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四個系統的惡毒女配只想擺爛

我是一位帶系統的惡毒女配。
大女主系統對我說:「宿主你快殺了這個狗男主,登基稱王當女帝。」
虐戀系統對我說:「宿主你要讓皇帝真心愛上你再失去你,讓他享百年孤獨。」
甜寵系統對我說:「宿主你快改變人設,和皇帝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驚悚系統對我說:「嘿嘿,皇帝已經駕崩了。」
我連滾帶爬到皇帝寢宮,只見皇帝站在窗前看着月光潸然淚下:「朕心已死,只願心悅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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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心死了,嘴還沒死,還會強吻我,可怕得很。
我捂着被皇帝親腫的嘴脣被皇帝摟在懷裏,衣衫不整,眼含秋波,臉頰圍繞着散不去的一抹紅雲。
我的四個系統在我腦內齊聲稱讚道:「好一個絕色美人!」
春寒料峭,窗外的春雨來得急,真落在地上時又緩而慢。
猶如室內旖旎的景象。
潔白的藕臂掛在皇帝古銅色的寬肩上,皇帝厚重的喘息聲湊在我的頸窩裏。
甜寵系統在我耳邊發力吶喊:「對對對,就是這樣!氛圍感來了!宿主你快說點情話給他聽!」
我微微抬頭,一滴香汗滑落。
嘴脣擦過皇帝的耳垂,嬌聲叫他:「陛下,臣妾心……」
話還沒說出口,我就感覺一陣頭暈眼花,直直暈了過去。
除了甜寵系統的其他三個系統在我腦中叫囂:「宿主偏離任務主線!執行懲罰!」
驚悚系統發出桀桀桀的笑聲:「宿主,驚悚嗎?」
昏過去的前一秒,我把這四個系統罵了遍。
去你媽的系統,誰給我分配的?擱我身體裏養蠱呢?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皇帝並不在我身邊。
我的侍女翠兒見我醒了,紅着臉跪在榻上餵我喝藥,漆黑的中藥灌入嘴中。
我被這藥苦得皺緊了眉頭,一顆蜜餞就被喂進口中,甜絲絲的,驅散了不少苦味。
皇帝喂完那顆蜜餞後就坐在我的身旁和我說體己話,我紅着臉要躲,還是感覺頭暈腦脹,差點又暈了過去。
皇帝溫聲說:「昨日是朕魯莽了,忘記你淋着雨,太醫說你身子虛,要靜養一段時間。」
甜寵系統嘻嘻嘻地笑:「宿主,攻略好感度上漲 1 點,可喜可賀。」
其他三個系統在我腦子裏對它進行系統 80。

-2-
我有四個系統這件事,是在一次失足落水後發生的。
聽侍奉我的小宮女說,是有嬪妃故意陷害我,將我推入池中。
自我醒來後,我的腦子裏就多出了四個系統。
據它們所說,我是這個世界的惡毒女配,主要作用是爲了阻礙這個世界的男女主相愛。
男主是我的丈夫,大梁國最開明的君主-蘇洵聞。
大梁國在他的領導下,百姓安居樂業,國力強盛,萬國來朝,無有不尊。
至於這個女主,她暫時還未出現。
我正拿着簪子挑起剛進貢的紫金葡萄,我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後宮內沒有皇后。
他有什麼好的要緊的東西都先給我送來。
我挑了挑眉問它們:「本宮有着無限榮寵,風光無限,爲何要去陷害那勞什子女主?」
系統們說因爲我深愛皇帝。
深愛嗎?
