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骨

嫡姐是雲家百年纔出一位的神女,受萬民敬仰。
但一輩子不能沾情愛,要恪守清規,爲蒼生奉獻。
而我被大夫人留在身邊培養,詩詞舞曲名揚天下,後來被送入皇宮,成爲一國之後。
一次祈福,嫡姐爲俊美威儀的君王動了凡心。
但君王奉她如神明,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我。
爲博得我一笑,豪擲萬金,修建奢靡的瓊臺玉樓。
嫡姐嫉妒之下,動用咒術和我同歸於盡。
再次重來,嫡姐拉着我,要和我換命。
「你來當神女,我當他最寵愛的皇后。」
她不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久!

-1-
傳言云家每百年誕生一位神女。
聖潔高貴,受天下衆生敬仰。
雲家也以神女爲榮。
這一代雲家只有兩位小姐,我和嫡姐雲煙煙。
但在神骨覺醒前,雲煙煙找到我。
她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一臉焦急:「歸玉,你想不想當高貴無雙的神女?
「我們換骨好不好?
「我把神骨給你,讓你成爲神女!」
她手中握着一把剔骨刀,一雙妙目緊緊盯着我的臉。
彷彿只要我點頭答應,她立馬會將那根人人欽羨、晶瑩剔透的神骨換給我。
我捂着心口,臉上的煞白還沒有完全褪去。
前世雲煙煙違逆神女身份,對我下了禁術,讓我渾身筋脈斷裂,血流不止,最後活生生痛死在帝王的懷裏。
這一刻,我確定雲煙煙同樣重生了。
脣角掛起一絲極淡的嗤笑。
她重來一次,眼界還是這樣狹隘,醒來後的第一件事,竟是來找我換骨。
「雲歸玉,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雲煙煙眼底劃過冷芒,語氣也變得急切狠厲,「今日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
「我答應!」我輕飄飄打斷雲煙煙的話。
「姐姐將神骨給我,我求之不得,怎麼會不答應呢?」
雲煙煙你可別後悔纔好!
「你真的答應?」她聞言,眼中迸發出光芒,握着剔骨刀的手,都激動得發抖,「歸玉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成爲神女,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我們趕緊換骨吧!」她催促道,生怕我察覺不對後再反悔。
剖肉取骨,本該痛到極致。
雲煙煙卻是滿臉猙獰得意的笑:「這一世,終於輪到我嫁給他,成爲他身邊的皇后,享受萬千榮寵!」
她滿手是血,把神骨換入我身體:「雲歸玉,這是你選的!就讓你去當枯燥乏味,連感情都不能有的木頭神女。」

-2-
前世,在及笄之後,雲煙煙覺醒了神骨,成爲雲家百年來身份最高貴之人。
那一日,彩霞漫天,百鳥齊鳴,一圈圈盤繞在雲家上空。
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給高貴的雲煙煙下跪。
雲煙煙也以她的神女身份爲榮。
可是好景不長。
成爲神女後,雲煙煙必須恪守清規。她換上了從頭裹到腳的白色裙子,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身上不允許有一絲點綴。
每日喫的也是素食齋飯,再也不能彈琴焚香,不能聽戲觀舞。
她天不亮就要起牀,跟着師父學習心法,抄寫經書,擯除作爲凡人的一切雜念感情。
雲家請來的師父很苛刻,雲煙煙背錯一句話,就要挨手板子。
但凡偷懶,少抄了經書,便要去院子裏跪着。
雲煙煙慢慢開始心生抱怨,這和她想象中的神女生活完全不一樣,簡直像是尼姑庵中的尼姑。
而我因爲庶出身份,又沒有神骨,被雲家大夫人帶在身邊教養。
她爲我請來京城中最好的舞娘、調香師、私塾先生……
雲煙煙背誦冗長拗口的經書時,我賞花吟月和世家子弟郊遊,出口成章,贏得滿堂喝彩,很快就奪得了第一才女的名頭。
她終日只能喫清淡齋菜,斷絕口舌之慾。而大夫人卻覺得我太瘦了,身姿不夠曼妙豐腴,山珍海味、各色精緻點心,一溜煙往我院子裏面送。
那些送飯下人奴才故意走過雲煙煙的院子門前,食盒裏溢出的香味,引得她不住咽口水。
當晚,身爲高貴神女的雲煙煙偷翻入廚房,不顧形象,狼吞虎嚥喫了半隻燒雞。
被她的師父發現,一頓冷聲斥責:「你不斷情絕欲,心懷天下蒼生,如何才能成爲真正神女,飛昇上界?
「去催吐,吐乾淨了!別讓這些葷腥之物,污濁了你的神骨!」
身負神骨的神女,積攢夠了功德,是有機會長生不老,脫凡飛昇的。
但顯然,雲煙煙並不想飛昇,成爲真正的神祇。
當晚他們師徒爆發的爭吵聲,連我的院子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成神飛昇是多虛無縹緲的事!我纔不要活得這麼苦!
「我要跟雲歸玉一樣,喫香的,穿好的,爲什麼偏偏我纔是神女!」
因爲她大逆不道的話,雲家請來的師父,氣得臉色鐵青,差點拂袖而去。
我爹和大夫人更是對她一頓斥責,關她到雲家後山的石洞中反省。
雲煙煙閉關反省後,我換上大夫人精心準備的奢華舞裙,戴着五光十色的首飾,在雲家晚宴上一舞傾國。
就連當朝君王,也被我風采吸引,打翻了杯中酒。
很快,我被轎子抬入宮去,從貴妃一路晉封爲後。
傳言君王裴程對我寵愛至極,送我舉世無雙的鳳羽裙,龍骨製成的玉骨琵琶。
直到一年一次的祈福會上,雲煙煙作爲神女入宮,爲帝王爲江山祈福。
她聽到了我盛寵的傳聞,見到了俊美威儀的裴程。
雲煙煙放下神女身段,破了戒律,多次暗中撩撥裴程,願意爲他放棄成神永生的機會,留在他的身邊,做他的女人。
但,裴程對她疏離冷漠極了,見到她只有恭敬:「你貴爲神女,朕不敢有半分褻瀆,不敢拿江山社稷作賭。」
他一邊拒絕了雲煙煙,另一邊卻因爲我喜歡跳舞,掏空國庫,修建鳳來臺。
只爲了我在上面起舞的舞姿,能讓皇城百姓都望見。
雲煙煙這些年積攢的嫉妒不甘,頃刻間毀天滅地般湧出。
她用自己性命爲代價,對我施展了最狠毒的禁術。
看我痛得蜷縮在裴程懷裏,不停地吐血。
她癲狂大笑,一臉的快意扭曲:「我沒得到的,憑什麼你一個庶女能得到?
「我不允許!我纔是神女,是天底下最高貴的女子,雲歸玉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成爲皇后,得到他的專寵?
「去死吧!我沒有的,你也不許有!」
所以重來這一世,雲煙煙剛甦醒,便迫不及待和我換骨。
我淡淡看了一眼她剔去神骨,留下的血窟窿。
脣角譏誚微勾。
她還不知道,裴程對我的寵愛,從來都是假的,我這個「皇后」只是他白月光的擋災替身。

