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男巫,童話故事裏的反派角色。
本該把王子變成野獸。
結果學藝不精。
把王子變成了佔有慾超強的戀愛腦。
一個滿腦子都只有骯髒齷齪念頭,並且付諸行動的變態。
受害者是我。
-1-
魔法失敗了。
衆目睽睽之下,王子沒有變成嗜血醜陋的野獸。
他仍然得體地微笑着,英俊的臉龐沒有一絲慌亂。
籠罩在黑袍中的我,這個學藝不精的可憐巫師被士兵壓倒。
露出禁忌不詳的黑髮黑眸。
引起人羣的恐慌。
我關進了地牢。
三日後,他們將要燒死我。
聽起來我是罪有應得。
當然,我也是。
所以,我被關起來了。
可沒想到當晚,這個國家備受國民愛戴的王子,出現在我的牢房裏。
他金色柔順的長髮異常顯眼,蔚藍的瞳孔充斥着黏稠陰晦的慾望。
慾望?
不,一定是我的詞彙太貧瘠了。
「巫師,你真香。」
「什……」
我被咬住嘴巴。
王子着迷地湊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爲你着迷,所以,成爲我的妻子吧。」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感受到在腰間徘徊的屬於陌生男人的手。
咬牙警告,「我是一個男人,王子殿下,你沒有長眼睛嗎?還是我的魔法讓你變成了一個瞎子?」
賽里斯蔚藍的眼睛一片灼熱。
「如果是巫師的話,一定可以爲我生下繼承人的吧。」
說着,他沒規矩的動手動腳。
「唔……」
我顫抖,唾罵,擺清事實。
「該死的,住手!」
「我是一個男人,根本不能……生。」
賽里斯微笑着,「我會很用力,如果是巫師你,一定可以的。」
「住,住手!混蛋……」
我只是一個半吊子的巫師。
我甚至都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是的,我在把王子變成野獸失敗後,就有了『記憶』。
或者說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我只是一個路人角色。
在劇情中,只出現在王子的回憶中。
一個惡毒,小心眼,睚眥必報的邪惡巫師。
被我變成野獸的王子,會在公主的拯救下,重新變回英俊模樣。
他們收穫愛情,幸福生活在一起。
如劇情順利,我會在混亂中全身而退。
但我失敗了。
王子沒有變成野獸。
他變成了一個色情狂。
且盯上了同爲男人Ṱũₒ的我。
王子變成了一個比野獸可怕一萬倍的同性恨。
而受害者是我。
嘴裏說不出完整的話,腦子也渾渾噩噩,變得奇怪起來。
我在心裏顛三倒四的唾罵,該死的劇情。
爲何要作弄我一個遵紀守法的男巫。
明明我最大的樂趣是在森林木屋裏研究魔法與魔藥。
而不是面對一個色情狂王子。
一個非要男巫給他生孩子,當妻子的笨蛋王子。
-2-
再次醒來,鐐銬已經解下,我從髒污的地牢,到了一個奢華的臥室。
「這是哪裏?」我聲音沙啞。
得救了嗎?
王子的臉出現在眼前時。
我驚慌的想要逃離,卻牽扯到不可名狀的地方,面色扭曲地倒回牀上。
「這裏是我的臥室。」王子給我遞來水。
我不想喝,還有點不敢。
驚疑不定地看着王子,是恢復正常了嗎?
下一秒。
「不想喝?還是想要我用嘴巴餵你?」
王子低笑,「不用不好意思,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不……」我微弱的抗議被忽視。
王子抬起我的下顎,英俊的臉湊上來,動作溫柔又不失強硬地餵了我水。
喂完水,王子也沒有退開,指腹拂過我睫毛,着迷道,「你的眼睛真美。」
在這個國家黑髮黑瞳都是不祥的象徵,怎麼會有人說美。
我渾身僵硬,意識到什麼。
完蛋了。
半吊子巫師的我。
魔法沒有把王子變成野獸。
反倒讓他以爲我是他的妻子。
我試圖更正,「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昨天還試圖把你變成野獸!」
「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我和別的人說話,冷落了你,在開玩笑。」王子像天使一樣。
「而且我並沒有變成野獸,我知道你不會的,我也不會怪你的。」
我確實沒把王子變成野獸,但那是因爲我學藝不精。
不想糾結這個問題。
「我不是你的妻子。」男人怎麼可以成爲別人的妻子呢?