帝王之心最難揣測,我五歲那年就不相信什麼愛情了。
我家滿門忠烈,父親和大哥都以身殉死死在了戰場上。
二哥爲黎民百姓操碎了心,病倒在上任途中。
母親追隨父親自縊堂前。
我作爲這後宮最受寵的貴妃,也不過是皇帝爲了安撫民心做出的假象而已。
系統們要我去爭皇帝的真心,我對此不屑一顧。
它們便用着各種各樣的辦法去逼我完成任務。
每當我閉上眼時,就會夢見父親和大哥滿身鮮血,騎在馬背上,逆着光注視着我。
他們不說話,我騎着馬駒想要追上他們,卻怎麼也追不上。
我夢見二哥一身寬袍大袖附在案牘前,提筆萬卷,直至吐了血。
我奮力撲上前去想要搶走他手裏的筆,卻只是撲了一場空,眼睜睜看着他吐血而亡。
我夢見母親一襲粉色舞裙,在空曠的庭院之中舞出她最後一曲,母親雙目瞪圓,掛在懸樑上死死盯着我。
我在深夜裏驚醒,滿背濡溼,面上涕淚ṱü₆交加。
系統們問我:「你還不肯做嗎?」
我捂着臉在榻上嘔出一口血,答應了它們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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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系統要我完成的任務都Ťũ̂ₚ不一樣,它們便輪流給我發佈任務,看到最後一日究竟是哪個系統能贏。
大女主系統令我買通前朝後宮,招兵買馬。皇帝當着我的面燒光那些書信,他柔聲勸我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虐戀系統令我對皇帝的要求百般不從,忤逆他所作所爲。皇帝站在我摔碎的古琴前看着我好半晌,最後他只是令人收拾了殘局。
他取來長笛,吹着我聽不懂的樂曲到天明,他慢慢道:「禾兒,我會陪着你。」
甜寵系統要我爲皇帝洗手做羹湯,我的廚藝實在是爛,蓮藕湯被我做成黑暗料理,皇帝當晚上吐下瀉。
我連夜侍疾,驚悚系統呲着大牙看我手裏的藥,催促着我給皇帝下毒。
一碗加了料的藥送到皇帝嘴邊,皇帝喝下一口藥,眼波留戀在我的脣上,竟棲身親了過來。
他舔了舔嘴脣笑着看我:「藥太苦了,還好有你在朕身旁。」
驚悚系統和我呲着的大牙都收了回來。
當天,皇上和貴妃紛紛中毒,昏迷三天三夜,不省人事。
順着下毒一事順藤摸瓜,竟在後宮揪出不少心懷不軌的亂臣賊子的眼線。
侍奉我多年的侍女也在其中,行刑那日我披着狐裘,和皇帝站在一處看劊子手們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跟我說笑話,拿草根編蝴蝶哄我開心的小宮女也在其中,她才 15 歲,一雙杏眼死不瞑目。
皇帝滿眼心疼地摟着我,替我捂着眼睛:「禾兒,朕以爲朕要永遠失去你了。」
我輕身應下,往皇帝懷裏躲。
回宮後吐了個昏天黑地。
很快,我在系統指示下的所作所爲傳遍了前朝後宮。
衆人惶恐不安,說我是一代禍國妖妃,喜怒無常,最會蠱惑人心,偏偏皇上最是偏寵她。
一時之間,後宮嬪妃都不敢來我殿裏,見到我也是死死低着頭,怕我一個不高興挖她們眼珠子。
前朝大臣上奏要處死我,皇帝龍顏大怒,在大殿上摔了摺子,指着大臣的鼻子罵。
「貴妃一家滿門忠烈!貴妃與朕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她如何擔得起這等污穢的名號!衆卿家如此這般,對得起柳大將軍在天之靈嗎?!」
此話一出,滿堂孤寂。
是了,是我一家人豁出性命才守得這國泰民安。
我順着幾個系統給的劇本四日一個循環在後宮發瘋。
皇帝還是寵着我,只寵無愛。
偶爾得到皇帝寵愛的美人聽說懷了孕,她低眉順眼坐在堂下聽我訓話,她的眉眼有幾分眼熟,我卻記不起來是像誰,草草打賞後就讓她退下了。
暑夏天裏,我聽從甜寵系統的話,苦練廚藝,終於熬出一碗喝得下去的綠豆湯。
拎着食盒去見皇帝,他正在和大臣商議要事,我便在偏殿等候。
微風襲來,吹動壓在書桌上的宣紙,我施施然上前去看,是一幅美人圖,墨跡未乾。
美人笑意盎然,一襲紅衣勁裝無風自動,恍若神仙妃子,我盯着那熟悉的眉眼想了想,懷孕的美人和這畫中女子有幾分相似。
四個系統在我腦內吵成一團:「宿主!這就是女主!!!完了,男女主要見面了!宿主你再不跟着我們的任務走你就要完蛋了!」
皇帝也談完國事來見我,他頭戴玉冠,身形挺拔如松,端得是一國之君的威嚴氣派。
看見我手裏的美人圖,他眼中一片慌亂,又很快被他掩埋情緒藏在眼瞼之下。
他奪了那畫,又換上寵溺的笑容點我鼻尖:「禾兒,今兒又做了什麼東西來找朕試毒?」
我捧起那碗綠豆湯,滿眼愛意看着他:「皇上,怎可這樣說臣妾,臣妾已經試過了,熬了許久,手都燙紅了!」
許是之前中毒那事,綠豆湯他沒喝,留下我在殿內留宿。
他握着我的手在紙上畫出一幅畫,那女子滿頭珠翠,蛾眉高髻,眉眼自帶一絲風情。
他描着那畫在我耳邊呢喃:「朕要爲禾兒畫上一千副,一萬副,將禾兒永遠留在朕的心中。」
我真是畫中那樣子嗎?
我是武將之女,受家風薰陶和兩位哥哥的影響。
我也曾是騎馬奪彩,一杆槍耍得虎虎生威的女將,也曾臨江提筆,對着滔滔江水,臨崖峭壁提下千古絕句的京城第一才女。
怎的在他筆下,我只剩奢華的美貌來了呢?