-3-
及笄那一日,同樣的霞光溢彩,百鳥齊鳴,圍繞在雲家上空一圈圈盤旋。
只是這一世,覺醒神骨,成爲神女,萬衆矚目的人,變成了我。
雲家所有人向我跪拜。
「恭迎神女!」
「神女終於出現了,天佑我們雲家……」
這些人看我的眼神敬畏又狂熱,將我奉若神明。
就連我走路的地,都鋪上了一層毯子,不讓我的足尖沾染上一點塵埃。
我喝的水,是雲家專門派人接的無根水。
送到我面前的葡萄水果,只挑了最好的部分,每一顆都晶瑩剔透猶如寶石。
前世,雲煙煙過着這樣人上人的日子,她卻一點也不珍惜在乎。
目光抬起,我掃了過去。
這一世,雲煙煙和雲家其他人一樣跪着仰望我,喚我神女。
她眼底嫉妒的光芒閃了閃。
神女庇佑蒼生,身份高貴,無人能及。
就連前世,我成了皇后之後,見了她都要行跪拜大禮。
可這一次,輪到她跪拜我了!
他們起身後,大夫人,也就是嫡姐的生母,拉過她的手,不無惋惜道:「我的煙煙生來便與衆不同,沒想到覺醒神骨的人是她,竟然不是你!」
雲煙煙的臉色白了白。
她當然不敢提和我換骨的事。
但大概想到她以後也能踏上和我前世一樣的命運,嫁給裴程,成爲一國之後,臉上陰雲盡掃,露出明媚的笑容。
安慰她孃親:「成爲神女有什麼好?我一點也不稀罕!不能動情有邪念就算了,就連喫的,穿的,連我們雲家下人都不如。」
我聽到她的話,心中明澈。
雲煙煙大概記恨很久了。
我穿着柔雲錦剪裁的羅裙,佩戴着八寶瓔珞,隱隱約約露出纖細的腰肢,和玉白的胳膊。
她卻只能穿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白衣,連發簪都不能戴,祛除一切慾望。
憑她這樣短淺的目光,大概永遠也不會想明白。
大夫人在我身上的每一處付出,都是標好價的,需要我加倍回報她。
真正的大家閨秀,哪裏需要學習調香,歌曲舞藝……她從一開始,就將我當成一件玩物在培養。
穿最好看的衣裳,戴最華美的首飾,參加京城各種宴會……
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只是吸引王孫公子的虛名,她或者說整個雲家,從一開始就打算將我送入皇宮,作爲美人棋,爲整個家族鋪路。
而云煙煙放着高高在上的神女身份不要,爭着搶着當一枚隨時被拋棄利用的棋子。
我禁不住笑了笑。

-4-
大夫人臉上劃過一絲驚訝:「你怎麼對神女的事這麼瞭解,說得像是當過神女一樣。
「行了,你不是神女,就留在我身邊,我多找幾個夫子教你琴棋書畫。」
雲煙煙美眸睜大,不滿道:「爲什麼不教我歌曲舞藝?上輩子明明你這麼教……」
大夫人皺着眉頭:「什麼上輩子?」
雲煙煙臉色不好地閉上嘴。
以我對她的瞭解,她一定會想辦法學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技藝,用盡手段吸引裴程的注意。
覺醒成爲神女後,雲家人很快將前世教導雲煙煙的神祕師父帶到我面前。
我呆滯了片刻。
看着眼前美得不似凡人的人影,回不過神。
前世雲煙煙的院子是聖地,任何人不能隨意踏足。
哪怕我和她隔得不遠,也沒見過她的師父一面。
教導她的師父,竟這麼年輕,一襲廣袖白衣層層疊疊,長身鶴立,看向我的眉眼,深邃出塵。
我捂着心口,突然痛了起來。
如同刀絞。
腦海中沒有見過的畫面不停閃爍,快得我抓不住。
「師父……」兩個字,我忍痛顫抖地叫了出來。
如雪的白衣來到我面前,冰雪初融的嗓音,響在耳畔。
「你終於,記起來了?」
那些畫面化作塵煙散去,心口疼痛跟着平息。
我才發覺,我竟一直緊緊抓着他觸之如玉的手腕。
他神色沉靜,一點不在乎男女之別,任由我握着。
我趕緊鬆開。
他垂下清寒的眸,直視着我道:「我是玄寂,以後就是你的師父。
「你跟着我修行。
「這一世你必須得成神!」

-5-
拜師之後,就必須進靜心池。
池水會淨化削弱凡人的七情六慾。
這是神女的必經之路。
如果心中慾望越重,池水腐蝕的感覺也越痛。
這一汪池水是師傅玄寂帶ƭû⁰來的,前世,雲煙煙也經過靜心池的洗禮。
她的慘叫聲,到今天我還沒忘記。
那時候,她掙扎着要從池水裏出來,哭得悽慘至極:「師父好疼,再泡下去我會疼死在裏面。」
至於玄寂,似乎用淡到骨子裏的聲音說:「你凡心太重,不拔除慾望,日後一定會犯下大錯。」
這一世,進靜心池的人輪到了我。
「歸玉,脫衣進去。師父會在外面守着。」
清泠的聲音,似乎比前一世,多了一絲極淡的溫柔。
我抬起兩手開始解衣裳。
玄寂還是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師父……我要脫衣服了。」
玄寂微不可見,點了點下頜:「紅顏枯骨,酒肉皮囊,在我眼中沒有差別。
「勘破慾念,是修爲的根本。」
這算是師父的考驗之一嗎?
我一咬牙背對着玄寂,把衣服拉到了最下面。
身後的人彷彿不存在,冰雪一般的清冷寒意縈繞,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我開始脫下面裙襬時,門簾一撩,玄寂無聲地出去了……
腳尖碰到靜心池,一股寒意傳來。
我哆嗦了一下,狠下心,任由池水將身體淹沒。
剝離七情六慾的痛楚,猶如長滿利齒的小魚啃咬,有一點疼,但絕沒有云煙煙疼得那麼慘。
在我泡得昏昏欲睡時,玄寂出現在池水邊。
將一襲和前世沒有區別的白色裙子,放在池水邊,不起波ṱù⁵瀾道:「以後你就穿這個。」
換上裙子,裙子料子很柔軟,竟是出乎意料地合身。
也確實,從頭到腳遮蓋得嚴嚴實實,寬鬆飄逸,沒有故意勾勒出胸脯、腰肢。
也許雲煙煙不喜歡這樣古板尋常的衣服。
我卻很喜歡。
上輩子,大夫人給我的衣服,處處暗含心機,有意凸顯身線,恨不能吸引所有目光,落在我身上。
旁人窺探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只是雲家培養出來討男人喜歡的花瓶玩物。
如果非要選,我更願意做高高在上,任何人不能染指的神女。
「我說過這一世,度你成神。
「明日卯時起來,跟我學習心法。」玄寂的表情和聲音一樣冷淡。
我點點頭沒有異議。
卯時不過天微微亮,天際還掛着長庚心,泛着暗藍色。
我已經起身,跟着玄寂學習心法,一遍又一遍抄習他給我的經書。
經書冗長拗口,讀下來昏昏欲睡,頭昏腦漲。
一牆之隔的外面,傳來池煙煙的笑聲。
「你們快去把我的毽子拿下來。」
她跟在生母大夫人身邊很自由。
大夫人待她,遠不如待我時那樣嚴厲苛責。
我琴音彈錯了,大夫人會冷着一張臉說:「歸玉,你太讓我失望了。」
爲了跳出極致輕盈的舞曲,冬日裏,大夫人命我脫去鞋襪,在刺骨薄脆的冰面上起舞……

