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不期而遇

剛過完年,男朋友給我發來一句話:「親愛的,給你變個魔術!」
「好。」
「砰!我變心了,分手吧。」
「?」

-1-
在新年的鐘聲中,這傻 X 把我拉黑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相處半年,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分手了。
後來他怎麼都聯繫不上,彷彿是……去世了。
一場戀愛無疾而終。
半年後,我接受家族聯姻。
跟一個三十歲的商界大佬訂了婚。
聽說是個風雲人物,反正我就看過一眼照片。
他在市中心花幾千萬購置了別墅,讓我住進去,除了每月打零花錢,就沒出現過。
於是,我年紀輕輕就過上了多金少婦,兼在校大學生的生活。
暑假,漫漫長夜,表姐喊我來酒吧消磨時間。
清吧曖昧的燈光下,我從一堆腹肌帥哥里冒出來。
背後是表姐眉飛色舞的吶喊:
「找男士要聯繫方式,說一句:叔叔,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女。」
嗯,我大冒險輸了,在做任務。
這個要求倒也不過分,至少沒讓我抓個男人親嘴。
目標是斜後方的男人。
西裝革履,慵懶地坐在包廂外側,火星子在手指上忽明忽滅。
清吧閃爍的燈光落在他裁剪合身的西裝上,襯出了優越的腰線和長腿。
倒真是個帥叔叔……喊起來也不算奇怪。
我咕咚嚥了口唾沫,在表姐的催促中站起。
鼓起勇氣走上前,「您好,能加個微信嗎?」
「抱歉,我沒——」
他簡單地掃了我一眼,突然頓住,掐滅了煙,默默把手機掏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看我的眼神,莫名有點冷。
他人站在暗處,明暗交界線滑過他修長的指骨,投在裁剪合身的袖子上。
手腕是名貴的腕錶,大概……四百來萬,當時我替我爸選禮物時見過。
他好像毫不着急,甚至頗有耐心地等我掃碼。
嗶一聲,界面跳轉。
並沒有彈出添加好友。
而是——發消息。
我愣住了,我和他什麼時候成好友了?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盯着我,莫名感覺目光有些犀利和審視的味道,讓我後脊一涼。
我只想趕緊完成任務,來不及思考,抬起頭說:「叔叔,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女。」
話落,四周都安靜了。
撲哧……
不知道誰先笑開的,隨即他們那桌其他人都開始笑起來。
「周總什麼時候多了個侄女?」
一束強光掃過,突然把男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臥槽!
怎麼有點眼熟?
只見他懶懶地坐回沙發,目光鎖定我後,慢悠悠開口:
「李應許,我什麼時候允許你來酒吧了?」
那一刻,我突然心梗了。
我的ŧū́₉未婚夫,周聿懷,回來了。

-2-
多年營造的良好形象,因爲玩遊戲毀於一旦。
在衆人的調侃聲中,周聿懷對我招招手,「過來。」
衆人好奇,「周總,不介紹一下?」
周聿懷將錯就錯,「嗯,家裏侄女,年紀小,不服管。」
我窘迫地幾乎把頭低到茶几底下。
表姐見我遲遲沒有回去,發消息問我:
「你怎麼坐那兒了,讓你大冒險,沒讓你釣男人啊。萬一被周聿懷看見怎麼辦?」
我慢吞吞打出幾個字:「我釣到了周聿懷……」
關鍵時刻,表姐領人撤了,留下孤立無援的我,在周聿懷身邊如坐鍼氈。
他好像在談生意,語氣實在算不上溫和,甚至還有點犀利。
等到結束,一羣人匆匆告辭。
剩下呆若木雞的我,和遊刃有餘的周聿懷。
「回家了,侄女。」
他丟下句揶揄,起身掏出車鑰匙拋給泊車員。
見我還愣在原地,問:「拿好東西了嗎?」
我一拍腦門,奔回剛纔的位置,拎起新買的包包鞋子衝回周聿懷身邊。
他雙手插兜,瞥了眼我的「戰利品」,沒說什麼,從泊車員手裏接過鑰匙,「上車。」
路上,周聿懷一直保持沉默。
我覺得,應該解釋點什麼。
「我,不總來酒吧……」
「也不輕易跟別人要微信……」
「大冒險輸了纔要。」
「今天是個意外……」
也不知道周聿懷聽沒聽進去,他打了把方向盤,汽車駛過一片林蔭道,停在了別墅前。
臨下車前,他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小姑娘,逢場作戲,別太當真。」
「?」
合着他恐嚇我半天,是爲了在生意夥伴面前演戲?
我亦步亦趨跟着進了別墅,一進屋,燈火通明。
一個半身圍浴巾的男人正彎腰在冰箱裏找喫的,水珠順着後背的肌肉線條,汩汩流進浴巾裏。
他聽見動靜,纔回頭。
一瞬間,我們四目相對。
真是巧了,我前男友還陽了。
還出現在我和周聿懷家。
周聿懷不慌不忙地介紹,「這是我侄子,周培。周培,這是你嬸嬸。」
啪嗒。
周培手裏的香蕉掉在地上。
真是天大的緣分。
找了這麼久,終於讓我給逮住了!
我主動走過去,握住周培的手,「你好,侄子。」
隨後,我用了大力氣捏緊,皮笑肉不笑:「聽說你喜歡變魔術,以後請多多指教。」

-3-
周培在經歷短暫的迷茫後,開始瞳孔地震。
他記起我了。
「你給我鬆手!」
由於用力過猛,腰間的浴巾下滑了幾公分。
「哎呀!」我尖叫一聲,捂着臉跑回周聿懷身邊,「他怎麼不穿衣服……」
「周培,我說過,家裏還有別人。」周聿懷淡淡發出警告,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剛好擋住我的視線。
被甩的怨念促使我悄悄探出頭去,對着周培露出一抹挑釁的笑。
開戰!
周培跟我處過半年,當然明白什麼意思。
他眯起眼,扶着腰間的浴巾轉了轉,「小叔,我跟你說,她——」
「老公……」
一聲顫音打斷了周培的話。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我眼含淚水,如泣如訴:
「老公,他是不是不歡迎我……」
「我從小爸媽就在外面做生意,我這個『留守兒童』,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家,如果得不到你家人的認可,有什麼意義?」
「李應許!」周培臉黑成了鍋底,咬牙切齒,「你過來,來——」
我對周培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像朵柔弱的小百花兒,瑟縮了一下,繼續躲後面。
「他好凶啊……我好害怕……」
「周培。」周聿懷摘掉眼鏡,捏了捏鼻樑上壓出的紅印,慢條斯理地下達了通牒,「與其閒着找你嬸嬸的麻煩,不如找點事做。」
「小叔……不是,我——」
「明天去公司報到吧。」周聿懷無情地吐出了一句話。
我笑開了花。
周培志不在此,他以前爲了躲活,甚至過年都沒回過家。
周培愣了一秒。
「草!」他氣急敗壞地剜了我一眼,蹬蹬蹬上樓了。
「滿意了?」
我沉迷於捉弄人的快樂中,一抬頭與周聿懷來了個對視。
他藏在眼鏡後的審視目光,帶着洞悉一切的瞭然,彷彿在說:戲不錯。
客廳裏恢復安靜。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鬆開周聿懷的胳膊。
他平整無痕的襯衣從肘部出現了細紋。
周聿懷收回視線,嘴角扯出微不可查的笑,囑咐我:「早點睡。」
說完,我眼睜睜看着他走進了主臥……
等等,主臥?
我剛收了衣服還沒收拾啊啊啊啊!
我狂奔到二樓,推開門。
只見周聿懷背對我,上衣已經脫掉一半。
肩寬窄腰,手臂都能掛着讓我盪鞦韆了。
由於身材過於優越,以至於他單手挑起我的貼身衣物時,顯得它……格外渺小和脆弱……
我的……vm 限量款……
背後幾根純潔的羽毛戳在周聿懷的肌肉上,委屈地彎下了腰。
視覺衝擊過於強烈,以至於我當場大腦ṱŭ̀ⁱ宕機。
周聿懷轉過來,不動聲色地攏好衣服,遮住了令人血脈噴張的景色,眉尖輕輕一挑,「有事?」
「我忘記收衣服了……」
「沒關係。」他十分體貼地替我把羽毛捋順,放在一邊,「我去洗澡,這裏Ṫùₜ交給你。」
「哦……」我面紅耳赤,低着頭,聽浴室門被他合上,裏面傳來水聲,才悄悄鬆了口氣。
別人都說周先生溫文爾雅,不戰而屈人之兵。
眼下不就見識到了。
我埋頭收好衣物,又開始整理包包和鞋子。
一些是遠渡重洋的爸媽買給我的,一些是我自己買的,不知不覺,在地上堆砌了一座小山。
剛好我媽打來電話:
「應許啊,周先生這次回國就常住了,你要聽話。人家幫了咱家不少忙,不能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面對老套的說教,我早就認命了,「知道了……」
從懂事起,爸媽就常把我寄住在各種各樣的人家裏。
這次,不過是又換了一個大家長。
我知道怎麼應付。
今晚把主臥讓給周聿懷,我自然要睡到客房去。
抱着被子路過客臥時,門裏突然伸出一隻手,把我抓了進去。
等回過神,周培早就把我堵在牆上,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李應許,你膽兒挺肥啊,有人撐腰了是吧!」
我眨眨眼,一臉無辜,「怎麼不是呢……」
周培怒極反笑,「不怕我把咱倆的事捅出去?」
「說啊,把你去年請假出校,跟我過情人節的事一起說了。」
周培當時跟導員請假,用的理由是「給小叔奔喪」。
面對周培黑得不能再黑的臉。
我不怕死地補上一句,「孝死我了。」
下一刻,砰!
