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緩緩醒來,看見身旁正在安靜熟睡的少年,大腦一片空白。
昨晚……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你會和少爺躺在一張牀上?
你努力回想,但是宿醉後的腦袋疼得厲害,你努力半晌後又茫然地抿緊小嘴。
呆愣半晌後,你才如夢初醒般抖着手穿戴好衣物,慌慌張張地跑下牀。
原本正在熟睡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通過牀幃看見女孩倉皇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一夜未歸,下人裏自然有發現的,同爲灑掃丫鬟的小鈴問你:「阿玉,你昨晚去哪裏了?」
你緊張地垂下眼,結巴着說自己去當值了,不等到她追問又急忙逃走。
你想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只是你沒料到事情會暴露得那麼快。
到了下午,你就聽說夫人在找昨夜誤闖謝瑾懷院裏的丫鬟,已經找到了外院來了。
很快就有消息傳來,有下人記得最後一個進入少爺房間的是你,也有小廝看見你一大早慌慌張張地從少爺房裏出來。
你蒼白着臉,只能無助地等待命運的判決。
-2-
大夫人不多時便來到了你的丫鬟房中,滿身珠寶看着貴氣逼人,與狹小的房間格格不入。
大夫人進來後便上下打量你一番,隨後嘆了口氣:「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懷兒未經人事,昨夜恐怕也是苦了你了。」
你跪在夫人腳邊,緊張地垂着頭,腦中卻不合時宜地想起那晚的零星碎片來。
那晚少爺雖然全無經驗,待你卻十分溫柔,碰到哪裏都要問你疼不疼。
後來你哭泣時,他也撫着你汗溼的鬢髮安撫。
你以爲夫人會叫人進來拖你去打板子,再不濟也把你扔出侯府露宿街頭去,她卻將你扶起來,面露無奈,拿出一個瓷白的小瓶遞給你。
她想讓你找機會把這藥下給謝瑾懷,讓兒子與她早已屬意的Ṭṻ²兒媳成事。
謝瑾懷爲人淡漠,從不接近女色,大夫人屢次爲他議親都被拒絕。
她一度以爲自己的兒子有什麼隱疾,抑或是不喜歡女子,卻沒想到他會栽在一個小丫鬟身上。
只可惜你們地位差距太大,大夫人急需一個撐得起門面的女子來做兒媳。
見你不安地往後退,她向你拋出了更大的誘惑。
「這是你的賣身契,燒了之後你便與侯府再無關係。拿着這些銀子,你願意去哪裏便去哪裏。」
你終於猶猶豫豫着,慢慢伸手接過,訥訥地應了聲:「好。」
-3-
你進到少爺房間時,他正在讀書,從書中抬起頭見是你,不由得溫和一笑:「你來了。」
你站在門口,小聲地「嗯」了一聲,不明白一向對下人冷淡的謝瑾懷看起來心情爲何如此不錯,只又緊張地絞緊衣袖。
謝瑾懷看着女孩木頭般的模樣只覺得好笑又可愛,丫鬟的兩個小團髻襯着細嫩微紅的臉,如同他房中博古架上的玉娃娃。
想到你膽小的性格,站在門口惶惶不安的模樣,好像稍有風吹草動你就會慌不擇路逃跑,他必須足夠小心纔不會嚇到你。
謝瑾懷放下書走到你面前,女孩堪堪到他鎖骨處,髮旋țù⁻毛茸茸的,還有一兩根不聽話的頭髮翹起,他真想伸手去撫一撫。
他思索如何開口才能安撫你。
「那日是我不好,做這種事需徵得女孩兒同意。只是那晚我被人下了藥,意識不清,」他頓了頓,垂眼看你微顫的雙睫:「所以,纔會如此荒唐……」
你燒紅了臉,卻又搖搖頭。
那一晚的事其實你根本不記得多少,其實細想並無什麼難受的回憶。謝瑾懷……天人之姿,多少京中貴女暗暗仰慕。
至於所謂清白……你並不在意這些。
只是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你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愧疚。
少爺光風霽月,有丫鬟想借機攀附並不奇怪,那晚或許就是被別人鑽了空子。Ṫŭ̀ₓ就連你……待會兒要做的事,其實也和旁人並無區別。
謝瑾懷看着面前低頭不作聲的女孩,心中想的是如何逗你開心一些。
他記得你喜歡滿博古架的娃娃,於是便不分晝夜地親手雕了一架子。
你對此一無所知,走進房裏看到那滿架的彩色娃娃時,也只奇怪少爺怎麼會喜歡如此稚氣的東西,與他本人一點也不像。
謝瑾懷從架上拿起一個穿着鵝黃衣服的福氣娃娃,圓頭圓腦,臉上還帶着紅暈,笑得傻氣。
他遞到你手中,說這是你,又拿起另一個身穿天青圓領衣袍的男式娃娃,同樣圓頭圓腦,說這是他。
即使極力掩飾,他的耳尖還是悄悄紅了:「喜歡嗎?」
你握緊另一隻袖中被汗浸溼的賣身契和小瓷瓶,低低地說了聲「喜歡」。
哄人的話,你沒笨到傻傻相信的地步,因爲在你印象中,二人之前根本不認識!