-6-
玄寂手中的板子,沒有留情打在我手心上。
「歸玉,走神了!
「方纔背到哪?還記得嗎?」
他生氣時,語氣比臘月的風還沒有溫度。
鴉羽下的寒眸,定定望着我被打紅的掌心。
「你不想認我爲師,想繼續留在十丈紅塵裏,我也可以成全你。」
他站起身子,淡漠的臉上沒有變化。
但我能感覺到他真的動怒了。
焦急又害怕地拽住他潔白的衣袍:「師父別走,我錯了!
「我沒有動凡心!」
和長生,和成神的俯瞰衆生、逍遙自在相比,這點凡間短暫的歡愉情愛,算得了什麼?
前世我讀那些戲本,時常不明白,怎會有仙人神女,願意爲了凡人,短而易變的情愛,放棄仙神身份,墜入紅塵,和凡人短短廝守幾十載。
太可笑了!
但見過雲煙煙死前瘋癲的樣子,我明白了,有些人把情情愛愛,看得比前程性命都重要。
「師父,我不想淪爲玩物!
「我想變得強大,天地都不能阻擋我,我要誰都不能主宰我的命運,爲自己而活!」
玄寂停下步子,他緩緩抬起寬袍廣袖下的手指。
冰涼的指尖,宛若玉琢,落在我頭頂揉了揉。
這個無比熟悉的動作……
我一定在哪見過!
「這纔是我的好徒兒。
「真正的歸玉。」
修習之下,我身體越發輕盈,靈臺透徹。
雲煙煙的毽子,落在了院子中央。
她藉着拿毽子的名義,硬是闖了進來。
院子裏面用玉石鋪地,一片素白,連一棵樹一盆花也沒有,更別提其他的裝飾。
雲煙煙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露出同情的笑:「妹妹這一年來,你過得很不容易吧?
「師父嚴厲,不苟言笑。
「你看整個院子沒有一點生氣,活像個棺槨囚籠。
「終日便是打坐,抄習唸誦經文,恪守清規戒律……這樣的神女,連尼姑都不如!」
雲煙菸嘴上塗了胭脂,金釵玉翠,綾羅裙裾翩躚,走動之間露出一截勾人的腳踝。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的意思。
紅塵俗物,美人枯骨……哪裏比得上修成大道,成爲真正萬民敬仰的神女?
變強往上,向來是一條極爲難走的路。
但我願意走下去,誰都不能撼動!
雲煙煙以爲我默認了她的話,更加得意:「歸玉,雲家很快就要辦中秋晚宴了。到時候,君王也會來……
「你前世跳過的舞,我早已練過千百次。
「終於……終於裴程要愛上我,接我入宮了!」

-7-
我終於抬眸看向她。
雲煙煙滿臉的歡喜期待,就連雙頰也透着一層紅暈。
出於神女憐愛衆生的悲憫。
我出聲,提醒她一句:「別進宮……
「進宮之後,你會後悔。」
裴程對我的寵愛,一國之後的榮華,全是他有意裝給別人看的。
雲煙煙臉色驟變,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貓。
「你就是嫉妒我!
「雲歸玉你和我換骨,是不是後悔了?雲家這麼多的神女裏面,也沒有一個真正飛昇成神的,所以你又想勾引裴程,做他的皇后?」
雲煙煙攥緊了手指,冷笑:「我不會給你機會了!
「是你答應和我換的。這輩子你只能當清心寡慾的神女,看我怎麼成爲寵冠天下的皇后!」
沒過幾日,雲煙煙在瓊林宴上大放異彩。
文人墨客對她無比推崇,稱讚她是京城第一才女。
雲煙煙幾步成詩,她唸誦的詩,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也傳到了我的耳中。
聽到熟悉的詩詞,我分神了一瞬。
這一世的雲煙煙,懶得學習詩詞,背誦文章,她挪用了上輩子我所做的詩賦,當成是她所創。
雲煙煙對自己的才女頭銜,極爲滿意,打賞下人也出手闊綽。
府中下人諂媚的讚歎聲,時不時傳入院子裏。
一向對雲煙煙管教頗嚴的大夫人,得知她的才名響徹京城,破例請了戲班子進了雲家,慣着她整夜聽曲。
笑聲、曲聲傳入我耳中,我心底半點波瀾也沒有,更沒有嫉妒不甘心……
她遲早會明白,世上沒有捷徑,盜用別人的東西,總有一天得還的。
……
中秋當日,神女需要在祭壇上,跳一曲祈神舞,邀出天上的滿月,爲人間蒼生祈福。
沒有幾日便是中秋。
邀出滿月,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前世的雲煙煙就沒有成功。
那時,我才女的名聲傳遍了京城,惹得雲煙煙無比嫉妒,心神不寧。
師父教她祈神舞,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學。
就連喬家的下人奴才,也朗朗上口背誦我創的詩詞,暗中稱讚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才女。
雲煙煙數不清多少次從木樁上跌落,白淨的肌膚上全是練舞不精留下的傷痕。
我去向大夫人請安,碰巧從雲煙煙的院子走過。
聽見她對着教她的師父大發雷霆:「世上哪有神!
「我憑什麼把大好年華奉獻給神明,當勞什子恪守清規的神女!
「我也要出去參加宴會,出風頭,名揚青史!」
師父被她氣得,久久說不出話:「你凡心這樣重,你是神女,爲何要自降身份跟區區凡女作比?
「你跳好祈神舞,才能求得上蒼,爲蒼生降福。這是你作爲神女,應該擔起的責任!」
師父的話,雲煙煙一句也沒聽進去。
前世中秋祈福那天,她毫無意外從祭壇上摔了下來。
霎時,明月隱去,天上烏雲密佈,後來整整一年,洪災瘟疫肆虐,民不聊生。
雲煙煙還是滿不在乎:「和我有什麼關係?那些無用的百姓死了就死了,我是高貴的神女,上天又不會罰我!」
就在同一天,中秋宴會上,我跳了一曲《百鳥朝鳳》舞,在夜色中,引來五彩斑斕的神鳥,被視爲祥瑞。
一曲舞罷,滿座皆驚歎,久久聽不到一絲雜音。
正是這一舞,我被裴程看中,接入皇宮,成爲寵妃,又登上國母的位置。

