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男模被掃凰抓進了局子後,不僅穿越了,還成了已婚婦女。
我憤憤不平地告狀:「警官,一定是有人撿到我身份證登記結婚了。」
「沈哥,嫂子真逗。」旁邊的警察笑了。
我目光看向面前凶神惡煞的男人,難不成……這個進來就冷着臉,像是老婆跑了的人就是我未來老公?
-1-
「姓名?」
「穀雨笙。」
「性別?」
「女。」
我偷偷去窺了眼自從相見的第一面起就紅着一雙眼的男人:「警官,你的眼睛。」
他和我對視上,睫毛顫了顫但沒眨眼睛。
「最近案件多熬了幾天。」他繼續問,「年齡?」
「21。」
男人抬眸盯我看了會,看得我莫名心裏發怵,我也沒說錯啊!
隨即他和旁邊人對視了一眼後,我瞄見坐在斜對面的警察寫下 21,1 的左邊多了一橫。
來不及多想,警察終於問起了正事。
「警察叔叔,我點的正經男模,他進來就唱了首《酒醉的蝴蝶》,然後你們就進來了。我們真沒幹壞事,就是單純地唱一唱、看一看、摸一摸……」
隨着眼前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冷,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這位警官不會老婆也去點男模了吧?
擺着一副我好像犯了天條一樣的模樣。
「唱一唱、看一看、摸一摸,你覺得這些事情正經嗎?」男人語速緩慢,銳利的眼神像冷箭,咻咻咻地割開我身邊的空氣。
「一切涉嫌不正當交易的都是違法的,這家酒吧已經被封了。」
「啊?」我腦子裏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警官,那我的錢還能退嗎?」
警官冷笑了一聲。
我縮了縮脖子,看來這警官老婆不僅點男模了,還和別人跑了。
天天忙案件,眼睛紅得像哭過一樣,還凶神惡煞的,一看就會欺負老婆,老婆不跑纔怪。
「結婚了嗎?」男人冷不丁問出聲。
「警官,我才只是一個 3 歲又 216 個月的寶寶。」
警官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秒,把一本結婚證扔了過來。
我打開只看見我的靚照在上面,就憤憤不平地告狀:「警官,我連男人的嘴都沒親過,這肯定是有人撿到我身份證登記結婚了。」
「沈哥,嫂子真逗。」旁邊的警察笑了。
嫂、嫂子?
我目光看向面前的冷臉煞神,又倏地低頭看向結婚證裏照片中的男人,兩者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照片上的男人更年輕一點,嘴角還向上輕揚。
沒等我消化完,更炸裂地來了,下面登記時間是 2025 年 x 月 x 日。
我明明記得今年纔是 2024 年。
難怪今天早上抽籤抽到了下籤,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今年是二零二幾年,二四還是二五?」我詢問起眼前人,得到了後面的答案,心中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所以……
這個進來就冷着臉紅着眼,像是老婆跑了的人真的就是我未來的老公?
見我不敢確定的模樣,沈時來端正坐姿,語氣認真地向我介紹自己。
和他對視上的那一剎那,他的眼神像是初次見面更似重逢,我感覺時間都變得極慢,慢得我要陷入他的眼裏。
「沈時來,你的愛人。」
-2-
我,二十一世紀新時代好青年,也是成了穿越大軍中的一員。
還附送了一個 190+,寬肩窄腰,帥破蒼穹的男人。
不過,我記得我來之前好像有什麼事要做的,現在忘得一乾二淨。
「沈哥,嫂子是不是……」
徐軒悄咪咪地拿手指了指腦子。
後面消音了,我不用猜也知道他在關注我的身體健康。
沈時來看了我這邊一眼,爲了不暴露,我衝他甜甜地笑着,和我對視上,他又收回目光。
「她最近新開了本校園文。」
「噢~所以嫂子爲了找靈感,今天扮演失憶的純情女大。」他恍然大悟,又感慨起來,「不愧是專業的小說作者。」
聽完對話的我:「……」
有沈時來的保釋,我很快就能離開警局了。
走的時候,剛好男模從房間裏出來,見我目瞪口呆,銬上銀手鐲的手抓住旁邊警察的衣服質問:「爲什麼她能走啊?」
警察:「別人沒幹壞事,怎麼不能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男模看了看我,又看見我身邊穿着警服的沈時來,露出一副心死如灰的表情。
男模:原本以爲是黑天了,沒想到是天黑了。
-3-
沈時來帶着我回到了家,準確來說是未來的我和他的家。
房子到處都是幸福的氣息,一看就會令人覺得房屋主人是一對相愛的夫妻。
玄關櫃子上就擺着筒籤,我盯着旁邊熟悉的黃色毛巾心中更是一虛,有一種修羅場的感覺。
「直走左邊第二間就是主臥,玩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漱吧!」
沈時來低垂着眼簾,鬆了鬆衣領上的扣子。
「好。」我努力裝出一副熟稔的樣子,但過於緊張從而忽略了他話語中的漏洞。
我從容關上門,下一秒破功,撲到被子裏對着就來了幾拳。
發完瘋,我又不禁想他和未來的……自己和他應該很相愛吧?
沈時來下班後還順道帶我去買了一條碎花連衣裙,顏色很好看,還有一套嶄新的內衣褲,都很合身。
雖然未來的自己也是自己,但是心裏多少有點膈應。
洗完澡出來,我就坐在牀上發呆,總感覺這個主臥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不只是主臥,整層房子的佈置都讓我覺得眼熟。
不過我也沒多想,可能是未來的我和沈時來商量着一起設計的。
我想打開櫃子,找找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比如未來的自己寫的日記本,瞭解更多,以防暴露自己。
抽出衣櫃底下的抽屜,裏面是疊好的小衣,嗯,蕾絲還有三點。
我臉瞬間紅成番茄,不對,正常夫妻一週履行多少次義務來着?
今天晚上該不會做恨吧?
現在再去點個男模穿回去,還來得及嗎?
社死的我正想關上,不經意看見了內衣尺碼:D。
臉上的溫度瞬間褪去,我清晰地意識到一個事實——他發現了。
「叩叩叩——」門聲響起。
與之同時,我彷彿聽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聲,怦怦怦。
我打開門,表面帶笑實則警惕地看着他:「怎麼了?」
沈時來盯着我看了半秒,銳利的五官突然微軟,無奈地笑了一聲。
他輕拖長音:「老婆,你的演技還是那麼差。」
「什、什麼?」我心底慌張。
沈時來和我對視,漆黑的眼睛彷彿要看進我的心裏,我緊張得腳步往後移了幾釐米,嘴上詢問:「哪裏差了?」
半晌,他手指凌空點了點自己漆黑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我很陌生。」
-4-
突然穿越到六年後,面對這個結婚證上的愛人,我本能反應就是抗拒以及害怕他看穿自己的祕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臉色瞬間煞白,無數想法從腦子跳過去,卻怎麼也抓不着。
當我對上沈時來的眼睛,緊繃的心反而微微鬆了下來,又像是被人拆開包裝的跳跳糖碰到了水漬。
我破罐子破摔地反問:「對,陌生!我根本就不是你老婆。」
抱着死就死的念頭,我和他說了事情原委。
穿越,就像一個人販子,管你三七二十一,說拐就拐。
「你在害怕什麼?」沈時來突然發聲,掀起眼簾靜靜地看着我,「害怕我上報把你當怪物一樣抓起來?」
我嘴脣微動,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放心好了,我們只是協議結婚,只要扮演好你的角色,做好我的妻子,你是六年前的穀雨笙還是六年後的穀雨笙,都與我無關。」
他的話像是一劑定心針,讓我稍微鬆了口氣。
「謝謝。」我偷偷窺了眼沈時來,心裏嘀咕自己怎麼敢和他協議結婚的。
沈時來五官分明,十分俊美,只一雙眼睛帶着亮光,就像尖刀上過於銳利而反射的冰冷,再加上警察本身擁有的氣場,致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生人勿近。
沈時來瞥了我一眼,語氣冷淡:「你當時被催婚,喝了點酒路過見到我,問我要身份證說要和我結婚。」
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禁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悻悻地咳了兩聲,心裏感嘆自己真是女子漢大娘子。
想做的事是真做啊!
