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戀情

最窮的那一年,連拔一顆全埋阻生智齒的錢都沒有。
大丈夫能屈能伸,爲了拔掉它,我暫時彎了一個月和男牙醫談戀愛。
我單方面分手後,林舟野沉着臉把我抓回來壓在治療椅上。
「我們都分手了,你要幹什麼?」
他冷笑一聲道:「分手?我同意了嗎?」
見他脫衣服,我驚恐地大叫道:「你脫衣服幹什麼!!我是直男!!」
「幹什麼?乖,張嘴。」

-1-
痛!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半邊臉腫得像豬頭。
我馬不停蹄地跑到附近的口腔醫院檢查。
醫生舉着我剛拍完的牙片,皺着眉道。
「你這離神經太近了,我們不敢拔,怕出意外,給你推薦一個專家,他技術好。」
說罷,他推給我一張名片。
名片上赫然是一個年輕漂亮的男醫生,劍眉星目,頭髮茂密,勾脣笑時帶着點青澀。
男醫生叫林舟野,一個和漂亮清秀的臉不太相配的名字。
許是發現我複雜的表情,醫生解釋道:「這是目前我們市口腔科最好最專業的醫生,你別看他年輕,但師承名門,手穩、不痛,拔過的病人都說好,放心去吧。」
「好的,謝謝醫生。」
喫了布洛芬依舊痛不欲生,我一刻也不想耽誤,舉着名片下一秒閃現到一家牙科診所前。
林舟野穿着白大褂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跟病人分析病情。
我坐在沙發ƭŭ₆上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後,林舟野處理完手上的病人讓我躺在治療椅上。
「放輕鬆,別緊張,這裏痛不痛?」
「痛的話可以舉左手哦。Ŧũₙ」
本來不痛的,但他拿個鉤針戳到某個位置時,我瞬間疼的眼淚飆出來了,瘋狂舉左手示意。
「再堅持一下。」
舉左手永遠是牙醫的謊言。
檢查結束後,我倆加了微信,他詳細跟我說了拔牙方案。
我點了點頭詢問了價格。
當他把價格說出來時,我的痛感瞬間減了一大半。
這一年是我最窮的一年,我忍着疼把臉上的窘迫壓了下去,禮貌地點了點頭。
林舟野口罩遮着大半張臉,眉眼彎彎地笑道:「何先生,等智齒不發炎了再來,下一次不會讓你這麼痛了。」
「我們微信聯繫。」
「好的,林醫生。」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車裏,看着手機裏的消息。
媽媽說弟弟在特殊學校裏做康復治療,效果很好。
圖片上半部分是自閉症弟弟露出的童真的笑臉,下半部分是無意間拍進去的媽媽用毛毯蓋着的兩條沒知覺的腿。
「乖寶,喫飯沒?這個月還有沒有錢?」
媽媽的消息總是溫柔的,但卻帶着一種沉重的壓力。
「喫了,還有,下個月我請護工幫忙照看弟弟,你腿不好,別老跟着弟弟跑,多休息。」
我靠着窗,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回到學校後,牙疼喫不下東西,喝了布洛芬睡到半夜,藥效過了後再次被疼醒了。
我輾轉反側,實在難以入眠,正在想怎麼解決牙齒問題,偶然翻看到林舟野的朋友圈。
他的主頁標籤上明晃晃地寫着:「我是 gay,喜歡男的,勿擾,謝謝。」
本來疼的頭昏腦漲,現在一下子精神了,一個壞計劃在腦海裏勾勒出來。
機會這不來了嘛。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彎能直。
我就彎一個月,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當機立斷在微信上和林舟野聊了起來。

-2-
5 月 18 號。
「林醫生,週日有空嗎?能一起喫個飯嗎?」