-8-
玄寂找來了一位女師父,教我跳祈神舞。
她和玄寂一樣,美得不似凡人,身上透着一股清冷的縹緲之氣。
她看了我好幾息,才走到我面前,告訴我她叫九音。
「雖然你是玄寂的徒兒,可我不會待你例外,學不好,我一樣會罰的。
「祈神舞,關係到天下蒼生,你不可以懈怠!」
我點點頭,跟着九音師父扎馬步,站樁……
祈神舞要求舞姿更輕盈,舞步變化也更多,饒是我有前世的舞蹈功底,還是從木樁上摔下來好幾次。
擦破了掌心,手腕膝蓋上全是淤青。
可我一聲沒吭,站起來又跳上木樁,繼續練習。
幾天下來,對我不苟言笑的九音也對着我師父點點頭:「她心性堅韌不屈,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徒兒。怎麼會……沒有飛昇成功?」
玄寂什麼也沒說,清冷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高強度的練習,每晚我捱到枕頭便立馬睡去,可這一晚,我半夜醒了過來。
看見師父玄寂和九音站在一起,霜色的月光鍍在他們身上,泛着一層光暈清輝。
師父的面容,在光暈下顯得清冷聖潔。
「多謝你九音,從九重天下來教導我徒兒。」
九音眨巴着眼睛,促狹笑了起來:「她就是你找了幾世的徒兒?玄寂你爲了她也付出不少。」
我師父沉靜後才道:「也是我教導無方,才導致她錯過了仙緣,這一世我理當助她重回九天。」
師父和九音的話,我似懂非懂。
再睜眼,師父坐到了我身邊,眼底泛着銀輝:「剛纔都聽見了?」
我心中不安,又很茫然:「師父,我以前就是你徒兒嗎?你找了我很久?」
玄寂輕輕冷淡地「嗯」了一聲。
一道光從他指尖流淌出,點在我額頭上:「歸玉,現在還不是你記起一切的時候,再等等……」
中秋晚宴那日,我換上潔白無垢的曳地長裙,等待月上中天,去偏遠冰冷的祭ţṻ₎壇上,跳上一曲祈神舞。
雲煙煙帶着下人,破門而入,闖入我清修的院子。
爲了讓雲煙煙大出風采,大夫人精心準備,爲她趕製了攢金銀絲繡出的華裙,層層疊疊綴滿了珠玉,舞起來猶如人在彩霞之中。
她身着奢靡華美的裙子,來到我面前,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珍珠玉石都折射出熠熠華光。
她趾高氣揚笑問:
「雲歸玉你一定後悔了吧!
「我跳完這一舞,必然天下揚名,這些美名前世都屬於你。
「你知道前世,我有多嫉妒你嗎?現在,才女的名聲、皇后的位置,都被我得到!待會,我將吸引皇上的目光,而你只能在無人的地方跳上一曲,鬼都不會看的祈神舞。」
我後悔嗎?
一點也不!
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後悔。
裴程有個寵愛至極,卻終年病懨懨的夕妃。
爲了她,他故意盛寵我,讓我成爲後宮爭寵陷害的靶子。
夕妃稱讚了一句,喜歡我的舞姿。
他讓我這個徒有虛名的皇后,站在她的宮殿前,穿着舉世無雙的鳳羽裙,跳了一整夜的舞。
她說喜歡我的琴音,裴程找來最好的玉骨琵琶,讓我彈得十指見血,也不能停下。
是夕妃,想要欣賞全城風光,裴程爲她修建了鳳來臺。
面對百姓怨言,百官上奏,裴程又一次把我推了出去,向天下人表示,他是爲我修建的鳳來臺,他是這般寵我。
文官在史書上寫我是「禍國妖后」,百姓唾罵我勞民傷財。
其實,不用雲煙煙下咒殺我,我也會頂替那個寵妃,被賜死。

-9-
遠遠地,燈火輝煌的宴會處,傳來絲竹琴聲,奏起了我再熟悉不過的《百鳥朝鳳》。
我心湖澄澈又平靜。
我提醒過雲煙煙,這是她自己執意選的路。
那就等她哭着走完!
祈禱舞神聖,雲家有規定,不允許有旁人打擾,所以祭臺旁邊一片漆黑,只有蕭瑟的秋風吹過。
我赤足踏在一方冰冷的石壇上,甩動衣袖,在月光下,乘風起舞。
三千青絲垂在衣間,一身皓然如雪,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裝飾。
月光似乎被我踏碎,風拂過,廣袖飛舞,青絲流轉……
我跳完,靜靜佇立在祭壇上。
看着滿天烏雲盡散,露出了皎潔的圓月。
「師父,我邀月成功了!」
這代表上蒼願意賜福人間。
可是,我回過身,看見的不是師父玄寂,而是身穿暗色龍紋,一雙鳳眸靜靜注視我的——裴程?
怎會是他?
他不應該在雲家宴會上,欣賞雲煙煙的舞姿嗎?
祭壇偏遠,根本沒有人會靠近這裏!
裴程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直沒有移走,我摸了摸面頰,還好臉上蒙了輕紗。
身爲神女,我的容貌不能輕易被別人看見。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露出俊美奪目的笑:「你是誰?
「傳聞中的雲家神女?
「可以爲我再跳一曲嗎?」
前世,他的夕妃生病,倚靠在他懷裏,輕聲細弱地說:「皇后舞姿絕倫,聽說能引來神鳥,臣妾想親眼看一看,不知有沒有這樣的榮幸?」
裴程冷着一張臉,對我下命令:「穿上鳳羽裙,去給夕妃跳舞!」
那一夜雪落京城,地結寒霜。
我跳了一夜,腳趾磨破,繡鞋裏全是血跡,血又凝固在鞋襪上,皮肉和襪子粘連在一起,痛到麻木。直到夕妃醒過來,我才得以停下。
那種痛,現在回想起來,還讓我齒冷。
今生今世,我都不會爲他再跳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欠身行禮,保持着神女的高貴清冷,從他身邊離開。
裴程沒有放棄,他亮出了皇帝身份,尋找雲家起舞女子的下落。
雲煙煙身上華美的裙裾還沒有換掉,披頭散髮,哪還有半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姿容,形如厲鬼衝到我院子裏。
「皇上他爲什麼沒有出現!爲什麼沒有去看我跳舞!
「雲歸玉你做了什麼手腳!用了何種下作手段,截走了皇上!」
她想撲上來,眼底泛着嗜血啖肉的紅光,被我冰冷的眼神鎮住。
眼淚衝花了雲煙煙臉上精美的妝容,她似哭似笑:「你知道我爲了練習《百鳥朝鳳》喫了多少苦,摔了多少次,天不亮就起來練舞……我從未這樣用心過!
「憑什麼我們已經換命了,他的眼中還只有你!
「雲歸玉你不是已經成了神女了嗎?我把神骨都換給你了!你爲什麼還糾纏着裴程不放,自甘下賤!」
大夫人帶人來了我的院子,她目光銳利,對自己女兒這副狼狽的模樣頗爲不滿。
「歸玉你爲神女,該爲天下蒼生奉獻祈福,萬不該生出情慾亂了修行!」大夫人向我敲打道。
「皇上無意撞見你,眼下正在雲家尋找你的下落。」
我冷淡開口,沒有一絲情緒:「大夫人想要我怎麼做?」
大夫人道:「把你的衣服換給煙煙,就說今夜跳祈神舞的人是煙煙,你繼續修行爲蒼生祈福,煙煙代替你進宮。」
雲煙煙轉悲爲喜,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雲煙煙也靠了過來,滿眸的野心、不甘,她壓低聲道:「你答應和我換的!
「雲歸玉你要是不答應換我入宮當皇后,我就把咱們換骨的事情抖出來,你不過是雲家庶女又偷竊神骨,到時候你只有死路一條!」
我輕輕勾起笑容:「我和你換就是了。」
在雲煙煙鬆了一口氣,萬分得意的眼神下,我們互相換了衣裳。
她白衣飄飄出了院子,代替我出現在裴程面前。
當晚,她就被裴程接入皇宮。
一如我前世。
她被裴程先封爲了妃,卻遲遲沒有被立爲皇后。