周培黑着臉推我出去,當面狠狠甩上了大門。
好在二樓房間多,我睡在了主臥隔壁。
周聿懷錶示沒什麼意見。
半夜,起牀上廁所回來,我迷迷糊糊摸到了門把手。
一進屋,空氣冷了不少。
我凍得哆哆嗦嗦,一掀被窩,低頭拱進去。
拱到一半兒,被人拿手摁住了。
我在被窩裏差點窒息,絕望地撲騰着。
突然,有人拽着我胳膊從被子里拉出來,空調的風剛巧吹到我臉上,把我給吹醒了。
只見周聿懷坐在我面前,睡衣半開,下襬出呈現一個可疑的人造窩型。
我睡衣被攔在腰窩處,肚皮涼颼颼的。
我突然意識到,我把周聿懷的浴袍當被窩拱了。
氣氛極其尷尬,一片死寂。
周聿ťűₕ懷眸色黝黑,盯着我,「怎麼過來了?睡不着?」
我難堪地垮着臉,「走錯了……是個意外……」
暗夜中傳來周聿懷溫醇悅耳的笑聲,「小姑娘,你的意外,會不會太多了?」
其實我膽子挺大的,但在周聿懷面前,就像老鼠遇見貓。
他把我捲起的睡衣整理好,讓它自然地垂過腿部。
不經意間的幾個動作,指腹輕輕滑過我的肌膚,我忍着顫慄和心底的異樣,咬脣不敢吱聲。
這個男人不同於我沉迷在小屏幕裏的腹肌哥哥,他成熟,穩重,舉手投足間就能撩撥得人心煩意亂。
「我……我回去了……」我下牀,穿好拖鞋。
周聿懷倚着靠枕,沒有整理自己,盯着我嗯了一聲,表示默許。
等我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說,「睡前關好門窗,最近小偷比較猖狂。」
我突然想起上次表姐說起,有個人半夜被尿憋醒,一睜眼,和牀邊的小偷來了個四目相對。
腳下突然生了根。
好半天,又灰溜溜地折回去。
「牀好像挺大的……我認牀……我們還是一起睡吧。」
說完,也不管這是個多無理的要求,抱着枕頭麻利地滾進了牀裏。
周聿懷無奈地笑了笑,關掉牀頭小燈,替我拉好被子。
我背對着他,聽後面短暫的窸窣後,沒了動靜。
都說夜晚最容易胡思亂想,我睜眼閉眼,都是周聿懷寬闊的後背,和修長筆直的腿。
連夢裏都是。

-4-
第二天一早,我在餐桌上見到了周培。
他眼下烏青,顯然沒睡好。
周聿懷西裝革履的,戴着眼鏡,溫文爾雅。
側影投在玻璃桌面上,顯得清雋溫和。
「今晚家宴,你有空嗎?」
周家的家宴,我至今沒去過。
「好,有時間。」
作爲周家的準媳婦,出席的正裝周聿懷一早就讓人送了來。
我懂!
儘量在他家人面前扮演好乖乖女形象,這樣對雙方都好。
晚上六點,我穿着不符合身份的正裝半身裙,挽着周聿懷走進了周家的別墅。
周聿懷父母去世了,如今整個周家除了他,就剩下他大哥大嫂,和不省心的侄子,周培。
大哥不掌家,說了算的就是周聿懷的大嫂,也就是周培的媽媽。
所以,家裏的飯局也不大。
只是我沒想到,除了已經見過的周家人,還有一張陌生面孔。
是個皮膚很白的美人,黑色的長直髮順在耳後,一副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樣子。
美人抬頭,看見周聿懷的一瞬間,突然站起,喃喃道,「聿懷……」
「好久不見。」周聿懷只是冷淡地點點頭,隨後領着我入座。
周培媽視線在我臉上轉了一圈,笑着說:「李小姐在學校可是風雲人物。」
她話裏有話,聽得我一愣。
再看跟在旁邊的周培,他低着頭,一副理虧的樣子,我就知道,周培肯定跟他媽提過我。
現在我搖身一變,成了周聿懷的未婚妻,她指不定在心裏怎麼想我呢。
果然,周培媽拉開周聿懷旁邊的一個凳子,
「來,以嶠,你跟聿懷多年沒見,正好挨一起敘敘舊。」
「李小姐,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投緣,你介意坐我這兒嗎?」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在我和周聿懷中間,隔了她們夫婦,比鵲橋還寬。
「不介意。」
周培想挨着我坐,結果被趕到對面,跟林以嶠坐在一起。
我知道周聿懷有個青梅竹馬,還一起出國留過學。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最後周聿懷訂婚,是找得我。
家宴開始,林以嶠有些羞澀,坐在旁邊,總是不經意就幫周聿懷盛碗湯,或者倒個水。
偶爾紅着臉,小聲說幾句話。
周聿懷的表情自始至終都很平淡,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
湯更是一口沒動。
可能是我的目光過於熱烈,周聿懷望過來。
我翻了個白眼,正好被周培媽撞見。
她笑着開口:「聿懷,這次回國,你和以嶠多深入交流一下,訂婚了,也別丟了朋友。」
深入?
有多深入?
明擺着沒把我放在眼裏。
面對我下刀子般的視線,周聿懷笑笑,反而點我,「應許,少喝點酒。」
不知不覺,我手邊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大半。
周培媽還不死心,「以嶠這些年一直等——」
「嫂子。」周聿懷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應許好像醉了,我先帶她上樓。」
衆目睽睽之下,周聿懷硬是把我撈起來。
我腳步虛浮,酒勁上頭,說話開始密集起來。
突然,我拍了下週聿懷的屁股,笑嘻嘻地問:「哥們兒,你要老婆不要?」

-5-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人難堪,有人複雜,有人惱怒。
只有周培爸拍腿大笑,「哎喲,這小年輕……哈哈哈哈……」
周聿懷推了推眼鏡,「失陪。」
說完擼着我上了樓,林以嶠緊隨其後,「聿懷,需要我幫忙嗎?」
嬌滴滴的聲音聽得我煩躁。
我還在爲剛纔神奇的手感回味,又問了一遍,「你要老婆嗎?」
「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周聿懷低頭,跟我靠得很近,聲音優雅又迷人。
林以嶠好像受到了鼓舞,自作主張走過來,去扯我另一條胳膊,
「聿懷,這裏交給我,你陪家人重要。」
我哪裏還顧得上林以嶠,滿眼都盯着眼前的帥男人。
「已婚啊?可惜。」我大方地拍着他後背,「不然啊,我能讓你三天下不來牀——」
關鍵時刻,周聿懷ťŭₐ猛地捂住我的嘴。
「抱歉,我太太喝醉了,我照顧她就好。」
林以嶠愣了,很快眼眶變得通紅,「對不起……打擾了。」
我聞着他身上清冽好聞到氣味,迷迷瞪瞪起身,「不行啊……你不行啊……」
他把我拖進了臥室。
屋裏沒開燈,周聿懷反手將我壓在門框上,熱氣鋪面,「李應許,有種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我反應遲鈍,不怕死地笑嘻嘻開口,「讓你三天——唔唔唔——」
周聿懷不由分說地堵住了我的脣,溼熱強勢入侵,捲走了我的理智。
我像個溺斃的旅人,徒勞地抓住他的襯衣,可憐地汲取一點點空氣。
最後,我嗚咽一聲,軟了腿,掛在他身上。
「就這點本事?」
我兩眼發昏,嘴硬道:「你別小看我……不信問我老公……」
我愣了一秒鐘,突然像鑽進大鐘裏,被人撞了一下。
腦瓜子嗡嗡響。
「我好像……訂婚了……」
「訂了?」他語氣跟逗貓似的。
「訂了……可沒用,他要跟別的女人深入交流了……」
燻黃的小夜燈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裏,淺薄的眼皮微微低垂,視線落在我的脣瓣上。
他靠得近,清冽的酒香鋪面。
「誰說的?」
「我親耳聽到的。」
「可是我只想跟你深入交流……」
我屏住呼吸,那隻修長分明的手指撫上我的側臉,冰涼的指腹搓着我火熱的脣。
「好……」
「李應許,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他呼吸亂了,微微低頭,眼底欲色翻騰。
我渾身都要熱炸了,那張臉越來越近。
他吻住我的那一刻,我笑着說:「我在偷 q……真刺激……」
瞬間,周聿懷彷彿被按了暫停鍵。
潮水退卻。
他閉了閉眼,壓下眼底濃重的欲色,低頭平復了幾下呼吸,拉開距離。
「我真後悔,沒給你錄下來。」
沒等我想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周聿懷突然勾住我後領的拉鍊。
我束腰的裙子便鬆鬆垮垮地垂落在潔白的牀面上。
他抱起我,塞進了浴室。
「要是吐了,就睡馬桶吧。」
……

-6-
清晨,我是被摔在地上摔醒的。
身上套着一件寬大的白襯衣,還是高奢品牌。
起了皺,好像被人放在洗衣機裏絞過。
外間傳來財經新聞的聲音。
我頭疼欲裂,揉着亂糟糟的頭髮走出去。
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地下橫七豎八地散落着我的連衣裙,絲襪,小手提包,還有高跟鞋。
包倒扣在地上,口紅掉了一地。
不遠處的架子上,搭着一套男士西裝和領帶,看起來有些眼熟。
「醒了?」不急不緩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
周聿懷已經穿戴整齊,晨光穿透了淡白色窗紗,男人骨感分明的手正在有條不紊地打領帶。
動作間,隱約露出手腕上的粉兔子頭繩。
是我的……
「我們昨晚幹了什麼?」
周聿懷頭也不回,透過鏡子看着我笑,「你認爲呢?」
他微微側頸,好像不經意地露出脖頸上的牙印兒。
淡淡看着我。
似乎在朝我討說法?!