「不了,你最近要清淡飲食,少喫辛辣重口的。」
5 月 19 號。
「林醫生,週一有空嗎?我在你診所附近,一起喫個飯吧。」
「不了,在忙。」
5 月 22 號。
「林醫生,有空嗎?一起喫個飯吧。」
「不了,不餓。」
……
「林醫生,喫飯嗎?」
「不了。」
……
「飯否?」
「不。」
連續一週發出邀請,屢戰屢敗。
在某個週五,我再次實施此策略,但不幸手滑,發出了幾張半裸照,是剛洗完澡的時候拍的,皮膚被蒸的淡粉,喉結、鎖骨和後腰上的黑痣在水汽裏若隱若現,彷彿在發出盛情的邀約。
更讓人無語的是,我因爲牙疼頭暈,打字手抖掉了「飯」字,連配文都讓人模棱兩可,浮想聯翩。
「林醫生,喫嗎?」
那頭終於不是拒絕,近乎秒回道。
「可以,時間地點。」
……
算了,歪打正着。
就這樣,和林舟野打着約 p 的名義,在周邊喫了好幾頓飯。
在某天晚上,我倆喫完飯在江邊散步,我主動牽住林舟野的手,僵硬地親在他的臉頰上。
「林舟野,要不要和我談戀愛試試?」
我牽着他的手往我腰上搭,男的最懂同性想要什麼。
每次喫飯,我起身倒水,都能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腰上。
他眼色一沉,呼吸也變得略微沉重,在江邊的晚風裏,我給他編織了一個充滿幻想與假意的戀愛。
「好,何晏,你想好和我談戀愛了是嗎?」
一想到保護住了我的錢包,我就忍不住喜滋滋地回答道:「是的是的。」
那天晚上,他控制不住的力道在我腰上留下了幾日也消不去的痕跡。
又過了幾日,在林舟野的健康飲食習慣的調理下,我的炎症終於消下去了。
可喜可賀,終於邁出一大步,一想到等手術過後馬上可以甩掉他,我就興奮地睡不着覺。
約好了拔牙的時間,我很聽話地躺在治療室內,雖然看着旁邊那些血淋淋的智齒殘塊兒有點嚇人,但真的像之前醫生說的一點都不疼!
「術後兩小時不要刷牙漱口,儘量喫流食,可以先喫個冰淇淋緩解一下,還有要小心幹槽症……」
林舟野跟我講了一大堆拔牙後的注意事項,我含糊地問道:「好的,明白了,那我該在哪繳費?」
林舟野給我拿了冰袋,道:「已經繳過了,在旁邊坐着等我下班。」
我聽話地點了點頭,我的嘴角差點沒壓住。
那天晚上,林舟野給我做了布丁,盯着我喫完後送我回去了。
爲了不讓林舟野起疑心,我特地等了一週多,纔在微信上跟他提分手。
我語氣委婉道:「林舟野,我們分手吧,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說完便刪除拉黑一條龍。
一種自由的氣息貫穿全身。
我他媽終於恢復直男的身份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林舟野在收到這條消息,沉着氣回覆道:「何晏,撤回,我全當沒看見。」
一個鮮紅的感嘆號直接引爆了林舟野,他本就不是像長相那樣好說話,他和他名字中帶着的「野」字一樣,給我了沉重的一擊。
「何晏,你完了。」

-3-
第二天,我在上選修課,正幫人寫論文的時候,一抬頭看見窗戶玻璃外面的林舟野。
我嚇得差點沒叫出來。
林舟野敲了敲玻璃,一歪頭示意我出去。
這我哪敢出去啊,我偏過頭裝作沒看見。
旁邊的同學瞪大眼睛,竊竊私語道:「這不是林舟野嗎?」
我膽戰心驚地問道:「你認識他?」
「不認識,準確來說是我對象認識,當初我對象的規培的時候就是林舟野帶的,他年紀輕輕但技術超強的。」
「說點不知道的。」
女生一愣,像是想起來一件趣事,笑着說道:「那你知不知道林舟野的微信朋友圈標籤是怎麼回事?」
「哪個標籤?說自己是 gay 的那個?」
「對啊對啊,其實吧,人家根本不是 gay,他可是個直男,比筷子都直的那種,主要是每次給別人看牙的時候,好多小女孩問他要微信追他,有時候會影響他工作,就用這個標籤擋一下。」
「哎?何晏,你抖什麼?」
能不抖嗎?