-5-
說開後,我自然和沈時來分房睡的。
原本以爲會睡不着,沒想到一躺下就到了天亮,還做了一個寬肩窄腰的男人穿着線條小狗的圍裙,爲我下廚的美夢。
只不過看不清臉,但是身形和沈時來有得一比。
醒來,我還專門去看了一眼,廚房乾乾淨淨的,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睡得好嗎?」
「挺好的,好久沒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不過總感覺門口有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不確定地補了一句:「也許是隔壁在裝修吧!」
沈時來喫早餐的動作一頓,意有所指淡聲道:「也可能是狗找不到主人,在扒門縫。」
這突如其來的玩笑讓我還認真地思Ŧū́ₜ考了一會兒:「這也不是沒可能。」
說完這句話後氣氛就沉默了下來,本來就是契約夫妻,關係不冷不淡,更何況我還是妻子(before 版),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我們要出門。
等錄完口供已經到了下午,迎面吹來的風讓我不禁瑟縮了下身體。
側頭去看沈時來,他身穿冰冷平整的警服,釦子繫到了最上面,只餘幾寸皮膚,最令人注意的是他冷淡的目光,好似淬了冰的利劍。
看了他,我感覺更冷了。
突然一件外套搭在我的身上,我去看外套的主人,他依舊面不改色。
我拉緊了衣服,心裏感覺這個薄薄的外套比看起來更加保暖。
人,好像也一樣。
這個點,警局依舊很忙,都在各司其職,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突然伴隨着驚呼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離我幾米遠的男人迅速將我護在身後。
他的手修長有力,手背上淡綠的青筋就像大樹的脈絡,此時就搭在我的肩上,給人極大的安全感。
我忽視心裏極快閃過的異樣,順着手看上去,只看見男人臉色凌厲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女孩,旁邊的年輕警察忙不迭地認錯。
「對不起,沈隊,我一時沒抓住她。」
沈時來頷首,目光瞥了眼女孩:「她犯了什麼事?」
「打架鬥毆,拘留五天。」
聞言,女孩抬起頭來,她有一雙吊梢眼,表情不滿的時候更爲刻薄:「我沒有,我只是在一旁看着!」
眼看又要吵起來,沈時來一個眼神過去,女孩瞬間就像被掐着脖子的雞噤了聲。
旁邊的女警立刻半帶半強迫地帶她去審訊室,離開之前,女孩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明顯是遷怒到了我身上。
我立刻給便宜老公告狀:「她還瞪我!」
沈時來臉色不變地對旁邊人說:「小王,罪名加一條,襲警。」
年輕警察應下,我這纔看似勉強滿意地哼唧一聲。
回家的路上,沈時來突然停車下去,熙熙攘攘的人羣很快掩住了他的身影,我百般無聊地數着人頭ṱů₎,正想他什麼時候回來,念頭剛起,就看見了他的身影。
我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亮了一下:「你去幹嘛了?」
尾音有點拖長,像是對着熟人撒嬌,他是我這個世界唯一「知根知底」的人,我多少對他有點依賴。
沈時來向我扔了個東西,我連忙接住一看,是我追了很久沒買到的小說典藏版。
「你居然搶到了?」我興奮得撐住他的兩側肩膀,「這是送給我的嗎?」
「嗯,之前答應過的。」
答應誰的,不言而喻。
可是此時的我並不在意,還在欣喜若狂之下抱住了他:「謝謝,非常感謝。」
拜託,現在拿着典藏版的人是我欸。
是六年前的我還是未來的我有什麼區別嗎?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抱得太緊了還是怎麼,沈時來發出了喫痛聲,我連忙詢問怎麼了。
他這才微皺着眉頭,輕描淡寫地說:「剛纔去取這東西的時候好像被路人撞到了手,沒什麼大礙。」
我硬要他伸出手給我看,等看見才發現,男人的話有多麼不可信。
他手上有一道三四釐米長的血痕,應該是護我的時候被女孩的指甲刮到的,經過一段時間,傷口癒合結了薄薄的一層疤。
被撞後,疤又被擦開露出了鮮紅的嫩肉,在他冷白色的手上格外嚇人。
「過一會兒就好了。」
沈時來還想收回手,被我一把拽住,我不滿地瞪他:「都這麼長的口子,這還叫沒什麼大礙?消毒的有嗎?」
警察車上必不可少的就是藥品,沈時來還有一個專門的醫藥箱。
我拿出棉籤輕輕地爲他消毒,低聲地說:「可能會有點疼。」
話音剛落,沈時來就嘶了一聲,聲音很小好像怕我聽見,鬼使神差下我對着他的傷口輕吹了一口氣。
沈時來本來展開的手倏地握成拳頭,我才意識到自己行爲的不妥,試圖用別的話掩蓋過去。
「吹一吹就不痛了。」我尷尬地解釋道。
我不敢抬頭看他神色,幾個呼吸後,他語氣淡淡的,又好像哪裏不一樣。
「是不痛了。」
我們都沒再說話,不過好像有什麼跳得比往常要快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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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來後,他總會給我帶點小玩意,路邊小孩販賣的玫瑰,街角精品店裏的瓷娃娃,甚至局裏警犬掉的毛紮成的毛氈都可以成爲我們之間的小驚喜。
剛開始,我不好意思收下,沈時來似乎毫不在意,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之前有過約定,回來都會帶個小禮物。」
漸漸地,我過上了最理想的生活狀態。
早上八九點起來的時候,沈時來已經去上班了,微波爐裏有定時熱好的早餐。
下午他回來的時候,我們又會各坐在沙發兩側默默追完一部電影。
看到高潮部分的時候,我被逗得哈哈大笑,甚至還半躺在了他的腿上,拍他大腿。
還差點掉下沙發,幸好男人及時摟回țů⁶了我。
沈時來不鹹不淡的警告傳來,我反應過來立馬坐直,沒過半晌又樂得東倒西歪。
「穀雨笙。」他聲音低沉,尾音微微上揚,像是摻雜着別的含義。
我笑出來的淚水還掛在眼尾,目光對着電視,就這麼頭躺在沈時來的大腿上,好不容易注意力被拉回來一點兒:「怎麼了?」
沈時來沒應聲。
我感覺奇怪,隨即轉頭看他。
高大的陰影向我壓來,伴隨着還有淡淡的皁香越來越近,屬於他身上的氣息就越發濃郁,灼熱的呼吸即將落在我的額頭。
我還是強迫自己躲開了。
和動作一起停住的,還有他的呼吸。
半晌,他才往後退去,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冷淡:「差點忘記了我們是協議結婚,你這麼排斥我,過幾天等局裏事少了,我會搬出去住。」
-7-
「甜甜,甜甜……」
一片純白的空間,虛幻的聲音漸漸化爲實體,熟悉的客廳裏,我窩在沙發上看劇,手旁邊放着亮屏的筆記本電腦,視線卻落在前方的廚房內。
他身材很好,兩根帶子束住了有力的腰身,寬肩窄腰在我的目光下一覽無餘,特別吸引人的是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像是遠山的起伏。
等他轉過身來,我才發現他穿了一件黑色高領。
不愧是男人最蕩的衣服。
「甜甜,碼了多少字?」
「碼了點。」我聽見自己說。
見狀,男人拿手帕擦了擦手,端着洗乾淨的青提走向我,拿過來後又放在一個我伸手夠不着的地方。
「雨大作家,剛立的 flag 就要倒了。」他挑眉看我,帶着些調侃的語氣。
我頭躺在他大腿上,耍賴皮:「我想不到了,沒靈感。」
「沒靈感那就不寫了。」他倒是爽快,直接應了下來。
反而我有點不適應,懷疑他有點壞心思,盯着他看了半晌,男人倒是一臉無辜。
我突然起了一個靈感:「沈時來,你說我要不要寫本關於我們的書呀?就寫我失憶了,穿越到六年後,你呢明明暗戀我,但是礙於幾年前我們籤的協議,不肯向我表白,結果發現欸~我失憶了,就勇敢出擊,主動說你是我的愛人,將弱小、可愛的我拿下!」
沈時來表情有點暗爽,我不明所以,他悶笑:「想讓我追你直說。」
「又自戀上了,哥。」
我笑眯眯地誇他,下一秒就抓起他的手指咬了一口,男人發出喫痛的聲音。
隨即我的眼前一陣翻天覆地,等反應過來,我們已經糾纏在了一起。
伴隨而來的是生理的渴意,我乾咳了一聲,從夢中醒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就時不時做夢,夢裏發生過的事情應該是未來的自己和沈時來的經歷,但是此時我卻想不起來夢中我對沈時來說的靈感是什麼了。
像是有人故意消音了一樣。
我邊想着,打開房門差點還被嚇一跳。
「甜甜?」沈時來敏銳地聽見發出的響聲,側頭看過來詢問。
前幾天我們不歡而散後,我和沈時來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又凍住了。
他早出晚歸,我找不到和他交流的機會。
「什麼舔舔,大晚上不睡覺,我真怕掃凰大隊把你給掃了。」我斂去面上的沉思,義正詞嚴地曲解他的意思。
沈時來愣了會反應過來我是誤會了,輕挑了下眉:「我說這個酒是甜甜的,你這腦子什麼時候能裝一點正經東西?」
「口渴了?」沈時來就進廚房端了杯水出來,當警察的人似乎天生觀察力很強。
他看得出來我對他有防備心。
還語氣平靜,貼心地加了一句:「喝吧!沒放藥。」
