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女鬼高高掛

生前,我愛看那種話本,一不小心長歪成了個大黃丫頭。
死後,我成了色鬼,日夜垂涎我那剛過門的小白臉夫君。
——仗着他看不見,我沒少佔他便宜。
直到有一天,我又看上了別人。
本該看不見我的便宜夫君,幽怨地盯着我:
「娘子摸摸,我比他們都大。」

-1-
我是個短命鬼。
花樣年紀,早早見了閻王。
長壽是我的貼身丫鬟,最是忠心。
自從我死後,一直哭哭唧唧,闔府的人都怕她隨我去了。
這不,大半夜還跪着給我燒紙。
「老爺定做了紙紮人,小姐在下面儘管使喚,要是伺候得不好,小姐也別惦記我,我還年輕……」
我坐在案桌上,兩條腿晃來晃去,聽到這裏嗤笑一聲。
沒良心的死丫頭。
啪嗒,蠟燭被我吹滅了。
長壽閉眼大喊:「小姐若嫌那些個紙人笨手笨腳,奴婢再給您燒幾個機靈懂事的去!」
她再次點燃蠟燭,啪嗒,又滅了。
長壽終於意識到:「小、小姐可是有未完成的心願?」
別說我還真有一樁心事。
生前我體弱多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愛好就是愛看那種話本子。
一不小心,長歪成了個大黃丫頭。
只是可惜了昨夜挑燈夜戰的那本,正看到小叔子被寡婦引誘進了帳,接下來就該面紅耳赤了。
長壽不愧是我的貼心棉襖,頂着通黃的小臉,鬼鬼祟祟把話本偷來靈堂。
話本被扔進火盆,蠟燭重新點燃。
這詭異的一幕,反倒叫長壽鬆了口氣。
「你在燒什麼?」
門外出現一個男人,立刻吸引我的視線。

-2-
差點忘了,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
父親找人合了八字,給我招來一個沖喜的贅婿。
豈料,新郎還沒見着,我就先走一步。
可沒人跟我說,我夫君長得這麼好看啊。
他一身麻衣,面容極好,姿容絕灩,眉眼高潔,卻又非女相。
生得那叫一個瓊枝玉樹。
長壽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胡扯:「回姑爺,那、那個,我家小姐愛看書,博覽羣書,博覽羣書……」
說來長壽也沒說錯,於話本一事上,我確實擔得起博覽羣書。
要不說人長得好看,沈清臣一個挑眉,就頗有韻味。
他又朝火盆掃去一眼,用再正經不過的聲線念出口:
「《求寡婦嫂嫂憐愛我》?你家小姐博覽這種羣書?」
長壽要崩潰了……
一蹬腳,蒙着臉跑了。

-3-
我本來也挺不好意思,回頭看了一眼棺材。
很好,屍體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我跟着沈清臣一路飄啊飄。
他進了屋,叫了熱水,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
我「哎呀」一聲停住,灰溜溜跑掉。
隔着一道屏風,我隱約見着男子赤裸的臂膀,和將要滑落腰際的衣裳。
呼,好險,差點就要長針眼了……
臉頰的熱度不斷攀升,我忙用手扇風給自己降溫。
轉念一想,我都做鬼了,好點色怎麼了?
等我想通,身後已經泛起霖霖水聲……
我再次穿過房門。
浴桶裏,白濛濛的水汽氤氳出男子的清冷容顏,烏髮雪肌仿若一塵不染的神君。
我看得雙眼放光:「親爹呢!這是我夫君?帶勁!」
不得了了。
小白臉勾起一側嘴角,竟是在笑。
這一笑,禍亂朝綱啊!
我打了個激靈,抽回一絲理智。
等等,他笑什麼?
我插着腰在他面前飄來飄去:「誒呀?在這大悲的日子,我死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門外,路過的丫鬟小聲議論:
「我聽說姑爺是個秀才,沒準還要上京趕考,這些秀才個個都有傲骨,他竟還同意入贅?」
「你不知道吧,他跟咱老爺可沒客氣,獅子大開口要了好大一筆錢。你聽過男人三大喜吧,升官發財死娘子,他一夕之間就佔其二,合該便宜他這鰥夫嘞。」
這話說得夾槍帶棒。
連沈清臣都蹙起了眉。
哦我明白了,這人不會是等着以鰥夫身份霸佔我的家產吧?
我理直氣壯起來:「我們蘇家就不做虧本買賣,你敢佔我家產,我就佔你便宜。」
我湊近了些,在沈清臣耳邊說:「你若同意,我數三下,別眨眼睛。」
「三。」
沈清臣同意了。