我頓感內疚,掀開襯衣偷瞧,發現自己完好無損。
純屬周聿懷單方面受到了騷擾。
我剛想道歉,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面。
「哥們兒,你脖子看起來挺白的……」
男人回應,「怎麼說?比鴨脖好喫?」
「應該是……」
「那你嚐嚐,免費。」
「嘿嘿,那我不客氣了……」
我沉默了。
周聿懷,他,居心叵測。
一脖子戰績,都是騙出來的!
還以爲多正人君子呢,不過是個斯文敗類。
突然有人敲門,「聿懷,你在嗎?」
耳熟,這不是林以嶠的聲音嗎?
我看了周聿懷一眼,自覺地走進浴室洗漱。
浴室門留了個小縫,剛好能聽見他和林以嶠的談話聲。
「聿懷,昨晚她喝醉了,沒鬧你吧,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給你惹亂子……」
「沒事。」
「對了,我親手做了早飯,是你最喜歡的——」
我沒心情聽林以嶠打感情牌,夾着嗓子喊:「老公……人家洗好了,你快回來喫呀……」
林以嶠突然打住了。
周聿懷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她身體不舒服,你們先喫。」
林以嶠語氣有些生硬,「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我們……改天聊。」
隨着咔噠一聲,門關上了。
我敷着面膜,走出浴室。
路過周聿懷身邊,他突然俯身將我困在他和桌子中間。
我被迫倚在桌沿,仰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無辜眨眼:「怎麼了?」
他目光帶着一絲探究和深沉。
「你剛纔說,什麼洗好了?」
我從旁邊的果盤裏,抓起一顆蘋果,咔嚓咬上一口,塞給他,「蘋果呀……」
隨後靈活地鑽出他的束縛。
周聿懷背對着窗臺,面孔隱匿的晨光裏,無奈地看着我:「就這?」
「啊,不然呢?」
咔嚓。
周聿懷就着我咬過的地方,咬出了更大的缺口,「謝謝,挺甜的。」
我臉瞬間燒起來,匆忙抓起小提包,換好衣服逃跑了。

-7-
昨夜醉酒,頭一直疼到現在。
看見周培時,我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借過啊……」
手腕突然被拽住。
「幹嗎?」我有些不耐煩。
他把東西往前一遞,「藥。」
以前我喝醉了,都是周培揹我回去的,久而久之,他身邊總是習慣性地帶着胃藥和解酒藥。
「我挺好,沒有不舒服。」
周培蹙蹙眉,「我沒時間跟你耗,拿着。」
「不用了。」我笑笑,「半年了,沒有這個,我也沒死不是。」
周培一噎,「你昨晚跟我小叔在一起睡的?」
「沒錯。」
「你喜歡他?」
「喜歡啊。」
「李應許,你又不缺錢!」
我淡漠地看着他,
「我缺什麼你不知道?」
「我從小就沒爸媽管。在學校打架,他們只會給我打一筆錢,讓我息事寧人。不問我佔不佔理,需不需要主持公道。」
「別人有家長撐腰的時候,我沒有。別人有人噓寒問暖的時候,我也沒有。」
「我守着一大筆零花錢,半夜高燒開不了門,是警察把門撞開的。」
「周培,這些你都知道,可是有用嗎?」
「你還是把我扔了。分手都不敢當面說,變個魔術就人間蒸發,就算你要死,也得給我留個遺言吧?這是基本禮貌。」
「我是因爲——」
「因爲什麼跟我有關係嗎?分了就是分了,飯吐了能喫回去嗎?」
「好,就算你缺愛。」周培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你憑什麼以爲我小叔能給你?他陪得了你嗎?」
「你管我!我就愛錢!我死了,拿他的錢打棺材,我樂意!」
「應許,你們這是?」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僵持。
一道白裙子出現在視野裏,林以嶠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
旁邊跟着周培媽。
她看見周培落在我手腕上的手,疾言厲色:「你給我撒開!」
周培似乎鐵了心,「媽,你別管我。這次我不想讓。」
「你和周培處過對象?」林以嶠問。
周培面沉如水,沒有回答。
我沒有耐心繼續聽下去,用力甩開周培的手,對周培媽鞠了一躬,「嫂子,我先回去了。」
說完,不再管臉色慘白的周培和一臉複雜的林以嶠,出門打了個車,揚長而去。
入伏後連風都是熱的,車裏沒開空調,車裏像桑拿房。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裏的煩躁。
他們周家渣男基因不會遺傳吧?
車停在家門口,我付好錢下了車。
眼前出現密密麻麻的人羣。
穿工作服,扛攝像機,一看就是記者。
我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呼啦圍上來。
「小姐您好,請問您是周總家人嗎?」
我淡定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認識。麻煩讓讓,我要回家。」
我目不斜視地經過家門口,準備掏出手機聯繫周聿懷避難。
誰知道打開屏幕,手機熱點新聞彈出一條消息:「周先生未婚妻被爆與多名男子有染。」
點開後,是我去年在海邊拍的藝術照。
還附贈我在學校參加各種活動的照片,但凡與我接觸過的異性,都被打上了「男朋友」的稱號。
就連我們校門口看門的 70 歲老大爺,都被打上碼,沒能倖免。
我暗道不妙,來不及跑,就被緊隨而來的記者包圍。
「李小姐您好,請問新聞所說屬實嗎?」
「您曾被所在高校評爲校花,生活條件優渥,是不是因爲周先生給你提供了幫助?」
「請問您與周先生之間,是否存在不正當金錢交易?」
突然有個不一樣的聲音插進來,「您高中時期曾經霸凌過同班同學,請問你還記得嗎?」
這個聲音藏在一衆八卦問題中,格外刺耳。
我幾乎瞬間鎖定了問問題的人——一個略顯稚嫩的青年。
這個話題引起了衆人的興趣,紛紛將話筒對準我,等我回應。
我正對着鏡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霸凌過任何人。」
「沒有,爲什麼要花錢息事寧人?」
這要歸功於我那對老好人爸媽了。
他們怕事情鬧大,影響公司生意,於是第二天,對方父母的賬戶上就收到了大筆的錢。
而罪魁禍首呢,笑嘻嘻地把我堵在門口,說:「保護費我們收到了,以後給我小心點。」
寒冬臘月,我被關在男廁,澆冷水的事情,就這樣被一筆帶過。
後來感冒發高燒,也是我自己一個人在高級病房過的。
男人好像並不打算放過我,甚至把話筒懟在我臉上,
「我的當事人因爲你產生了心理陰影,你不該道歉嗎?」
在衆人的注視中,我眼眶飛快地紅了。
我啜泣了幾聲,突然拉開防曬服,露出小臂一道醜陋的疤。
「我纔是被霸凌的那個……」
我抬起頭,好讓攝像機清楚地錄下我晶瑩的淚水。
「他們用刀割我的手臂,冬天潑我冷水,後來我得了肺炎住院,現在還能查到就診記錄。」
「我爸媽怕我有生命危險,纔不得已給他們錢,息事寧人。他說,這叫保護費,要我以後夾着尾巴做人。」
青年漲得臉通紅,「你放屁!沒有的事!」
「你是當事人嗎?」我哭得好不可憐,「爲什麼要來揭我傷疤?我從小沒有爸媽陪伴,還要受他們欺負,現在你聽信一面之詞,就來質問我,太過分了。」
「我親耳聽我的當事人說——」
「你有證據嗎?還是仇富心裏,就想毀掉我?」
「我沒有!你污衊我!」青年被拱起火來,對着我大吼。
我嚇得瑟縮一下,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我看你好像很眼熟啊,沒天理呀,你就是那個霸凌我的人吧!假公濟私沒人管嗎?」
他氣昏了頭,抄起攝像機就朝我砸過來。
突然,一隻胳膊攔在半空。
周聿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有暴力傾向的話,先生,我勸你好好治病。」
周聿懷眼神中露出一絲凌厲,平靜的語氣下醞釀威脅。
青年怒駁:「我僅僅是代表我的當事人來問的!她不分青紅皁白就污衊我!」
「哦。」周聿懷輕輕一笑,笑意不達眼底,輕輕一掰,鏡頭咔噠掉下來。
鏡片碎了一地。
「僅憑一面之詞,詰難他人,並且使用暴力威脅他人人身安全,我認爲您已經違反了基本的職業道德和法律,這個行業,應該沒必要再待下去了。」
「抱歉損壞了您的東西,您可以跟我的律師商議賠償事宜,順便,準備一下答辯狀,因爲我的律師會起訴您。」
說完這些,周聿懷推了推眼鏡,反手抓住我,拉着走出人羣。
「周先生,對您太太牽扯校園暴力的事,您有什麼看法?」
仍然有記者不死心,追在我們屁股後面問。
「我相信她。」周聿懷輕輕一句話,重若千斤。
「可是沒有證據——」
周聿懷腳步一頓,冷眼掃過提問的人,「我是法官嗎?」
「你跟一個丈夫討要正義,不覺得可笑?」
「如果要公平正義,大可去問別人,我這裏只能告訴你,我無條件偏袒我太太。說清楚了嗎?」
記者被堵得啞口無言。
周聿懷似乎想起什麼,補充一句:
「我太太還在上學,今日諸位在未取得我同意的情況下,貿然上門採訪,我不建議各位撰寫任何形式的通訊或稿件,除非你們想接到我的起訴。」
說完他摟住我的腰,「回家。」
直到進門後,我仍然沒從剛纔的衝突中回過神。
周聿懷把外套隨意搭在衣架上,轉身擼開我袖子,「他們割的?」
「不是。」我抿脣,猶豫再三後,認真盯着周聿懷說,「我說謊了。他們只是潑過我的冷水,那個記者……也不是當年霸凌我的同學。我這麼做,就是想報復他。」
說完,我垂着頭,靜等周聿懷的反應。
他嘖了聲,笑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是想告訴我,你不是好人?」
「嗯……壞得很。」
周聿懷淺色的瞳仁裏倒映着我的影子,微微彎腰,撐住門,將我壓在一個小空間裏,只能直面他。
「剛纔我的態度也很明確,你怎麼做都沒關係。如果以你的標準來定義壞人的話,我覺得壞人是個褒義詞。」
我耳根漸漸紅了,周聿懷的笑聲像根羽毛,撓得我心裏癢癢的。
「放心吧,這件事我來處理。周家雖然人員簡單,但我不建議你跟他們深入接觸。我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不要顧及他們。」
莫名我的一顆小心臟,開始咚咚跳起來。
周聿懷說完,正準備起身。
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領帶,拽低,墊腳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周聿懷愣住了。
「謝禮。」
我笑了笑,飛快地逃脫了他的控制範圍。

-8-
那天之後,周聿懷突然變得很忙,幾天都沒回來。
周培也人間蒸發了,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趁這個時間,我準備寫一寫暑期實踐報告。
這天晚上,室友問我:「班裏組織學前出遊,提前一週返校,你來嗎?」
要是放在以前,我鐵定一早就歡欣鼓舞的收拾行李,現在……
想起周聿懷的身影,我笑了笑。
「我有點忙,你們玩吧。」
「你有情況!」
我被她敏銳的嗅覺嚇到了,「你怎麼知道。」
她興奮大笑,「快說,是不是有男人了。」
「也不算吧……沒得到……」
「幾班的?我幫你打聽打聽。」
「社會人士……奔三了。」
閨蜜突然住了嘴,
「應許,你……可千萬別被老男人迷了心啊。他們喫的米比咱們喫的鹽都多,你不是他的對手。有錢嗎?」
「有。」
「你確定你不是被包 y 了?」
「……」我尷尬地撓撓頭,「應該……確定。」
「我勸你慎重考慮。雖然上頭,但也危險。」
掛掉電話,我陷入了深深的憂愁中。
的確,她說得不無道理。
周聿懷在外做生意多年,光我知道的,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林以嶠,那別人呢?
