受這個七王爺的欺負。
我暗地裏收買了些人,趁着七王爺半夜流連青樓,直接將人打暈綁走了。
就算查起來,也就是他自己得罪了人,怎麼也算不到我頭上。
我帶着黑色面罩,聲音悶悶的,一盆冷水把他潑醒。
「你你,你做什麼?」
我沒說話,示意旁邊的人掰開他的嘴,將一個黑色的小藥丸扔進他嘴裏。
不多時,他的眼睛就失去了光彩,半睜半闔着。
這種藥丸會讓人陷入夢魘,無論問什麼都會如實說,而且醒了之後什麼都不會記得。
這可是刑部審問犯人的寶貝,好不容易纔從刑部那邊要來這麼一顆。
「當初大秦派去你們大齊的質子,是不是褚胤?」
「是。」
我捏捏出汗的掌心,接着問:
「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不過就是一個低賤的大秦質子,我看他長得好看,就把他拖到府中,要……」
七王爺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我氣得身子開始發抖,但還是保持着臉上的鎮定:
「他那時候纔多大,你是個畜生嗎?」
七王爺臉上的猥瑣被震怒替代:
「褚胤就是個不知好歹的賤人,十歲的孩子,竟然把我的,把我的……活生生咬下來了,我成了個不陰不陽的閹人,他該死,他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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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退幾步,有些古怪地看着七王爺。
怪不得坊間傳言說他不舉。
隨後腦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現出褚胤十歲的樣子,這麼小的孩子,被獨自送往異國,承受着巨大的折辱和痛苦。
秦齊交戰時,正是因爲大秦外戚干政,腐朽不堪,纔會落敗。
他們的錯,憑什麼要一個孩子去承擔?
這些年讀過的書,學過的道理,第一次動搖。
爹爹說得對,全天下人都欠了褚胤的。
哪怕是他要謀反又如何?
我冷着臉,又將手中的春藥喂進七王爺嘴裏,對旁邊的人說:
「去找幾個乞丐來,既然喜歡男人,就讓他玩個夠,做得乾淨點。」
幾個黑衣人瑟縮了一下,遲疑了一會才應下。
我揉揉發僵的臉蛋,轉身離開,正對上褚胤那雙漆黑的眸子。
他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我。
我眨眨眼,跑着撲進他懷裏,還貼心地握住他的手,哈了口氣:
「你怎麼來了,冷不冷?」
「不冷,你這是……」
我把頭埋在褚胤胸膛裏,聲音有些悶:
「他欺負你,我想幫你教訓他。」
褚胤失笑:
「陛下派你招待使臣,現在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你就不怕被陛下責怪?」
「不怕,我都安排好了,陛下頂多口頭上說我幾句,大不了明天讓我哥去上朝。」
褚胤捏捏我臉上的軟肉,眼睛亮亮的:
「阿早,你怎麼就這麼招人稀罕呢?」
「褚胤,當初欺負你的人,我都會給你報仇,一個也不放過,我們以後就好好在一起,好嗎?」
褚胤看着我,眸中一閃而過的陰鷙,沒有做聲。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手心攥緊了我爹的暗衛送來的紙條。
【褚胤有異動,三日後宮宴,務必拖住褚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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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聖賢書打敗了感性。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褚胤犯錯,他應該繼續做他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而不是成爲那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
可三日後的宮宴,我該怎麼拖住褚胤呢?