-10-
雲煙煙入宮之後又如何,我無心去過問。
我跟着師父玄寂離開雲家修行,行善積德。
師父帶我,給貧苦百姓免費放藥診治,用祛除邪祟換來的錢,給流離失所的孩童婦人們施粥、搭建可以遮風擋雨的草棚。
就這樣,我們在外遊歷懲惡揚善三年。
我心中七情六慾愈țű̂⁽發淡薄,眼中唯有蒼生和大愛。
裴程和我的糾葛,仿若成了幾世之前的記憶。
想起前世他對我的種種,我心無恨無怨。
師父目光靜靜落在我臉上,嗓音清冷:「歸玉你的功德即將圓滿。」
「這一世不動情不動欲,便能飛昇成爲真正的神女,脫離凡塵。
「你很快要重回皇城,記住師父的話,這一世,不論他對你做什麼,都不要讓他成爲你的阻礙。」
沒過多久,我收到雲家的加急來信,是大夫人親筆所寫。
她在信上說,皇城中鬧鬼,雲煙煙被邪祟纏身,命令我進宮幫雲煙煙驅邪。
我揹着師父留下的劍,踏入皇城。
在流華殿內見到了雲煙煙。
她見到我,美眸中閃過鄙薄:「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恪守清規,穿得像個尼姑似的,一年四季的白衣真晦氣!」
雲煙煙搖曳身姿,向我展示她奢華的月華錦的宮裙。
隨着她的翩躚姿態,頭上的步搖髮簪,叮咚作響。
「雲歸玉,你後不後悔啊!跟着你師父風餐露宿,當神女,哪有做貴妃皇后來得好!這些本該是你的,可惜都歸我了!
「皇上他非常寵我,夜夜都留宿在我這!」
我神色不變,眸光微凝落在她身上:「雲煙煙你說謊了。
「如果皇帝這樣寵你,你也不會被怨氣纏身!你手上欠了那麼多條人命!」
雲煙煙緊張起來:「什麼怨氣?哪有怨氣!
「我是後宮寵妃,她們是什麼東西,也敢纏着我!
「雲歸玉你別仗着神女的身份,就敢胡言亂語,我手上乾乾淨淨,哪裏害死過人!」她神色扭曲,咬緊牙抵死不認。
我看得到,一團團的冰冷陰氣纏繞在雲煙煙身上。
它們大都是女子模樣,甚至還有未成形的嬰孩……
她的貪心太重,不允許有其他女子跟她爭寵,更不許其他人懷上裴程的骨肉。
所以,她暗中下手害死了一條又一條性命,鞏固她「寵妃」的位置。
畢竟這個位置,她費盡心思,千辛萬苦纔得到。
我本可以幫她祛除。
但云煙煙不承認,我也不會多此一舉,等她慢慢被怨氣吞噬。
宮人小跑進入流華殿:「神女可在這?夕妃她突然暈倒,昏迷不醒,御醫束手無策,皇上請神女過去。」
我沒想到,這一世沒有選擇進宮,還會再見到夕妃。
雲煙煙霸道攔在我面前:「不許去!不許給那個病秧子治病!
「她是我妹妹,是我雲家出來的神女,入宮是爲了給我診治……」
宮人吞吞吐吐:「可是……夕妃她是皇上……」
我心裏明白,她纔是裴程最寵愛的女子!
雲煙煙也不過是給她擋災的棋子。
入宮前,我也聽說了,皇上很寵愛雲煙煙,允許她代行皇后之權,賞賜她珍寶無數。
可雲煙煙還是被逼瘋了,弄得怨氣纏身。
裴程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踏入流華殿,聲音不見喜怒道:「煙煙,你說不許誰ṭṻ⁵去給夕兒治病?」
雲煙煙嚇得跪在地上,眼中怨恨:「皇上,臣妾的庶妹好不容易進宮一趟,就要被夕妃搶去!」
裴程笑着安撫她:「煙煙喫醋了?你想要什麼,朕賞賜給你!讓神女去救夕兒一次。」
雲煙煙臉色這纔好看了一點。
可是,我看得出裴程對雲煙煙一點感情也無,他前世也曾這樣安慰我。
在我爲夕妃跳了一夜舞后,血將鞋襪凝固在肉上,脫也脫不下來時,他來了坤和宮安慰我:「辛苦皇后了,夕兒她身體不好,難免任性一點。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補償你!」
他給我的沒有一點真心,只有補償賞賜。
好在,這一世,七情六慾我都不需要了。