不加還好,加了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繞進去自己倒水。
倒水的期間,我能感受到沈時來一直在看我,剛纔經過的時候,聞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吧檯上也有兩罐打開的酒,他還開了第三罐。
因爲家庭原因,我最厭惡的就是男人喝酒,在酒精刺激的放縱下,他們是多麼醜陋不堪,令人犯嘔。
以往在路上遇見喝酒的男人,我都是繞道走。
可是和沈時來待一塊,我身體仍處於一種放鬆的狀態。
不排斥他喝酒,甚至看見他喝酒,我的第一反應會想是喝酒對身體不好。
是這個身體的殘留反應嗎,還是……
水聲停了,我收起了眼底的沉思。
沈時來還是靠坐在吧檯,整個人一半隱在黑暗裏一半在光線下。
他喝了不少,但是面上卻不顯,只那雙眼睛泛着亮光,撐着頭安靜地看着我。
他拖着長音,一字一句地喊着我的名字:「穀雨笙。」
平常聽到耳朵要起繭子的三個字,此時卻像電流刺下我的手指,我感覺手指麻麻的。
我故作高冷:「幹什麼?」
沈時來起身在我的身ẗṻ₃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把我整個人籠罩完,他彎下腰湊近我,溫熱的氣息燥得我臉一熱,連忙閉上眼睛,氣息卻又往後撤離。
手心一空,我意識到什麼睜開眼睛,沈時來饒有興味地掂了掂手心的東西:「對這個有興趣?」
「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他控制着舞了個刀花,刀上的藍瑪瑙閃了閃冰冷的光點,晃得我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沈時來在我身前蹲下,手工刀被隨意地丟在地上,他拿出冰冷的金屬,牽引着我的手:「害怕的話,刀是沒有用的,可以用這個,把我鎖起來。」
咔嚓。
金屬上鎖的聲音。
「或者……」他用我的手捏住他的喉結,覆蓋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循循誘導,「你也可以往這用點力,我不會反抗的,這樣你也就安全了。」
他說出的話十分瘋狂,語氣平淡得好像在和我討論今天的天氣怎麼樣。
隨着發聲,喉結不斷滾動,我手指底下的觸感是如此柔軟,皮肉包裹着堅硬的骨頭,有力的心跳通過皮膚傳來。
怦、怦、怦。
他嘴角含笑,眼睛卻不見笑意,我捏着他的軟肋,仔細觀察着手底下的這個與剛見時完全不一樣,眼底逐漸染上戾意的男人。
從見面開始就處於主導地位的男人,此時在我身前單膝下跪,自甘成爲下位者,引誘着我該如何解決他自己。
在這麼嚴峻的情況下,我的思緒卻意外地想着。
他好像在哭。
-8-
可能是昨晚的想法影響到我了,我做夢夢見了一個男人在抱着我哭,不斷的淚水滴落在我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低低的呼吸聲急促,彷彿無力得喘不上氣來。
我想睜開眼睛看清那人是誰,眼皮卻十分疲憊,陷進了一片昏暗的空間,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說話,我集中注意力去聽時聲音越來越小,那兩個字無論我怎樣都聽不清,直至我突然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門,它在被人敲着。
「叩叩叩——」
我猛然驚醒看向門,兩輕一重的敲門聲響起,男人細微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起牀了,早餐買好了。」
我如驚弓之鳥般環視周圍,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跑了進來,原來只是一場夢。
可是真實到好像真的發生過。
我邊回應了他,邊沉思着打開衛生間門,人還沒有進去,門倒是關上了。
砰。
好了,現在徹底清醒了。
沈時來這個和我協議結婚的丈夫很盡職,我起牀時餐廳的桌面上已經擺好了溫熱的白粥和豆腐腦。
「先喫吧!」沈時來不見昨晚的瘋意,恢復了初見時冷靜的模樣,幫我拉開椅子。
發生了昨晚的事情後,我出乎意料地、好像不畏懼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了。
至於他昨晚疑似癲癲的舉動,我也沒放在心上,當代年輕人誰沒點神經病啊!
我喝了幾口粥,溫熱好喝,不時還有鮮嫩的雞肉滑進胃裏,不禁贊喟:「真好喝,哪家店買的呀?」
沈時來喝粥的動作一頓,語氣平淡:「出門右轉五百米有一家早餐店,還不錯。」
我點了點頭,暗暗記下。
沈時來就這麼看着我喝完一半粥,又屯屯屯地喝下豆腐腦,直到喝不下了,揉了揉圓潤的小肚子,露出發愁的模樣。
他這才從我面前端走粥和豆腐腦,我還來不及阻止,男人一大口一大口地往下嚥,性感的喉結不停地滾動,絲毫不介意這是我喝過的。
我突然哽住了,現夫哥,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是協議結婚?
「浪費糧食可恥,」沈時來彷彿猜到我在想什麼,抬眸看我,認真道,「而且我們結婚這麼久了,做都做了……」
我聽到這句話還來不及捂住他的嘴,剩下的話就溜了出來。
「做都做了,還會在意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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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夫妻也這麼親密的嗎?
我臉都紅成蝦子,沸騰的蒸汽就要從耳朵冒出來,而沈時來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收拾ţũ̂₈好桌上又淡定地穿好警服準備出門。
「穀雨笙。」他總喜歡一字一句地喊我名字,「我不會系領結,以前都是你幫我係的。」
在沈時來堅持的目光下,我無奈起身,走近纔想起自己也不會系,但眼下只好硬着頭皮根據腦海中以前看過的視頻動手。
手指剛觸及有質感的綢面,本能反應地繫了個平結,動作行雲流水到彷彿系過千萬遍。
難不成,我盯着手指不禁思索。
我上輩子是個給霸總專業打領結的?
「我去上班了,最近市裏出現了幾起兇殺案,不太平,你儘量少出門。
「缺什麼東西,可以打我電話。」
我乖乖地點頭,沈時來出門的動作一頓,又轉回身向我傾下身子,我預感到什麼心跳得很快,落下的那刻側了下臉,我的臉頰一軟。
他在我臉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早安吻。」見我睜着大眼睛懵懵地盯着他,沈時來一本正經地說,「做都做了,親有什麼稀奇的。」
我沉默、無言以對。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彷彿成了一個無賴。
我懷疑這個男人找到了對付我的方法,可是我卻有點……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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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待久了,總有點煩悶。
我們敲定了休息日,出門約會(劃掉)買東西。
「等會兒,我們先去古玩店,然後再去步行街買杯奶茶,喫飯哪兒喫呀?」
「嗯,都可以。」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沈時來好像從出門開始就不對勁,注意力隨時關注着周圍。
旁邊有個小孩不小心摔倒了,前一秒他還在和我說話,下一秒他就扶起來了。
「沈時來!」我一字一頓地喊他名字。
沈時來皺着眉揉了揉額角:「最近案子有點多,可能比較精神緊繃。」
見我表情鬆了些,男人捏了捏我的臉,輕聲哄我:「等會兒買杯奶茶給谷大小姐賠禮道歉。」
我哼了一聲,不太樂意地說:「那我要兩杯。」
「嗯,兩杯。」
今天好像真應召了我出門前抽到的中吉籤,我買到了許多自己中意的小玩意和衣服。
沈時來出門前還一身輕鬆,身上很快就大包小包地掛着。
就在進飯店門前,沈時來接了個電話,不知道對面說了些什麼,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怎麼了?局裏有任務?」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我善解人意地說:「那你去吧!忙完再來找我,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沉默了半會兒,我注意到沈時來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定了決心:「你先喫,喫完給我打電話。」
「就待在飯店裏,我沒來之前別出去,發生了與你無關的事情也別多管閒事。」
雖然對他的叮囑感覺奇怪,但是我還是應了下來。
他對我還是不放心,喊來服務員看好我,在我的保證下這才匆匆離開。
就在我在前臺剛點好菜的時候,聽見有人大喊。
「那邊好像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隨後一窩蜂的人湧了出來,就像衝破了堤壩,我無法原地停留,只好隨着大衆一起去湊湊熱鬧。