都是成年人,怎麼可能不涉及那方面的事?
當晚,我洗了澡,手機準時受到了爸媽打來的錢。
我看都沒看,躺在牀上玩手機。
短短幾天,我的八卦被刪得一乾二淨。
不到半個小時,我困得眼皮子打架,索性關機睡覺。
通常,我習慣把空調調得很低。
可不知怎麼的,今晚是被熱醒的,身上像裹了層棉被。
我踢掉了被子,翻了個身,牀陷進去了一半。
睜開眼,周聿懷正坐在牀邊,好像剛回來。
「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聿懷的眼神褪去了清冷,顯得格外溫柔。
我動了動,「熱……都是汗……」
「空調壞了,要不要洗澡?」
我懶得動,悶聲悶氣地說:「不要。」
「那我給你擦擦?」
我點點頭,重新閉上眼。
不大一會兒,就覺得一條溫度合適的溼毛巾滑過我的頸部和四肢。
我舒服得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只好任由自己在半夢半醒中游蕩。
「你怎麼纔回來?」我嘟嘟囔囔的。
周聿懷動作一頓,「你希望我回來?」
我沒想到他會直接問我,瞌睡一掃而空。
黑暗裏,周聿懷深深望着我,眼底濃得像一攤化不開的墨色。
他的手輕輕搭在我腰側,溫度貼着睡裙,一分不落地傳來。
「還好。」
周聿懷好半天沒說話。
上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還是我偷親他那次。
氣氛曖昧,我身上更熱了。
再待下去,我大概會直接失去理智。
「我……去個廁所——」
我半撐起身子,肩帶滑下去。
經過周聿懷身邊時,他突然喊了我一聲。
「嗯?」
不等我反應,周聿懷突然將我拉入懷中,低頭封住了我的嘴。
整個人瞬間被清冽的氣息包裹,柔軟微涼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心率直接登頂。
他撕碎了斯文儒雅的面具,瘋狂地侵佔我的理智。
周聿懷身上這股清冽的薄荷香摻進一絲酒味,像個誘人深入的陷阱,一旦落入,就再無掙脫可能。
關鍵時刻,我仰頭,深吸一口氣,抵住他的胸膛,「你和林以嶠有沒有姦情?」
「沒有。」周聿懷呼吸亂了。
「接受查崗嗎?」
「無條件接受。」
「那我需要人陪的時候呢?」
「我的私人時間,都是你的。」
周聿懷回答得很乾脆,「還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
「那……看看腹肌……」
周聿懷攥住我的手腕,移到襯衣的第一個釦子,「我全身上下,可不止一處能看。」
不得不說,周聿懷是我見過最貼切的老禽獸。
他所有的不體面都放在了臥室裏,說得我面紅耳赤。
他伏在我耳邊,輕聲問:
「上次酒會,你說要瞞着老公把自己介紹給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想找野男人?」
我底氣不足地狡辯:「野男人也是你。」
周聿懷揚眉,「謝謝,我有身爲野男人的自覺,看這時間,正牌老公該回來了吧?」
「?」
周聿懷抱緊我,「那我儘量趕在他之前離開。」
「周聿懷!你不要臉——」

-9-
第二天一早,我就給班長打了申請。
表示我要提前返校,參加這次的出遊。
跟班長聊天時,周聿懷正繫着圍裙,在廚房做早飯。
光影順着他筆直的後背,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倒影帥氣迷人。
我縮在沙發上,無論哪個姿勢,都難掩腰痠背痛,最後索性光着腳跑到廚房門口,哀怨控訴:
「我腰疼。」
周聿懷把煎蛋倒進盤子了,窄袖半挽,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上面有我昨夜羞憤交加賞他的牙印。
「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話是這麼說,可他語氣可沒多少抱歉,甚至蘊含了淡淡的笑意。
「那這次呢?」我傻眼了,「你不管了?」
「我給你按按。」
周聿懷說到做到,盯着我喫了飯,就讓我趴在沙發上,掌根不輕不重,力道適中地落在我腰部。
昨晚本來就沒睡幾個小時,不大一會就開始眼皮發粘。
可是,周聿懷的手,怎麼挪到別的地方去了?
「喂,你摁哪兒呢?」我哼唧一聲,迷迷糊糊地問,「再這樣我不給小費了——」
瞬間天旋地轉,周聿懷欺身而上,拉着我的腰一提,眼底墨色濃郁,「不好意思,忍不住了。」
「?」
「老禽獸!你沒人性!」
周聿懷微微一笑,「謝謝誇獎。」
那天之後,趁周聿懷上班,我拎着行李箱,亡命天涯。
離出遊不到兩天,我暫住在閨蜜家。
她看我神色憔悴,問:「應許,你去工地搬磚了?」
我頭暈眼花,「你的牀借我睡一下。」
晚上八點,穿戴整齊的閨蜜把我從睡夢中薅醒,「走啊,咱們出去玩。」
結果是還沒睡醒,就被閨蜜帶到了聯誼會現場。
「大家好,我閨蜜,單身可撩。」
我嚇得精神一震,扭頭就跑,閨蜜力大如牛,給我一把抓回來,「跑什麼?」
「我有對象了。」
「在哪兒?」
我顫顫巍巍地打開周聿懷的微信聊天界面,「他……」
閨蜜一個字沒信,「叫他出來啊。」
我不想活了?
私自離家出走,這會兒把他叫過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見我猶豫,閨蜜放聲大笑,「小樣,跟我裝,進去吧你!」
我摔進沙發,剛好跟一個清秀斯文的男生挨着。
他耳朵都紅了,「你要喝飲料嗎?」
「不用了,謝謝……」
好死不死,手機屏幕上彈出了周聿懷打來的電話。
現場氣氛高漲,一對情侶正在情歌對唱,你儂我儂。
我被堵在人裏出不去,只能掛斷,回了個微信:「有事嗎?」
「爲什麼不接電話?」
「不方便。」
「不在家?」
「昂……出來玩了。」
「在哪?結束後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住閨蜜家。」
「好。」
周聿懷的回覆極其簡短,沒了下文。
彷彿剛纔說的話只是客套一下。
本來因逃離周聿懷而愉悅的心情,頓時蒙上一層陰霾,後半場別人找我說話,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中途,我去了趟衛生間。
這裏還算安靜,思前想後,我還是給周聿懷打了電話。
很快,電話裏傳來他溫潤的聲音。
「喂?」
我摳着洗手檯,「你在哪兒?」
「在家。」
「哦。」
把天聊死了。
幾秒的沉默後,周聿懷突然笑着開口,「我以爲你不想見我。」
「嗯,不想……」
「那爲什麼打電話?」
我被他的笑聲撩撥得心跳都快了。
鏡子前,臉慢慢變紅。
「查崗……」
「要不要回來,我全身查給你看。」
糟糕……臉開始發燙了。
周聿懷斂去笑意,「應許,地址告訴我,我想你了。」
我後知後覺,他剛纔是欲擒故縱,我掛他一次電話,他就要讓我親自給他打一次。
明白有什麼用?
已經上鉤了。
我支支吾吾報出了 KTV 地址,周聿懷沉默了幾秒,輕聲問:「你說……聯誼?」
「是她們聯誼啦,不是我……我是被迫。」
那話那頭傳來周聿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李應許,我建議你,在我到達前不要亂跑,否則後果自負。」
伴隨着嘟嘟嘟的忙音,我傻眼了。
連全名都叫出來了,他生氣了。
閨蜜推開衛生間的大門,「你杵在這幹什麼?學弟都找你好幾遍了,好好把握啊。」
把握什麼?