他現在對我毫不設防,我可以把他打暈,或者在飯菜裏下迷藥。
但我不捨得。
我看着褚胤那雙含笑的眸子,抬手爲我佈菜,偶爾提起大齊時,眼中流露出的脆弱倔強。
我就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眼看着第二日就是宮宴,我卻還沒想到辦法,心中不由得着急起來。
那天給七王爺用剩下的半包春藥,從兜裏掉出來。
我眼前一亮。
褚胤好像很喜歡做這種事,而且,這樣也不會傷害到他。
豈不是一舉兩得。
我抿抿脣,脣邊擠出兩個小梨渦,抬手就把春藥往褚胤的茶杯中倒。
「阿早,你在做什麼呢?」
褚胤的聲音冷不丁的在身後響起。
我手一抖,直接將剩下的半包全都倒進了茶杯裏。
我微微瞪大眼睛,看着無色無味的粉末很快溶在茶杯裏。
褚胤也從背後圈住我,下巴親密地抵在我的頸窩處:
「阿早,這是在泡茶?」
我乾笑兩聲,心一橫,將茶杯遞給褚胤:
「對,我茶藝不精,王爺嚐嚐便罷……」
我本意是讓褚胤抿一口。
誰知褚胤就像八輩子沒喝過水,仰頭將茶水全喝了。
我嚥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這藥見效很快,褚胤皺眉,耳尖染上一抹紅,抬手鬆了松衣襟:
「阿早,這屋裏是不是有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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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悔了。
應該直截了當地一棍子把褚胤打暈。
我趴在榻上,渾身好像都散架了,連手指都累得抬不起來。
而褚胤抬手圈住我的腰,又將我換了個姿勢。
我無力地推推褚胤的胸膛,聲音已經軟得不成調子:
「褚胤,你慢點……」
褚胤壞心思地湊到我耳邊,張嘴含住我的耳垂:
「那阿早應該叫我什麼?」
我輕呼一聲,移開目光:
「夫……夫君。」
褚胤眸光驟然幽深,低頭輕吻我的脣瓣:
「阿早,我愛你。」
我腦子有點混沌,卻還是忍不住想。
若是褚胤知道我是爲了拖住他,妨礙了他的謀反大業。
他會討厭我嗎?
無論要我怎麼做,都不要討厭我好嗎,褚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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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胳膊又酸又軟,連抬都抬不起來。
我想開口叫丫鬟進來,聲音也沙啞得不成樣子。
一隻手攬住我的肩膀,將我從牀上扶起來,同時遞過來一個茶杯。
我就着那隻手,低頭喝了口水,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那人輕嘆一聲,起身去將燭火點上。
我看着褚胤,他還是一身黑袍,身上有隱隱的血腥味。
他沉着一張臉看我,沒有說話。
我低垂着頭,臉上沒什麼表情,輕聲道:
「對不起。」
屋內依舊是一片寂靜,安靜到只能聽見我們二人的呼吸聲。
褚胤靜靜的看着我,眼眸黑沉,裏面明明什麼也沒有。
可他看起來好傷心,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揪起,整個胸膛又酸又脹。
不知過了多久,褚胤才輕輕開口:
「姜早,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在你眼裏,我褚胤就是這樣一個人是嗎?」
我抬頭看他,又頹然地低下頭,翻來覆去只有那幾個字:
「對不起。」
褚胤自嘲一笑,撂下一句冷冷的:
「姜早,你心可真狠。」
隨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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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離開後,我身邊的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推門進來。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知爲何,我心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姐,你可算醒了,這幾天外面又亂成一鍋粥了。」
「發生了什麼?」
我明明拖住褚胤了,難道謀反還是成功了嗎?
「大齊使團裏有刺客,在宴會上公然行刺陛下,還好被王爺提前安排好的人攔下。
「大齊還偷偷派遣了軍隊,藏匿在京郊外十里,還好王爺神機妙算,提前將鎮守北疆的軍隊調回一些。這些齊人,膽子也忒大了。」
我面上一片茫然。
大齊使團裏有刺客?
怪不得,大齊這次派來的使臣是七王爺,他這是被派來送死的。
無論刺殺是否成功,七王爺都活不了。
他這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所以,褚胤這段時間的異常,是早就察覺到了大齊的異心,將計就計,狠狠地打壓了大齊。
在四國大會上動歪心思,大齊落了他人口實,自然得付出更多,兩國面子上才能過得去。
爹爹和我都誤會了褚胤。
我低着頭,想起那天在翠香樓,褚胤抱着我時脆弱的模樣,想起他顫抖着問我,會不會離開他的模樣。
姜早,你真不是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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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離開王府後,徑直去了詔獄。
七王爺穿着囚服,蓬頭垢面地喫着一個又髒又硬的饅頭。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到時褚胤,眼中的兇狠惡毒幾乎要溢出來。
「褚胤,你這種人遲早會下地獄的。」
褚胤輕笑,一身矜貴的黑袍,衣襬處還有暗金色的紋路。
「是你害得我一輩子不能人道,父皇因此厭棄了我,不然,太子之位應該是我的!你這個卑鄙小人,你不ẗŭ̀₁得好死!