-11-
跟着裴程離開宮殿,他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來。
他流冕下的容顏俊美,眉眼又帶着揣測不及的深邃:「那一晚,在雲家朕遇到的人,是你。
「爲什麼不肯跟朕入宮,將朕推給旁人?」
我神色清冷如故。
「皇上,我是神女,這一世都必須恪守清規戒律,不得動情念。」
他是帝王,不該不清楚雲家神女應該遵守的清規。
前一世,雲煙煙對他動情,撩撥他,就被裴程嚴詞拒絕。
裴程笑了一下,笑容莫測:「神女又如何?」
我心口懸了懸,想起師父囑咐我的話。
男人、世俗情愛,只是我成神路上的阻礙!
接下來一路,裴程沒有和我說其他話。
他帶我到了夕妃住的暖夕閣。
心疼地擁住昏睡的夕妃:「神女,朕要你不惜辦法,讓她醒過來。」
我看着穿着紫衣,面色如雪的夕妃。
奇怪的暈眩感再次襲來。
「宮中最近有邪祟作亂,還請神女留下爲夕妃作法!」
裴程眸光幽冷:「朕不許任何東西接近她,傷害她!」
很奇怪,在夕妃的身上我感覺不到邪祟氣息,相反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妖氣。
我佈下法陣,寸步不離守在夕妃身邊。
入夜,一陣陰風吹滅了大殿中的蠟燭,本該昏睡的夕妃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看向我:「歸玉好久不見。
「你對他沒有感情,爲什麼還要回他身邊!」
我淡淡皺眉:「夕妃你也重生了?」
弱不禁風的夕妃臉上,掛着嫵媚天成、陰冷至極的笑容。
「我沒有重生!
「因爲啊……」她曼聲道,「我就是妖啊!
「前一世只要用萬人性命修成鳳來臺,我就可以拿回九條尾巴。」她身後生出紫色巨大的狐尾,眼中閃爍幽綠妖光,「偏偏你那嫡姐,那麼蠢,身爲神女連和我抗衡的能力都沒有,貪慕人間情愛,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庶妹!
「這一世,她還不死心,竟親手剖骨,把神骨換給了你!
「不過歸玉,你沒有記憶,一樣不是我的對手,只要我喫了你的心,你就會魂飛魄散,再也不能輪迴轉世,回到他的身邊!這段孽緣也該斬斷了!」
說罷,她巨大的紫色妖尾掃來。
我拔出師父留給我的劍,她已長出了四尾,我一時不察,抵抗不過來,被她尾巴重重擊飛出去。
在光滑的地磚上滑出極遠,我撞在門扉上,吐出一口血。
「來人……」我握劍艱難支撐起身體,周圍的宮婢全部昏睡過去,無一人知道夕妃是妖。
她赤着足,紫衣乘風,妖嬈又殘忍地來到我面前。
「這麼無用!
「以前的無情道道首的風光呢!你差一點就能飛昇成仙。」
她一隻手掐住我脖子提起,猩紅的指甲落在我心口:「你輪迴那麼多世都忘光了吧,忘記裴程是怎麼死在你面前的!你一心向道,心中無情何其殘忍!
「前世裴程那麼對你,也是你欠他的!」
我被她掐住脖子,說不出話。
胸口傳來劇痛,夕妃即將活生生掏出我的心!
一道金光落下,一劍斬妖,蕩平妖邪!
師父到了!
玄寂白衣踏雪,銀髮飛舞,從空中落下,將我抱入懷裏。
指尖聚起光芒按在狐妖洞穿的傷口上。
夕妃完全顯化出妖身,是一隻巨大的紫狐:「青蘅上仙!」
玄寂目光冷冽如雪,銀色的瞳孔漠然無情,他身後出現金色的法相。
「她是我徒兒。
「你區區一隻狐妖,也敢傷她。」
夕妃用狐身咆哮:「你們這羣修無情道,冷面冷心的怪物!
「爲了裴程,我再次毀掉修爲,也要讓她魂飛魄散。」
我想不到,夕妃身爲妖物,這樣恨我。
我和她到底有何糾葛?
師父放下我,指尖聚起淡金色的炁:「你害我兩個徒兒,我不能再留你。」
就在夕妃撲上來的剎那。
明黃色的身影撲了進來,踉蹌攔住她:「紫夕不要!」
裴程早知道她是妖?
他轉身看着玄寂,這個人皇放下姿態,低聲懇求:「紫夕沒有害過人,求這位仙長放過她!」
玄寂霜冷的銀瞳凝望着裴程。
「你爲一個妖,斷送了生生世世的仙途。」
裴程臉上閃過錯愕,頭疼欲裂地踉蹌,嘴裏同樣呢喃:「師……師父!」
夕妃化爲人形,把裴程抱入懷裏:「別想了,做凡人沒有什麼不好,我們纔可以廝守終生,我才能生生世世找你。」

-12-
師父不再言語。
他轉身,指尖聚光按在我頭頂:「歷了兩生劫,歸玉你該記起一切,跟師父離開了。」
隨着他指尖金色仙力注入,我漸漸記起一切。
很多世之前,我是玄天門的大師姐,跟着師父修無情道。
而裴程是我的小師弟,我對他多有照拂。
因爲他先天資質較弱,我找來的靈草仙丹大多給了他,在祕境裏也護在他前面斬殺魔獸,把對修煉有益的魔丹留給他。
從那之後,小師弟對我有些不太對勁。
每天等在玄天門的山崖上,只爲了第一個見到我,紅着耳根叫我一聲師姐。
還會在誅妖時,若有若無往我懷裏撲,氣息不穩求我:「大師姐保護我。」
等我一劍斬妖后,他湊過來爲我療傷,低着嗓音問我,會不會嫌棄他太弱,拖後腿。
秉着保護同門的想法,我最多揉了揉他的頭髮,叫他不要多想,好好修煉。
修無情道,斷情絕欲,我哪裏知道裴程對我生了情恨,滋生了心魔。
一個月夜,我被魅妖抓傷,毒素弄得我心煩意亂。
裴程進了我房間,爬上我的牀,眸光迷離問我:「師姐,我們一起棄道重修好不好!」
不得不說,小師弟生了一副好皮囊,出門誅妖驅邪,不少門派的女弟子都會偷偷看他,得知他修無情道,皆是一臉惋惜。
但在我眼裏,裴程這張臉和玄天門裏的一朵花、一片祥雲沒什麼區別。
他的話太過荒唐。
裴程和我不同,他上山之前就是富家子弟,錦衣玉食。
而我是流浪的小乞丐,全家被妖邪屠滅,遇到仙門人下來誅妖,才找到機會抱上師父大腿,被師父收留。
築基修煉,才能超脫凡人的朝生暮死,顛沛流離。
我太清楚凡間、仙門中的弱肉強食,日夜只有一個念頭——變強,成爲自己的主宰。
百年來我是這般精進,才成爲了無情道中年輕一輩的翹楚。
棄道重修,差不多等於殺了我。
他居然這樣輕易,說出這種話!
我一劍橫在裴程脖子上:「滾下去,你不是裴程,是魅魔!」
裴程很執拗,拉着我衣袖,說什麼也不走,絮絮叨叨向我傾訴他的情愫。
「大師姐你對我那麼好,爲什麼不能只對我一個人好?
「我們做道侶……」
他亂我道心,我忍無可忍,一劍斬了下去。
裴程沒想到我真的會殺他,猝不及防捱了一劍。
我也清醒過來,臉色微白向他道歉。
「原來大師姐眼中沒有我,對我好只是隨手而爲!」裴程雙眼赤紅,眼底含淚。
我揉着鼓脹的太陽穴,萬分後悔,不該對他太好。
大家都是修無情道的,爲什麼他有這麼多的想法?
得不到我的回答,裴程不顧胸口傷勢,從我房間跑了出去。
從那之後,裴程和我疏遠許多。
我每日忙於修煉,找到的仙草靈丹,寧可自己服用,也不隨意給人了。
這件事,我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我帶着仙門弟子下山除妖,這次除的妖中有一隻罕見的紫色妖狐。
她幻化出少女的人形,紫色的長髮披肩,肌膚晶瑩,楚楚可憐。
這些狐妖以人心爲食,死不足惜,只是她年紀尚小,還沒來得及害人。日後長大,也是爲害一方的大妖。
我揮劍斬草除根之際,裴程擋在我面前。
他倔強與我相對:「師姐可以再殺我一次!」
我再次頭疼。
裴程解下白衣披在她肩頭,爲她求情辯解:「師姐不愧是無情道中的翹楚,毫無憐憫之心,她這樣弱小,尚未害人,爲什麼連她也要殺?
「難道妖就不是一條命嗎?」