再把握我小命就交代在周聿懷手裏了。
她拽着不情不願地我回了包房。
包房門口站着一個清雋的少年,個子高高的,白襯衣,一頭乾爽的碎髮,乾淨清秀。
閨蜜擠擠眼,丟下我離開了。
我沒敢上前,「有事嗎?」
他扭頭看見我,眼睛一亮,「應許,我有兩張電影票,你明天有空嗎?」
面對他滿眼希冀,我撓撓頭,「我沒空。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
徐駿卿。
大一學習部部長,責任感很強,人比較穩重,特別受女生喜歡。
他在短暫的失落後,重振旗鼓,「沒關係,改天也是一樣,看你的時間。」
「最近都挺忙的——」
「我喜歡你。」
他目光認真,打斷了我拒絕的話,「從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了,我想追你。」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我有些不知所措。
「應許。」
一道溫潤好聽的男聲突然從旁邊傳來。
後腰自然地貼合上一隻寬大的手掌,周聿懷出現在我身邊,「該回家了,這位是?」
他溫柔地笑着,卻讓我警鈴大作。
徐駿卿在經歷短暫的蒙圈後,突然直起腰,嚴肅地盯着周聿懷,鞠了一躬,
「叔叔好,我是應許的同班同學。」
周聿懷的笑突然僵在嘴角,「叔叔?」
徐駿卿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一本正經道:
「叔叔您好,我雖然喜歡應許,但知道分寸。您放心,我肯定不做出格的事,初次見面,沒有準備禮物,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一連串的說辭拋出來,周聿懷目光漸漸陰沉,手越攬越緊。
我憋着笑,仰頭,無辜地朝他使眼色,「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啊。」
周聿懷不鹹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應許這麼乖巧,同學也不會差的,改天到家裏玩,我和應許,一定招待到底。」
徐駿卿又鞠了一躬,「時間不早了,叔叔,您帶她回去吧。」
徐駿卿離開後,我忐忑地抬頭,發現周聿懷也在笑着看我。
KTV 昏暗的燈光落在他金光閃閃的眼鏡框上,禁慾又迷人。
「叔叔?」他反問。
我急忙反駁,「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認錯了。」
「確實,那就說說你離家出走的事吧。」
「我沒有。就是出來玩而已。」
周聿懷淡淡瞥了我一眼,
「你是想說,趁我不在家,你把幾千塊的行李箱,幾萬塊的衣服,都捐了做慈善嗎?」
「不行嗎?」
周聿懷沒理會我的狡辯,拉着我上車。
他俯身替我係好安全帶,起身時,側臉擦過我嘴脣。
我心漏了一拍,周聿懷猛地捧住我臉頰,兇狠地吻住我。
我來不及把氣喘勻,就掉入他精心編制的大網。
直到我上頭了,周聿懷輕飄飄抽身離開,繞ƭű⁵過車頭上了駕駛位。
我嘴脣火辣辣的,哀怨地盯着他。
周聿懷好像完全沒發覺,發動了汽車。
最終我還是被帶回家了。
剛進家門,周聿懷將我拉進去,帶上門,順勢把我頂在了門上。
他失去了有條不紊的氣度和ťų₊節奏,隨意扯了幾下領帶。
「我管你太嚴了?」
「沒有……」
「那跑什麼?」
我拽着他鬆垮的領帶維持平衡,他提起我的腰,把我放到餐桌上,強迫我與他對視。
「應許,如果我哪做得不好,你可以說。」
我羞愧都抬不起頭來,半天,慢吞吞說:
「你以後……能矜持一點嗎?我白天還要上學,以後可不能……毫無節制了。」
短暫的愣怔後,周聿懷眼底一層層染上了墨色。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你,很難矜持。」
也就是,沒法改。
「你不喜歡?」
我撇開頭,「也不是……可是我還要早起……我還有功課……」
「好,明白了。」周聿懷輕輕吻在我耳邊,說,「以後儘量改到週末。」
他其實還……挺好說話的。
趁此機會,我攬住周聿懷的脖子,說:「可是我兩天後,就要返校了。」
「不是還有一週嗎?」
「額,我……報了學前出遊,就是跟同學們一起出去玩……」
周聿懷沒說什麼,在經歷短暫的思考後,說,
「我不反對,但是一週的話,是不是應該給我點補償?」
「你想要什麼?」
周聿懷一把把我抱起來,「洗完澡就告訴你。」

-10-
兩天後,我順利返校了。
周聿懷還有工作要忙,於是安排司機送我。
班級活動地點定在 A 市郊外的一座小山。
暑假尾聲,暑熱還沒散去,鹿鳴山成了周邊人節假日期間的避暑勝地。
白天有不少團體聚集在鹿鳴山的野營區,安營紮寨。
我起了個大早,到校門口後,又跟同學一起乘坐大巴抵達。
一路上昏昏欲睡,下車後跟閨蜜被派去周圍撿柴火。
半路突然遇到一隊人。
裏面的女人對着我招招手,「應許,好巧,你們也在。」
定睛一看,是林以嶠。
她身邊還有周培。
閨蜜懟了懟我,悄悄說:「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你死去的前男友吧?」
「嗯,是他。」
林以嶠一改憂鬱,露出一個和善的笑,
「剛好,周培也在,如果有什麼需要,就給周培打電話。」
被 cue 的某人雙手插兜,沉着臉一言不發。
自從我倆上次吵架後,很久沒見了。
林以嶠心情大好,拉着我來到周培面前,
「你們就不用我介紹了,應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說完人消失在森林深處。
周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突然脫下外套,「你穿這麼少幹什麼?」
閨蜜趕在他之前,把一件夾克披在我身上,「不麻煩你了,我都帶着。」
她捆糉子一樣把我一包,拽着往河邊走,邊走邊說,
「你還喜歡他嗎?給我句話,要是喜歡,現在就把衣服給我,我也怪冷的。」
「我訂婚了。」
「好,那就好——」她話說一半,突然頓住,「你說什麼?」
我從脖子裏掏出一個掛在吊墜上的鑽戒,「我跟人訂了婚,有未婚夫了。」
「誰?」
「那個老男人。」
「我不信。」她豈止是不信,表情快崩潰了。
彷彿我揹着她,私自嫁入了狼窩。
我掏出手機,打開周聿懷的對話框。
「我想你了。」
對方很久沒有回覆,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回覆的時候,界面突然蹦出一條:「那你先想一下。」
閨蜜指着對話框咆哮,「我說什麼來着!男人都是薄情負心漢!他這是什麼態度!」
周聿懷緊跟着發來一條,「我晚上到。」

我和閨蜜四目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她喃喃問道:「他不會以爲你在學校吧?」
市區到鹿鳴山,將近三個小時的車程。
周聿懷怎麼可能翹班來看我。
我以爲他開玩笑,所以理都沒理。
晚上,林以嶠突然給我發了個截圖。
林以嶠:聿懷,山裏很冷,我沒帶禦寒的衣物。
周聿懷:我今晚到。
林以嶠跟着發給我一條:「他今晚來,你要來我們這邊嗎?」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我氣笑了,周聿懷是羣發嗎?
緊接着,我打開周聿懷的對話框,「哥哥,我冷。」
結果半天沒等到回覆。
我跟閨蜜說:「我現在覺得,你說得話真對。我就該拋下老男人,遠走高飛。」
入夜後,我們班舉辦了篝火晚會。
年輕人火力旺盛,守着火爐喝點酒,再安排幾個節目,說笑之間,並不覺得冷。
周培不知道喫錯了藥還是腦子讓驢踢了,一直坐在遠處的大石頭上靜靜看着我。
我喝了點酒,神志尚且清醒,端着酒杯來到周培面前。
「你想幹嗎?」
周培垂着頭,「我後悔了,跟你分手是我做過最傻逼的決定。」
我也在旁邊坐下來,「嗯,繼續說。」
周培眼裏有什麼東西在閃,
「咱倆走到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和你分手後,我常常一個人晚上想你想到失眠。」
「應許,你知道異國他鄉的月亮有多冷嗎?我根本放不下你,這次回國,我想把你追回來,我小叔根本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他說完很久,我才認真看着周培,說:「你上哪抄的詞,就不能找人潤色潤色嗎?」
「知乎上抄的,好幾篇呢。但我表達的感情是真的。」
「那我也跟你表達表達感情。」我拍拍屁股站起來,「這事,我不打算瞞着周聿懷。你想喫後悔藥就自己喫,我不奉陪。」
跟周培說完,往回走的時候,我突然被人拽進一片小樹林。
我以爲有人爲非作歹,剛想叫,驀地被人堵住了脣。
溼熱的觸感傳來,輕柔的撕磨。
周聿懷放大的俊臉出現在眼前,短暫接吻後,放開我,喊:
「應許。」
冷白的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清雋溫柔。
周聿懷掀開自己的衝鋒衣,「不是冷嗎?過來。」
「原來你手機沒丟啊。」我無視脣瓣上的熱度,說出的話帶了一股酸味。
「對不起,進山的時候沒信號。」
的確是這樣,有一段路,是收不到任何消息的。
可我心裏也憋屈,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法好好溝通。
我從兜裏掏了一小瓶焐熱的礦泉水給他。
「我同學還在等着,今晚沒法跟你們一起了,你先回去吧。」
周聿懷接過水,愣了下,說:「好,那你把衣服穿着。」
說完開始脫衣服。
「不用了,我們那邊有篝火,冷了我會去找你的。」
周聿懷動作一頓,點頭:「好。」
我轉身,往不遠處的篝火走去,心情低落到極點。
「應許。」周聿懷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條件反射地回頭,就見他兩三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我想你了。」
渾身如電流般劃過,我仰望着天空的彎月,突然眼睛酸酸的。
他沒有要我的回應,只是靜靜抱着我,臉埋進我的髮絲裏,輕嗅。
「喂,周聿懷,我想看你手機。」
「好。」
周聿懷摸出手機交給我。
我打開微信。
林以嶠的對話框就在前幾個,備註是她本名。
林以嶠:聿懷,山裏很冷,我沒帶禦寒的衣物。
周聿懷:我今晚到。
周聿懷:李總說這次活動,你負責統計人數,十分鐘內把需要風衣的人數統計給我,物資進山需要時間,我讓人準備。
林以嶠:好~等你~房間都給你訂好啦!我沒想到你會來哈哈哈!