「當初,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是你主動要來伺候我的!」
褚胤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眯,漂亮極了:
「若非如此,我怎麼能和你們大齊的太子殿下,結成同盟,怎麼能早日回到大秦呢?」
七王爺一愣,後退半步:
「你,你和九弟,你們……」
「對啊,我替他掃清你這個障礙,助他成爲太子,他送我回大秦,這本就是一場交易。」
七王爺眼神中充滿驚恐,彷彿站在他面前的褚胤是窮兇極惡的怪物:
「褚胤,你,你是個魔鬼,所以這場刺殺也是你安排好的,你想殺了你們的皇帝,取而代之,又把刺殺嫁禍到我們大齊身上!」
褚胤沉默了,隨後輕輕搖頭:
「不,刺殺不是我安排的,不過我原本確實是想順水推舟,收下你們大齊送來的這份大禮。」
褚胤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溫柔,嘴角不自覺的翹起:
「但是,我突然覺得,當皇帝也沒什麼意思,因爲我已經找到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再看向七王爺時,褚胤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吩咐道:
「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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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走出詔獄後,香香姑娘就等在門口。
她臉上的嫵媚不見,面無表情地向褚胤彙報:
「王爺,京郊外的齊軍已盡數剿滅,陳將軍派人來問,他們是繼續守在京城,還是返回北疆。」
褚胤擺擺手:
「回北疆吧,留在京城做什麼,嚇唬那個小皇帝嗎?」
香香姑娘點頭:
「是。」
「對了,那天在翠香樓,你做得不錯,月俸漲十兩。」
香香姑娘一愣,一時沒意識到褚胤說的是什麼事。
等意識到後,她嘴角狠狠一抽,不由得爲姜早上了柱香。
小姜大人那麼單純的人,怎麼能玩過王爺這個黑心腸的芝麻湯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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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生氣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走投無路之下,只好找到了我哥。
「哎呀,跟妹夫鬧彆扭了呀,小夫妻吵架很正常的,俗話說,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你們……」
我面無表情地轉身。
我腰還酸着呢,實在是不想再獻身了。
「哎哎,別走啊,實在不行,你就給褚胤做頓飯,說點好聽的,褚胤那麼稀罕你,會原諒你的。」
回到王府,我一頭扎進廚房。
可是做飯實在是太難了,我臉都燻黑了,也只做出來一些賣相和味道都很滲人的東西。
褚胤回來後,看着一桌子菜,沉默了一會:
「廚房被人炸了?」
丫鬟在一邊插嘴:
「王爺,今天的飯菜都是王妃親手做的。」
褚胤抬眸看我,似乎是愣住了,聲音輕得不像話:
「你,你做的?」
我抿抿脣,滿臉期待地看着褚胤:
「我想跟你道歉,我不該不相信你,對不起。」
褚胤抬手,替我抹去臉上的碳灰,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
我打斷他:
「先趁熱喫吧,就是賣相不太好,味道應該還可以的。」
褚胤沉默着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我也喫了一口,差點被齁死。
我失落地低下頭,一臉懊惱:
「你還是別喫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跟你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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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胤按住我的手,眼睫輕顫:
「算了,我沒生氣,畢竟我當初被送到大齊,當了……那麼久的質子,你懷疑我會報復,也是正常的。」
看着褚胤這幅脆弱的模樣,我心疼得甚至都有些麻木。
我捧着褚胤的臉,在他脣上輕輕啄了一下,認真道:
「褚胤,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對你好的,我一輩子對你好。」
褚胤眼尾一片殷紅,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脣瓣,眸中盛滿情慾:
「阿早,證明給我看。」
我摸摸發酸的腰,還是咬咬牙答應下來。
褚胤這麼招人疼,犧牲點就犧牲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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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馳野最近覺得,姜早實在是太慣着褚胤了。
明明之前,姜早都是把他這個哥哥放在第一位的。
但是現在,褚胤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姜早都會爬着梯子給他摘下來。
不行,他無法忍受別人奪走他在妹妹心中的重要地位。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翠香樓香香姑娘口中,套出了點什麼。
「阿早,你可知,褚胤當初就是要謀反的,他根本不像他嘴上說的那麼無辜,你以後別對他這麼好了。」
姜馳野來找姜早時,她正在給褚胤繡香囊。
一隻栩栩如生的鴛鴦。
姜馳野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一直知道姜早的女紅很好,但她從未給別人繡過東西,連他這個親哥哥都沒有。
褚胤憑什麼這麼好福氣。
意料之外的,姜早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
「哦,知道了。」
姜馳野瞪大眼睛:
「什麼叫知道了,褚胤他差一點可就成了亂臣賊子了!」
「這不是還差一點嗎?」
「姜早!褚胤的可憐都是他裝的,你幹什麼對他這麼好!」
姜早將線頭剪短,輕輕撫摸着上面的鴛鴦:
「哥,你和褚胤爲什麼都覺得,我是覺得褚胤可憐才對他好呢?世間可憐之人那麼多,我爲何只對褚胤好呢?