-4-
「既然我們是夫妻,你的胴體我當然得好好欣賞。」
我對這份權色交易心安理得。
肆無忌憚打量起男人的身材,性感的鎖骨,隨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薄肌,水漬漬的腹肌。
他微微偏頭,下頜咬緊,一副躲避什麼的羞澀模樣。
反倒想讓人蹂躪。
腦海裏自動浮現看過的一本話本,妹妹躲在姐夫浴桶裏,大戰三百回合。
「仙品啊!」
「聽說男人鼻若懸膽,下面應該也大。」
視線再往下,便是……
我吞嚥了一下口水,不太好吧,會不會太下流了。
「是眼睛不聽我使喚啊,不是我非要看的。」
「清臣,睡了沒有?」
屋外傳來年邁的聲音,打碎我滿腦子的旖旎。
爹來了。
我不過回頭的空檔,沈清臣就穿好了裏衣。
爹一個人來的,白髮人送黑髮人,老了好多。
我爹其實很疼我的。
別看他在外是雷厲風行的京城首富,這些年爲了求得一兒半女,費了好多功夫,因此極其寶貝我。
再加之我生來早產,體質孱弱,爹對我的事從來都很上心。
爹此番前來,是問沈清臣今後的打算。
「你既入贅我蘇家,做了妼兒的夫君,便是我的女婿,哪怕妼兒還未曾見過你……」
說到此處,爹仰頭停頓了兩息,悲傷難抑。
「妼兒若見了你,應該是喜歡的。今後,你可還要考取功名?」
沈清臣不假思索道:「自然。」
瞭解了沈清臣的想法,爹提出爲沈清臣提供衣食住行,以及錢財打點。
但有一個條件。
「我的妼兒生來受不得半點委屈,你需答應我,就算你以後做了高官,也只有妼兒一個妻子。」
「若答應這個條件,蘇家的錢財你儘可取之用之,百年以後也盡數歸你。」
這種喪權辱國的約定,沈清臣怎麼可能答應,爹也太強人所難了。
沈清臣手指敲擊在桌面,思索半晌:「好,我每個月要支取蘇家兩成盈利。」
他竟然答應!
爹略微皺眉,也答應下來。
兩成盈利,沈清臣也真敢獅子大開口。
這是欺負我們蘇家後繼無人吧!
原本我還覺得爹的要求會不會太過分,畢竟這是讓一個男人守活寡。
如今看來,此人果真見錢眼開得很吶!
爹走後,沈清臣吹滅蠟燭就寢。
我實在氣憤不過,一腳飄過去,跨坐到沈清臣身上。
「哼,竟敢欺負我爹?我若活着,一定做死你,榨乾你,夾死你。讓你夜夜求饒!」
沈清臣突然一陣劇烈咳嗽,扯過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一隻蟬蛹。
夏天很冷嗎?

-5-
喪期結束,沈清臣開始加緊溫書。
書桌上壘起經義書策,擺好筆墨紙硯,沈清臣抻開衣袖,露出好看的腕骨,提筆蘸墨,骨指修長似竹。
沈清臣靜靜摩挲着筆桿。
我坐在牀邊,捧着臉犯花癡:「夫君的手真好看,好想變成那隻筆啊。」
「話本里那些男子摸在女子胸上好似很舒服似的,也不知夫君的手,摸上去是什麼感覺。」
嘀咕完,我雙手捧胸,捏了捏,沒感覺呀。
也許是天氣乾燥。
一股紅色的血液從沈清臣鼻孔快速往下流,滴在白色的宣紙上。
真驚奇ťų⁹,他這謫仙一樣的人居然還會流鼻血。
小廝來替他處理,他便一直仰着頭,鼻子裏塞兩團布。
樣子有些滑稽。
我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後仰,笑話他也有今天。
很快我就笑不出來,笑聲變慘叫。
一股強烈的太陽光照到我身上,靈魂巨痛!
午時日頭正烈,竟是那小廝自作主張打開窗戶。
沈清臣一把將窗戶按回去。
「光線刺眼,我不習慣,出去。」
他的聲音好冷。

-6-
我被陽光灼傷,窩在牀邊委屈巴巴地掉眼淚。
太疼了,疼死鬼了。
房間裏,只有我能聽見自己的嗚嗚聲。
還別說,變成鬼後,我的哭聲自帶回響,鬼氣森森,怪嚇人的。
我懷疑沈清臣學得不怎麼好。
因爲沈清臣自打開書,那一頁就沒翻過,也不知道他愣着在做什麼,只時不時捏一下眉心,似有煩擾。
哎,十有八九是書本上的內容太難了。
一屋子迴盪着我的鬼哭狼嚎。
刺啦一聲,沈清臣似乎忍無可忍,站起身,叫人把長壽給找來。
「你家小姐平日最喜歡做什麼打發時間?」
長壽呆呆回答:「看話本啊。」
沈清臣沉吟半晌,道:「上次那種?」
長壽含糊不清說:「唔就是那種。」
沈清臣沉默了很久。
「沒有別的愛好?比如刺繡、彈琴,或者是練字?」
長壽的聲音更小了:「小姐就好那口。」
這長壽,也太滅你家小姐威風了。
這讓我在夫君面前如何樹立起豐滿的形象?
「我明明還喜歡勾欄聽曲兒,哪有那麼單調。」
我有模有樣的唱起《十八摸》:「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頭上邊噢哪唉喲,阿姊頭上桂花香……」
沈清臣的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就像抓到妻子出軌的丈夫。
不是吧,妻子就看點顏色話本,他身爲丈夫就擺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
果然讀書人就是假清高,說不定他揹着我看了不少,再說,這些話本還不就是他們這些讀書人寫的。
他們男人可以看,我們女人就不能看了?真是小氣。
我聽見他咬牙切齒地吩咐長壽:「去,給你家小姐再燒幾本,越多越好。」
我:「?」
這胸襟。
小氣不了一點。