這總無法反駁了吧。
王子親暱地握住我的手,「你是在向我暗示嗎?」
「我們的婚事確實要提上日程了。」
根本沒人會同意這種荒唐的事情。
王國的繼承人,和一個妄圖傷害他的巫師在一起。
更何況,他們都是男人!
「那真是太好了。」王后紅了眼眶。
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她同意了?!
難道我的魔法已經這麼厲害,不止影響了王子一個人?
在我陷入深思時,王后牽起我的手,和賽里斯放在一起。
「母后祝福你們,幸福快樂。」
王后笑容和藹,「就是什麼時候給母后生個小孩子。」
……
「母后同意了,所以你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個孩子?」賽里斯垂下蔚藍的眼睛,緊緊盯着我明顯平坦的小腹。
顯然,無論如何我都生不了,我也不想生。
可賽里斯因爲魔法並不這樣覺得。
一次次播種無果後,賽里斯眼裏出現了罕見的迷茫,「爲什麼你還沒有懷孕?」
他跪坐在我的身邊。
寬大手掌落在我微鼓小腹,我身體顫抖了下。
自暴自棄又堅持,「因爲我是男人,生不了。」
「可你是巫師。」
就算是巫師,也是男巫,沒有魔法,怎麼想也是生不出來的吧。
我在心裏腹誹,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找機會逃出去,但賽里斯看的太緊。
我們同喫同住,白天,王宮的守衛很嚴密。
根本逃不出去。
只能晚上,可夜晚,在賽里斯的武力強制下,又要進行註定不會有結果的惡劣行徑。
就比如現在,賽里斯頭蹭在我脖頸,金色的長髮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一定是我不夠努力,抱歉,今晚也要辛苦你了。」
這樣子下去,會被弄壞的吧。
我身體一緊,身體還沒從某種異樣期出來。
就慌亂伸手抵住賽里斯的肩膀,「等,等等。」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3-
爲了逃出去,我出賣了自己森林裏的魔法小屋。
賽里斯不讓我離開王宮,派衛兵去我的小屋,拿來了我的魔藥材料。
在王宮的地下室,以研究生子魔藥爲名,時隔半月,我再次觸碰到了魔法。
看着賽里斯喝下我製作出的魔藥,我緊張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是的,我準備讓他恢復正常。
但效果,就。
在我的注視中,賽里斯臉上泛起酡紅,蔚藍雙眸沸騰。
「好熱。」賽里斯扯了扯衣襟,手臂環着我的腰,帶我到了牀邊。
『爲什麼這裏會有這麼大一張牀?!』
我在心裏咆哮。
賽里斯真摯的承諾,「喝了藥,我一定會讓你懷上的。」
「不,我的魔藥做錯了,現在……」小小窗戶射入刺眼陽光,「懷不上的。」
我逃。
還沒爬下牀,被抓住腳腕扯了回來,「可是我好難受,藥起作用了,澤費爾不要走。」
看來我沒弄出解藥,反倒造出了不可言說作用的藥。
但這不妨礙我氣急敗壞。
「笨蛋王子,放開我,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你沒有常識嗎?!」
「叫我的名字,賽里斯。」賽里斯壓上來,脣摩挲我的脖頸,「我們現在就來嘗試。」
該死,該死的王子,該死的賽里斯。
事後我才發現,是衛兵把我整理的藥草弄混了,混進去一株珍貴的情草。
賽里斯縱容的笑,「他們也是無心的,不要責怪他們了。」
他似乎總是如此的好脾氣。
當然了,受苦的是我的屁股。
我拍開他環在我腰間的手,「把這個喝了。」
我新研製出來的魔藥。
賽里斯沒有任何猶豫接過,剛要喝下去。
少女急切地聲音傳來,「不要喝!這個邪惡的巫師一定在裏面下毒了!」
美麗的少女提着華麗的裙襬飛奔而來,撞入賽里斯的懷中。
嗔怪道,「賽里斯哥哥,你怎麼能喝這個巫師給你的東西,如果你被他害了,我該怎麼辦?我可不想成爲寡婦。」
看着賽里斯和少女親密無間,不知爲何,我心裏突然有些不悅。