「因爲我喜歡褚胤啊,對他好也只是因爲我喜歡他而已啊。」
姜早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姜馳野沒聽到。
因爲他被不知道在哪偷聽的褚胤,拎着後衣領子扔出王府了。
果然,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
番外(褚胤)
從我被扔到大齊當質子的一刻,我就知道很多東西,是隻有靠搶才能得到的。
我很擅長演戲。
所以很快就和當初還是九皇子的大齊太子結盟。
靠着一張臉,引得七皇子對我起了非分之想,然後把他那醜陋骯髒的物件,狠狠地咬了下來。
大秦在交戰後,國內形勢穩定,而大齊內亂不斷,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戰爭了。
所以他們不會殺我。
後來九皇子成爲太子,信守承諾, 將我送回大秦。
彼時,先帝去世,我那年近七歲的小侄子登基。
太后那老東西還想垂簾聽政呢。
我怎麼可能如她的願。
整個大秦都只能成爲我的囊中之物。
我原本以爲不會有比復仇更有意思的事了, 直到宮裏新來了一個禮部侍郎。
第一天上朝就說錯話, 要被流放。
結果第二天在朝堂上像是變了一個人, 能言善辯, 八面玲瓏,最重要的是,她還比前一天矮了一個頭。
都說姜家有一對長相十分相似的龍鳳胎。
沒想到哥哥是個愣頭青, 妹妹卻這麼有意思。
原本我只是把姜早當成一個有意思的物件, 卻沒想到自己越陷越深。
我想把她娶回家。
後來, 我藉着七王爺,在她面前示弱, 阿早果然是世界上最心軟的姑娘。
第一次, 我覺得七王爺活着也算有點用。
阿早又派人綁了七王爺, 替我出氣,望向我時,漂亮的眸中盛滿了心疼。
我褚胤, 也有人疼了。
我當然知道岳父給阿早的紙條, 心中還是有點失落, 無論阿早要打暈我, 還是要給我下藥, 都隨她吧。
反正我疼習慣了。
總之, 皇帝身邊已經放了人保護, 邊疆軍也很快就會到達京城。
謀反什麼的,我早就不想了。
但我着實沒想到,阿早給我下的藥,竟然是春藥。
藥效很猛,我翻來覆去地折騰阿早,就算她軟着嗓子一遍一遍地哀求, 我也停不下來了。
事後, 我意識到,也許我可以用這件事, 讓阿早心疼我一輩子。
阿早也確實這麼做了, 她親手給我做飯,給我繡香囊,人人都說攝政王妃是個夫管嚴。
我心裏感覺到甜蜜,卻又有些苦澀。
難道阿早對我,就只有心疼嗎?
若是她知道, 我沒什麼值得她心疼的, 我原本就是個打算謀反的亂臣賊子,我該怎麼辦?
我讓香香將消息透露給姜馳野。
我只是想知道阿早的反應。
就算她生氣, 打我罵我,只要別離開我,我什麼結果都能承受。
我聽到我的阿早說:
「因爲我喜歡褚胤啊,我對他好也只是因爲我喜歡他而已啊。」
那一刻, 彷彿是溺水之人夠到了岸邊的稻草,沙漠行走的人得到了甘甜的水源。
而褚胤,得到了姜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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