-7-
我興致勃勃翻開新燒來的話本。
《荒山,蛇妖,與我》以及《聖僧撞我》,都被我看爛了,隨意翻了幾頁,就失去興致。
沈清臣倒是溫書溫得認真,室內只有安靜的翻書聲。
我嘆了口氣,飄過去,斜躺在書桌上,直勾勾盯着他。
「嘖嘖,這脣真好看,親起來不知道多軟。」
鬼使神差,我的指腹摩挲起他的脣。
適時,沈清臣喉結滑動。
我的手指往下,在喉結輕輕一點,那兒有一顆好看的喉結痣。
我感嘆道:「話本里講,男人的喉結很好親,可惜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沒機會。」
反正他現在什麼也看不到。
我舔了舔脣,湊了上去。
「啵!」
一聲只有我能聽見的曖昧聲響自我嘴脣碰出。
我鬼臉通紅,雙手捂臉在房間裏轉圈圈,興奮極了。
「親到了,親到了!」
從指縫裏,我看見沈清臣捏緊了筆桿,一動不動。
不僅如此,他嘴脣緊抿,臉色緋紅,特別是耳朵到脖子那一帶的肌膚都是紅的。
卡擦一聲,筆桿斷了。
我正疑惑他的反應,沈清臣卻退開椅子,站起身來,眼神想要殺人。
片刻後,他在我牌位前灑了兩瓶女兒紅……
整整兩瓶。
他知不知道,鬼也是會醉的啊!
鼻息變得燥熱,頭暈呼呼的,原來這就是喝醉酒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沈清臣似乎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可真蠱人,勾魂奪魄。
我受不住,飄到他身前,扯着衣裳往外脫。
「好熱啊,你幫人家吹吹嘛……」
他卻面無表情。
旋即一想,他有反應纔怪了。
酒壯慫鬼膽,我又摟住他脖子。
手指輕佻挑開他的衣襟。
「郎君穿這麼多,是有什麼心事嗎?」
「不如脫光,和我一起,快活快活。」

-8-
我揉着額頭醒來,不記得自己怎麼睡着的。
屋內燃着微弱的煤油燈,昏黃光暈之下,男人對燈側坐。
沈清臣身着白色裏衣,外披一件洗得泛白的青色長衫,微溼墨髮顯得氣質更加溫潤。
整個人水木清華,白月搖風。
一看便是剛洗過澡。
洗得倒是挺勤快啊。
走近了些。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中執拿一截衣袍。
衣襟的位置撕拉出一條口子,他正一針一針地縫合,繡工頗爲熟練。
爹知道我只能活十幾歲,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看的錦繡華服都捧到我面前,讓我穿個夠。
因此我向來不穿去年的衣裳,更別說是破損的舊衣。
這沈清臣不僅愛財,還挺節儉的。
等等,這衣服……
這口子……
不會是我撕的吧?
我這麼猛?
不可能吧。
我要是這麼兇猛,沈清臣早該嚇尿了,指不定到處找道士捉鬼呢。
正思索着,爹爹前來。
交給沈清臣一個大漆盒子,裏面就是上個月的兩成盈利。
嚯,夠這鰥夫揮霍一番了。
翌日,沈清臣果真收拾好東西,帶着鉅款要出門。
我倒要看看他這錢要怎麼花。
我環視四周。
沈清臣要帶東西很是清減,一架竹笈,一把油紙傘。
有車不坐白不坐。
我逶迤飄向油紙傘,附身進去。
沈清臣面無表情,悠然幾步,提起油紙傘往地上一甩。
「哎喲喂」。
室內響起我嬌滴滴的喊叫,我被甩得撲倒在地。
扒開凌亂的頭髮,我幽怨地瞪向始作俑者。
沈清臣目不斜視,恍若未見,自顧自把傘放進竹笈收好。
我灰頭土臉爬起來,心中不平,飄到窗欞的位置。
叉腰,用力吹氣。
一股狂風從窗戶湧進,席捲案几。
嘩啦——
書籍紛紛翻動,吹飛在地。
沈清臣提步撿起,拍走塵土。
剛放回桌,風又把旁的書籍吹落。
如此反覆幾次,他皆無怨言。
看着沈清臣狼狽撿書,我解氣般嬌「哼」一聲,施施然飄向竹笈。
正要一頭撞進去時,沈清臣一個提手,把竹笈搬到案几上。
我撞了個空,悠悠剎住身子,扭頭看向沈清臣。
男人面色從容,眼睛窗明几淨。
巧合?還是故意?