一定是被人打攪不爽,我可是馬上就能讓賽里斯恢復正常了。
「我是一個好巫師,不會害人。」
但下一秒,少女從賽里斯手中搶過魔藥,用警惕帶着敵意的目光看向我。
「你可是當衆詛咒賽里斯哥哥變成野獸的男巫,根本不可信,你做出來的魔藥,一定也是毒藥。」
「海菲特爾你來告訴賽里斯哥哥,這裏面是不是毒藥。」
聽到這個名字,我身體僵住。
身後傳來腳步聲,輕慢含笑的聲音隨之傳來,「尊敬的公主,如你所願,海菲特爾爲您效勞。」
身着白金法袍的男人嗅吻魔藥,這個過程中無聲衝我眨了下眼睛。
「這裏面確實是會讓人變成野獸的魔藥。」
海菲特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邪惡的巫師,可是會被燒死的,任何人都無法袒護你。」
伊莉絲得勝,「賽里斯哥哥,快把這個邪惡的巫師處死吧,他只會傷害你。」
賽里斯沉默地注視着我,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的眼神,讓我險些以爲他恢復了正常。
也許確實恢復了。
不然我爲什麼回到了牢房,鐐銬加身。
夜晚來到地牢的也不再是賽里斯。
-4-
白金法袍,紅髮紅眸,海菲特爾——一個慣會投機取巧的巫師。
我們有些矛盾。
幾個月前我撞見他欺騙平民,便教訓了他。
所以他這次報復回來,我並不意外。
「搞得這麼狼狽啊?你不是立志成爲最偉大的巫師嗎?改變人們對巫師的看法。」
「看來你做不到了,因爲你馬上就要死了。」
海菲特爾倚靠在牆壁上,毒舌譏諷。
又擺動華貴長袍,「或是你求我,我就帶你走。」
「條件呢?」我視線落在他身上長袍有所停頓。
海菲特爾脣角勾起上揚的弧度,「我想有個自己的孩子,ŧū₌所以,你爲我生個孩子,怎麼樣?」
不怎麼樣。
我冷冷道。
「你沒有常識嗎?我是一個男巫。」
海菲特爾走進牢房,蹲在我面前,『好心』提醒,「我們是巫師,讓男人生孩子的魔藥並不難做。」
「那你可以自己生。」
「很痛的。」
海菲特爾用一種很噁心的嗓音說,「你難道忍心讓我難受嗎?」
見我不出聲。
海菲特爾憐憫道,「那個被你欺騙的王子已經下達了命令,明天一早就要處決你,澤費爾你還心存幻想嗎?」
海菲特爾雖然是個投機取巧的巫師,但能力並不差,想來他解決了賽里斯身上的魔法。
所以,魔法解除後,賽里斯把這些天來對我的所作所爲,當成是我的欺騙嗎?
我心裏莫名酸脹。
「伊莉絲,嗯……,就是白天的那位尊貴的公主,馬上就要和王子大婚了,你同意我的條件的話,我們還能去蹭杯喜酒,慶祝一下?」
「我答應你。」我想自由吧,「我可以給你生一個孩子。」
現在,我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來規避莫名的情感。
-5-
我們要離開這個王國。
我沒有提出異議。
路上,海菲特爾嫌棄地說,「我可不喜歡這個地方,我們離得越遠越好。」
但我們沒跑掉,王國的衛兵出現,把我們團團圍住。
我蹙眉,「你沒有用合法手段帶走我嗎?」
海菲特爾頗爲幽怨地看我,似乎覺得是我的錯?
我沒忍住踹了他一腳。
廢物。
我們又回到了地牢。
我煩躁的走來走去。
海菲特爾卻猛地撲了過去,把我抵在了石壁上,「現在實現我的願望吧。」
「你發什麼瘋?」
這種情況下,還想着繁殖的低等生物。
「你腦子裏裝的是屎嗎?」我忍無可忍。
提起膝蓋,頂向海菲特爾的腹部,豈料,海菲特爾早有預料一樣。
眼疾手快握住我的小腿,手臂穿過我屈起的腿部,摸了一把我的腰,嘴裏喃喃,「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啊。」
說着,往前一大步,我的腿放不下去,整個人反被更用力困在逼仄的空間。
這個姿勢極度不適。
甚至來不及思考他說的話。
我面色微變,「滾開!」
海菲特爾低笑,「再不來就沒機會了,你總得讓我嚐點甜頭。」
現在可是白天,外面還有守着的衛兵,不知什麼時候就帶他們出去領死。
怎麼會有人這種時候還想着齷齪事?