完了。
全完了。
還以爲他是 gay,沒想到我不小心把直男掰彎了。
看着窗戶外林舟野陰鬱的眼神,我已經想到了無數種死法。
他的口型在說。
「出來,給你三秒鐘。」
識時務者爲俊傑,他還沒開始數,我就已經衝出教室了。
見到我後,他也不說話,抓着我的手腕就往車裏走。
「林醫生,找我有什麼事啊?」
他冷笑țû₆道:「呵,林醫生?才分開十八個小時零五分鐘就這麼生分了。」
「……」
十分鐘的路程,一瞬間便開到他的診所,期間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剛跳下車,有人跟林舟野打招呼。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我一個轉身想要溜走,就被林舟野抓了回來。
「林醫生,這位是?」
一提到我,林舟野就忍不住輕哼。
「一個會騙人的小狗,抓回來得好好訓訓。」
我向她投去救命的眼神,熟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好好玩。」
「……」
下一秒,我近乎是被強制地壓在治療椅上。
林舟野有條不紊地戴手套,殺菌消毒,而我則一會想跑一會被他眼刀嚇得縮回去。
我的慌亂和他的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不停地咽口水問道:「我們都分手了,你要幹什麼?」
他冷笑一聲道:「分手?我同意了嗎?」
「就憑你在微信上發的那幾個字,別搞笑了。」
見他脫衣服,我驚恐地大叫道:「你脫衣服幹什麼!!我是直男!!」
「幹什麼?這裏還有其他我能幹的嗎?乖,張嘴。」

-4-
當時我是真的害怕了。
之前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打着好兄弟幫忙的旗號,相互緊貼着對方愛撫,別的再無過分舉動。
但這次看着林舟野的架勢,勢必要上本壘。
害怕,後悔,愧疚的情緒夾雜其中。
我哆嗦着拉着他的手腕,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情,懇求道:「我知道了,但別在這好嗎?去你家,我不跑,你想怎麼玩都可以。」
「抖什麼?你害怕我?」
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不過林舟野好像心軟了。
林舟野愣神片刻,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臉,隨後用手打開我禁閉的嘴,表情好笑道:「你想什麼呢?別咬了,放鬆,把嘴打開,我讓你張嘴是想幫你補牙,上次拔完智齒忘跟你說了,你右下有一顆中齲該補了,不然等蛀到牙神經,你又該哭了。」
現在輪到我愣神了。
原來是我想多了,嚇死我了……
「還有,分手的事別再提了,我當時真的氣蒙了,你要知道我這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很難忘記。」
「所以何晏,你把我掰彎了,你得負責,懂嗎?」
在我的額頭上,他輕輕落下一吻。
「蓋章了。」
這個動作很熟悉,好像我小時候對着某個小女孩也做過。
現在不管那麼多了,爲了保住我的小命,我連忙點頭。
「不分了,不分了,我保證。」
還沒等我從剛剛的溫情中走出來,林舟野提着鑽頭在我鬼哭狼嚎的叫聲中把我的齲齒補了。
林舟野其實挺好相處的,只要不提分手,什麼都好說。
他經常跟我一起回家。
林舟野跟我媽聊的很投機,我弟何清在一旁安靜地畫畫。
護工阿姨在廚房做飯,我就在一邊順手幫忙摘菜。
「你出去,我一個人能行,哦對了,小晏啊,小清的情況好多了,倒是你媽媽最近總覺得怪怪的,你多注意點。」
我媽從來都是樂天派,阿姨估計是多慮了,我沒放在心上。
一出廚房,竟發現林舟野跟我弟也打成一片了。
何清從來不與生人接觸,更別提觸摸了。
除非是家人,不然他不會跟別人貼貼。
此時他正歪着腦袋,用耳朵貼林舟野的胸口,像個小貓一樣又乖又聽話。
林舟野輕輕地摸着何清的頭,笑着說道:「小清乖,張嘴讓哥哥看看牙齒保護的怎麼樣?」
可能是林舟野平時和小孩打交道比較多,何清也特別喜歡他,乖乖張嘴讓林舟野檢查。
「乖寶,比你哥哥的牙齒好多了,不過啊,別擔心,你哥有我呢。」
「我給你哥補一輩子的牙。」
聞言,何清抬頭看我,抓着我的手讓我倆坐在一起。
我踹了林舟野一腳,「咒我呢?我的牙有那麼差勁嗎?」
林舟野不動聲色地牽住了我的手。
我媽在一旁看着我們三個笑。