不容我多想,他已伸手捏向我腰間軟肉,惹得我一聲驚呼。
是夜,紅燭一夜未眠。
萬國來朝,皇帝設宴款待朝臣與別國使者。
我身着ťŭ̀⁼吉服坐在一旁,流水一般的稀奇珍寶呈上來,華麗的便賞給了我。
一Ṫüₒ寬肩蜂腰的漢子走上前來,露出狡黠的笑,他道他國有一稀奇珍寶,從未有人見過,今願以此寶上供朝中,換兩國交好。
使者拍掌。
便有一女子身着舞裙,舞姿輕盈,柔弱無骨走上前來。
一舞動京城,她身姿輕盈,舞姿卻勢如破竹,收放自如,以水袖擊鼓,她面上的面紗落下來,和那美人畫中的美人一模一樣。
幾個系統在我腦子裏尖叫連連:「宿主!!!完蛋了!!你上去露一手打壓他啊!!她要是進宮,你可就是實打實的惡毒女配了!命定的劇情會讓你走上不歸路的!」
我藉着袖口擋住臉,翻了個白眼。
我的腿早在落水被救那日就廢了,下雨天雙腿便如針扎一般疼,我跳不了舞的。
被獻上的女子進宮封了昭儀,賜號瑛。
自從她進宮後,皇帝便鮮少來我這裏了。

-4-
幾個系統比我還急,他們吵吵嚷嚷爲我惡毒女配的命運擔心。
我正拿着新賞賜的寶石簪子在頭上比劃。
腦子裏全是「去見她」「跟她當朋友」「先抱女主大腿」「實在不行咱就跑吧」鬧得頭疼。
寶石簪子被我往桌上一摔,喚來宮女,從匣子裏挑了許多稀奇玩意去見那位瑛昭儀。
瑛昭儀實在是美,也頗有膽量。
她見到我這位禍國妖妃竟也不慌,反而親親熱熱上前來叫我姐姐。
不知道怎麼。我見到她時並不反感,反而覺得她理當親近我。
瑛昭儀也是奇怪,她和我說了許多話,翻來覆去卻是問皇帝對我好嗎?
他對我很好。
不知道怎麼回事,瑛昭儀竟然流下眼淚來,喃喃問我:「他真的是這樣嗎?」
好奇怪的一羣人。
自從我落水有了系統後。便覺得身邊的人很是奇怪。
系統奇怪,皇帝奇怪,妃子們奇怪,新入宮的女主瑛昭儀奇怪。
我回了自己寢宮,皇帝去了瑛昭儀殿中又來看我。
我把玩着他腰上的玉佩開口問他:「皇上會待臣妾永遠這樣好嗎?」
我看不清皇上的臉,只覺得他頓了頓:「只要禾兒不離開朕,朕會永遠待你好。」
幾個系統在我腦子裏譏諷:「狗皇帝睜眼說瞎話,我呸,噁心人。」
甜寵系統被排除在外:「你們懂什麼!這種夾雜權勢虛僞的愛也很好。」
或許真像系統所說的,我逃離不了惡毒女配的宿命,前期沒能改寫我的命運軌跡。
在瑛昭儀入宮後不久,突然間我和她便水火不相容。
可我什麼都沒做。
瑛昭儀賞荷忽然溺水,推她的人被指認是我宮裏的人。
有孕的美人忽然流產,死前口中喊着我的名字。
瑛昭儀遇難,是貴妃指人做的。
這是她入宮以來我聽過最多的話。
我去她宮裏看她,她一身白衣,小臉蒼白倚在皇帝懷中爲我辯解:「我相信禾姐姐,她不會害我。」
皇帝接話:「朕會還你一個公道,禾貴妃那邊,朕也會還她一個公道。」
我站在他們二人身邊,反倒像是個外人。
自覺告退後我便離開了那裏。
人總是有情的,看着他們二人的樣子,必是情到深處。
我下毒害人打胎,當真是一個惡毒女配,皇帝也漸漸不來見我,我的宮殿好似冷宮。
我不禁想到如果我沒有入宮,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大女主系統分析說:「你會成爲名震一方的女將,打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虐戀系統三句話不離一個虐字:「你會嫁得如意郎君,二人生死相隨,轟轟烈烈在戰場上虐得死去活來。」
甜寵系統說:「你會有很好很幸福的一生。一生一世一雙人。」
驚悚系統說:「我不知道,但你應當會成爲敵國的噩夢。」
在他們的描述裏,我想起一個模糊的背影。
那是我十四歲時和兄長們去春獵時的場景了,我射中一隻鹿,有一個男孩騎着高頭大馬,一身紅衣在風中鼓起,揮着馬鞭大喊:「禾妹妹,我去替你扛回這彩頭,再給你獵兩隻兔兒來!」
那人是誰,我記不清了。
今年我 24 歲,騎馬拉弓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5-
瑛昭儀的寵愛只多不少。
聽聞皇帝帶她去狩獵場騎馬了。
皇帝爲她描眉點脣。
皇帝爲她撫琴吟詩。
皇帝爲她重修了一座宮殿。
皇帝封她爲妃。
皇帝爲她做了什麼,便要來我寢宮裏安撫我,
他說盡甜言蜜語,對我說:「禾兒,朕的心裏只有你,朕只愛你。」
我趴在皇帝的身上看着他的目光,似要盯出一個洞來。