「就當滿足我臨死的願望,我可是爲了幫你才……」
我抵在海菲特爾肩膀處的手微微鬆懈Ṭú₂,海菲特爾脣角微揚,低頭朝我吻了下來。
殊不知我是看到了一片熟悉的金色。
「逃走,離開我,就爲了和他在一起?」
地牢陰暗,賽里斯眼睛顏色ţű̂⁼無限趨近於黑色,一片冰冷注視着摔倒在地的海菲特爾。
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殺意。
又用一種飽含莫大哀傷的眼神逼問我,「你變心了,澤費爾?」
脣上刺痛,是剛纔海菲特爾被扯開,奮力留下的。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是啊,他早就變心了,在巫師學院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澤費爾早就把你忘了。」海菲特爾躺在地上也不見慌亂,「現在,按照約定好的,該讓我們離開了吧,王子殿下。」
脣上刺痛,腦子裏也是思緒混亂。
我眼神在他們兩人身上掃過。
張張了脣,卻沒有出聲,『什麼說好的?』
我從前和賽里斯認識?
海菲特爾站了起來,「還是尊貴的王子殿下,準備違背誓約?容許我好心提醒,那你可是會受到懲罰的。」
怪不得他如此有恃無恐。
海菲特爾對我伸出了手,「我們可以走了。」
賽里斯處在暗處中,一言不發。
我沉默着走向海菲特爾。
和賽里斯擦肩而過的瞬間,被一隻手大力攥住了手腕。
賽里斯雙眼猩紅,聲音一字一頓從森白牙齒擠出。
「想讓我成全你們,妄想!」
好吧,看來海菲特爾並沒有解開賽里斯身上的魔法。
臥室裏,我被壓在牀上。
「生了孩子,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賽里斯魔怔地說,
聽了他的話,我立刻掙扎起來,「我不可能會給你生孩子的,你清醒一點!」
「不給我生,你要給那個男巫生嗎?」
「這都跟你沒關係!」
我蹙眉,「起來,我去做解藥。」
賽里斯瞪來,掐住我的下巴,指腹用力摩挲礙眼痕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永遠不要妄想離開我。」
賽里斯瘋了,動作粗魯,釦子崩飛,我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難言的羞恥。
賽里斯都已經結婚了,他這樣做,把我當成什麼。
氣急之下,我一巴掌扇在了賽里斯的臉頰上,吼道,「你給我正常一點。」
-6-
「怎麼?我現在連碰都碰不了了?」賽里斯咬牙。
「我當初就不該放你走,讓你野了心,也忘了當初的承諾!」
什麼當初?
我眼中茫然,一時失神,就被賽里斯扒掉了褲子。
「夠了!」我羞憤交加,口不擇言,「你都已經和公主成婚了,還要做出這種噁心的事情嗎?」
「噁心?」賽里斯掐在我小腿上的手更用力,留下一個深紅的指痕。
「到底是這種事噁心,還是噁心我,跟我做這種事讓你覺得噁心?」
「所以才從來都不回應我,做假藥戲弄我。」
「那你想跟誰做?」
這種事,之前是從來沒想過的,但左右應該是跟女人吧。
我沒有出聲,在找機會,掙開賽里斯。
可賽里斯說着,嗓音似乎趨於平靜,「地牢裏的那個男巫,還是別的,什麼我不知道的,我們分開的這些年裏,你認識的別的人?」
「總歸不是我吧。」
賽里斯聲音愈發低沉。
「畢竟你已經把我忘了,還有,我沒有和公主結婚,我的妻子只會是你一個人,就算你不願意也別想逃。」
「你再跑,我就殺了地牢裏的那個男巫。」
「不跑了嗎?」
不,什麼叫沒有娶公主?
賽里斯,「想救那個男巫就來討好我吧,你知道該怎麼做的,澤費爾。」
我僵硬着轉過身體。
「你沒有娶公主?」
「爲什麼?」
公主爲你生下繼承人不是更好嗎?