-9-
傳聞至善至純之人能看見陰陽兩界,尤其是孩童,被稱爲陰陽眼。
他難不成有陰陽眼?
可我方纔故意整他,他卻若無其事。
試試不就知道了。
霎時間,鬼氣大作。
屋裏狂風肆虐,門窗哐哐作響,沈清臣披的外衣被大力掀飛。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驚惶。
可謂毫無破綻。
我在他回頭之時,長髮蓋臉,十根塗滿鳳仙花汁的指甲暴漲。
頭髮撩開,鮮紅的血液從五官流下。
他依然冷靜自持。
難道我的樣子不嚇人?
我下意識朝銅鏡裏看去——
爹~啊~
沈清臣出門了。
我以爲他會買很多東西回來,卻沒想到他雙手空空。
就連一件新衣裳都沒做。
真是個怪人。

-10-
這天晚上,我好像做夢了。
直到我在夢裏看見沈清臣,我驚覺地發現,我進了沈清臣的夢裏。
原來是鬼託夢。
這是一間師塾,沈清臣手執書卷教書。
除了我,底下都是半大的孩童。
「你在看什麼?」
他突然停在我面前,從我的抽屜裏拽出一本書,瞬間變了臉色。
「授課結束後,你留一下。」
我就這麼水靈靈地被留了下來。
待學童都走完,沈清臣把那本書重重地砸在桌上,恨鐵不成鋼道:「你好歹是個大家閨秀,怎、怎可看這種污穢不堪的書?」
這是把白天沒說的話說了出來吧。
沈清臣這人,清正,矜持,即便出身寒門,也像一朵雪嶺之花。
我很難想象他動情的樣子。
雖然我沒實戰經驗,理論經驗卻是極爲豐富。
我扯着他的袖子,柔聲喊:「夫君。」
他似乎有些懵,「夫君?」
我繼續洗腦:「對啊,你是我夫君,你忘了我們已經成親了嗎?」
趁着沈清臣迷糊不清,我推țûₒ着他的肩,跨坐在他身上。
「夫君好壞,怎麼可以兇人家?」
咦,聲音夾得我自己都受不了。
不過沈清臣好似很喫這套,遲疑地扶住我的腰。
男子的大手滾燙,一碰上來,我的肌膚像開水一樣顫慄。
我忍不住悶哼一聲,軟倒在他懷裏。
「夫君……妼兒想要。」
他下意識用力,掐緊了我的腰。
「妼兒……」
我的名字在他脣間碾了又碾,低沉含情,好聽極了。
他的喉結隨之上下滑動。
我用牙齒輕輕咬住,伸出一點舌尖,慢慢打圈。
沈清臣發出一聲誘人的悶哼,一個天旋地轉,我被他抱上案几,雙手也被他壓住。
他低啞着嗓子警告:
「妼兒不想在這裏洞房,就不要勾引爲夫。」
誰說我不想,我可以的!
我恨不得捶胸頓足地吼出來。
夢裏的沈清臣像個老學究一樣,古板又有原則,就這脫了褲子就可以的事情,他硬是放開了我。
他站直身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袍,眼神恢復了清明。
我暗暗咬牙,只能作罷。
眼珠子一轉,我狀似無意地問:「夫君今日拿着蘇府給的錢,都花去了何處?」
沈清臣聞言,竟是輕輕笑了,那笑還泛起幾分寵溺。
我心裏咯噔,莫不是給什麼相好了?

-11-
爲了搞清楚沈清臣到底把錢花哪兒去了,我又託夢了爹。
爹見到我老淚縱橫。
「你個沒良心的死丫頭,這麼久了纔想起你爹!」
我理虧,撒起嬌來:「女兒這不是才學會託夢嘛。」
爹一副瞭然的樣子蛐蛐我:「怕不是見了俊俏夫君走不動道吧。」
被爹道破,我也不瞞着了。
「他是挺不錯的,就是貪財了些。」
爹倒是無所謂:「貪財怕什麼,你爹多的是錢,就怕是個好色之徒不守夫德,耐不住寂寞。」
我覺得爹說得在理,和爹說了好一會兒體己話,纔在爹的百般不捨中離開。
爹也答應會派人跟蹤沈清臣,替我好好看着他。
可是沈清臣作息很規律,每日按時起牀,自覺讀書。
唯有每月領錢的日子,他會出門一趟。
爹告訴我,沈清臣出府後往城西泰安山而去,再之後,他的人就跟丟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次,次次必跟丟。
我在爹的夢裏,拿起手帕擦眼淚。
「爹,他定是揹着我們在外面養了人,那泰安山上指不定藏着什麼祕密。」
爹手足無措:
「乖女兒,你別哭,這事有古怪,待爹查清再說好不好?」
我撒潑起來:「我不管,我要換一個夫君,憑什麼咱們家的錢要給他這個蕩夫!」
爹爽快答應。