-13-
裴程寧願一命換一命,他賭我,不敢殺他。
最後,他贏了,留下了這隻狐妖,偷偷養在身邊,屏蔽她身上的妖氣。
還給狐妖娶了名字叫「紫夕」。
接下來兩百年,裴程跟這隻狐妖朝夕相伴,吸取玄天門的靈氣,加之裴程暗中教她修煉,狐妖也成了一隻修爲不低的大妖。
我勸過裴程:「修無情道,當斷因果,不宜和妖牽扯太深。」
誰知這句話,像是戳到了裴程軟肋。
他紅着眼睛質問我:「大師姐還在關心我?還是喫醋了?這二百年你故意疏遠我、冷落我,又看不慣我對一隻狐妖太好?
「我對你好的時候,大師姐何曾在意過?」
他失聲嘲笑:「大師姐眼中只有『道』,只有修行,哪裏有過我!」
我深深看了裴程兩眼,他和狐妖膩在一起久了,道心不穩固,越發不可理喻。
遲早有一天會入魔。
那隻嫵媚、裝出柔弱的狐妖也來找我,向我信誓旦旦保證:「仙師,我不會幹傷人的事,求你別把我從裴程身邊趕走。」
我盤腿練氣,壓根沒看她一眼。
「不用來求我,怎麼選擇是裴程自己的路。」
我隱隱感覺到,額心滾燙,渾身靈氣充盈,這些年不斷地修行,磨鍊自己,我快到了飛昇之境。
踏入九天仙門後,這些凡間世俗也和我沒了關係。
狐妖覺得我的話太過冷酷,不甘心道:「仙師對裴程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我早就聽說過,修無情道的是世上最無情的人,只有裴程特別。他幾次除妖,被妖氣迷惑都在叫仙師的名字……」
我冷冷睜開眼睛:「與我何干?
「生死萬物,在我眼中沒有區別。」
我心清且堅Ťű̂₋。
這句話傳到裴程的耳中,聽說他境界倒退,吐了一大口血,差點入魔。被師父發現後,押着他重新入了淨心池,剝離雜念。
裴程痛不欲生。
那隻狐狸,差點被師父玄寂,一劍斬殺。是裴程用命阻攔,才換得紫夕逃跑。
不過裴程好不容易修煉的境界,所剩無幾,和凡人差不多。
師父銀髮飛揚,飄在半空,清寒的銀瞳中劃過恨鐵不成鋼的心疼,他冷聲罵裴程是孽徒,也是爲了讓他迷途知返。
可是裴程,沒有迷途知返。
他被心魔完全控制。
在我飛昇那日,靈氣和金光在我身上翻湧,天門打開,只等着我踏雲而上。
裴程出現在我面前,鬍子拉碴,一身白衣仙袍佈滿污垢。
他像是徹底放棄了無情道,墮落了。
裴程看着我,笑得癲狂:「我本該祝大師姐,修成無情大道。
「可是我做不到,你對我那麼好,心裏卻沒有我,所有的感情只是我一廂情願!
「是師姐你毀了我道心,讓我對你動情,又被你狠狠拋棄。」
他匍匐在我腳前:「師姐求你,別飛昇,同我在一起……棄了無情道!」
我垂眸,從他身側而過,沒有停留一眼。
裴程萬分不甘,拿出佩劍,自戕在我面前。
「我死了……能在師姐堅硬如冰的心上,劈出一道裂縫嗎?」
因爲裴程的死,我被迫牽扯上因果,仙門關閉,我失去了飛昇成仙的機會。
那隻他放走的紫狐,殺上玄天門,看到裴程的屍首,又看了一眼我淡漠的表情,發出一聲淒厲的獸嚎。
她跪着爬到裴程面前,小心掬起他的魂魄。
隨後,她又對我露出獠牙:「他那麼愛你,歸玉你爲什麼能無情至此!
「他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爲他掉一滴眼淚。」
我淡淡道:「我沒有逼他愛我,也沒有逼他死在我面前,相反,他毀了我的大道!」
紫狐雙眼流出血,憤憤道:「天道無情,裴程我替你報仇!」
她一下割斷自己的九尾,用畢生修爲詛咒我。
「歸玉你斷情絕欲,只求成仙,我偏偏要你永生永世和仙門無緣,生不出仙根,只能當一介凡人!」

-14-
天道應了她的詛咒,我被剝離了仙根,所有的修爲毀於一旦,生生世世成了凡人。
只是沒想到師父一直在找我,幫我重回仙門。
他讓我帶着記憶重生,歷了兩世劫難,還了欠裴程的情和命。
原本我還要重新修煉,哪知道雲煙煙送上門跟我換骨,將神骨給了我。
我只要積攢夠功德,便能重新飛昇。
沉溺於小情小愛,從不是我的追求。
天道熔爐,衆生熙熙攘攘,皆爲柴木。
我不願做柴木,我要立於九天上,執掌自己的命運。
隨着我記憶的復甦,裴程也跟着短暫地恢復了記憶。
他自戕而死,斷了仙緣,也是生生世世只能做凡人。
裴程丟下了紫狐,朝我伸出手:「歸玉!」
他沒有靠近我,師父手中金光化劍:「孽徒,還要再害你師姐一次?」
裴程滿眼是淚,跪在玄寂面前,囁嚅:「師父……我錯了……
「我道心不堅,不該修無情道。可是,我是真的心悅她!」
我面無表情看他淚流滿面的樣子。
「玄天門上,你自盡在我面前,血濺我白衣,我欠你一條命。
「上一世,我爲夕妃起舞彈琴,血流不止,還曾爲她治病割血入藥……」
現在想來,不過是夕妃的僞裝,她裝出病懨懨的模樣,讓裴程無時無刻不注意她、關心她。
我還記得前世裴程來找我,冷淡的表情:「夕兒又病了,雲遊神醫說用天下最尊貴女子的血入藥,能救她的命。
「歸玉你現在貴爲皇后,還請你每月放血去救夕兒……」
我差點站不穩,腳下踉蹌扶着雕花木桌,不可置信:「你封我後位,也是爲了她?放血入藥,皇上你真的信嗎?」
裴程離我很遠,面容隱沒在幽暗的陰影中,只有淡漠的聲音傳來:
「只要能救夕兒,朕都願意試一試。」
那把鋒銳的匕首送到我面前。
他聲音沒有一絲溫情道:「皇后放血吧!」
世人以爲我是皇后,尊貴無比,皇上對我盛寵不倦。
誰知道,我每月都要忍痛,爲他心愛女子放血,手腕上疤痕猙獰,凹凸不平,有時候需要割上幾刀才能放出血。
「以血還血,以命還命……前一世,我也因爲你而死,痛苦至極。
「天道輪迴,我欠你的早已還清了!
「這一世,你莫誤我成神。」
裴程慌亂無措,我說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清晰地從他腦海中閃過。
他痛苦地跪倒在我面前:「師姐是我的錯……我全忘了……」
紫狐從後面,心疼地抱住他:「阿程別去了!
「她這一世得了神骨,註定要成爲九天上的神女。
「我找了你那麼多世,陪在你身邊……你回頭看一看我!」
……
宮殿外一道錦緞的衣角一閃而過。
準備離開皇宮前,雲煙煙攔住我,她手上沾血,腳下倒着宮人。
還覺得不夠解恨。
那個宮人沒了氣息,雲煙煙的鞭子還是一下下抽在她的身上,血沫橫飛。
她抬起滿是血污的臉,鬼氣森森露出猙獰的笑。
「雲歸玉你別想走!
「把我的神骨還我……那本是我的東西!
「我纔是神女,飛昇成神的人應該是我,不是你這個血脈低賤的庶女!」
她的鞭子沒有抽到我身上。
我指尖一彈,一道屏障出現,血淋淋的鞭子反彈回去,抽在了雲煙煙這張她萬分在意、細心保養的臉上。
她疼得捂住臉,淒厲唾罵:「賤人!雲歸玉你是個賊,你偷了我的神骨,偷了屬於我的身份!」
我冷冰冰道:「嫡姐忘了嗎?是你逼我和你換的,你當厭了神女,搶着入宮爲後。」