「我不喜歡她。」賽里斯垂眸,「而且我不會違背曾經的諾言,哪怕有的人早就忘了。」
「來吧,不要拖延時間了。」
賽里斯扯脣,「也許,也許等你爲我生下一個繼承人,……我會放你走,讓你和那個男巫雙宿雙飛……」
我下意識反駁,「我不喜歡海菲特爾。」
頓了頓,「但如果你願意放了他最好,我會留下。」起碼把魔法的事情解決。
賽里斯被影響的越來越深了,都出現了臆想。
「那就要看你表現了,巫師先生。」
我一時怔愣,反應過來,生澀地動作。
試圖討好賽里斯,讓他同意我再次接觸魔藥。
但賽里斯眸色陰沉。
我默默閉嘴了。
賽里斯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不想知道我們從前嗎?爲什麼不問我?」
「什麼?」眼見賽里斯眸光轉暗,察覺到危險,我立刻做好奇狀發問,「我們從前是什麼樣?」
「你是我的騎士,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只有七歲,我從來不把你當成一個保護我的士兵,我們相伴着一起長大。」
「直到十五歲的時候,王國裏來了一個巫師,他…,你跟他走了。」
「你說過你會回來,Ťū́⁴我就一直等着你。」
「知道那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有多開心嗎?你終於回來了,雖然七年過去,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你,澤費爾,你的頭髮,你的眼睛,還有你的氣息。」
賽里斯垂下頭。
仿若最忠誠的信徒,將額頭抵在我赤裸的心臟處,吟誦般道。
「都鐫刻在我的靈魂裏。」
我身體觸電般發麻,顫抖。
下意識伸出手,摸上金色髮絲,——這就是澤費爾幻想中的我們嗎?
可爲何如此的熟悉?
-7-
賽里斯呼吸慢慢平穩。
我動了下腿,想要起來,反被更用力的抱着。
賽里斯眼下淡淡烏青,睡夢中仍舊眉頭緊鎖。
他好像很累。
我下意識伸手撫上賽里斯蹙起的眉峯,隨即,扯過被子,蓋住了我們。
折騰了一天,我也昏昏欲睡。
在我呼吸平穩後,賽里斯緩慢坐了起來,抬起他藏在身下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斑。
賽里斯眼中沒有多餘的情緒,用沒有黑斑的右手輕觸我的臉頰,撩開蓋在我眼上的碎髮。
眼神溫柔繾綣,又帶着近乎絕望的悲慟。
次日我就發現賽里斯的左手手揹包扎着厚厚的紗布。
「你的手。」我眉頭下意識蹙起。
「不小心劃到了。」賽里斯不甚在意,卻沒能收手,「澤費爾。」
聽到賽里斯驚異的聲音。
我才發現自己握住了賽里斯的手。
迎着賽里斯溫和的目光,我強裝鎮定收手。
ťũ̂⁽賽里斯眼裏多出幾分光彩,主動牽起我的手,「謝謝你的關心,澤費爾,我很開心。」
我頓時心跳如擂。
我們的關係回到了公主和海菲特爾沒有出現之前。
此刻,賽里斯正溫柔的扶起一個小孩子,嗓音輕柔地讓他回到媽媽身邊。
陽光傾瀉在賽里斯身上,金髮藍瞳,像高貴的天使。
那天,地牢裏瘋狂的賽里斯,好似只是我的一個幻覺。
我的目光下滑,在觸及賽里斯左手時,皺起了眉頭。
賽里斯的手,受傷很長時間了,還沒有好嗎?
傷得很嚴重嗎?