周聿懷:謝謝,雙人房嗎?我夫人也在。
林以嶠:單人間……
周聿懷:沒關係,抱着也能睡。
看到這,我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他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林以嶠的心思。
情侶之間的睡覺姿勢,放在平常,周聿懷打死都不會往外說。
周聿懷回頭,笑着看我,
「我手機裏有什麼?讓你這麼高興?」
我眨眨眼,「笑話啊。」
還沒笑完,狠狠打了個噴嚏。
周聿懷斂去笑容,起身,「我送你回去。」
這時我才發現周聿懷的掌心又大又暖,我快跑幾步,扎進他懷裏,「哥哥,我要跟你睡。」
周聿懷呼吸一窒,嗓音低沉,「你不是要回同學那邊嗎?」
「她睡了,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面對我可憐兮兮的賣慘,周聿懷無奈笑出聲,「放心,哪怕我喝西北風,也餓不着你。」
他背對着我彎下腰,「上來。」
「算了吧,怕你腰受不了。」
「應許,你最該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我愣了一秒,臉漸漸脹得通紅。
突然跳上週聿懷的背,「我們快點回去吧!」
山裏到了晚上確實冷。
單人間的窗戶貼滿了透明膠,才勉強暖和了點。
我灌了碗熱薑湯,趴在牀上,捏着手機,給閨蜜發消息。
隔壁浴室,周聿懷正在洗澡。
突然,聽到敲門聲。
我喊了周聿懷兩句,他沒聽見,於是下牀開門。
打開門,林以嶠站在門外。
手裏拎着兩瓶啤酒,笑容僵在嘴角。
「你也在啊……」
外面溫度少說有十二三度,她穿着一條僅僅垂過大腿的連衣裙,V 領……
我裝作驚訝的樣子,轉頭朝浴室裏喊,「老公,你請以嶠姐來喝酒了嗎?」
「沒有。」周聿懷簡單幹脆。
「哦,那我讓她進來了。」
說完不等林以嶠反應,一把將她抓進來,順手關門上鎖。
林以嶠後退兩步,貼在牆上,「我……我改天再來吧……」
「別改天了,看你想這麼幹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今天。」
林以嶠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跟聿懷只是簡單聊聊工作,如果你連這種醋都要喫,那你不適合跟他結婚。」
我笑了笑,「要Ṭŭ₊不,去牀上聊?」
「你——」
伴隨着門咔噠一開,林以嶠眼眶瞬間紅了。
「聿懷,她不歡迎我的話……」
我猛撲向周聿懷,捂住他耳朵,墊腳在他脣上親了一口。
周聿懷愣在原地,知道林以嶠在,他裹了浴巾,嚴嚴實實的,就差在脖子上圍個圍巾了。
眼下衣服被我弄亂,他輕輕提住我的腰,輕叱:「別鬧。」
我鬆開手,泫然欲泣,「以嶠姐說,她要脫了衣服去牀上跟你聊工作。」
「你胡說,我哪有!」
「她還說我連這種醋都喫,不如跟你解除婚約,她當你太太。」
林以嶠慌了,「你怎麼能添油加醋!」
我嘆息一聲,捂着撐得滾圓的肚子,「老公,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可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林以嶠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表情像被人餵了口屎一樣難看。
周聿懷攬住我,語氣沉穩:
「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深夜穿成這樣來敲門,到底是什麼心思。我太太肚子裏,已經有了我的骨肉,不僅我,我們整個周家都對這個孩子翹首以待。我周聿懷的太太,只能是她。」
「?」
周聿懷一臉嚴肅的樣子,哪裏像演戲?
林以嶠哭了,「對不起,我真的是想找你聊工作。」
周聿懷神色更冷了,
「工作時間要求着裝得體,請問林小姐,如果你是在加班,爲什麼不穿體面一點?我付得起加班費,但這錢你是不是拿得問心無愧?」
林以嶠羞得滿臉通紅,「對不起,是我失態了,我想回去了。」
我指指門,「請便。」
林以嶠在我的注視中,灰溜溜走到門口,打開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住腳步。
似乎醞釀了很久,纔回過頭,
「聿懷,我沒別的意思。你太太以前是周培的女朋友。周培後來出國,她被迫分手,纔跟你訂婚,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嗎?」
我在林以嶠眼底看見了同歸於盡的陰毒。
周聿懷護着我後腰的手驟然收緊,面上不動聲色:「這是周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提醒。」
林以嶠一噎,轉身狠狠甩上了門。
伴隨着咚一聲巨響,屋裏重歸沉寂。
我沒有解釋,周聿懷也沒有問我要解釋。
「要去洗澡嗎?」他問。
「嗯。」
我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周聿懷也往門口走。
心裏一紮,我握緊了門把手,問:「你要去哪兒?」
周聿懷半張臉隱在黑暗裏,聲線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放心,煙癮犯了,我出去抽根菸。」
周聿懷煙癮不算大,至少跟我在一起後,沒抽過。
況且這人有潔癖,洗完澡再抽菸,會染一身煙味兒。
可我沒有阻止,也不想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
周聿懷穿上鞋,出門時囑咐我:「洗完記得吹乾頭髮,不用等我,早點睡。」
「好。」
最後,他都是目送着我進了浴室,才離開的。
站在溫熱的浴頭下,我心裏亂糟糟的。
不想知道周聿懷的想法,也不想嘗試辯解。
就跟二十多年來一樣,等個結果就好了。
繼續在一起,或者再次被拋下。
很正常,我都習慣了。
牆上的時鐘漸漸過了 12 點,新的一天到來,周聿懷沒有回來。
我嘆了口氣,把自己深埋進被子裏。
11(周聿懷視角)
這是周聿懷回國後第一次來鹿鳴山。
夜裏風大,氣溫降到了 10 度以下。
這裏靠近小溪,風裏夾着一股青苔的腥味兒,手裏夾雜的一點星火,隨風跳躍燃燒。
他靠在一處石頭灘邊,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半個小時。
手機放在旁邊一處石頭平坡上。
屏幕亮着。
是他給周培發去的消息:「出來。」
風是冷的,周聿懷閉了閉眼,覺得連思緒都清晰不少。
方纔那股沉甸甸的悶意和怒火,被順進肺裏的煙壓平,再緩緩吐出,隨風消散。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那個不爭氣的侄子。
大學第一年,沉迷搞對象,差點掛科。
第二年,渣了一個女孩子,爲擺脫人家的糾纏,求他帶他遠渡重洋。
周聿懷還記得去英國的飛機上,他拒絕了來要聯繫方式的路人,周培笑嘻嘻地給他支招。
「小叔,你就是太紳士了,總給姑娘留體面,你看我,變了個魔術,就把她甩了。」
當時他跟周培沒什麼共同話題,順耳一聽,皺了皺眉。
行爲再不妥,畢竟是他哥的孩子,他沒有說教的義務。
可今夜,許是被山風吹醒了大腦,當時周培一言一笑,極爲清晰地重現出來。
他洋洋自得的,自傲的,自負的嘴臉,以及欣喜的眼神,無不讓周聿懷後悔,沒有當時給他一拳,揍得他哥都不認識。
周聿懷最後猛吸一口,掐滅了煙,「你以前跟應許處過。」
周培頓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是……」
隱在黑暗中的手驟然握緊,骨節都泛了白。
周聿懷緩緩吐出煙,語氣冷淡,「爲什麼把她甩了?」
「不懂事。」
以前他們是叔侄。
可今夜,將心剖開了,挑明瞭。
就是前任和現任,沒什麼情分可言。
周培嚥了口唾沫,直視着周聿懷的背影,「以前不懂事,不知道應許的好,我後悔了。」
「後悔?」周聿懷驀地溢出一聲冷笑,轉身,眼神凌厲,「你有臉後悔?」
周培從來沒這麼大膽過,心臟砰砰跳起來。
他知道他小叔的手段,也知道他一旦盯上一塊肉,絕不鬆口。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爲什麼,他感覺自己快瘋了,他就要說。
「應許從小沒有爸媽陪着,缺愛。以後我能給她陪伴,小叔,你日理萬機,忙起來幾個月都不回趟家,她跟你在一起,沒法長久。」
周聿懷目光一寸寸冷下去,脣角溢出一絲譏嘲,「你能給她陪伴?變魔術嗎?」
「那時候年紀小——」
「距離分手,也才一年而已,現在能有多大?」
「小叔,你跟她在一起也才幾天,有什麼資格說我?」
「就憑我動動手指,就可以給你扔到國外,自生自滅。」
周聿懷第一次在侄子面前展現出鋒銳冷厲的一面,「以後離應許遠點,她只可能是你的嬸嬸。」
的確。
他小叔是周家的後起之秀,如今的家族頂梁。
他一個混喫等死的二世祖,如何搶得過?