-12-
我是一時氣話。
爹的動作卻很快,迅速蒐羅來京城尚未婚配的寒門子弟,還請畫師畫好了肖像畫。
長壽把這些畫卷一張張燒來給我。
沈清臣發現的時候,我正在案桌上吸食香火。
儘管又被他的容貌身形驚豔了一瞬,我仍然很有骨氣地冷哼一聲。
這些時日,我並未糾纏於他。
沈清ẗū́ₔ臣表情不太好地質問長壽這是在燒什麼。
長壽有意掩飾:「沒什麼,就是隨便燒燒。」
沈清臣冷聲道:「怕不是貴府想爲小姐另擇佳婿吧?」
他跺腳踩滅盆子裏的火,蹲下身來,拿起一幅幅畫像端詳。
說出口的話是從未有過的刻薄:
「這個人賊眉鼠眼,不及我萬一。」
「至於這個,眼下黑青,定是縱慾之輩。」
「還有這個,嘴脣薄ŧű̂¹,白眼多,一看就無情寡恩。」
「最後這個,容貌尚可,可惜太矮,在我面前恐怕還得踮腳說話。」
最後,他譏笑着質問長壽:「就找來這些歪瓜裂棗,你確定你家小姐看得上?」
長壽翻看這些畫像,不解嘀咕:「哪有那麼差……」
爹給我尋的自然是些家世清白,容貌俊俏的好郎君,要怪只怪沈清臣太過絕色。
若沒有同他對比,自然每一個都頂好。
見過他這般出衆的男子,確實很難再把旁人看入眼。
想到他如此自負,不惜貶低旁人,我就來氣。
他定是捨不得我家的潑天富貴!
我陰陽怪氣:「別人再如何也比你這個紅杏出牆的男人好。夫德才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哎,這不守夫德的男人,如今再看也不過爾爾。」
沈清臣皺眉道:「我想我和貴府之間有些誤會。」
我纔不信,強行別開臉不去看他。
「有什麼誤會?識相的趕緊收拾東西走,非得等撕破臉不成?」

-13-
沈清臣當然沒有主動離開,他這麼愛財,厚着臉皮也要留下來。
可爹找上他,問他那些錢財的去向之時,他卻刻意隱瞞。
只給一個模糊不清的理由:「抱歉,此事小婿暫且還不能透露。」
什麼不能說,明明是不敢說。
我之所以如此篤定他在外面有相好,還有一個原因。
每次他從泰安山回來,身上都有一股薰香。
哼,那女子竟還是個愛香之人。
想到沈清臣Ṱŭ̀⁴好歹是個讀書人,萬一將來他位極人臣,蘇家與他結仇並非明智之舉。
我決定再次進入他的夢裏,勸說他主動離開。
這次的夢是在一座深山裏,山裏有座茅屋,沈清臣伏案快速寫着什麼。
好哇,居然夢裏都還心繫着泰安山的小妖精!
我正好看看,小妖精到底是誰!
我將房間裏裏外外都找了個遍,並沒有找到。
一定是還沒回來。
沈清臣擱下筆,詫異地看着我:「你怎麼來了?」
我一時摸不清他把我當什麼,只說:「我爲何不能來?怎麼,怕我戳破你的好事?」
沈清臣快速走過來,嘴角綻出笑意。
「娘子好久未曾來看爲夫了,爲夫很欣喜。」
這人一口一個爲夫,怪主動的。
蘇妼,你要爭氣,不能被美色迷惑。
我清了清嗓子,板着臉說:「我此次來,是要與你和離。」
沈清臣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妼兒,你說什麼?」
被他這麼專注的盯着,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我接下來的話說不出口。
不知怎麼話到了嘴邊,就變了。
「你……你、你要不和離也行,你以後不要把錢拿去泰安山了,同她了斷可好?」
沈清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絕:「不好,妼兒,我的事你無須干涉,你只需要相信我。」
感情是我在這裏剃頭擔子一頭熱。
「你別說了,不過是樁陰婚,和離了對你對我都好。」
「以後我不會來見你了……」
說完,我抽離出夢境。
沈清臣平躺在牀上,眉目緊蹙,睡得極不安穩。
我狠下心來不予理會,轉身要走。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暗啞的嗓音:
「站住。」

-14-
我呆愣愣回頭。
被眼前的畫面驚得顧不上眨眼。
只見沈清臣掀開被子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他一步步朝我走過來,手指一點一點,解開衣帶……
就像是剝除筍衣。
露出胸膛那一剎那,我倒吸一口涼氣,如果鬼有心跳,我的心怕不是要竄上房梁。
他並未就此打住,任由潔白裏衣滑落在地,整個上身赤裸出現在我眼前。
「你、你、你……」
我支支吾吾半天,腦袋一片發白,連自己姓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幽怨地看着我,委屈道:
「娘子好狠的心,竟捨得拋棄爲夫。」
「他們四個處處不如我,就連那兒也是……」
「娘子摸摸,我比他們都大。」
他若不說這話,我還沒動心思往下看。
這句話彷彿帶着魔力,勾得我的視線往下……
褲腰鬆鬆垮垮掛在他的恥骨上,薄薄的布料勾勒出一大坨形狀,鼓鼓囊囊。
這尺寸……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我的氣息不爭氣地加重。
爲了掩飾我的色相,我梗着脖子吼:
「穿這麼少不就是爲了勾引我嗎,我承認你的小花招吸引到我了!」
沈清臣問:「那娘子可還要和離?」
我依然兇巴巴的:「不和離了!」
他低頭一笑,「娘子真可愛。」
這一笑,溺死個人。
都說鬼迷心竅,我和他到底誰是人誰是鬼啊!