謝瑾懷對你毫不設防,儘管緊張得心慌手抖,你還是有驚無險地把藥下進了他杯裏。
離開時,他顯得不捨,卻仍彬彬有禮、進退得宜:「阿玉,明天見。」
你想的卻是再也不見。
有人在門口接應你,趁着夜色,你收拾好細軟銀錢,從侯府的後門悄悄離開。
下到江南,用這些銀子做些小買賣,從此你再也不用做看人眼色過活的丫鬟,也是能自食其力的人了。
你收緊背上包袱,掩下臉上的不安,暗暗期待着以後的新生活。
-4-
謝瑾懷自昏迷中緩緩醒來,察覺到身體怪異的反應。
不只如此,有一名女子在房內,試圖靠近他:「少爺……」
謝瑾懷強撐起身,自目眩中看清眼前陌生人,雙目逐漸冷冽,咬緊牙關:「滾出去。」
那女子沒想到藥效竟還未發作,抑或是謝瑾懷如此能忍耐?
在他越發冰冷,恍若看死物的眼神下,女子慌張地連連後退,跑出房時連門也未來得及關上。
謝瑾懷雙手因着藥效微微發顫,卻還是強撐着走到門口處上鎖,隨後才滑落地面艱難喘息。
他捂着胸口大口吐息,灼熱的痛感順着喉嚨一路燒到下腹,燒得人止不住發抖。
他已經想通其中關節,這藥是阿玉所下。
少年清冷的眼尾浮出豔色來,竟逐漸在這痛苦中覺出詭異的快感來,彷彿來源於給予這一切的人。
謝瑾懷想到你那緊張的小模樣,他以爲你是怕他,原來竟是因爲要做壞事,不由低低笑出聲,眼角眉梢都泛出紅暈,看起來勾人又脆弱,由端方公子變成好像吸食人精氣的男鬼。
他的好阿玉,是誰教的她下藥,甚至還想將他送給別人?
清脆的爆裂聲在書院內響起,房外的小廝被驚動趕來查看卻發現房門緊鎖,擔心地揚聲問:「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過了半刻鐘,房內才傳來謝瑾懷淡淡的聲音:「無事,打碎了一個花瓶,我自己收拾就好。」
少爺性子一向冷淡,不喜別人進出他的書房,小廝猶豫片刻,只好道:「那您千萬仔細別傷了手。」
房內,落滿一地的花瓶碎片,謝瑾懷冷靜地看着自己掌心深可見骨的傷口上,鮮血淋漓,順着指尖滴落在地。
感到熱意再次湧上來,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再劃下一道傷口,霎時鮮血湧出。
他在這種極端的痛楚中獲取短暫的清醒,額角沁出冷汗。
「阿玉,阿玉……」
他低聲不斷重複着你的名字,彷彿在這其中獲得無限樂趣,如同牙牙學語的稚子般,直到瞳孔都變得漆黑一片。
-5-
第二日一早,你揹着小包袱,氣喘吁吁地趕到城門下。
按照計劃,你午後就能順利出城。
然而你到的時候,城門把守處多了一大批官兵,對每一個出城的人都細細盤查,還下令不準蒙面遮掩。
出城的隊伍一下緩慢許多,百姓議論紛紛。
「怎麼查得這樣嚴?」
「不知道啊,這要什麼時候才能出城啊……」
「看樣子,怎樣也要等到午後了。」
「聽說是宴平侯府在抓一個出逃的下人,好像還偷了不少東西……」
你聽到這裏,心頭一緊,這說的不會是你吧……但你沒有偷東西!賣身契也是大夫人主動給你的。
思來想去,你還是害怕,會不會是少爺醒來發現被算計後生氣極了,想要抓你回去?
你只好改道城東渡口,想要乘船南下。但到了渡口才發現這裏竟也被人重重把守ṭũ̂ₖ,彷彿在等什麼人來自投羅網。
破廟裏,你耷拉着小臉,手裏的小木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着面前的柴火堆。
話本子裏的江湖英雄生火不都是信手拈來的嗎?怎麼到了你這裏,又是撿柴,又是鑽木的,連一點菸都沒見着?