最終,我只是說:「皇上,臣妾也愛您。」
第二年春雨綿綿時,宮裏出了一件大事。
瑛妃謀反了。
她夥同宮外一隊兵馬,和丞相府獨子何論之謀劃了一場天大的局。
他們要逼宮造反。
叛兵打進宮中時,我被瑛妃困在她的宮中。
我不卑不亢立在殿中,我是武將之女,今日縱然死在宮中,我也不會叛變我的國家。
瑛妃抱着一個用白布蒙着的東西走到我的面前。
她眉眼悲哀,掀開那白布,赫然是我大哥的牌位。
瑛妃跪在我的腳邊,一手拉扯我的裙襬哀聲對我說:「三小姐,您快醒醒!奴婢求您了!醒醒!爲了老爺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奴婢求您了!」
我看着眼前泣不成聲的少女,和記憶中那個嬌俏明媚的少女的影子重合起來。
我不敢置信開口道:「閉月?」
瑛妃猛然抬頭:「三小姐!您想起來了!!!」
我喃喃問她:「這是哪裏?今年是何年?」
閉月哽咽道:「三小姐,大梁已經滅國三年了,此乃光昭三年。三小姐已經被困在這裏三年之久了。」
我又喃喃問道:「那皇帝是誰?不是蘇詢聞嗎?」
閉月面露不忍:「當今皇帝乃是楚晏。三小姐,我們快逃吧!何公子正等着我們呢!」
系統!
我的系統呢!
系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對,這不是大梁國嗎?我是大梁皇帝蘇詢聞最寵愛的貴妃,我是這個世界的惡毒女配!
我的腦內空空如也,沒有聲音回應我。
殿內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身着鎧甲的何論之滿身鮮血跪在我的面前:「皇后娘娘,臣救駕來遲,請隨臣離開!」
我被何論之一路護送至城門。
被我當作是蘇詢聞的皇帝,楚晏正站在城門上,他滿身戾氣。
看着我們一衆人馬,扯出不屑的笑。
城牆上無數弓箭手就位,一手揮下,無數利劍向我們襲來。
閉月將我死死護住,用她的身軀擋住我,無數鮮血染在我的身上。
馬車的車簾被人掀起,楚晏的臉出現在我眼前,他用力把閉月扒開,啐了一聲:「呸,敢用禾兒的容貌來騙我!」
轉而又換上一副深情的樣子,朝我伸出手:「禾兒,嚇到你了。」
馬車之外,屍橫遍野,無數大梁人的屍體倒在地上。
我麻木地被楚晏牽手登上城牆,他溫柔對我說:「禾兒,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那日,我率兵出關和他混戰,他也是用這副神情對我說:「柳簌禾,我會得到你。」
我是蘇詢聞明媒正娶的妻,是柳家一人以戰百人的小柳將軍,是大梁國的皇后。
他殺我父親,剁了我大哥的頭顱掛在城牆上,逼我二哥向他投誠,二哥以死殉國。
我的丈夫被他亂箭射死在大殿之上,我提着槍浴血而戰,一雙腿被他用長槍打斷。
我滿身傷痕,跳入池中,意圖以死殉國,卻被他救了回來。
被他困在後宮之中,失去記憶,做了他三年的貴妃。
系統都是假的。
我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中的異世界的人,我曾經以爲我是女主,蘇詢聞是男主。
我們會有很好很長很美好的一生。
可笑。
真是可笑。
我一聲大笑,手中匕首直直插入楚晏心中,我倚在他胸口那麼多次,我聽得清楚,他的心在哪裏。
刀入了他的心臟,他卻沒死。
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柳將軍了,我的手沒有力氣取他性命。
心中一陣疼痛,我生生嘔出一口血來,就像當年夢到家裏人那樣。
楚晏把我帶回了後宮。

-6-
他仍舊像沒事人一般。
流水的珍寶貢品送進我的宮內。
南海的珍珠,海底的珊瑚,百位繡娘才得一匹的錦緞。
東西盡數被我砸碎。
一副又一副的畫送進我的宮裏,被我用剪刀剪碎。
我整日穿着白衣,爲我的夫君和家人,爲大梁萬千子民守孝。
楚晏來了,他穿着蘇詢聞喜愛的藍色衣袍,學着蘇詢聞的樣子和語氣對我說話。
噁心至極。
殿內的侍女紛紛退下,蘇詢聞走上前來,翻開他心口的衣衫,露出被我刺傷的傷口。
那裏橫着一道扭曲的疤痕。
在最裏側的中衣處,繡着我的名字,他滿是貪婪地觸摸在名字上,癡迷地說:「禾兒,世人說把心愛的女子名字繡在心口處,便能相愛一生。」
他瘋了!