周培泄氣了,「小叔,你到底喜歡她哪兒啊?」
「你呢?」周聿懷反問。
周培想都不想,「她學習好啊,還好看,人有趣,我跟她待着就開心。」
周聿懷點點頭,丟下句「以後離她遠點」,轉身就走。
「哎?小叔,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周培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周聿懷腳步沒停。
他大概還要很多年,才明白情緒價值對伴侶的重要性。
周聿懷抬手,發現剛纔由於憤怒,掌心劃在岩石上,破了個口。
還不輕,他不禁皺起了眉。
也好,帶點傷,小姑娘一眼就能發現。

-12-
凌晨一點,我的枕頭溼漉漉的。
明明我從來不哭的,被人欺負的時候沒哭過,被周培扔下的時候,沒哭過。
可今晚,話憋在心裏,彷彿不哭一場,都沒法邁過這個坎。
我躲在被子裏,鼻子被鼻涕塞着,喘不動氣。
明明周聿懷已經在極力掩飾他的反常,可我常年借住在各種親戚家,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林以嶠的話,確實在他心裏產生了波瀾。
我不知道他出去幹什麼了。
也許是跟林以嶠瞭解細節,又或者,直接找到周培,更有可能已經回了 A 市,找我父母商議退婚的事。
我咬着被子,忍不住地抽噎。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隔着被子傳來。
「應許,你沒睡嗎?」
我頓住了,一動不敢動,閉着眼,像個縮在被子裏的可憐蟲。
緊接着,頭頂的被子揭開了。
月光穿透了眼皮,灑下光明。
我閉着眼,安安靜靜的,假裝熟睡。
周聿懷身上的煙味濃重,哪怕鼻塞都聞得出來。
一隻掛滿薄繭的手指觸上我的臉頰,將溼意暈染開來。
伴隨着一聲嘆息,周聿懷開口,「我知道你醒着,我們談談好嗎?」
我沒有了裝下去的必要,睜開眼睛,周聿懷半蹲在牀邊,看不清臉。
「你要退婚嗎?」我問。
「爲什麼要退?因爲你曾經有過前男友?」周聿懷笑了,「那也太過分了。」
「那你想談什麼?」
周聿懷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想說,結婚能不能提上日程?」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結婚?」
周聿懷有些無奈,「是,因爲我發現,你似乎一直對我不放心,即便我很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情緒,你還是能敏銳地感知到,怕我言而無信。」
「你當時是生氣了。」
「嗯……我氣炸了,人在生氣的情況下,會口不擇言,當時離開,是最明智的抉擇。」
「所以,你說不介意周培,是假的。」
「我只是爲周培對待你的方式而憤怒。我清楚他是什麼性格,也知道他慣用的分手伎倆。」
「你出去是找周培?」
周聿懷顯得很平靜,「嗯。」
我騰地坐起來,摁亮了檯燈。
一束暖黃色燈光自牀頭,逐漸播散到整個室內。
我最先發現的,是他蹭在手背上的鮮血。
「你打架了?」
怎麼去找個周培,還把自己弄傷了?
「石頭劃的。」
周聿懷難得乖巧,目光跟隨我的臉,片刻不離。
「疼不疼?」我戳了戳他的傷口。
周聿懷嘶了聲,「疼。」
我跟民宿老闆要來了碘伏和棉籤。
周聿懷就勢盤坐在牀下,伸着臉讓我幫他處理傷口。
屋裏很安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哪怕我們一句話不說,也不覺得尷尬。
「結婚的事……我再考慮考慮。」我一邊塗藥,一邊回應周聿懷剛纔的提議,「我還在上學,將來還沒有定數。如果出國留學,可能要分開更久。」
「我明白。」周聿懷笑笑,「你怕我變成留守老人。但追尋智慧和學識上的登峯造極,永遠是一個人的閃光點。你很優秀,我也期待未來你變得更優秀。」
月色悄悄隱入雲海,周聿懷眼神溫柔。
我捧住他的臉,輕輕印下一吻。
「周聿懷。」
「嗯?」
「我愛你。」

-13-
暑假結束,正常返校。
我很快又進入了忙碌的學習生活。
周聿懷偶爾會來學校,帶我出去喫飯。
時間久了,學校裏就流出一個傳言。
我被包了。
「每次豪車都不一樣,說不定有好幾個金主呢。」
這場流言蜚語,在林以嶠作爲校友訪校後,達到了高峯。
因爲她在校友會上,公然代表沒能到場的周聿懷發表講話。
還說:「我們關係一直很好,他日理萬機,只好由我代勞了。」
一時間,學校裏所有人嗑起了他們兩人的 CP。
有心者扒出了數月前的八卦,「校花李應許和商界大佬周聿懷有一腿!」
帖子附贈採訪現場,我被周聿懷護在懷裏的場景,低下炸開了鍋。
「原來真的是給人做三啊。」
「以嶠學姐是來學校示威來的吧……可憐的原配……」
「她怎麼有臉繼續在學校裏待下去,開除吧!」
當晚,有個人匿名發表了一段稿子。
「作爲兩位多年的好友,我親眼見證他們一起從小到大,感情日益深厚。可就是這樣的感情,抵不過某人的蓄意勾引。以嶠沒做錯什麼,大家不必爲她感到惋惜,我們只想曝光出來,讓大家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整整一週,我走在學校裏,四周會投來衆人異樣的目光。
而我的留學申請,也被迫延緩。
當天下午,我來到學校外的一家咖啡店,見到了林以嶠。
她還是那副精緻小白花的樣子,「最近過得怎麼樣?」
「託你的福,還不錯。」
林以嶠笑笑,「周姐最重視家族名譽,你要好好努力了。」
「是啊,不太容易。」
我當着林以嶠的面,掏出手機。
「你想幹嗎?」
我拿起手機,「當面對質啊。」
說完,摁下了發送鍵。
從我跟周聿懷訂婚那天的照片,到我和他的聊天記錄,所有能證明我們關係的,都發在了社交平臺上。
最後,附上一張匿名 ID 的後臺截圖。
顯示跟林以嶠是同一個賬號。
「林小姐,我開撕了,拿出你的證據來,否則,就是我這個原配撕你。」
林以嶠氣急敗壞,「周家是體面人家,你把事情鬧大,讓周姐把臉放在哪兒?」
「我管她放在哪兒。」我笑着起身向前,貼臉露齒一笑,「林以嶠,你個傻 X。」
林以嶠氣瘋了,眼淚瞬間湧出來。
「哭啊,脫水了我給你點飲料。」我一邊舉着手機,一邊把後臺激增的評論展示給林以嶠,「林小姐,你完啦……」
「你刪掉!刪掉!」
她從沒想過我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要體面,可是我從小沒有爹媽護着,我不要。
有架我就吵,氣什麼時候出夠了,什麼時候算。
我當着咖啡廳衆人的面,給林以嶠澆了個透心涼。
水滴滴噠噠地從黑髮上落下。
我扔掉杯子,「早就想這麼幹了。」
說完,揚長而去。
林以嶠最終也沒拿出實質性的證據。
她唯一掛出周聿懷送溫暖的聊天截圖,也在被我補全後續後,被罵得狗血噴頭。
當晚,我給周聿懷打了電話。
「出氣了?」
「嗯。」
雖然周聿懷出面更爲妥當,但我和林以嶠之間,就該打一架。
誰來都不好使。
「你和家裏那邊,怎麼說?」
周聿懷輕笑,「還能怎麼說?你是嫁給我,好不好都我說了算。」
14(兩年後)
大四這年,我拿到了去英國深造的 offer。
當晚,我給周聿懷打去電話。
他似乎有些忙,響了很久才接,「應許,我猜你有好消息告訴我。」
他聲音依然溫醇悅耳,帶着淡淡的笑意。
「嗯,我要去英國了。」
周聿懷在那頭笑出聲來,「恭喜你,今晚帶你出去喫飯。」
「嗯……」喜悅的同時,我又有點傷感。
和周聿懷相處兩年,我們很少紅臉,多半時間,是周聿懷在遷就我。
如今,我要遠赴英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他,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捨。
這種傷感一直持續到喫飯結束,周聿懷沒有開車,而是拉着我,走在安靜的林蔭道下。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突然意識到,周聿懷已經三十二了。
而我,不到二十四。
「去到那邊,要注意安全,遇到不能解決的事,給我打電話。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睡覺要關好門窗,記得每天都來電話。」
他越說,我越想哭。
爲了怕被他發現,我主動要求周聿懷揹着我。
於是,我們從兩人並肩,變成周聿懷揹着我走。
他似乎有囑咐不完的話。
從衣食住行,到消防安全。
我猛地把頭埋進周聿懷的後頸,眼淚再也忍不住撲撲簌簌地落下來。
周聿懷聲音一頓,少頃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繼續說下去。
我只記得我哭了多久,周聿懷的林蔭道就走了多少遍。
回家時,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周聿懷用毛巾沾了冷水給我敷眼,第二天才沒有腫得更難看。
行程敲定後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到了出國前夜。
周聿懷早早回家,和我一起蹲在行李箱邊收拾行李。
他蹙眉看着我滿滿一整箱沒什麼用的小玩意,有些好笑又無奈,「都可以再買。」
可買來的,跟周聿懷送給我的,是不一樣的。
我抱着粉色兔子掛件不鬆手,周聿懷奪了半天,突然抱住我,順勢壓在牀上,
「李應許,你就差把我裝起來帶走了。」
「行嗎?」
「行。」周聿懷親親我,「我明天買個大點的行李箱,鑽進去。」
我被逗笑了,攬着他的脖子,「你說……萬一,我在英國,遇見了小帥哥怎麼辦?」
嘶……
周聿懷突然掐住了我腰上的軟肉。
我笑得更厲害了,「癢……輕點……」
「李應許,我看你是欠收拾。」他如今已經輕車熟路,兩三下就弄得我繳械投降。
我急忙呼喊:「行李還沒收拾呢!」
「沒關係,基本證件帶齊就夠了。」
由於第二天還要早起,周聿懷早早放我睡了。
清晨,外面下起了雨。
一路上,雨勢越來越大,有一瞬間,連車擋風玻璃都看不清了。
下車時,周聿懷遞給我一把傘,自己則從冒雨走向後備箱,將我的行李箱搬下來。