-15-
我腦袋一熱,答應了沈清臣。
這邊,爹不解地問我:「爲何又不和離了?可是嫌棄爹找的那四個男人入不了眼,女兒你放心,天下之大,爹一定會給你物色一個又俊俏又安分的如意郎君。」
「那個,爹,我想了想,我還是喜歡他。」
咳……我總不能說他看上去器大活好吧?
爹沉默了一會兒:「既然我女兒喜歡……你放心,爹會幫你掃除一切障礙,讓你幸福。」
我蹙了蹙眉,隱約覺得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對勁。

-16-
自從知道沈清臣能看見我後,我反倒不敢再那般孟浪。
一轉眼,又到了他支取銀票的日子。
我進入他夢裏,有些不高興。
「你當真外面沒藏人?」
沈清臣哂笑,「一個女鬼就夠得我折騰了,哪還有精力養別的。」
說着,一掌拉過我胳膊,將我禁Ṭū́ₘ錮在懷裏抱着。
下巴抵在我頭頂,他的聲音啞啞的。
「娘子,你要相信爲夫。」
我抬頭望他,他睨過來,一個淺嘗輒止的吻拓在我嘴角。
他的眸子泛起星光,溫柔如水。
一聲「娘子好甜」,讓我找不到北。
沈清臣前腳剛出府,爹後腳就帶了一行人跟上。
這次的人不一樣,一個個都是練家子,面容兇悍如匪。
緊急之下,我躲進一人的箭簍子。
從對話中,我得知他們已經摸清楚上泰安山的祕密。
據說泰安山常年大霧,所種植被如八卦佈陣,極易迷路。
沈清臣明顯知道如何上山,只要跟緊他,就能找到他養在外面的人。
我聽見爹冰冷下令:「聽着,只要見着那女人,殺了再說。」
爹在我眼中,一向溫和憨厚,即便從商也秉承着「忠厚」二字。
何時起,一條人命到了爹口中,竟變得如此輕賤?
他們尾隨沈清臣上山,技巧嫺熟,並沒被發現。
一座茅草屋出現在眼前。
衆人蒙上黑巾,一把把雪亮的刀捏在手中,悄無聲息地把屋子圍起來。
我一邊大喊沈清臣的名字,一邊颳起大風,吹得蒙面人們迷了眼睛。
趁着這個時候,我飄進屋裏。
裏面沒人。
供案上放着一沓紙,紙上的墨還未乾,抄的是《地藏菩薩本願金》。
而供案上用紅布蓋着什麼東西。
不止我看見了,爹也看見了,幾步上去,就要掀開紅布。
「住手。」
沈清臣出現在門口,一半臉埋在陰影裏,神色莫辨。
我爹猶豫片刻,又要抬手,沈清臣快速道:「若您還想當個好父親,便此刻住手。」
爹的手停在紅Ṫũ̂₁布一寸距離,手背青筋戰慄,終究沒有下得去手。

-17-
「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
一位僧人從沈清臣背後邁出。
爹似乎認識他,喚了一聲「了空」大師,便跟他走。
我想跟,被沈清臣攔住:「讓他們聊聊。」
爹有祕密。
這個祕密沈清臣知道,我不知道。
「這個紅佈下面是什麼,和我爹有什麼關係?」
沈清臣不願說。
我便想着去揭。
沈清臣明知攔不住我,仍用身子攔在面前。
「這件事與你無關,妼兒,我說過的話你總記不住。」
他說過,讓我相信他。
我終究還是放棄了揭開紅布。
爹再次回來已經是三日後。
他回ẗü₂來做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
第一,剃度爲僧。
第二,捐出所有家產。
整個京城譁然。
我氣憤地找到沈清臣對峙:
「這就是你讓我相信你?」
「那禿驢到底跟我爹說了什麼?」
我望着沈清臣,沈清臣望着明月:「你爹是個好父親。」
看來這些答案只能從爹的口裏聽見了。
明日爹就要出家,今晚是我最後的機會。
我進入爹的夢裏。
這是一座植被茂密的山林。
山下是一條大路,一行商隊沉默前行。
突然,我看見一羣山匪衝下山,將商隊團團圍住。
不知說了什麼,山匪很是兇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片刻屠戮殆盡,一口不剩。
即便是婦孺孩童,依然不被放過。
「兄弟們,將戰利品搬回寨子!」
喊話之人乃山匪頭目,臉龐赫然與爹相似。
是年輕時候的爹。
原來,爹曾是山匪。
是殺人掠貨的山匪!