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臉上,我恨聲說道:「呸!誰要和你相愛?你這樣的爛人,立刻去死!墜入十八層地獄!」
蘇詢聞像是發了狂,他撲過來在我的頸間啃咬,雙手擒住我對我說:「哪怕是下地獄,我也要和禾兒一同下地獄,你是我的女人。」
我抬腳踹在他的命根,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大笑:「誰是你的女人?我柳簌禾此生只有一位丈夫,他叫蘇詢聞。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蘇詢聞抬手在我的雙頰上扇了兩巴掌,他變態地聞我的氣息:「他死了!蘇詢聞死了!被我親手殺死的!」
太醫來替蘇詢聞診治,我那一腳實在是狠,他成了不舉之身。
我躺在牀榻上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久了,又咳出血來。
蘇詢聞很久沒來見我。
我聽見宮內有不懂事的宮女嚼舌根,議論我爲何還有臉面活在世上,爲何還不去死?
我披頭散髮出現在她面前問她:「那你爲何還不去死?」
那個小宮女被我亂棍打死,一卷席子扔進亂葬崗。
我爲什麼要死?
我死了,誰替大梁報仇?
楚晏還沒死,我爲什麼要死?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要他替我大梁子民贖命啊。
蘇詢聞,你且等着我,我很快就來陪你。
我不再騙我自己了,系統是我心中的魔障啊,我終於在閉月和何論之的死局裏勘破了魔障。
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替你們復仇。
墨水從狼毫筆上掉落,畫卷上的男子眉眼含笑,墨水暈在紙上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的心好痛啊,蘇詢聞,我要記不清你的樣子了。
會拼盡全力給我搶彩頭的蘇詢聞,會在馬場上策馬狂奔的蘇詢聞。
在燈會替我猜謎放河燈的蘇詢聞。
會買來全城的桂花只爲了陪我研究香水的蘇詢聞。
會在大婚之夜按照現代樣貌做了結婚證的蘇詢聞。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我忘記了你,我忘記了你整整三年。
我甚至連你的畫像都無法留下,每當我畫完一副,楚晏便要奪了去,扔進火盆燒盡。
楚晏拿着那一大沓畫像怒吼,他雙目猩紅質問我:「我有什麼比不過他?他有這麼好嗎?」
楚晏哪裏都比不過。
我撲過去,火盆裏的炭火被我打翻在牀上,騰躍而起的火苗席捲了整個寢宮。
我縱身撲進火海Ṭù⁺裏。
我賭楚晏一定會跟在我身後救我。
我賭贏了。
他來了,他跟在我的身後呼喊我的名字。
我要死,我要他陪我一起死。
楚晏扛着昏迷不醒的我衝出來,我安然無恙。
只是,他面上毀了容,一大片火燒過的傷疤沾滿了他大半張臉,他只能戴上面具示人。
聽新調來侍奉我的宮女說:「皇帝對我很是深情,在我牀前守了三天三夜,被太醫強行打暈休息去了。
當楚晏來到我牀前時,我捂着胸口問他:「夫君,這是哪裏?」
楚晏的眼睛亮了,他近乎失態地握着我的手說:「我叫楚晏,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皇后。」
我點了點頭,伸手摸上他臉上的疤痕輕聲說:「我好怕,你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楚晏哭。

-7-
楚晏力排衆議,立我爲皇后。
他下令封鎖了全部消息,誰也不能在我眼前提起大梁。
我叫柳簌禾,是亂世裏的孤女,在亂世之中我救下了楚晏陪他四處征戰,我是他的糟糠妻,是無限榮光的皇后。
冊封我爲皇后的典禮上,我看到了那日衝入殿中參與殺戮的所有人。
他們的臉被我一一記下,我要一一討回來的。
不舉之身加上被毀的容貌,楚晏的脾氣越發暴躁。
在朝堂上與他意見相左的大臣被他盡數殺死,朝中逐漸只剩下附和的聲音。
這很好,這是他走向地獄的第一步。
他變得越來越狠戾了。
楚晏從不在我面前發脾氣,他總是順從着我,我要月亮,他將整片星空打包給我。
我和他坐在最高的觀星閣上,飲酒作樂。
無數美酒傾灑一地。
舉目望去,萬里無雲,這座王城腳下景色盡收眼底。
我穿着一身紅衣,蛾眉高髻,滿頭珠翠在夜風中丁零作響。
我倒滿一杯酒,舉起輕聲問他:「爲何夫君這般喜歡我呢?」
他戴着鎏金面具,眯着眼笑答:「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或許是我流落在街上,做乞兒模樣,只有你肯給我一口飯喫,不歧視我。」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很美好的事情,眼神眷戀溫柔地看向我:「禾兒,我到現在還記得,你那日說的人人平等。我想,只有你才能說得出那番話。」
我看向他,是了,我是說過人人平等。
我不理解這個世道的階級之論,我也不明白爲何人一定要分高低貴賤,我想要人人都喫得起飯,讀得起書。