雖然我急趕慢趕替他遮雨,周聿懷還是被淋溼了。
天氣預報顯示雷陣雨,航班因此延誤。
再恢復就不知道幾個小時了。
周聿懷和我坐在 VIP 接待室,他半身都溼了,黑髮凌亂,貼在他前額,此刻,他正低頭,認真擦拭着鏡片。
而我,僅僅溼了一小角裙襬。
我接過別人遞來的毛巾,站起來,蓋在周聿懷頭上,輕輕替他擦頭髮。
周聿懷坐在,到我腰的位置,一動不動。
他兩條長腿岔開,將我夾在中間,期間不時用毛巾擦一擦我打溼的裙襬。
候機室裏很安靜。
落針可聞。
不遠處,雨過天晴。
航班開始播報,呼喚乘客登機。
我動作漸漸頓住,一束陽光穿破雲層,落在周聿懷半張俊俏的臉上。
他沒戴眼鏡,眼底的不捨一覽無餘。
這一刻,他不再體面,而是像撲通被雨澆透的行人一樣,有些狼狽和好笑。
隔壁候機大廳裏,傳來一對中年夫妻拌嘴的聲音。
女人不滿道:「這雨下的真不是時候,新裙子都溼透了!」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給你買新的。」
「買什麼買!早讓你買個大點的傘,這下好了,你跟落湯雞有什麼區別!」
「嘿嘿,我不是怕你淋着嗎……」
「那感冒了還不是我照顧你……煩死了,這麼多年了,還得替你操心。趕緊把衣服換了……」
他們聲音漸漸遠去,我看了周聿懷一眼,後退兩步,說:「你等等我。」
周聿懷提醒道:「馬上就登機了。」
「別廢話!等着!」
我飛快地跑出候機室,在一番熱切搜尋後,突然將目光鎖定在一個自動販賣機。
兩分鐘後,我揹着雙手,走回候機室。
周聿懷的黑眸自我出現,便立刻鎖定,彷彿看一眼少一眼。
我來到周聿懷面前,說:「伸手。」
周聿懷聽話地伸出,五指修長,骨節分明。
我從背後掏出一個易拉罐環,鄭重其事道:「這位先生,你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嗎?」
周聿懷似乎突然被人打蒙了,表情空空如也。
他定定望着我,嘴脣張了張,在理智尚未恢復的情況下,呆呆地回應:「我願意。」
我飛快地把易拉罐環套在他無名指上,然後把另一個塞進他掌心,「快點,給我也帶上。」
周聿懷眼神漸漸變得明亮,欣喜,他顫抖着手,帶了兩遍,纔將它套在我手指上。
我滿意地親了親他的脣,「真乖,現在我們就是夫妻了,在我出國期間,你要好好在家等我,我會不定時回來查崗的。」
「好。」周聿懷勾起一抹笑。
「我會保證每天一個電話,不許嫌我煩。」
「好。」
登機已經開始了。
窗明几淨的室內,周聿懷抱着我,熱吻。
窗外出現了彩虹。
經此一別,相隔萬里,終有一日,我們會久別重逢。
番外:倫敦之約
十月之後,倫敦進入了漫長的雨季。
隨着月份逐漸增長,跟隨潮溼而來的,是深入骨髓的冷。
十二月,周聿懷結束了國內的一切事務,飛到倫敦陪我過年。
異地戀一年,我裹着厚實的夾襖,在出口翹首以盼。
隨着密集的人羣湧出,我一眼就瞧見了周聿懷的身影。
高冷清雋。
他的身高,哪怕放在一衆外國人中,也鶴立雞羣般顯眼。
「這裏!」
我像個興奮的小炮彈,撞進周聿懷懷裏。
他一把抱住我,被慣性帶得後退兩步,笑着說:「應許,你好像……沉了。」
聞着久違的氣味,我一個勁兒往他身上蹭,「抱。」
「好。」周聿懷託着我的後腰,往上竄了竄,好讓我跟他臉對臉。
我細細打量着他,沒變,還是那麼帥,連細紋都一樣。
他眉開眼笑,「飛這麼久,不給我點獎勵?」
我上道地親了一口,周聿懷滿意地放下我,跟着我回了租住的公寓。
周聿懷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簡單巡查一番後,問:「你就喫這個?」
「嗯……平時我都喫學校食堂,偶爾在家做飯。」
他彎腰,清理了一堆過期食品,全部收拾妥當後,才分出時間,將我拎到他面前,細細打量。
「我收回剛纔說得話,你瘦了。」
說完,眼神往我胸前一掃,蹙起了眉。
我捂住胸口,警惕地盯着他,誰知周聿懷和二話不說,夾着我出了門。
他去了一家超市,採購了足量的食材,路過一家服裝店,還給我添置了一堆過冬的衣物。
店員閒談時,笑着打趣:「你叔叔真好。」
他當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卻在下一個路口,突然拉着我打車,直奔奢侈品店。
從店裏出來時,我們已經帶上了情侶戒指。
「叔叔,我餓了。」
面對我的調侃,周聿懷淡淡瞥我一眼,「沒有叔叔,餓着吧。」
我仍然不死心,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面,「叔叔……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周聿懷實在看不下去了,又氣又笑,「快點跟上,晚了沒飯喫。」
其實我的心思不在喫飯上,我饞了這麼久的男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周聿懷錶現得無比正常,一改在國內的作風,真成了居家好男人。
他看我喫飯時心不在焉的,以爲我沒胃口,還特意給我做了開胃湯。
無聊的晚餐時間終於結束。
周聿懷又去廚房刷碗,我扒着門口,問:「洗澡水熱好了。」
「嗯,我待會洗,不急。」
他不急,我急啊。
我在廚房晃悠一圈兒,端着一盒牛奶,突然腳下一滑,牛奶盡數灑在周聿懷的高領毛衣上。
「啊呀,我沒站穩……你……你快去洗澡吧,我給你把衣服洗了。」
周聿懷就這樣被我推進了浴室。
隨後,我溜進臥室,準備給周聿懷的禮物。
香氛蠟燭就位。
在昏暗曖昧的燭光中,周聿懷披着不見脖子的加厚加絨浴袍,走出來。
全身上下,除了常見部位,我唯一能看見的,就是他一截骨突分明的腳踝。
周聿懷自然也看見了我,視線上下掃了眼,便重新回到我臉上,「碗還沒刷,你先睡。」
我要是放他走,名字倒過來寫。
說是遲那時快,我趕在周聿懷出門前,一把推上了房門。
將他壁咚在門板上,眯眼:「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跟我裝糊塗?」
周聿懷的視線透過眼鏡,露出淡淡的笑意,「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哦,不明白是吧。」我手攀到周聿懷的領口,用力一拉,「今天我讓你明白明白,什麼是規矩,什麼是體統!」
周聿懷輕聲笑起來,好聽得過分。
幾乎沒怎麼費力,就給他推倒了。
我狠狠地趴在他身上,感受片刻,笑了,「周先生,不是很有骨氣嗎?有本事別露怯啊。」
周聿懷單手壓在我後腰,笑着說,「沒本事,實在慚愧。」
我摘掉了他的眼鏡,露出一雙清冷狹長的眼眸,他眼底深藏的欲色終於在此刻躍然而出。
「應許,你還記得半年前,你說過什麼嗎?」
「半年前?」
我細細回想,突然抓住一角模糊的回憶。
大概是七夕節,我跟周聿懷打視頻電話。
聊着聊着,就聊到年齡上了。
我當時嘆息一聲,「等我畢業,你也老了,你可一定要鍛鍊身體啊……」
周聿懷當時冷笑一聲,「不用擔心,夠你用的。」
我鬧了個大紅臉,非要爭個高下,「年輕就是體力好!」
「明天我親自飛過去試試?」
我哼了聲,趴在屏幕前放狠話,「你敢來,我就敢讓你在屋裏躺着,三天爬不起來。」
糟糕……
我都快忘了,周聿懷這廝,還記着。
此刻,他兩手一攤,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
「李小姐,我想看看,你是怎麼讓我躺三天起不來的。」
事實證明,周聿懷從不食言,而我,都是放屁。
我怨聲載道地躺了三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直到除夕夜,周聿懷纔將我從睡夢中挖起來,「應許,今晚守歲。」
以前在國內時,也守過兩次,每次都以我睡着告終,所以後續周聿懷有沒有睡着,我也不知道。
這一次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找到了春晚的轉播,我看了不到半小時,就開始昏昏欲睡。
可時隔很久,才見到周聿懷,我不捨睡着,只好靠着他胳膊,硬撐着,半迷糊半醒的一直到 12 點。
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突然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應許,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接着,手裏被塞進一個袖珍紅包。
我清醒了些,盯着手裏的紅包愣神。
跟周聿懷在一起後,年初一早上新來,我總能在枕頭下發現這樣一個紅包。
我一直以爲是周聿懷趁我不注意,偷偷放進去的。
誰知道,他是掐着準點給我的。
這一年,周聿懷 34,我 26。
比起年輕人,新年於周聿懷來說,是奔四的鐘聲。
而我,正處於生命中的大好年華,可以肆無忌憚揮霍青春。
他給了我太多的包容和理解。
我突然跳起來,在家裏翻箱倒櫃,最後也只找到零星幾枚硬幣。
周聿懷樂得看我折騰,只是沒想到最後幾枚硬幣落入了自己的掌心。
「喏,壓歲錢,希望周聿懷青春永駐,身體健康!」
我說完,有些惋惜,「只是錢不夠多,沒法要更多的願望。」
「你還想要什麼?」
「我希望周聿懷心想事成。」
他突然笑了,摸了摸我的頭,「我已經實現了。」
多年以後,我清理家中書櫥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一個小木盒。
邊邊角角已經陳舊,掉了漆,顏色暗淡。
打開後,就擺着幾個零星的小東西。
一個易拉罐環,幾張我在英國留學時,寄回來的明信片,兩三枚鋼鏰,和一張心願籤。
心願籤背面,有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冷暖有相知,共度日月長。」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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