湖裏漂浮着雙手捂臉的女孩,近處身着警服的男人拼命地向她游去,路人大喊:「都讓開點,把繩子丟下去。」
我看着這眼熟的場面,突然想起沒穿越之前也發生過一場殺人事件。
同樣的溺水,民警下去救她,她爲了活命把民警往水裏按壓。
將人救起之後,女孩又跳了下去。
已經力竭的民警,想了想家中的孩兒,又下去救第二次。岸邊的人爲了讓民警活下來,把繩子扔到了民警面前,女孩爲了活命一把推開民警,搶了繩子上了岸,還抱怨民警爲什麼救它。
他不想別的父母體會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自己卻喫到了這個苦。
回過神,我發現水裏的女孩擦了把臉上的水,把頭髮往兩邊撇,明顯識水性的動作讓我瞳孔一縮。
沒等多久,女孩就被拉了上來,我感覺她長得十分眼熟,那雙吊梢眼好像在哪裏見過。
沒等我回想到,就聽見路人一陣驚呼:「哎呀!怎麼又跳下去了,還帶着別人小妹。」
我被一股力推下了河裏,河水鋪天蓋地地向我撲來,我不經意被嗆到了幾口。
這時,我想起了我在警局見過她,她被帶走前還瞪了我一眼。
對我來說,現在發生的簡直是無妄之災。
「讓你當時還躲開!」女孩哼笑了幾聲,「現在還不是遭到報應了?」
我翻了個白眼,罵她:「神經病。」
隨即奮力往民警游去,摟住他的胳膊時民警費力睜開眼衝我搖頭,反而想把我推開,他說:「我腿抽筋了,妹仔你鬆開我吧,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眼一熱,扯住繩子往他手裏塞:「哥,這個點你家孩子應該已經放學,等爸爸下班回家了。」
民警抗拒的動作一頓,眼神清醒了幾分,我抬頭衝岸上大喊:「大哥快要沒力氣了,力氣大的哥們拽一下繩子把人救上去。」
「快快快!」湖邊站着的幾位壯漢連忙撩起袖子拉繩子,而我轉身就衝女孩游去。
勒住她的脖子就往下潛水,她受驚地想罵人,張口又搶了好幾口水。
我裝作腳抽筋的模樣,手無措地拍打着水面,無意中按住她的頭就壓下去。
女孩雙手用力想掙脫我的束縛,拼命想活下來的樣子讓人發笑。
「你他媽有病嗎?沒看見我在你旁邊還拽我,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女孩滿嘴污言穢語,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恨意。
我無辜地笑了笑,佯裝水性不好的模樣撲向她,引起周邊路人的一陣吶喊:「她腿又抽筋了,快下去救人啊!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得沒力氣了!」
「你跳下來不就是尋死嗎?」
「想死?我成全你啊!」
在她驚恐的目光中,我拉住她就下沉,她拼命地往上游,兩個人在水裏撲騰,她罵罵咧咧地嗆了不少水,時間飛逝,她意識到我是認真的,面目哭到猙獰。
「求求你,放開我吧!我不想死,我才十五歲,我想好好地活着,我爸爸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回家呢!」
所以,你想死就想讓別人陪着你死,你想活便搶了別人活下去的機會。
最後我和她都被人救了上去。
我還保持着清醒,但是也嗆了幾口水,爲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就乾脆閉目養神。
耳邊喧鬧,依稀聽見一個大媽對着哭哭啼啼的女孩怒罵:「你想死幹嘛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死啊!」
-11-
我好像又回到了夢中的昏暗空間,兜兜轉轉都沒有找到盡頭。
空間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本書,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書名,書就被一隻手翻到了一頁。
我一下就察覺到了這是自己穿越之前發生的事。
書上寫着:【XXXXXXXXXX,沈時來殉職。】旁邊還有一行字和選項。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願意去救他嗎?」
「警察誒!以往都是警察叔叔救我們,那現在我肯定有機會也救他們啊!」
穿越前的我果斷按下了「救」。
書倏地翻到了最後一頁,是沈時來的照片。
拍照的時候,他估計才畢業不久,目光銳利,臉上還有着些許青澀,那一瞬間我彷彿感覺他透過屏幕看見了我們。
下一秒,光幕倏地黑了。
我睜開了眼睛,同時對上了一張不見青澀的臉。
見我醒來,他立刻按鈴,又拿棉籤蘸水滋潤我乾燥的嘴脣。
他就這麼忙忙碌碌一圈,等醫生確定我沒什麼大事,這才坐在一旁,幽幽地說:「沒白學啊!天天小學游泳組一等獎穀雨笙同學。」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是別人推我下去的。」
「警方調了附近的監控,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沈時來還是沒控制住,話鋒一轉,看上去很生氣,忍住沒有吼我,「我不是和你說過,讓你待在飯店裏等着我,不要多管閒事,爲什麼不聽我的話?」
「那個湖很深,哪怕你會游泳水性好,一旦你沒力氣了會怎麼樣你不知道嗎?」他越說越激動,臉上表情似悲鳥哭鳴。
我看着失去冷靜的他:「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問題。」
沈時來胸膛不斷起伏,他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盯着我,速度快到好像不快點睜開就看不見我了。
他總是強調讓我不要出門,我看着他突然詢問:「你爲什麼一直強調外面不安全,你在怕什麼?」
這句他昨天說過的話,今天卻是我問他。
「市裏出了幾起兇殺案。」沈時來低垂着眼,說着還自嘲道,「你要是出事了,我怕我成了鰥夫。」
雖然沈時來語氣平淡,但是我還是從他細微的表情中看出來的不對勁。
「沈時來,你在撒謊。」
一時之間,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一時半會兒從沈時來嘴巴里撬不出答案,只好咳了咳轉移話題:「我的手機呢?」
聞言,沈時來遞給我他的手機:「你的手機泡水了,等會兒給你去買新的。」
「密碼 0908。」
「叩叩叩——」門口來了警察,ţű̂₉沈時來叮囑了我幾句就出去了。
我抱着別人的愛機,不小心點到了撥號鍵,最頂上的備註讓我不禁瞪大雙眼。
沈時來一回來就見我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沉默了幾秒還是問了:「有事兒要和我說?」
我搖了搖頭。
只是沒想到你小子濃眉大眼的,背地裏居然給老婆備註這麼肉麻的暱稱。
說好的協議結婚呢?現夫哥。
-12-
惡意推我下水的女孩還在被拘役審問中,她一口咬定是無意的,附近還沒有監控,案情一度停滯。
而猜測的嫩苗一旦冒頭,那麼生活到處都是漏洞百出。
我很快就出院了,回家的路上我特意觀察了沈時來說的那家早餐店,它只賣湯粉一類。
第二天喫完早餐,我悄悄去了趟廚房,看着鍋裏剩餘的瘦肉粥,我證實了我的想法。
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中,我一時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覺今天天氣很好。
沈時來卻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我逮了好幾次都沒逮住人。
「沈時來!」
又是這個夢。
夢裏沈時來因爲救一個小男孩,然後被大卡車撞飛了,我在一旁拼命地喊,他怎樣都聽不見。
我只能強迫自己在他死亡前醒來。
我咳了聲,半夜我總容易口渴,打開門男人突然倒在地上,嚇得我一激靈。
沈時來倒在地上,一半臉藏在陰影下,另一半則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穿越過來就是爲了救沈時來的我,心裏一驚,可別還沒有到日子就掛了啊!
來不及多想爲什麼這個點他還靠在我的門外,想扶他起來,就聽見了磕到金屬的清脆聲音。
這才發覺他的一隻手被銬在門把上。
「甜甜……」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費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裏裝了很多東西,但是最明顯的是我的倒影。
沈時來每次喘息聲都十分沉悶,彷彿用盡了全力:「……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好,你先起來。」我使盡力氣扶他,如同螞蟻在撼動大山一般。
「……好好活下去!」他只顧着唸叨這句話。
我無奈地哄他:「甜甜是誰?」
聽見這個稱呼,沈時來的眼珠微動,注意力終於脫離了出來:「甜甜,是我老婆。」
「你是甜甜。」
話說着,他還勾脣溫柔一笑,看得我臉霎時就紅了,手都銬上了嘴還不老實。
「那你聽不聽甜甜的話?」我忍住羞恥,細聲哄着他。
「我聽甜甜的,甜甜說往東我絕不往西,說快點我絕不慢點。」
「沈時來!」
胡言亂語什麼呢!