陷入深思的我,直到賽里斯走到眼前纔回神。
「在想什麼?」
「你的手,很長時間了,還沒有好嗎?」
「明天,明天就可以把紗布取下了。」賽里斯微笑如常。
我內心的一點不安,奇蹟的被撫平。
花園深處,賽里斯不顧身份坐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下,對我伸出了手。
我在他身邊靠着樹幹坐下。
這半個月的相處,我和賽里斯更加熟悉,也知道他要做什麼——跟我回憶從前。
果不其然。
「小時候,我們在這裏捉迷藏,你躲到了樹上,差點摔下來。」
賽里斯聲音含笑,「還有你受了委屈,都會來這棵樹下哭,每次我都能在這裏找到你。」
「你說你不是能保護我的強大的騎士,可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而且,我也想要保護你啊。」
賽里斯轉過頭來看我。
我扭開了臉,心裏有點難受。
這一切都是賽里斯的幻想,他喜歡的也只是幻想中的我。
在賽里斯的幻想中,我強大,勇敢,能在黑熊身下救下他,機智而活潑,可以幫他化解古板教師的爲難,還心地善良,救助小動物……
但現實是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巫師,不可能赤手空拳在黑熊手下救下賽里斯,性格疏離冷漠,在巫師學院時,就缺少朋友,更不會幫他躲避古板教師的懲戒……
賽里斯站了起來,「是我說了太久,你累了吧,我們回去。」
看着賽里斯伸出的手,我沉默着搭上。
賽里斯將我送回臥室,「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不能陪你了,一會兒會有人送晚餐來。」
這幾日都是這樣,賽里斯總是在晚上,我睡得半夢半醒間,纔回來。
我面上不見一絲波瀾,點了點頭。
賽里斯上前一步,吻了吻我的額頭,「不用特意等我,早點休息。」
-8-
晚上,賽里斯回來的時候,萬籟俱靜,細微的開門聲卻嚇走了我醞釀良久聚起的一絲睡意。
我沒有出聲。
連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
直到賽里斯在牀上坐下,在我身邊躺下,我們中間隔着很大的空隙。
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賽里斯沒有像往常靠近,摟住我,黏黏糊糊的湊近,在我耳邊訴說愛意。
在一片黑暗中,我聽到賽里斯低不可聞的呢喃。
「澤費爾我放你走,我會放你走的。」
若非是太過安靜,根本聽不到。
但不知爲何,我的心裏沒有意料之中的喜悅。
反倒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看到賽里斯的人影,牀上只有我一個人。
推開門,是一個衛兵,「王子殿下吩咐我帶您去一個地方。」
意識到什麼,我聲音發澀,「賽里斯呢?他在哪裏?」
「請您跟我來。」衛兵沒有回答。
跟着衛兵我來到了地牢,海菲特爾跟旱地小草一樣,蔫蔫的,聽到腳步聲抬頭,在看到是我,瞬間竄了起來。
我沒有看他,問衛兵,「什麼意思?」
衛兵說,「王子殿下讓你帶着這人離開王國,永遠不要回來。」
我握緊了拳頭,「賽里斯呢?他在哪裏?是他讓你這麼說的?還是……」
衛兵聲音冷漠,「王子殿下說了,你們要立刻離開。」
海菲特爾搶答,「好,我們現在就走,永遠不會再回來,我們這就離開。」
離開,這一次,格外的順利,沒有阻攔,沒有意外。
海菲特爾悠哉遊哉,「澤費爾你可不要忘了對我的承諾,什麼時候,履行跟我的約定?」
我瞥了他一眼,「是我救了你。」
說着我勒住繮繩,馬兒停下,又驟然轉身,馬匹重走了來時路。
「你去哪?我們不能再到這個王國了,你忘了嗎?」海菲特爾吶喊聲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我要去找賽里斯,去找他。
闖入王城,我在花園的那棵大樹下看到了賽里斯,和跟他在一起的公主。
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如同一對璧人,無比般配。
我從馬上下來,手腳僵硬的走過去,風帶來熟悉的香氣,來自那位尊貴的公主。
賽里斯看到了我,「你來幹什麼?」
我澀聲道,「……你身上的魔法,我可以製作魔藥幫你解開。」
「不用了。」伊莉絲公主微揚下巴,倨傲道,「賽里斯哥哥身上的魔法已經被我隨行的巫師解開了,用不着你,賽里斯哥哥難道沒有告訴你,不要再出現在王國裏嗎?」
果然,所以,才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嗎?
這次是真的解開了吧。
「我不想再看到你,請你離開這個王國吧,巫師。」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稱謂。
賽里斯聲音冷硬。
看着伊莉絲公主挽着賽里斯的手臂,我終於明白了。
王子與公主是一定會在一起的。
至於巫師,誰會在意呢?