突然覺得是不是直男無所謂了,時間停在這一刻也挺好的。
後來,跟林舟野在一起的第二個月,我真的有種傍上大款的恍惚感。
我卡里每個月總是多出很多錢,何清的康復治療費用不再拖欠,護工阿姨的工資也漲了不少,甚至連我媽的輪椅都換了個更高級的。
我在林舟野的診所裏幫別人敲着論文,打趣道:「哎?你們牙醫是不是都特賺錢?我現在入行還來得及嗎?」
林舟野只是笑笑不說話。
他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但其實這些都是假象。

-5-
凌晨四點,林舟野的助理給我發了張圖片。
「何晏,你管管他。」
林舟野還在醫院值班。
以前他不在醫院工作的,但最近突然又管診所又去醫院的門診。
他也纔剛畢業,剛剛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診所,哪還有那麼多錢管我們。
我沒說話,有種一腳踏空的恍惚感,林舟野給我編織的夢太美好,以至於我都忘了現實有多殘酷。
何清的病本來就是無底洞,只有不停地干預才能讓他擁有一個像正常人一樣的基本生活。
我媽也是各種老年病,長期坐在輪椅上,翻身擦洗按摩,沒有護工根本不行。
看着手機屏幕裏林舟野疲憊但溫柔的笑意,我苦笑了一聲,給助理回覆道:「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等我趕過去的時候,沒有病人,林舟野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我給他蓋了件衣服,坐在一旁數着他的睫毛。
「看了那麼久都不能親一下獎勵我嗎?」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的,或許一直都沒睡。
「林舟野,累爲什麼不跟我說呢?」
「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累了。」
我沒說話,蜻蜓點水般的吻,林舟野靠在我肩膀上不小心睡着了。
我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色,心裏很難受。
幸好的是,後半夜沒有病人。
值完班,本來想坐公交,但林舟野執意把我送回家。
很累吧,林舟野,被我給拖住了。
見他轉身離開,我突然很想跟他說分手,但卻沒了那時的勇氣,因爲有了牽掛,動了真心。
先讓他睡個好覺吧。
等他睡醒了再說。
算好時間我才發的,比上一次更絕情。
「我膩了,分手吧。」
那天不知道林舟野看到我說分手的消息時的表情,只聽說他看了一眼手機昏倒在診所裏了。
他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
那時,我正在給別人補課。
他什麼都沒說,拽着我的手出去。
「何晏,你考慮過我嗎?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分手。」
「就算你膩了,那你就不能假裝多愛我一點嗎?你繼續騙我,騙我一輩子不可以嗎?」
我甩開他的手狠心道:「不能,我是什麼樣的你最清楚不過,誰有錢我跟誰。」
學生的哥哥是附近的一集團的總裁,宋朝陽靠着門框,挑着眉問道:「聊夠了嗎?何晏,別讓我們等太久。」
我一扭頭,挽着宋朝陽準備進去了,慶幸的是宋朝陽很配合,只是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這次是真的分手了,別再來找我了。」
林舟野猛地拉住我的手,當着宋朝陽的面,像是宣示主權般強吻在我的嘴上。
「何晏,你想得美。」
那天林舟野的樣子一直印刻在我心裏,像一隻被壓抑禁錮了很久的猛獸。
後來我跟宋朝陽道歉了,但他見怪不怪,表示不在意。

-6-
我單獨一個人回家的時候,何清總是纏着我問我:「醫生哥哥呢?」
我推開他說:「在忙。」
「醫生哥哥呢?」
「在忙。」
「醫生哥哥呢?」
「……」
我媽在一旁沒說話,像是看出來什麼,把鬧人的何清帶到一邊。
雖然和林舟野分手了,但家裏的一切,處處都有他的痕跡。
何清會在紙上畫一家四口的簡筆畫,裏面我和林舟野捱得很近。
我媽的輪椅讓我想起來當初林舟野推着她在院子裏散步的畫面。
我突然發現他給我灌了一種名爲林舟野的毒藥,靠近他會痛,離開他還會痛。
不知道是想得太多,某天竟然真的看見林舟野在何清旁邊笑。
何清察覺到我的腳步,跑過來牽着我的手,把我拉到林舟野旁邊。
指尖的溫度是真的。
「你怎麼來了?」
我條件反射一般站起來。