「甜甜,你兇起來還是那麼好看。
「不僅兇起來好看,平常也好看,是一個永遠十八歲的小女孩,有一個大大的小鳥胃,經常點兩三杯奶茶,才喝兩三口就捨得給我喝。
「開心的時候,喜歡牽着我的手晃來晃去唱着小情歌。不開心的時候,就窩在被子裏悄悄地掉小珍珠,還要拿張紙巾蓋臉上,儀式感滿滿。」
沈時來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我心中的小鹿羞得要一頭撞死豆腐。
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沈時來,你喜歡我啊?」我趁着夜色,忍不住問。
「不是喜歡,」沒等我傷心,沈時來認真地說,「是愛,沈時來愛穀雨笙,谷酸酸不能沒有沈甜甜。」
他又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彷彿下一秒就要隨風散開:「可是,我怎麼樣也救不了我的甜甜……」
外邊下起了大雨,雷聲隆隆得嚇得我一顫,正好沒有聽清他的話,正想詢問,他突然用指腹覆上了我的臉頰,力度輕得猶如對待心愛之寶。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了在書上看見的馮唐的詩。
【你眼睛的面積一定少於湖
【你也很少哭
【爲什麼坐在你面前
【就像站在湖邊
【細細的霧水就扯地連天】
又是這種眼神,我第一次見到沈時來,他同時也是這種眼神。
像是彷彿穿越了幾個世紀,周圍是人羣的喧囂,人來人往唯獨空出了孤獨的圓,他就站在圓的中心,看不清表情。
我獨感覺他是難過的。
但比悲傷來得更快的是,重逢的喜悅。
他彎起眼睛,露出一個我看不懂的笑:「……真好,是活的。」
-13-
「我們過去的時候,受害人還是活的。」
相同的三個字在我耳邊重合,我回過神,他正在簡單解釋了最近早出晚歸的原因。
我垂下眼簾隱去眼中的神色,裝作無意地問:「你昨天怎麼說我是活的?」
聞言沈時來頓了頓,眼睛看向我,我們對視了幾分鐘,或者很久,他的眼睛裏好像有許多東西要告訴我,最終:「我做了一個噩夢。」
「我夢見你就躺在我的懷裏,我怎麼樣也救不了你。」沈時來輕描淡寫地描述着噩夢中的場景。
我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但又想不起來:「夢都是相反的,我現在這不好好的嗎?」
「的確,」沈時來忽而揚眉詢問,「昨天聽見你好像說了什麼任務,拯救之類的。」
他揶揄道:「你還有任務啊?谷小姐。」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只好坦白了,其實我是下凡的仙子ţù₌,任務是來拯救你。」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着。
沈時來支着下巴不知道信沒信,眉眼舒緩,勾脣輕笑。
「好吧,甜甜。」
聽見這個稱呼,我臉悄悄紅了。
我們相處的氣氛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更爲微妙,就像冰凍着的巧克力,看外表只覺與常溫的一樣普通,只有湊近咬一口才發現柔軟到甜掉牙齒。
接下來的幾天,沈時來表現得好像真信了我的話,到哪都需要我陪着,就連去衛生間都要帶上我,義正詞嚴表示這樣更好貼身保護。
遭我強烈拒絕後,他還悶笑一聲:「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甜甜。」
-14-
九月九號這一天,我沒有阻攔沈時來去上班,而是陪着他一塊兒去了警局。
照片下小字寫着:別試圖躲避命運。
在沈時來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我掏出隨身攜帶的籤,搖了搖掉出一支寫着兇中帶吉,主動破局。
我盯着發呆了會,給沈時來發消息。
【我去對面買瓶水,你得好好工作,別出去。】
付錢的時候,沈時來的電話打了過來,隔着手機我都能聽出他的緊張。
「甜甜,你在哪裏?」
「我說了我在對面買水呀!」
「好,等我過去,我想買瓶飲料。」我剛想說我可以幫買,就聽見沈時來那邊傳來呼呼的風聲,他應該在奔跑,周圍還響起了喇叭聲。
「滴滴叭叭。」我的耳邊同樣響起了喇叭聲。
我抬頭就看見斑馬線對面的沈時來,他胸膛起伏着,對視上時眼睛突然一亮。
「你站那別動,我過去。」
綠燈了,他向我走來,耳邊是他沉重的呼吸聲。
一步一步,我們之間的距離在縮短。
我時刻觀察着周圍,注意到不遠處有一輛車徑直衝了過來,而盡頭就是向我奔來的沈時來。
「沈時來,停下!」
沈時來聽到了我的聲音,腳步反而更快了,我瞪大眼睛想喊他停下,車輛恰巧從他身後穿過去。
他活着。
我的任務完成了……
可是……我緩慢地眨着眼睛,視線隨着世界天旋地轉,萬有引力在此刻失效,耳邊的喧囂離我而去,只有近處的男人踩着天花板越來越近。
我後知後覺,不是世界在旋轉,而是我在旋轉。
有人尖叫這裏出車禍了快打 120,有人嘆息被撞的是個十分年輕的姑娘,有人驚訝怎麼開車的也是個年輕姑娘,剎那間,所有的聲音都動了。
「甜甜,甜甜,別閉眼。」沈時來抱着我低聲道,不斷的淚水滴落在我的臉頰,冰冰涼涼的。
這一次,他真的哭了。
別哭,我囁嚅着嘴脣,沈時來雙眼緊緊地盯着我,一旦我有眨眼睛的動作,他的呼吸聲都會一頓。
原來那不是做夢,我恍惚地想。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生命在流逝,抬頭對我來說都是奢望,沈時來主動彎下腰,額頭互相貼住,他求我:「別再離開我,沈時來不能沒有穀雨笙。」
「求你,活下去。」
我很想回應他,用盡全身力氣只能在他嘴角留下一個輕飄飄的痕跡,沈時來的身子僵在原地,他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一吻即逝,我不甘又無力地閉上眼睛,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好像下雨了。
水珠一滴一滴,冰冰涼涼的。
滴,滴,滴。
水要滿了,水珠一滴一滴,冰冰涼涼的,順着邊沿就落了下來。
有人走了過來,溢水的水龍頭被扭動,發出呲的聲音,我同時睜開了眼睛。
眼前熟悉的佈置,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我們家的廚房。
我想扶着牆壁站起來,卻一下子穿透過去,透明的手掌表明了我鬼魂的身份。
也是,被車撞飛十幾米的人怎麼可能還能活下來。
那,站在水池旁邊的男人是誰?
廚房沒有開燈,男人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之下,身影像極了我不敢確認的一個人。
他轉身離開,關門前隨意往我這個方向一瞥,他自然什麼都沒看見。
我卻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突然有一個猜測浮現在我的腦海裏,它就像炸彈,我恐懼,不敢去拆,可是遲早要炸的。
找到他很簡單,整個房子就書房亮着燈。
我毫無阻礙地飄進了書房的時候,男人正在Ťų₄雙手敲打着鍵盤,噼裏啪啦地響着。
一步、一步,我們的距離在拉近。
砰砰砰,我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就在我們只有咫尺之遙,他突然轉頭看向我。
轟隆隆——好像下雨了。
這一路過來熟悉的房屋佈置,我都能找理由告訴自己只是巧合。可是看着這張熟悉的臉,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房間很安靜,他很快地轉回頭,繼續敲打着鍵盤,就像一個裝好固定程序的機器人。
男人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又轉身離開,我的心還梗在嗓子眼久久不下。
是沈時來,但又不是。
他的表情太冰冷了,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機器人一樣。
以往過分鋒利、直通人心的劍,我最愛的眼睛,現在如同滿是碎開的裂紋翡翠,黯然失色。
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我瘋狂地嘗試去觸碰他,一次、一次、億次,每次都從他身上穿了過去,想告訴他我在,念頭剛起又收回了。
他聽不見的,即使知道我在,又能如何。
沈時來白天上班,我被迫困在了書房裏,晚上他回來就開始敲打鍵盤,奇怪的是我嘗試去看電腦上的字,怎樣都看不清。
整整七天,都是這樣的情況。
直到第八天,我看見他打字的手終於停了。
身子卻久久不起,我想去戳他的時候,沈時來突然站起身,換上警服。
他要去上班了。
我按照往常一樣,往書桌上一攤,裝作是一塊捏捏泥。
咔嚓,他關門的手一頓,莫名地低聲說道:「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這是我死後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嘶啞是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易拉罐在路上被一腳踢飛,擠壓、扭曲而發出的聲音。
-15-
他出門後,我心總落不到實處,卜卦的籤也沒帶在身邊。
電腦突然瘋狂地滴滴響,我湊近一看,這次的屏幕不再像蒙上了一層紗,清晰得看得見每個字。
書名:《酸酸甜甜》。
下面的評論區一直在不停地收到評論。
緣由是一個鐵粉發言:【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今天警方發的微博,致敬人民英雄。】
【看見這個了,我當時還因爲和男主名字一樣就點進去看了,好像他還是因爲抓捕犯人,那犯人前些年跳水害死了一名民警,逃亡的時候還撞死了一個女生。】
讀者陸陸續續地說着,直至有一條評論彈出,迅速抓住了人的眼球。
【那個被撞死的女生好像是這個男人的老婆,我當年就在旁邊,他邊喊甜甜,邊哭得都要碎了,醫生還沒有下來,他就抱人衝上救護車求醫生救人。】
【我找我的人脈問了,當年死的女生叫穀雨笙,兩個人結婚第五年女方因車禍去世,男方沒再娶。】
【……】
【??不是,姐們你別嚇我們啊!咱討論的是現實,不是小說。】
【不開玩笑,我舅和沈時來一個局的,他還見過穀雨笙,說兩夫妻超級般配。】
【雨大前兩年就死了,那這本書是誰在寫的?】
【好消息:作者死了,她老公幫她繼續寫文。
【壞消息:她老公也死了。】
看到這裏,我的瞳孔一縮,沒等我完全思考。
電腦應時彈出了一個微博推送:
【沈時來因公犧牲,年僅 30 歲,致敬人民英雄。】
每一字我都認識,可是爲什麼合在一起如此陌生。
「沈時來」「犧牲」,這兩個詞一直在我腦海裏旋轉,鬼是不用呼吸的,我卻感覺空氣變得稀薄,哭得喘不上氣來。
我彷彿看見了我穿着喜愛的小裙子,打包着從最愛的店裏買的最喜歡的甜點,我最愛的人就是馬路的對面。
「谷酸酸。」我衝他喊,揚了揚手中的甜點袋,一蹦一噠地走着。
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姐姐,能幫我係下鞋帶嗎?」
是一個戴着眼鏡的萌娃,我自然倒退幾步,笑着哄他:「馬路上不能停留,姐姐帶你到路邊繫好不好?」
萌娃嘴巴動了動隨後被撕裂,和巨大的轟鳴聲湮沒在時空之中,無數車輛殘渣環繞着我,我的身體變得好輕,全部視野中只剩下沈時來那張焦急、悲哀、驚恐的面孔。
我想說「別哭」,可是這兩個字太過於輕盈,口腔源源不斷流出的血堵住了我留給愛人的話語。
千萬片時間碎片在風中盤旋,每一片都映出了無數個奔跑的、哭泣的、大笑的、掙扎的我。
我站在純白的空間裏,往門那邊望去,門驟然打開,開始播放小說裏我和沈時來相遇的每一個情節。
「沈時來,你的愛人。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我很陌生。
「是愛,沈時來愛穀雨笙,谷酸酸不能沒有沈甜甜。
「求你,活下去。」
最後一隻熟悉的手敲下了一行字:【犯人被抓捕了,沈時來因公犧牲,他和穀雨笙永遠地在一起了。】
不,我直覺哪裏不對勁,我離開的時候,沈時來明明還活着。
現在這些都是假的,沈時來還活着。
我眼底逐漸染上了偏執,萌發了一個想法:那我從這扇門裏離開是不是就能回到現實?