-18-
我槐樹下蹲了一夜。
太陽透過樹葉灑下星星點點的光,灼穿我的肩膀。
我恍然沒有知覺。
眼前一暗,沈清臣舉着油紙傘遮在我頭頂。
我把臉往旁邊一躲,沒興趣看他。
他說:「剃度的時辰到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大洪恩寺,鐘聲恢宏。
我躲在沈清臣的傘裏,看向爹的背影。
昨晚在夢裏,爹也沒有見我最後一面,只用一段回憶揭露過往。
我知道,爹無顏見我。
可他是我爹,再壞也是將我當作掌上明珠的爹。
我怪他,又不忍心怪他。
剃度儀式開始,爹跪在佛祖前,由方丈親手剃髮。
沈清臣說:「先人德行虧損,業力禍及子孫,這便是你壽命早夭的原因。」
「可我已經死了,做這些難不成還能活過來?」
沈清臣搖頭。
「你所喫穿用度皆來自不義之財,你死後受此牽連,本該入地獄受刑。」
「如今,你父親皈依佛門,餘生都將贖罪,全部身家也盡都用於積德行善之事,如此彌補,你才能投胎。」
所以,沈清臣原本的計劃是用蘇府的錢,默默做好事。
那些抄寫的經文,是爲死去的冤魂所寫。
那紅佈下遮蓋的,是冤魂牌位。
他做這些,是爲了替蘇府贖罪。
我沉默了會兒:「那我爹呢,他會怎樣?」
沈清臣冷了神色:「罪孽深重,神佛不恕,永困十八層地獄。」

-19-
蘇家剩下的田地屋宅不能立刻變爲銀子,沈清臣又是個節儉的,執意不賤賣。
買家若是砍價,他也錙銖必較。
而變賣所得的每一分每一釐,都被他用來以父親名義做了善事。
沈清臣現在搬到了一處破落的農宅,我也跟着一起。
「怎麼樣,蘇大小姐,新家可還將就?」
此處地處偏僻,但離大洪恩寺不遠。
我知道是沈清臣爲了方便我夜裏探望父親,刻意爲之。
我招呼他:「快把我牌位擺上,再上一炷香,我餓了。」
他無奈照做,把香插進香爐,嘴角含笑:
「娘子請用膳。」
我瞪他一眼,喜滋滋地吸起來。
科考的日子快到了,沈清臣沒日沒夜溫書,我也不好打擾他。
日子實在無聊得很。
趁着沈清臣上街採買筆墨紙硯,我死皮賴臉地跟着。
等他買好東西,我支支吾吾:「要不你也給我買本書?」
「休想。」
他竟然問都不問就拒絕。
我冷哼一聲,他解釋道:「沒錢。」
是啊,多餘的錢都捐了。
恰在這時,一枚銅錢不知從哪裏滾了出來,就滾在沈清臣面前。
我的心怦怦直跳。
沈清臣則面不改色,撿起來,拍了拍。
我和他對視一眼,能看見對方眼裏的光。
一枚銅錢買是買不到一本話本,但是能租啊!

-20-
書齋裏,我指着最新最露骨的那本,在沈清臣耳邊嚷嚷:
「那本那本,我要看《狐女征服十八個夫》!」
沈清臣掏掏耳朵,同掌櫃開口:「《夫妻夜話》。」
我在一旁叉腰:
「不要,名字一點吸引力都沒有,肯定沒那本好看。」
沈清臣攤手:「那不看了。」
我暗自咬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沈清臣看策論的時候,我在他對面看《夫妻夜話》。
跟我想的一樣,素了吧唧。
這一枚銅錢花得真冤。
「沈清臣,你爲什麼要幫蘇家,爲什麼要幫我和爹?」
我問出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
沈清臣頭也不抬說:「誰叫我心善。」
入夜,我進入他夢裏。
天地玉轉乾坤,白雪皚皚。
是個冬天。
一個小男孩和他孃親在路邊歪倒,飢寒交迫地蜷縮着。
就在這時,馬車停在他們面前,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奶聲奶氣說:「爹,他們好可憐啊,我想給他們喫的。」
是我和爹。
馬車走了,留下一塊銀子和一包點心,足夠他們熬過這個冬。
「小恩人,你救了我們。」
沈清臣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他輕抬傘沿,瞧過來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
我撓撓頭,「可我不記得了。」
畫面一轉,周遭場景變換成屋內。
沈清臣捧起我的臉頰,「可以嗎?」
不等我回答,他閉上眼,封住我的脣。
我緩緩後退,退無可退,跌坐在牀榻。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熱烈,一手掌住我後頸,一手放到了我胸前……
灼熱得要將我融化。
一聲公雞啼鳴。
我被彈出夢境。
天亮了,沈清臣醒了。
一起醒的,還有小沈。