「分手了你還來幹什麼?當冤大頭嗎?」
這次何清在旁邊。林舟野倒沒強制地把我壓在某個位置接吻,只是說道。
「在一起都得兩個人說了算,更何況是分手。」
「何晏,我說過,你得對我負責一輩子。」
「那個男的哪裏比得上我,他長得有我帥嗎?他給的有我多嗎……」
眼看着林舟野又開始胡言亂語,我怕嚇到何清,抓着林舟野的手,把他拉進房間。
一進房間,林舟野就開始胡亂地吻我,毫無章法,肆意地掠奪我的呼吸。
「林舟野,你他媽冷靜點!」
「說不分手,何晏。」
我說不出口,我不能再拉林舟野下深淵了。
「說多少遍都是分手,我一直都在騙你,騙你錢,騙你感情,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還有我喜歡女的,我是直男。」
不知道那天林舟野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只知道在喘息聲、嗚咽聲中,林舟野掐着我的腰,摩擦着彼此的慾望,冷笑着問我。
「呵,直男?」
「何晏,都爽成這樣了,你真是直男嗎?」
「寶貝,小聲點喘,弟弟還在外面呢。」
林舟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後來,林舟野隔三差五就來找我,他總是把我拐到他家。
他學醫出身,對人體很瞭解,早就發現我喜歡的那個點在哪裏,次次都往那裏弄。
對着鏡子,林舟野掰着我的下巴,曖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何晏,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表情,直男真的能露出這種表情嗎?」
他緊緊地束縛着我,我們緊貼着,我不想看,閉着眼睛小聲問道:「還有多久結束?」
「把這些都用完。」
餘光瞥見那些藍色的盒子,我真是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林舟野哭了,我以爲是爽哭的,但直到我昏過去前,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何晏,你小時候說要對我負責一輩子的,你怎麼能忘了呢。」
「別分手,好嗎?」
又一滴淚砸在我臉上,林舟野在我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吻,我看着他那好看的眉眼在我眼前模糊,我漸漸沒了意識。
小時候?一輩子?這句話我只對一個小女孩說過啊。
我記憶裏一直有個漂亮高冷的小女孩,她住在我家隔壁。
她家長總是很忙,隔三差五地出差,我媽便總是把她叫過來喫飯。
那時候沒出車禍,爸爸還在,媽媽腿還沒事,弟弟也沒表現出任何病狀。
媽媽跟我說小舟是男孩,我說不對,還不害臊地說。
「男孩怎麼會長那麼漂亮,就是女孩,我長大要和小舟結婚。」
小舟總是對我黑臉,但因爲她漂亮,我也願意熱臉貼冷ṭù⁼屁股,上趕着對她好。
我還經常偷何清的奶糖送給小舟喫。
到最後我的牙沒事,把小舟的牙喫壞了,她疼的哭了。
我比她還着急,急得我開始胡言亂語下保證。
「我以後當牙醫,給你治一輩子牙。」
不知道哪個詞讓小舟突然不哭了,她問我:「真的嗎?一輩子。」
我連忙點了點頭,掀開她柔軟的劉海,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吻。
「蓋章了,一輩子。」
怪不得在治療室裏林舟野突然莫名其妙地對我說蓋章。
原來林舟野是以前住我隔壁的鄰家妹妹。
原來我們那麼早就認識了。
所以說我小時候在不知覺的情況下就把林舟野掰彎了。
信息量有點大,我被頂的眼冒金星,頭暈得不行。

-7-
後來林舟野診所忙了,來找我少了。
和我媽聊天,她有意無意地問我:「舟野那孩子呢?」
「在忙。」
我媽知趣地換了個話題。
本以爲日子就這樣過去了,等林舟野對我不感興趣了,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但平靜的日子裏總是藏着風暴。
那天回去,家裏的煤氣味兒撲面而來。
來不及找人,我迅速關掉煤氣閥門,把門窗打開通風,撥打了 120。
當我看到躺在牀上毫無知覺的媽媽和弟弟時,一種窒息的感覺束縛住了我的喉嚨。
我想起了護工當時跟我說的話。
「小晏啊,你媽媽最近有點怪,你多注意一下。」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但我從沒當回事。