我開始拼命地砸門,無數的血滴就像大雨一般落下,不知道砸了多久,純白的地面變成了血河。
那扇門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疲憊充滿了我的身體,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就在逐漸合上的那一刻。
有零零散散的星團飛進了我的身體裏,從血液貫通到全身,我顫了顫睫毛,慢慢睜開了眼睛。
看了看早已恢復的雙手,我眼尖地發現,門外的字變了。
條條評論像雨後的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好消息:我磕的 cp 有原型。
【壞消息:原型去世了。】
【希望她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好的。】
【我堅信,酸酸甜甜在另一個世界一定很幸福。】
無數條這樣的評論像是星星,看似微小,匯聚在一起成了星海。
門外的字隨之變化:【犯人被抓捕了,沈時來獲得了一等功,他和穀雨笙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感受着祝福湧進身體,揚起恬靜的笑容,抬手去擁抱來自讀者們的愛意。
什麼是現實?
愛在哪裏,那裏就是現實。
咔嚓。
門開了。
我走進去一腳踩空,身體急劇下降,星空離我越來越遠,我彷彿看見那些星星在說話,在說:「回去吧,去你愛的人身邊。」
我再睜眼時,是在醫院的房間裏。
沈時來正好推門進來,眼眶還紅紅的,明顯剛哭完回來。
我衝他笑,終於能說出了那幾個字。
「沈時來,別哭。」
番外(男主視角):
-1-
「沈時來,還記得幾年前找你要身份證結婚的那個女孩,你們還有聯繫嗎?」
「我們站一團這麼多人,那女孩就偏偏看見了沈時來。」問話的是張浩,轉行做生意,這幾年也染上了生意酒氣,肚子上的腹肌醉酒脹圓了一圈。
他轉頭疑惑問:「我也是奇了怪,想當初咱哥們幾個長得也不賴啊!」
「去去去,和沈哥相比,你算個球啊!」徐凜毫不客氣地懟,張浩眉一揚裝作要動手,眼見就要碰上結果兩人勾肩搭背上,哥倆好似的開始比酒。
我想起那個明明氣質靦腆,笑起來就像巧克力漾出愛心一樣甜的女孩,思緒不禁飄到了六年前的那天。
我們當時六七個人,統一的體訓服十分的扎眼。
街上人特別多,就在過斑馬線時,我不經意看見半米外一步一蹦的女孩,正巧她也看了過來。
她很小一隻,眼睛卻格外的亮,就像藏滿了小星星。
看起來膽子很小,但是膽大得很,直接跟着我們過了馬路,站在我身前一本正經地問:「你好,你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方便借我下你的身份證嗎?」
「沒有。」
我鬼使神差地追問:「你要身份證幹什麼?」
「結婚呀!」她彎起眼睛笑。
她睫毛很長,笑的時候睫毛撲閃着,每一次顫動都像羽毛撓得心癢癢。
女孩笑完又似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脣。
夏天很熱,人心也躁動,我想,她真可愛。
「沈時來,你還沒回答我剛纔問的。」張浩喝了幾杯,忽然拍了下額頭開始嗷叫,「你要是不回答,那就喝,喝喝喝!」
「有點聯繫。」
「咋?」張浩瞬間湊過來,一臉憤恨,「沈時來啊沈時來,我一生意人都潔身自好,虧你還是個警察,懂不懂不能和外邊的女人說太多,懂不懂什麼叫作男德?!」
「我們結婚了,她是我的愛人。」
我不動聲色地將身前的酒杯推了回去。
一句話讓張浩的絮絮叨叨地自覺嚥了下去,他吞了吞口水又一臉憤恨地坐了回去:「結婚了不起啊!還驕傲上了,我一個沒結婚的單身貴族都沒傲……」
整晚都是張浩的唸叨,說什麼不就是自己出國拼搏幾年沒趕上結婚嗎,現在就連嫂子是誰都不知道,別人結婚六七年,自己六七年都寡着,差點還被一男的走了後門。
一個大男人哭得那叫一個稀里嘩啦。
到點了,我打了聲招呼就將其他人的呼喚關至門後,抬頭看了眼圓圓的月亮。
今年的夏天也很熱,一如當年。
我拐到另條路買了杯奶茶,到了家門口,我拍了拍身上的外套。
門開了,我心愛的人直接衝我而來,臨近幾釐米的時候突然停下,她像只小倉鼠鼓着腮幫子,嗅了嗅我的外套,隨後舒展眼眉,雙腿一跳:「算是識相,這是獎勵。」
我摟住她的屁股,往上顛了顛。
她親暱地落下一個吻,我自然不會放過她難得主動的機會。
風吹過我們,將氣味糅合在了一團,變得奇怪了起來,香甜又舒服,它想了很久,纔想到人類經常說的兩個字。
幸福。
-2-
「我決定明天就寫新文!」她表情堅定地握拳,「我再也不鴿了。」
我正在玄關穿外套,挑眉望她,改性了?