我將這話說給蘇詢聞聽,他撫掌大笑:「禾妹果然是奇女子也!我也總想着爲何這世道要有這麼多不平等的規則,爲何我生來便是太子,受萬人供養。爲何街邊乞兒便悲慘一生。」
他將寫了心願的河燈放入水中,對我認真道:「如今我便知道,我做這太子,便是要讓所有人喫得起飯,讀得起書,雖不能做到你口中的人人平等,但好歹衣食無憂,自在安康。」
那日,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了。
我一仰頭,將杯中酒水飲盡。
楚晏見狀,也仰頭喝下。
Ṭū⁾
我支起孔明燈。叫楚晏替我撐着,提筆在燈籠上寫下幾句話。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與君同歸。
孔明燈被我撒手放出去,載着我心願的孔明燈在空中緩緩升起。
城牆之下,刀劍廝殺,尖叫怒喝,哭嚎哀泣皆被這燈隔絕在外。
我撫上楚晏的臉,摘下他面上的面具。
撫摸他的每一處眉眼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蘇詢聞,你答應我的,沒能做到。」
他一愣目光,繼而是撫掌大笑,猶如在河邊那日。
他的眼角落下淚來:「禾妹,你什麼時候認出是我?」
我定然看向他,他是不信神的,楚晏也不信神。
坐到他們這個位置上時,便是不信什麼因果輪迴報應了。
可那日我縱火時,他瘋了一般衝到火海里救我,我聽到他往外衝,祈求各路神仙救我。
他甚至求了上帝,可我只對蘇詢聞說過上帝。
我和蘇詢聞站在城牆上,相視而立,究竟是什麼時候,我與他背道而馳了?
是他設計找了替身,借用我柳家人慘死做局後,又以楚晏之身囚禁我嗎?
是他與我擊掌發誓,要這天下人人人平等,卻還是敵不過帝王的猜忌之心?
他忘記了我縱馬歡笑的樣子,忘了我們的海誓山盟,他只記得我描眉撲粉的女兒姿態了。
所以,當我畫下曾經赤子心,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時,他那麼生氣。
他一步步問我:「他就那麼好嗎!」
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問自己;「曾經的我有那麼好嗎?」
半晌,蘇詢聞開口問我:「如今趕來的人是誰?」
我艱難開口:「真正的楚晏。」
我看不清蘇詢聞的樣子了,他眼中晦澀不明,開口問我:「你又如何確定,他不會和我一樣呢?」
我往下看去,城牆已是一片火光,楚晏的人馬已經衝了進來。
我搖頭:「曾經的楚晏和你一樣,現在的楚晏和我一樣。他讀平等自由富強民主,他聞全球大事,他和我一樣,見證過無數王朝崛起又隕落。」
「我無法保證他是否會在這個位置上墮落,可他,卻是可以爲這片土地謀劃千年以後的未來,他在,我那人人平等的願望便終有一天會實現。」
我向他伸出手,輕聲說:「朝朝暮暮,年年歲歲,與君同歸。蘇詢聞,我陪你下十八層地獄。」

-8-
楚晏已經佔領了皇宮。
我和蘇詢聞並肩而立,走入殿中。
被穿越者佔領身軀的楚晏看見我來了,大步走向前來,眼中含淚。
一衆將領跪在我的面前。
曾經爲柳家效命的將軍們眼中含淚,喚我:「三小姐。」
楚晏身後的將領捧着一疊我費盡心思送出宮的史書資料和兵書。
他們依靠這些,在邊境之戰百戰百勝。
他開口道:「辛苦你了。」
我點頭看向殿中衆人,這是我辛苦謀劃二十餘年的心血。
我早知這個世界不會只有我一個穿越者,我費盡心思將平等理念傳出去。
只等着有朝一日,我畢生所願得以實現。
楚晏讓侍奉在我身旁的小侍女傳話。
侍女便被蘇詢聞斬首。
好在,同爲穿越者,我們研發了不少可以通訊的手段。
花費了許久,總算是聯繫上了。
楚晏問我:「您是否要登基,我們必定會輔佐您開啓一個太平盛世。」
我擺手:「我是大梁朝的皇后,也是光昭的皇后,這個皇位,我坐不了。」
我將蘇詢聞頭上的王冠摘下,戴到楚晏頭上,爲他束髮:「你們去吧,我相信你們,定能如願。」
做完這一切,我轉頭回到蘇詢聞的身邊,脫去罩在身外的紅色的外袍,露出裏面的白衣。
取下頭上的首飾珠翠,寥寥無幾的頭髮散落在臉頰,被我用白布束起。
我跪在這座曾滿是鮮血的大殿中,重重叩首:「柳家三女柳簌禾,未盡子女孝道,未完國之祈願,未守個人之道。實在無言面對柳家諸位祖先及大梁國諸位臣民。」
「蘇詢聞爲我夫,未能勸夫君回頭,懸崖勒馬,亦是我身之過。」
「願以一己之身,償還這滿身罪孽。」
說罷,我抬頭看向身旁的蘇詢聞,他已是淚流滿面。
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他厲聲對我說:「禾妹,你不必如此,我的罪我一人來抗,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柳家,對不起大梁國的百姓。」
我細心將他耳邊的髮絲挽在耳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愛過你,也恨過你,可放孔明燈那一瞬,我發現我仍然無可自拔地愛着你。」
「愛你少年如一汪清泉熾熱的愛,愛你小心翼翼藏在權謀下的愛,愛你衝入火中撕心裂肺的愛,蘇詢聞,人的感情不是隻有愛和恨。」