-21-
沈清臣很忙,我沒事的時候我就去佛寺裏聽爹唸經。
一轉眼,就該放榜了。
我叮囑他:「你要記住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要被人榜下捉婿。」
「還有,考不考得上不重要,看淡點。」
可沈清臣中了。
還中了榜眼!
大殿之上,皇帝賜婚。
他拒絕尚公主。
原本該留在京城的他,被丟到貧困縣當縣令。
我有很多不滿:
「你說你何必呢,就算你要娶妻我也不會怪你。」
「你不會是還死守和我爹的承諾吧?迂腐!我爹現在都出家了,誰管你。」
「大好的前程,說不要就不要,沒見過這麼傻的。」
他無奈撐額:「好了,你嘴巴沒說幹,我耳朵都聽出繭了。」
「等到了縣城,我給你買幾本話本,消消氣。」
我嘟囔:「那……要最最最黃的!」

-22-
知餘縣並不太平,匪寇爲患,糧食不足。
沈清臣更忙了,沒日沒夜地研究如何改良當地作物,翻閱各種典籍,遍訪大川。
他無論天晴下雨,都帶着一把傘,也就是帶着我。
百姓知他兩袖清風,聲望漸隆。
我和他已經習慣了在夢裏做夫妻該做的事。
他常常索取無度,害我話本都沒心思看了。
五年過去。
知餘縣民風愈發淳樸,百姓不再挨餓受凍,匪患不治而少。
但沈清臣的身體卻越來越不好了。
我在他耳邊念:「你就是太拼,身體纔會每況愈下,待你在牀上力不從心,小心我紅杏出牆。」
面對我的威脅,他當夜越發賣力。
「放心,爲夫的力氣都往妼兒身上使。」
直到有一日。
我聽見一位道士好心勸說沈清臣:
「陰陽有別,大人再與那女鬼廝混下去,陽氣耗盡,恐怕命不久矣……」
沈清臣聲線很冷:「她是我的妻子!」
室內安靜。
只餘道士無奈嘆息。

-23-
我該去投胎了。
早在一年前,我就能投胎了。
是我貪戀他,是我害了他。
臨別的夜晚,我伏在沈清臣的懷裏哭得傷心。
他吻着我的發頂,問我怎麼了,可是怪他近日太忙冷落了我。
他從來未曾冷落過我。
我死後這幾年,夫復何求。
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孟婆湯一下肚,所有鬼都會忘記前塵往事,重新做人。
我抽抽搭搭說:「沈清臣, 下輩子你還會記得我嗎?」
沈清臣輕拍我後背, 低聲哄:「記得, 我過目不忘你忘了。」
我又問:「那我忘了怎麼辦?」
他捏着我下頜, 吻我嘴角。
「無礙,我會想辦法讓你記起來。」
「妼兒別哭了,爲夫心疼。」
那晚我們什麼都沒做, 就這麼抱着說了一晚的話。
我們約定, 以傘爲媒,來世再做夫妻。
番外
尚書府。
有個小丫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從背後嚇她:「長壽, 你怎麼了?」
長壽斷斷續續說:「小……小姐,實在太感人了!我今日去給您買話本的時候,聽了會說書,被感動哭了。」
我不以爲然地坐上鞦韆。
「講什麼這麼感人?」
長壽邊說邊哭:
「知餘縣的知府叫沈清臣,他爲了紀念亡妻,寫了一本話本名叫《夫妻鬼話》, 幻想他的妻子死後化作鬼魂, 陪伴了他五年。」
我愛看話本,感人的,甜的, 虐的, 統統都看,如今一般的話本根本不能讓我看哭。
我不信邪,叫長壽去買了一本回來, 熬了一夜。
早上長壽掀開簾子, 嚇一大跳。
很好, 眼睛哭腫了。
我邊哭邊嘴硬:
「哼, 不知道爲什麼,這本話本讓我特別有代入感, 否則我纔不會哭。」
自從看了《夫妻鬼話》, 我上癮似的, 瘋狂關注沈清臣的生平。
原來,早在十四年前他就死了——
也就是我出生後兩年。
他是個有實幹的好官, 出殯那天, 百姓披麻戴孝跪滿長街, 嗚咽震天。
他也是個癡情的丈夫,爲了髮妻拒婚公主,到死未娶。
閨閣女子皆嘆,沈郎難求。
每知道一件關於沈清臣的事,我的胸口就會傳來一陣悶痛和酸意,癢癢的。
我常常訂下包間聽書,百聽不厭。
這日,我從說書樓出來,撞到一個少年。
「抱歉。」
我替他把傘撿起來。
他冷淡說了聲「無礙」, 便離開了。
我看了看天,小聲嘀咕:「這天也沒下雨的徵兆啊。」
長壽驚呼:「他莫不就是相國家的公子, 聽聞他一年四季,無論是何天氣,都要隨身帶一把傘。」
相國的公子,好像聽誰說起過。
長壽一拍腦袋, 大喊:「小姐,他不就是你的未婚夫,小兩歲那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