穀雨笙小步蹦到我身前,舉起手中的籤給我看:「看,酸酸,這可是難得一遇的上上籤!」
我瞭然的笑出聲,成功得到了某人的怒視,只好垂下眼眸,彎下腰壓低聲音哄她:「甜甜大人,能不能幫我係下領帶?」
甜甜大人搖了搖頭,辮子隨着動作盪鞦韆似的:「我要喝奶茶。」
我看着她豎起的兩根手指,也跟着伸出一根手指。
她瞪大眼睛,對上我不容拒絕的眼神,想反駁的話又變成了其他的,哼哼唧唧道:「那我要你明天早上五點鐘起牀,給我熬粥喝!」
以爲這樣就能難倒我,我看着說話又理直氣壯的女人,裝作爲難地猶豫了幾秒才答應。
她這就軟下眉眼,還得意地哼着小曲:「我想要你在我身邊,分享生命中的一切……」
我突然湊近她的臉,接着她的調唱着:「我想要甜甜說,甜甜說,甜甜對我說我有多愛你。」
剩下的歌詞湮沒在我們的脣之中。
-3-
今天意外地提前下了班,我去市場買了明天煮粥的瘦肉,看時間差不多了,給她打電話。
「在哪呢?我去接你。」
「我在商場這邊逛呢!正準備回家啦!」她突然語氣驚喜,「我看見你了,我就在你對面!」
「沈時來!」現實和電話都傳來了她的呼喊,她見我望過去傻里傻氣地揮了揮手。
真傻,我心想,也朝她揮了揮手。
綠燈了,她向我來,我向她走去,彼此的距離在互相縮短。
突然一輛車攔住了我的視線,只聽見巨大的撞擊聲響起,我正想繞開車輛掏出自己的警官證,喊着:「大家讓一讓,我是警察,讓一讓!」
還沒擠進去,我就看見被碾碎露出來的奶茶標誌,腦子有一根弦瞬間斷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撥開人羣,還喊着:「穀雨笙,甜甜!」
沒人回應。
直至站在了人羣最前面,我的聲音像斷絃的琴一樣停了。
我的愛人躺在冰冷的地面,手上還提着送給我的禮品袋,那是我最常用的,她最喜歡的,因爲她說我穿這個襯衫配個領帶很禁慾,可是那襯衫被染成了紅色。
不。
不,我跪下抱住她,心就像掉在地上的奶茶被人隨意的踩踢,血液流了一地。
「甜甜,求求你,別閉眼。」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哭,只知道雨下得太大了,我好像要被雨滴壓垮了。
醫生來了,我撐着自己站起來,起來的一瞬間一軟又跪了回去,膝蓋砸到地上發出悶聲,我使盡全身力氣才摟穩了我手上我的一切。
「醫生,拜託您一定要救好她。」
醫生接過去,看了我一眼:「我們盡力。」
後來的事情,我也記得不太清了,只覺時間過得太快,快得我根本無法理清。
我簽到無數張病危通知書,簽到最後,我已經麻木了。
醫生對我說:「要做好心理準備。」
夜裏,我同樣合不上眼,坐到病房門口,透過小小的縫隙去看她,她的臉很白,就像一個瓷娃娃一樣躺在那兒,彷彿下一秒就會跳起來,圈住我的腰,拉着長音:「谷酸酸,你是不是偷懶又沒給我做粥?!」
我經常因爲局裏辦案,隨時走人,經常放她鴿子,煮粥煮到一半就關火走了。
「沈警官,病人現在只能喝流食。」
耳邊響起了護士的提示,我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粥。
她喫不到了。
堅持了三天,她已經很勇敢了。
胸前還是掛上了只白玫瑰,我親手辦了她的葬禮,相片選了她最喜歡的照片。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照常上下班,抓抓犯人。
只不過我再也不用戒酒,不用回家路上再去市場挑最嫩的瘦肉煮粥,不用像個管家一樣唸叨着不許熬夜寫文。
日子沒什麼不一樣的。
就連父母、朋友都在建議,我還這麼年輕,年輕人在感情裏也容易走得出來,再找一個過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什麼是幸福呢?
我拒絕了一切相親邀請,直言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時來,你是不是還沒有忘?」徐凜問。
我手頓了頓,半晌回:「我不知道。」
這一年來,我表現得十分正常,喜怒哀樂都有,只不過兄弟間出來聚的時間更多了。
期間我也沒怎麼想起過穀雨笙,只不過是恢復了曾經過了二十多年的單身生活而已。
我想,我是忘了吧。
人就是這麼個薄情怪物,我自嘲地笑。
-4-
有一天,辦公的電腦壞了,事情緊急,我只好拿出抽屜裏的筆記本。
是她的筆記本,封存一年也沒落灰。
輸入密碼,進去就是一行字。
【瞎瘠薄寫!就算是屎,你也先寫出來嚐嚐!】
我幾乎本能地想象出她每次看見這一行字,想罵卻無以反駁的憋屈模樣。
連上網,無數條消息推送就彈了出來。
【大大,你不是說今天開文嗎?人呢?!】
【其實你的小說是有點俗套,什麼先婚後愛啊,協議婚姻,太瑪麗蘇太不現實了,但是小說嘛,本來就是不符合現實來着,我要是想看現實向,我幹嘛不去看餘華寫的。】
……
【拜託了,一年了,作者你快開文啊!】
我順着消息點進去,入眼的是書名爲《酸酸甜甜》的預收文案。
看着簡介,我的耳邊同樣響起了穀雨笙的聲音:
「沈時來,你說我要不要寫本關於我們的書呀?就寫我失憶了,穿越到六年後,你呢明明暗戀我,但是礙於幾年前我們籤的協議,不肯向我表白,結果發現欸~我失憶了,就勇敢出擊,主動說你是我的愛人,將弱小、可愛的我拿下!」
當時的我哼笑了一聲,吐槽她自戀。
她立即豎起眉:「我這本小說哪裏不好了?!這麼有意思的文。」
我說:「真土。」
這話一出,那還得了,她就像踩着尾巴的貓躍我身上,爪子就露了出來。
我連忙求饒,笑着說:「甜甜大人,是小弟有眼無珠,你寫的文最最最新穎了,賊有意思的。」
「酸酸、甜甜……」回過神來,我念着書名,半晌笑着吐槽,「真土。」
笑着笑着,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土、太土了。
偏偏我就喜歡寫文這麼土的人。
我開始接手她的賬號,在簡介上添加了幾個字。
【新文由甜甜、酸酸贊助。】
她寫文有寫大綱的習慣,我按着她的思路寫着,每天更新兩章,就這麼寫到了第四十章。
局裏發現了當年撞人的司機的線索,我變得更忙碌了,但還是依舊每天更新。
我坐在房間角落裏,低着頭碼字,就像記憶中每一次穀雨笙碼字時候的姿勢,她曾經說,這個姿勢,寫文更有感覺。
每天出門前,我也學着她的模樣抽了根籤,先洗一次手,拿黃色毛巾擦乾淨,才能抽籤。
所以你看,甜甜,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呢?
六月份,我去了趟寺廟,前六次都是我和她,這一次只剩我只身一人。
跪在長生殿裏,我誠摯地閉上眼,心裏默唸:希望穀雨笙平安、快樂。
如果被她看見的話,她肯定驚訝出聲:「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
我笑了笑,爲了你,我甘願成爲信徒。
佛啊,我這一生,救過幾萬人的性命。如果你聽見了我的願望並讓其成真,讓我獻上我的靈魂,我也願意。
-5-
撞人司機的蹤跡在鄰省暴露,這本小說也要走到尾聲了。
我做夢夢見自己身處於一個空間裏,鋪天蓋地都是白色,就在我警惕觀察周圍的時候,空間上方亮起一個光屏,顯示着穀雨笙的照片。
「如果給你一個讓她活下去的機會,你願意去救她嗎?」
我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願意。
剎那,空間地面下陷,我徑直往下掉,直至鬧鐘鈴聲響起,我猛地醒來,才發現是一場夢。
有些失望,我想起身,突然看向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籤。
上面寫着數字:二十二。
天數跳動着,我和她的書完結了,局子裏來消息說發現了犯人的線索,我關上門,臨終前望着籤說: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犯人被抓到了,子彈穿透我心臟的瞬間,我第一個念頭就是,終於可以去見甜甜了。
只希望她不要嫌棄我這個比她大了三歲的老男人。
閉上眼,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到水滴的聲音都能聽見。
不對勁,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過道上,還不時有服務員從旁邊路過,我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我和兄弟們經常約的酒館。
我還活着?