-15-
我冷眼看着,雲煙煙身上纏繞的亡魂怨氣。
青黑色的怨氣又多了一道,是剛被她折磨死的宮婢。
雲煙煙忍痛,頂着見骨的傷口,放下高貴的架子,跪着求我:「我後悔了……
「可是,那本是我與生俱來的神骨,不是你的,你應該還給我纔對!
「我不想當貴妃了,我們換回來!」
我淡淡浮起笑意。
「已經晚了。
「神骨早已和我融合,沒辦法還給你了。」
我說的是真話。
雲煙菸絲毫不信,她陡然變了臉色,每罵我一句,便牽動臉上傷口。
疼得五官扭曲也不停下:「分明是你搶了我的神骨,佔爲己有,不肯還我!
「雲歸玉,你當什麼神女!我詛咒你下十八層地獄!」
我沒有反駁。
沒必要和將死的人做口舌之爭。
恢復記憶後,我跟師父重回玄天門修煉。
我閉關修行許久,轉眼過去了幾十年。
出關後,師父新收的弟子爭相拜見我這個「祖師」。
有些弟子剛修無情道不久,性子比較活潑,說起了我閉關這些年發生的趣事。
在我離開後,裴程以人皇的身份,帶兵駐紮在玄天門下,懇求師父,許他見我一面。
我提了幾分興趣:「後來呢?」
以師父的性格,絕不會再讓他上來見我。
我自然也不想見到裴程。
小弟子笑嘻嘻道:「仙山聖地哪能讓他這個凡夫俗子玷污,師父沒有出面,我們就把他打走了!
「他身邊跟了一隻狐妖,倒是很嚇人!
「那隻狐妖對剛入門的小徒弟下手,被大師兄用劍斬傷,幾百年內成不了氣候了。」
我以爲幾十年來的趣事,就這麼一樁。
沒想到還有。
另一個小弟子說:「他宮內一個貴妃,欠了太多人命被厲鬼糾纏,懇求玄天門弟子幫她驅邪。
「師父得知後,說了一句不用管。」
雲煙煙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
小弟子繪聲繪色描述:「後來那個貴妃被厲鬼怨氣,活生生啃食盡了,身上遍佈爛肉,還長了蛆蟲……我入門這麼多年,見過不少厲鬼大妖,還是被她的死狀嚇得夠嗆。
「聽說她還是雲家嫡小姐……
「皇帝命人把她屍骸扔出了皇宮,雲家人嫌她死狀悽慘,名聲盡毀,也沒人去幫她收屍。」
雲煙煙的魂魄,被厲鬼怨氣撕扯乾淨。
連下一世輪迴的機會,也沒有了。

-16-
百年後,紫氣東來,金光漫天。
又一次,天門大開。
我終於功德圓滿,即將登臨神位。
小弟子們不捨地聚在山門前送我,再沒有人髒了我成神的路。
踏雲過天門,最先迎接我的是師父。
我規規矩矩唸了一聲:「青蘅仙尊。」
師父輕抬起我行禮的手:「歸玉,不必多禮。師父說的話做到了。」
我身子一顫。
心底湧起說不盡的感激,若不是他讓我重來一世,我永沒有機會立在九重天上,見衆生也見自己。
在天界,我也見到了曾到凡間教我祈神舞的九音上仙。
她笑得眯眸:「玄寂眼光真不錯,你果然經住了考驗,是他得意的好徒兒,不枉他在人間生生世世地找你,只爲度你成神。」
……
我潛心修行,做上了天界不多見的女戰神。
人間也爲我立了廟宇,塑了神像。
偶有幾次,入人間誅殺邪祟,和輪迴幾世的裴程相遇。
他已經完全忘記我了。
紫夕不思修爲,從九尾妖狐,淪爲了只有一尾的小妖,她留在人間,只爲了一件事,找到每一世的裴程,讓裴程重新愛上她。
可這一世,裴程身邊多了一個眉眼清冷出塵的女子,似乎和凡間時的我有一分相似。
紫夕爲了得到他不惜動用妖術傷人。
她被裴程驅逐拋棄。
她曾爲一方大妖,修行近千年,卻跪在凡人的府邸前哭求,淋得渾身溼透也不走,求裴程不要拋棄她。
我顯露出真身, 變出一把紙傘爲她擋雨。
紫夕一臉的戒備:「你不是成神了嗎?怎麼又出現在這?是不是對裴程餘情未了,特意下凡來找他?」
說着, 她笑得快意報復:「裴程早忘記你了, 他身邊有個和你相似的凡人!」
我搖了搖頭:「爲了一個男人, 自斷修爲, 生生世世和他糾纏,就爲了他愛你,值得嗎?你本可以成爲一方妖王,潛心修煉也能成仙, 享無邊自在。何苦呢?」
紫夕妖嬈的臉上, 一片蒼白間掛起鄙薄的笑。
「你根本不懂!
「你身爲斬斷七情六慾的神仙, 根本不懂情的可貴!爲了裴程, 我可以不惜一切,你做得到嗎?」
雨停了, 我收回了傘。
她執着於情愛,我點化不了,既然無緣,我也不強求。
沒有過多久,我見到被天兵押上天庭審判的狐妖紫夕。
她狼狽極了,滿身修爲被廢, 一條蜷曲的尾巴蔫蔫地垂在身上, 被天兵天將拖拽到誅仙台邊, 流下一地的妖血。
我問了掌管天罰的仙官:「她犯了何錯?這麼大陣仗, 押她上天庭審判Ṫŭₑ?」
誅仙台邊戾氣翻滾, 不管是仙還是妖掉下去,皆會魂飛魄散,一點灰燼也不剩下。
「歸玉上神有所不知。
「她逆天而爲,嫉妒一個凡人,用妖術害了凡人女子性命。可那女子已和一個叫裴程的男人成親, 裴程見自己妻子慘死, 也陪她殉情。
「那隻叫紫夕的狐妖便瘋了, 下黃泉和陰差搶奪男人魂魄, 又去蓬萊仙島盜取還魂仙藥……可她修爲太低,盜取仙藥被鎮守神獸發現,將她打得奄奄一息, 她還不肯放棄,拼死也要搶藥救回裴程那個凡人……
「這不驚動了天兵天將,押上了天庭。」
我抽了空,去誅仙台邊看了一眼。
紫夕被罰下誅仙台前,還在唸着:「阿程, 我爲你做了那麼多……我不後悔!
「紫夕這個名字是你給我取的,我這條命便也是你的。
「用我一命換你活過來……」
她眼角流下淡紫色的妖淚,帶着笑,彷彿滿心歡喜、滿足地爲ťũ̂ₗ了一個男人, 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她私藏了仙藥,救回了裴程性命。
後來我還見過裴程幾世。
每一世他或貧窮或富貴,但身邊從不缺女子,根本不記得曾有一個叫紫夕的狐妖, 爲他荒廢了千年修行,最後又爲他魂飛魄散,什麼也沒有留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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