在醫院的廊道里,我看着我媽留下來的遺書,冰冷的液體順着臉頰砸在地上。
「小晏,媽媽不能給你留下什麼,只能幫你把負擔帶走。
「他們都說弟弟是來自星星的孩子,我問過他,願不願意和媽媽一起去看星星,他說好。他還問哥哥呢?我忍不住笑着跟他解釋了,我說哥哥已經有了自己的星星,我們不要再打擾他了好嗎?弟弟很乖,他再次說了好。
「媽媽真的很慶幸有你們,你們是媽媽生命裏最耀眼的星辰。你不要因爲我們的離去而愧疚,媽媽希望你知道,抬頭看看天,我們一直在你身邊支持你,只不過化作了萬千星辰中的三顆。
「小晏啊,大膽去愛吧,這一次,爲了自己。」
手術室裏的燈一直亮着,我呼吸不過來。
我曾聽說過,牙齒也是情緒器官,以前不相信,但當某顆牙齒埋藏在情緒裏隱隱作痛時,我才發現從來不是她們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他們。
殘疾,壓瘡,被護工看的一覽無餘的全身。
身體殘疾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殘疾了。
我媽那麼好面子,愛乾淨的人,怎麼能忍受的了外人幫她處理排泄物。
那年的車禍,撞碎的不只是我媽的腿,更撞碎了她的尊嚴。
我曾一直自顧自地以爲是我在照顧她們,其實是她們在照顧着我的情緒。
我從來都不瞭解她們。
我雙手顫抖地給林舟野打電話,按了幾次都按錯了。
但像是冥冥之中一般,林舟野給我打來了電話。
「喂,何晏。」
「林舟野,我牙好疼。」
「我知道了,你在哪?站那別動,等我。」

-8-
林舟野來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媽信裏星星的含義。
耀眼奪目,指引着我。
「張嘴,我看看。」
「有點發炎了,先喫點消炎藥,我去給你買份粥。」
「我不餓,你坐下陪陪我。」
林舟野沒說話,坐在我旁邊牽着我的手。
許久才語氣輕柔地開口。
「何晏,你知道嗎?其實如果不是你那天來找我,我恐怕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什麼意思?」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那時候的小舟了吧。」
「嗯。」
「我爸總是帶不同的女人回家,我媽受不了了刺激,想帶着我一起死。那天你來敲門的時候,我媽正準備和我一起割腕自殺。你那時個子矮矮的,脆生生地叫我小舟的時候,其實救了我和我媽一命。雖然後來我媽還是選擇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離開了,但至少她放心了,她說讓我找一個喜歡的人過一輩子,女孩也好、男孩也罷,有愛就不怕。」
林舟野握緊我的手繼續道:「何晏,我說了那麼多,是想讓你明白,有時候執意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不要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們能做到的是帶着他們那份好好活下去。」
「不管接下來的路有多難,別再推開我了,讓我陪你一起走下去。」
「林舟野的人生裏必須要有何晏,何晏亦是如此。」
「嗯,我都明白,但還是好疼,你抱抱我,林舟野。」
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滑,手術室燈滅的那一刻,我看到醫生出來了。
媽媽安詳地走了。
入殮師給她化完妝後,我媽還是像當年那麼漂亮。
她躺在鮮花簇擁裏,一如年輕時明媚鮮妍地來,又能安詳體面地走。
何清吸的少,在醫院住了幾周後出院了。
他會問我:「媽媽去哪了?」
我說:「小清是星星的孩子,所以媽媽變成星星了,小清想媽媽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天上。」
何清ťù₅乖巧地說好,牽着我和林舟野的手往前走。
何清又問我:「分手是什麼意思?」
我和林舟野對視了一眼。
林舟野先開口解釋道:「分手就是何晏哥哥不喜歡醫生哥哥了,要鬆開醫生哥哥的手。」
他一邊委屈地說,還一邊做動作補充說明。
何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隻手抓着我的,另一隻抓着林舟野的,把兩隻手交疊在一起。
「不分手,合手。」
我一愣,握緊林舟野的手,輕輕地笑了起來:「好,不Ťŭ̀ₔ分手。」
兜兜轉轉,我們的人生像是兩條線,分開重合,分開再重合,最終歸於一點。