你該下場了,巫師。
-9-
第三次走離開的路。
「你終於回來了,這副表情,怎麼被綠了?」海菲特爾還等在路邊。
我冷漠看了他一眼,「你走吧。」
「你難道不準備付報酬?」海菲特爾慘叫一聲,「我可是因爲你遭受了無妄之災。」
「同樣的,我也救了你。」沒有再看海菲特爾,我扯動繮繩,走向分岔路,「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不要這麼絕情吧,起碼我們還有點,那什麼,獄友情?這麼快分道揚鑣,也太冷漠了吧。」
「澤費爾我們可是一個巫師學院的同學,你不能這麼對我!」
海菲特爾看着我朝他走來,笑得玩世不恭,「怎麼?想通了?我們都是巫師Ṱṻ₃,不正般配嗎?」
我眸色冰冷,盯着他,「巫師學院,我們認識?」
在此之前,我從來不覺得是自己失憶。
可海菲特爾臉色立時僵住,讓我明白,他一定知道什麼我所不知道的內情。
「你不用問他,我可以告訴你。」聲音從身後響起。
華麗的車架昭示來者身份高貴。
車簾掀開,裏面坐着兩個人,伊莉絲和一位髮鬚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
「老師。」我和海菲特爾齊齊喊道。
老師向我招手,坐上馬車後,車架啓動,明顯是在離開。
「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裏?」我驚喜道,「難道是您解開了我施在賽里斯身上的魔法?」
「我解不開賽里斯王子身上的魔法,澤費爾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我不願意欺騙你。」
我聲音發顫,「那賽里斯他。」
「管他做什麼?」海菲特爾將手臂搭來,「我們回巫師學院不好嗎?老師都來接我們了。」
老師溫和慈愛,「澤費爾你是我所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跟我回去,你會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之一,我會爲你感到驕傲的。」
「老師。」我垂下頭。
「但我同樣知道,你有知曉一切的權力。」則賽嘆氣,「我會告訴你一切,讓你自己來決定去留。」
海菲特爾不解驚叫,「老師!」
則賽微笑看向我,「澤費爾告訴我,你想知道嗎?」
「不。」我抬起頭,拒絕了。
伊莉絲譏笑,「看來你真的是什麼都忘了。」
沒有理會這位公主的譏諷,我站起來。
「老師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說着,我跳下了馬車。
「等等,你難道要回去嗎?」海菲特爾掀開車簾,喊道。
「該死的!爲什麼你就一定要喜歡他!我有什麼不好。」
海菲特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喋喋不休。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巫師學院的時候,你嘴裏面就全是他,等到你失憶了,好不容易不記得他了,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還離開了巫師學院,你不是說過要成爲最偉大的巫師嗎ẗũ̂⁶?」
「我們一起回去,你就可以成爲最偉大的巫師,這樣不好嗎?」
「咳咳咳。」
馬匹飛奔,濺起的塵土讓海菲特爾劇烈咳嗽,他努力睜大眼睛不甘地看向遠去的人。
-10-
去往皇宮的路上,我就發現了不對。
士兵都不見了,城堡裏幾乎沒有人,變成了一座死城。
我的心越來越慌。
找遍了整個城堡,直到天色暗下,也沒看到賽里斯的蹤跡。
忽然,我想到什麼,往花園裏跑去。
在看到枯坐在樹下的綽約人影時,我劇烈跳動的心臟慢慢平復下來。
「賽里斯。」
「是你嗎?」
我慢慢靠近,跪坐在數前的『人』,有了反應,身軀顫動。
藉着月光,我也終於看清,——那是一個黑色毛髮的野獸,頭上長着扭曲的犄角,我的腳步猛地止住,那野獸也瞬間鑽入了樹叢。
反應過來,我立刻上前,「賽里斯,我知道是你,出來好嗎?讓我幫你。」
「你會好起來的,相信我,不要拋棄我,我不能沒有你。」
我朝前走去,一字一句在寂靜的黑暗裏喊道。
「我……」
「吼!」兩米高的野獸竄出,猛地將我撲到。
露出冰冷慘白的獠牙,衝我吼叫,沒有一絲曾經溫和的氣息,幽藍瞳孔染上獸性。