我替他擦去面上灰塵,縱然臉上傷疤縱橫,可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是那個放河燈的少年。
我牽起他的手笑道:「若是我們還有下一世,我會好好看着你,不讓你走錯路的。等你在畜生道內輪迴個九九八十一載,我再去見你。」
蘇詢聞抱着我在殿內痛哭,我聽着他哽咽地大喊:「禾妹!是我負了你!是我負了你啊!」
一把小巧的匕首刺穿他的胸膛,這次我刺得很精準,也不再手抖。
那把匕首被我拔了出來,在脖子上一抹。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與君同歸。
我這一輩子,有兩次婚禮。
我的夫君一直是那一個人。
也只有那一個人。
蘇詢聞番外:
我喜歡柳家的小女兒。
她是柳將軍的掌上明珠,她五歲那年,我去找她大哥。
就聽到她這個五歲的小娃娃在院子裏唉聲嘆氣,我心想,她心裏到底裝的什麼憂心事,這樣憂愁。
順着聲音去找她,只見到一個穿着鵝黃色衣衫的雪糰子坐在鞦韆上,對世俗愛情評頭論足。
「哎,沒有物質的愛情就像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了。」
「愛情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東西了,怎麼大家都想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呢?今晚想喫桃花酥。」
說完,那小姑娘跳下鞦韆,一溜煙跑了。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嘴角痠痛,原來是笑僵了。
我藉着課業等事,頻繁地往柳家跑。
父皇考察我的學問,一眼看出我心不在焉,摸着鬍子問我:「是不是喜歡上哪家的姑娘了?父皇給你賜婚。」
我想了想那天她說的話,義正詞嚴拒絕了:「我要等她心悅我纔行。」
柳將軍將他的小女兒教得很好,文武雙全,比許多男子還要好。
我同柳家兄弟混熟了,也終於能光明正大叫她一聲禾妹妹。
她春獵射中了鹿,那鹿滿是血腥,會髒了她的衣裙。我策馬揚鞭,搶先幫她去扛鹿,順道抓了兩隻小兔兒想給她養着玩。
誰承想,當天那兔兒就被她做成爆辣乾鍋。
她還笑着講:「兔兔那麼可愛,加點辣椒後更好喫了。」
我被她的古靈精怪吸引,被她的詩詞吸引,我實在想不到她一ŧú⁵個小小女子,爲何心中有如此溝渠。
每靠近她一分,我就陷得越深。
等會我邀她出門。
她裹着雪白的狐裘斗篷,和我坐在街邊小攤上喫豆花,爲鹹豆花甜豆花爭得不可開交。
她瞥見了路邊的乞丐,眼中滿是不忍,給小乞兒錢食,又叫來了人給這小乞兒找份出路。
她皺着眉嘆道:「爲何我們能賞花觀燈,他卻只能蜷縮在角落裏呢?」
她說了好些人人平等之類的話,小小女子,心中卻有如此見解。
我放下河燈,思考起她說的那些話,只覺得醍醐貫耳。
我撫掌大笑:「禾妹果然是奇女子也!我也總想着爲何這世道要有這麼多不平等的規則,爲何我生來便是太子,受萬人供養。爲何街邊乞兒便悲慘一生。」
寫了心願的河燈放入水中飄遠了,我接着河燈額光對她認真道:「如今我便知道,我做這太子,便是要讓所有人喫得起飯,讀得起書,雖不能做到你口中的人人平等,但好歹衣食無憂,自在安康。」
這是我對禾妹的承諾,也是我對天下萬民的承諾。
禾妹大喜,與我擊掌而盟。
我看着她,看了又看,滿是欣喜。
我如願娶到了心儀的女子,父皇病逝,我成了皇帝。
等我真正做到這個位置上時,我才明白,當日河邊所說的話有多麼不易。
逐漸地我不能再堅守本心,我不敢去見禾妹。
柳將軍和柳大哥死了,禾妹整日以淚洗面。
柳二哥也死了,他們都是爲了大梁死去的忠烈。
楚晏殺進城中那日,我殺了他。
那日,我做了一個悔恨一生的決定,做一個明君太累了,禾妹,我做不到和你說下的那些話了。
我成了楚晏,殺了我自己。
戴上人皮面具的那一刻,我同禾妹走到了盡頭。
可我捨不得禾妹,我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子,我捨不得,卻也不敢見她。
好在,禾妹失了憶。
她每日精神恍惚,一時要殺了我,一時又同我抵死纏綿。
我害怕,我害怕禾妹知道真相,我怕禾妹不要我了,哪怕是騙她,我也要留下她在我身旁。
在宴會上看見和禾妹年少時別無二致的女子時,我慌了。
我納了女子進宮,我要揪出她的背後之人。
我到禾妹宮中,我恨不得刨出我的真心告訴禾妹,我只愛你一人,我這輩子只愛你一人。
禾妹趴在我的身上,一雙好看的眸子看不清情緒,她垂下眼,淡淡說:「皇上,臣妾也愛您。」
我的禾妹被人拐了出去,我站在城牆上看何論之嘲諷的臉。
他無聲開口:「蘇詢聞,你這個懦夫。」
我揮手下令:「放箭。」
我的禾妹會沒有事,她們會護着她的。
可是禾妹想起來了,她把那把匕首插進我的胸膛,那是我送她的及笄禮。
我看着那把匕首,心下一陣哀愁。
禾妹想起來了,她以爲蘇詢聞已經死了,她辱罵我,厭惡我,她恨不得我立刻去死。
我看她提筆畫下一副又一副我的畫像。
一筆又一筆,扎進我的心中。
夠了!夠了!夠了!