我牽起他們倆的手,牽起了我的全世界。

-9-
畢業後,我開始創業,以我母親的名字命名了一家公司,賺了不少,回憶起最窮的那一年,還是覺得牙疼。
何清的康復治療也很順利,他學會了吹笛子,在互聯網上有了自己的賬號,有了很多粉絲,在宣傳自閉症兒童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不過公司的事情總是很多,我經常顧不上林舟野,把早下班的林舟野一個人扔在家裏。
終於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提着飯盒闖進我公司。
辦公室門一鎖,林舟野扯松我的領帶問我道:「何總是先喫飯,還是先喫我?」
「先……先喫……唔……」
「……」
我明明選了先喫飯,但是林舟野靠在辦公桌上,把我的頭往下按道:「乖寶,喫什麼不是喫。」
「乖,張嘴。」
「……Ṫű⁴」
桌面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到處都是凌亂不堪的痕跡。

-10-
林舟野視角番外。
其實何晏不知道的是,他比我還要漂亮。
藏在羽睫下的黑痣,白皙的皮膚,用手可以掐住的一段韌腰。
當初看到他踏進診所的那一瞬間,彷彿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只有我的心在瘋狂地跳動。
病人叫我:「林醫生,我的牙齒怎麼樣啊?」
聽不見,只能感受到整個胸腔喧囂着「喜歡」二字。
我把餘下的工作交給助理後,帶着何晏去治療室。
他躺在治療椅上時,我掐着手心,腦海裏只有他因疼痛眼角滑過的淚水。
好想舔乾淨。
何晏,終於找到你了。
想把他關起來,但總是怕陰暗的想法嚇到他。
我嘗試和他保持距離,以最紳士體貼的距離和他相處。
但他總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小狗不乖總得好好訓訓。
哎呀,嚇到他了,真可愛。
本來想幹他的,但臨時變了主意, 因爲他害怕了。
我的偏執與病態和我媽很像, 當年媽媽認準了爸爸,即使爸爸不愛了, 她也拼命地抓着不放手,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小時候我數過,何晏一共給了我九十九顆糖,給我第一百顆的時候, 媽媽衝爸爸發出了歇斯底里地咆哮。
爸爸摔門而去, 巨大的噪聲影響到我數糖了。
後來, 我媽拽着我去浴室, 割腕很疼,我從媽媽的表情看出來的。
「我們死了, 你爸爸會心疼的, 對吧。」
我想說不會,但媽媽真的好可憐。
那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媽媽的刀嚇得掉在了地面上, 我一腳把刀踢走了。
小何晏的聲音很清脆,像是在喚醒媽媽的理智。
「小舟,我媽媽做了好喫的, 想叫你和阿姨一起喫飯。」
「小舟, 你理理我嘛, 好吧,其實不是我媽想見你, 是我,我想見你。」
「小舟,我給你帶了糖,你快出來,好不好?」
我看着媽媽臉上的變化,我把何晏給我的一顆糖塞進媽媽嘴裏了。
「媽媽, 糖是甜的, 別死好不好?」
「何晏媽媽做飯可好喫了, 我們一起好不好?你也一定會喜歡何晏的,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媽媽臉上流下了淚水, 是苦的。
「好。」
那天媽媽特地打扮了一番,跟我一起去何晏家喫飯。
後來我喫太多糖,牙疼。
何晏又說:「我以後當牙醫,給你治一輩子牙。」
一輩子好長,連媽媽說要陪我一輩子都沒能做到。
何晏,你真的能做到嗎?
小時候的話不能當真, 可我偏偏記了一輩子。
後來我想了想,他做不到的事, 那就讓我來做到。
我不顧父親的反對, 踏上了學醫的道路。
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遇。
不管以什麼身份,什麼形式, 再次見到,請讓我牢牢抓住你的手。
人生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在某日清晨,我抱着何晏的腰, 一抬頭,便看見了我的全世界。
你治癒了我的前Ṱú⁽半生,後半生請允許我來治癒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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