「沈時來,別一來就給我裝,來給我喝兩杯!」張浩過來就想摟住我的肩膀,啤酒肚挨着我。
我回過神,連忙抓住他的手問:「現在幾年幾月幾日?」
張浩有點懵:「這、你咋了,現在 2030 年 8 月 18 號啊!」
8 月 18 號,那場車禍還沒有發生,這也就意味着——
穀雨笙還活着。
我腦子一抖,掏出手機往外衝去,她還活着。
她還活着。
通話記錄第一位就是她,我撥了過去,第一次覺得手機嘟嘟的幾秒都是如此漫長。
嘟、嘟,接通了。
「昂~想我了?」
「承認吧!沈時來你離不開我。」
聽着她熟悉的調侃聲,我的情緒就像衝破大堤的激流奔湧而出,真好,她還活着。
「我想你,我離不開你。」
細微的哭音讓她察覺到了,一下子兩邊就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風的呼嚎。
大抵是半分鐘,她語氣柔和下來,笑着打趣道:「真想我啦?那就趕快回家,姐抱抱我的大寶貝。」
「開門。」我說。
門打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徑直衝過去抱住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彷彿要將她刻在我的血肉裏,永不分離。
「好啦好啦!姐姐的大寶貝。」她沒問什麼,只是輕拍着我的背,哄人的語氣讓我很安心。
我靜靜感受着她的溫度,冷不丁說了一句:「穀雨笙和沈時來永遠都要在一起。」
「跟個寶寶一樣。」她笑了會,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正想起身要她許下承諾,就聽見她語氣認真地說,「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是穀雨笙和沈時來!」我不滿。
她又說了一遍:「沈時來和穀雨笙永遠都要在一起。」
-6-
我請了一個月假,在家陪着她。
還特意找了個她不會懷疑的藉口。
每天早上五點鐘,我就會起牀去煮粥,還和一家靠譜的店約定好了清早上門送瘦肉。
她偶爾興起要出門買東西,我本能拒絕了:「不行!」
面對我激烈的反應,她有點疑惑,我替自己找補:「最近外面出了幾起案子,不安全。」
這才避免了這一次。
她很敏銳,我不可能每次都阻攔她。
到了九號這天,她起牀算了一卦,說今日宜出門,我想找藉口推了但是對上她狐疑的眼神,只好緊跟着一起出去。
我們到了古街,她一下子就被一家店裏稀奇古怪的東西迷住了,逛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我們出來的最初目的。
「酸酸,你去買下籤,我在這再逛逛。」
我猶豫了一會兒,她倒是抱着個瓷娃娃看得興致勃勃,衝我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只好過去拉了拉她穿在中間一層的防彈衣,叮囑道:「在這等我回來。」
買籤的店離着不遠,十分鐘的距離,我硬是六分鐘跑回來了。
可再怎麼快也快不過命運。
聽見店主說她早幾分鐘就出去了,我跑出門瘋狂地尋找她的蹤跡,不遠處的斑馬線圍滿了人,救護車滴嘟滴嘟地響。
我拼命擠進人羣,在看見腳下碎一地的瓷娃娃的那刻,悔恨、痛苦幾乎要把我壓垮。
我埋怨自己,爲什麼聽了她的話去買那個籤,爲什麼要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哎喲,造孽啊!這女娃好心救了小娃,結果自己把命搭上了。」
「可不嘛!長得跟一朵花一樣,我要是她家父母現在就得哭死了。」
路人的唏噓聲傳到我的耳邊,我渾身一震,想起第二次約會的時候,她轉頭就從兩個壯漢手裏救下兩個女孩,別人都害怕或冷眼旁觀,她卻說:「萬一哪一天,我也發生這種意外,別人也不敢怎麼辦?」
「這是救了她們,也是救了無數個我。」
說這句話的穀雨笙身上氣場強大到彷彿在發光,我想起了不久前她倚靠在沙發上輕聲念着:「我生來便有分量,半邊刀鋒,半邊絲柔。」
我視線劃過明顯被嚇哭,卻平安無事的小孩,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
善良救了人,也害了人。
-7-
她死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意念了。
在辦完葬禮的當天,我握着拼好的瓷娃娃,割腕自殺了。
看着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流出來,我感受着力氣一點點消失,眼皮越來越重,可又回到了那個純白空間,眼睛睜開又無力地合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醒來。
再睜眼,還是那個熟悉的過道。
「沈時來,別一來就給我裝,來給我喝兩杯!」
張浩過來就想摟住我的肩膀,我別開了,問他現在是什麼時候,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什麼話都沒說,徑直跑回了家。
推開門,我心愛的人就在裏面等着我回家,她詫異地看向我:「你們今天散得這麼快?」
我三步並作兩步,用盡所有力氣抱住了她。
眼眶起了水霧,我拼命地往回憋,她還活着。
我認爲是上天又給了一次機會,讓我能夠挽救所有的錯誤,挽救穀雨笙。
我們一起又度過了一個月,我變得有點古怪,不許她出門,更不許她脫離我的視線。
晚上一定要聽着她的心跳聲,我才能安穩地入睡。
她將我的古怪都看在眼裏,但選擇了包容了我,她打趣說我成了一個特別的人,一個她特別愛的人。
我以前不信佛,哪怕是她帶我去拜佛,我也只是在一旁站着,但現在我就算在旁邊路過那種店子,都要進去買一個平安結。
我希望佛能多憐惜下我們,讓穀雨笙留在我身邊,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
馬上就到了前兩次她車禍的日子,我彷彿一隻驚弓之鳥,天天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她就算上衛生間,我也得在,再不行也得牽着手,她罵我變態但是手還是牽着的。
晚上,我纏着她睡覺,她很精神不肯睡,我就威脅她不睡,那我們就做點有意思的事情。
她連忙裹住被子,裝作自己睡着了。
我抱住她,一隻手十指緊緊相扣,過了今天就好了,我又神經質地去聽她的心跳。
怦怦怦。
十分有力,我想,活着真好。
半夜我聽見她推了推我,說口渴想喝水,我看了眼時鐘,0 點 2 分,我輕微地鬆了口氣。
我把她按回溫暖的被子裏,自己起身去客廳倒水,樓下卻突然傳來了尖叫聲和剎車聲,緊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我忽然看向手機上的時間,它顫顫悠悠地跳動到了 0:00。
腦子裏的弦一下子錚地響了,我飛快跑回臥室裏,窗戶大開,外面的風呼呼地吹了進來,明明才九月卻吹得人發抖。
我走到窗邊往下望,真高啊,一瞬間我也想就跟着這麼跳下去算了。
但是她是一個愛美的小女孩,我不能讓她就這麼悽慘地躺那,我得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期間,警察上門了,他問我們是不是起了什麼爭執,爲什麼谷女士突然墜樓身亡?
我看着手上她最喜歡的瓷娃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地上那麼涼,她肯定很痛。」
「第三次了,我讓她受傷了三次。」我扯了扯嘴角,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警察皺起眉,他想打斷我的話,我抬起頭看他:「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8-
再次在過道里醒來,我沒有任何笑意,我只想結束這該死的一切,讓我的甜甜過得安穩,哪怕是在地下。
我學會了主動死亡,手機密碼 0908 是我給自己設的死期。
既然我註定在九月九號失去她,那就讓九月九號永遠都不要到來,這樣子她也算活下去了。
可無論我死去多少次,仍然會回到八月十八號這一天。
我看着刻着「二十二」的籤,扯了扯嘴角往窗外扔了出去:「你騙我。」
騙子。
我根本救不了她。
在無數次的循環中,我甚至嘗試主動離開她,或許沒有我,命運就會改變,她就能活下去了呢。
哪怕面對她難以置信的目光,我抱着這樣的念頭,咬着牙離開了她。
我期待她開啓新的生活,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沒用, 到了九月九號那天,我醒來後又回到了熟悉的過道。
我嘗試了很多次,可是防不勝防, 她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
一次又一次, 我很正常地瘋了。
每天晚上,我最喜歡的就是靠在門外, 透過那道小小的縫隙, 聽着裏面她輕輕的呼吸聲。
我主動用手銬銬住自己, 我怕自己靠近她,怕自己失控做出一些傷害她的事情。
她很善良,我有次活到了後面, 提前抓住了那個撞人的司機。
是個同樣很年輕的姑娘。
問她原因,她埋怨地說:「誰讓她多管閒事,別人都要把我救上去了,她卻把繩子給了其他人。」
我冷漠地問:「什麼其他人, 那位民警爲了救你已經筋疲力盡了,如果不拿繩子,就得力竭而死。」
「你不拿繩子,會死嗎?」
女孩被梗了一下,臉紅脖子粗的。
她被判了死刑, 結果出的當晚, 我站在了馬路邊。
馬路上人很多,卻默契地遠離着我,以我爲中心往外畫了一個圓。
熱鬧和喧囂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綠燈亮了,一個戴眼鏡的萌娃從我身邊躥了過去, 同時轉角來了一輛車。
砰!
我及時拉住了他, 自己卻飛了出去。
甜甜,原來被撞飛是這種感覺。
-9-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循環了多少次,當我再一次醒來,還是在那熟悉的過道, 張浩見了我就要擁了過來。
接下來的一切, 我都很熟悉。
日子一天一天這麼過着,我照常帶人去掃黃, 突然在裏面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面對眼神對我充滿着陌生的她,我說不清心裏的感覺。
我以爲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最後的美夢。
「姓名?」
「穀雨笙。」
「性別?」
「女。」
我輕言淡語地解釋自己眼睛紅的原因, 爲什麼沒哭, 是因爲我的淚水已經哭幹了。
早在很久很久的循環裏,我就不會哭了,我喪失了這個技能。
「年齡?」
「21。」
我拼盡全力才剋制住自己,變了,這一次變了。
我抬頭盯了她許久,是穀雨笙, 是年輕六歲的穀雨笙,是能活下去的穀雨笙。
也是我的甜甜。
見了結婚證,她自然地問起了今年是幾年,見她不確定的模樣,我身體坐正向她介紹我自己。
在走向未來的時間裏, 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此時和我的聲音重合。
「沈時來,你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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