我心臟劇烈跳動,卻不是因爲害怕,我主動握住了壓在我肩頭的厚重爪子,安撫道,「賽里斯,我知道是你,我會幫你的,不要害怕。」
現在我不知道賽里斯還有沒有人的意識,卻只想把他留下了。
若是跑丟了,我怕再也找不到他。
察覺到壓在我身上的重量一輕,賽里斯想要逃走。
意識到這一點,我猛地抱住了塞利斯的滿是鬃毛的脖子,腿纏上他的腰。
像一隻樹懶,緊緊抱住賽里斯不放。
我能感受到這具壯碩的身軀僵硬了一瞬,又不敢用力甩掉我,怕我受傷。
我心裏頓時多了一絲慰籍。
「吼吼!」
極具穿透性的吼叫聲後,賽里斯帶着我一路疾馳。
冷風拂面,我將臉頰埋在厚厚的毛髮裏,感到心安。
賽里斯帶着我來到一個山洞,自己就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我跪坐在他的身邊,「賽里斯你還好嗎?」
毛茸茸的野獸將頭埋在前爪,拒絕交流。
我耐心安撫,「賽里斯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抬頭好嗎?我們可以一起解決你的問題。」
「你走,走吧,我會傷害你的。」野獸發出沙啞沉悶的聲音,「我已經是一個野獸了。」
我撫摸着賽里斯濃密的鬃毛,「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跟我走,我們回去好不好?」
良久他才願意抬起頭,月光照射在那張佈滿毛髮的獸臉上,賽里斯蔚藍的眼眸一片哀傷。
頓時,我的心抽抽的疼。
這是我的王子啊。
我抱住了賽里斯巨大的獸頭,「你會好起來的,不要再讓我離開了,我會把你變回原樣的。」
「澤費爾,你記起來了?」賽里斯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驚喜。
「沒有。」我吻了吻賽里斯的額頭,「你願意和我一起,幫我記起來嗎?」
「我願意, 哪怕是永遠以這副軀殼陪伴着你,只要是你,那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賽里斯毫不猶豫的用嘶啞的聲音回道。
下一秒, 他身上散發出柔和的光圈,光圈逐漸擴大,直到將依偎着的一人一獸吞沒。
當光圈散去,趕來的海菲特爾便看到了環抱在一起的兩人。
賽里斯微笑着瞥了他一眼, 緊接着在他的面前,吻上了澤費爾的脣。
海菲特爾感到憤恨, 他重重咳嗽了一聲。
-11-
我下意識想要把賽里斯推開。
「澤費爾。」賽里斯輕輕噬咬我的下脣,「不要推開我, 好嗎?」
我嘆氣, 縱容了賽里斯。
事後,我準備去找海菲特爾詢問原委的時候。
他已經懷抱失望與傷心, 離開了這個國家。
賽里斯下巴搭在我肩上, 輕笑聲讓人如沐春風, 「那還真是遺憾, 他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卻聽不出一絲遺憾。
我無奈, 沒有說話。
下一秒, 就被賽里斯抬起下巴,我們對視。
賽里斯危險的眯起了眼睛,「你很關心他嗎?」
「也是,你們都是巫師, 更有共同話題,我對你來說, 很無趣吧。」
我沒有再展開老師剩下的半截信,放下信件, 貼近賽里斯,輕聲說了幾句。
賽里斯睜大了眼睛,「你恢復記憶了?」
「只想起來了一點點。」
我環上賽里斯的脖頸, 「我的王子。」
賽里斯歡喜地抱住了我,「我的騎士, 永遠不要再離開我了。」
「澤費爾你的愛是最強大仁慈的魔法, 它使我不再困囿於一個邪惡的詛咒。」
「你纔是我真正的奇蹟。」
我們親吻, 愈演愈烈。
我步步後退, 後腰被一隻大手環住,抵上桌沿,我被推上了桌子。
迷亂中信件被揮落在地,我喘息着推了推賽里斯,「信掉了。」
信件掉落,中間夾着的一封邀請函隨之掉落。
「信?」
賽里斯面不改色的把信連同邀請函一起一腳踢進桌下。
「沒有, 別關心這些了。」
賽里斯說着, 一路吻下, 輕輕噬咬我的喉結。
他纔不會允許, 那些可惡的魔法,再次騙走他的騎士。
我環着賽里斯的寬闊有力的背脊,親了親他薄紅的耳尖。
在心裏輕笑了一聲。
每次撒謊,耳朵會紅這點, 還是沒變嘛。
我恢復了記憶。
我是騎士,理所當然的拯救了自己的王子。
王子也並非要和公主在一起,我們幸福的生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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