禾妹,不要再畫了!他不配!
那些畫被我奪了過來燒成灰燼,我幾乎是竭盡全力才嚥下心中的血,我哀聲問她:「他就有那麼好嗎?」
禾妹大笑:「誰是你的女人?我柳簌禾此生只有一位丈夫,他叫蘇詢聞。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夠了!
夠了!
夠了!
蘇詢聞纔不是什麼世間最好的男子!他不是!他不配!
我回過神來,只見禾妹兩頰漲得通紅,我竟然打了禾妹嗎?
火燒起來的時候,禾妹神態瘋癲,往最深處跑。
我只能看着她的衣角從我手中脫離,她跑得那樣快,我好怕,我好怕她會離開我。
我找到禾妹時,她躺倒在地,氣息微弱。
我從不信神魔之說,可是我的禾妹差點就要死了。
我求着滿天神佛,求她們救禾妹,一切的業障都是我的,我願意承受這一切。
或是神聽到了我的祈求,禾妹醒了過來。
她好像又失憶了,她的手摸過我臉上的傷疤:「我好怕,你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我不會離開禾妹,我怕你離開我,我怕你不要我,我怕你看透我醜陋的心。
我第一次在禾妹面前流下眼淚,哭得那樣撕心裂肺。
我爲自己的行徑不恥,可我又那麼嚮往着禾妹,她心中有溝渠,她爲國爲民皆是問心無愧,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我一次又一次將她拉入地獄。
禾妹再一次嫁給了我。
我不是一個好的君主,可我想做一個好丈夫,我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給禾妹。
禾妹在孔明燈上寫下:「朝朝暮暮,歲歲年年,與君同歸。」
我幾乎要落下淚來,我怕禾妹還記得那個蘇詢聞,又怕她不記得那個蘇詢聞。
禾妹叫出我的名字時,我如同驚雷劈入腦海,Ṭũ₄在一場虛幻的美夢中驚醒,原來她都知道。
如果是禾妹要我死,那我便去死。
蘇詢聞早就應該死去了,死在大梁國的最後一天。
現在活着的只不過一個醜陋的靈魂,骯髒下賤。
我跪在殿中,等待我的死刑,願意用我的死讓禾妹登基爲君。
有她在,定能開闢出一番盛世。
可禾妹不肯。
她跪在這座曾滿是鮮血的大殿中,  重重叩首:「柳家三女柳簌禾,未盡子女孝道,未完國之祈願,  未守個人之道。實在無言面對柳家諸位祖先及大梁國諸位臣民。」
「蘇詢聞爲我夫,未能勸夫君回頭,懸崖勒馬,亦是我身之過。」
「願以一己之身,  償還這滿身罪孽。」
她還認我是她的夫。
千言萬語,哽在喉中,  說不出口,道不明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愛過你,也恨過你,  可放孔明燈那一瞬,我發現我仍然無可自拔地愛着你。」
「愛你少年如一汪清泉熾熱的愛,  愛你小心翼翼藏在權謀下的愛,愛你衝入火中撕心裂肺的愛,  蘇詢聞,  人的感情不是隻有愛和恨。」
「若是我們還有下一世,我會好好看着你,不讓你走錯路的。等你在畜生道內輪迴個九九八十一載,  我再去見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與君同歸。
終究是淚流滿面。
下一世,  我想做一個平民百姓,我做不好君主的。
我想和禾妹去那個人人平等的世界裏看一看,去看看我沒做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禾妹,  請你等一等我。
朝朝暮暮,  歲歲年年,  與妻同歸。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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