你抱緊自己,兩條秀氣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
出城的所有關口都被封鎖,一時半會兒你出不去,也不捨得住旅店,於是只能到這裏將就一會兒。
本來安靜的廟外傳來聲音,你不安地抬起頭,緊張地豎起耳朵。
好像有好多人在靠近這裏!
你方寸大亂,連忙躲到角落的柴堆後面。誰知沒有清理的菸灰被你揚起,鑽進鼻子裏嗆了一臉。
你咳嗽幾聲後又拼命忍着不敢動了,害怕有人在附近會發現自己。
過了一刻鐘,你蹲得腿都麻了。
猶豫一會兒,你蹲在角落的柴堆後面,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木頭往外看,露出半個腦袋偷看。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少……少爺就站在門口,漆黑的眼睛鎖定你的方向,緊緊盯着你!
你捂住嘴巴,被嚇得失聲叫出來。
謝瑾懷面無表情,看着女孩的表情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在心底冷笑。
爲了躲他,蹲在這種腌臢地方,還把自己弄成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混賬東西,哪裏學得這樣壞,居然在他杯裏下藥。母親給了賣身契你就敢要,殊不知這種世道下,獨身一個女孩子在外會遇到怎樣的可怕意外。
你愣愣地看着他,身子往後蜷了蜷。
少爺神色實在冰冷,看得你心驚肉跳。你想跑的,可是腿蹲久了發麻,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白着小臉看他向你走來,喉嚨發緊地小聲說道:「少爺……」
謝瑾懷看一眼你怯生生的模樣,不發一言。
看着可憐的小東西,悄無聲息地在他杯裏下了藥,反手將別人往他牀上送。
他俯身摸了摸你僵硬的雙腿,解下披風將你包起來,隨後便抱着你回到馬車上。
一進到馬車,封閉空間內只有你們兩人獨處,你縮在角落裏怯怯地認錯,抓緊身上的包袱,試圖給自己一些安全感:「少爺……我錯了。」
謝瑾懷只淡淡看你一眼,隨後便收回目光:「回府再說。」
馬車從後門徑直駛入府中,一路到了謝瑾懷院外。
謝瑾懷兜頭把你抱起,披風的大帽子一下把你的腦袋遮擋得嚴嚴實實。
你什麼也看不到,直到感受到四周的溫暖,他才把你放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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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後,你手忙腳亂扯掉他的披風。剛剛被他抱着時你便害怕極了,以爲他要將你帶去什麼可怕地方。按照你做的事,就算是直接沉塘了也是有可能的。
一抬眼才發現這裏就是謝瑾懷的房間,想到在這裏發生過的事,你不可謂沒有陰影,抬頭小心翼翼看向對面的人,後退幾步:「少爺……」
你覺得自己眼花了,只見少爺竟然對你笑了笑,只是這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溫柔……下一秒,他從袖子裏拿出一隻小瓷瓶,抬頭喝了下去。
你看着那小瓷瓶只覺眼熟,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上次夫人給你的那種藥嗎?
算上這次Ţŭₔ,這已經是謝瑾懷第三次喝這藥了,難道他是喝上癮了不成?
你如遭雷擊般呆立在原地看着他。
他看着你呆若木雞的模樣,淡淡一笑,眼角眉梢都生出愜意:「過來。」
面前少爺就像變了個人,沒過幾秒眼角浮出紅暈,看起來勾人極了。
你心裏害怕極了,只覺得大禍臨頭,轉身跑到門口,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已經被鎖上。
你拍着門,「救命」喊了一半,謝瑾懷就從背後把你壓在門板上,抱着你的小腹,聲音尾調緩緩上揚:「去哪?」
上次你是喝了酒,這次卻過於清醒。
比起之前,有了第一次經驗的謝瑾懷顯得更有經驗。
帷帳一扯,兩人相處的空間頓時變得昏暗且安靜,呼吸清晰可聞。
忍耐許久,你終於哭出聲:「不要,不要這些……」
少年撫着你汗溼的鬢髮,硃砂般鮮紅的脣沾着水漬,「那阿玉想要什麼?」
模糊中,你好像終於覺察出他似乎想要你說些什麼,抽泣着說:「……你。」
「好,」少年終於滿意笑起來,溫柔地俯身,「……阿玉乖。」
再到後來,迷迷糊糊中你說出心底的話:「我錯了……嗚……少爺……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謝瑾懷微微喘息,輕輕擦拭女孩汗溼的額角。
「那晚……不該喝酒的……嗚嗚……」你哭得睜不開眼。
不喝酒,就不會誤闖少爺房間,也不會發生後來的那麼多事。
你知道錯了……這次過後能不能就放過你?
你哭花了臉,狼狽不堪地抽噎,他撫着你的背部順氣。
他在心底暗暗發笑,嘆你竟真的遲鈍至此。
你們的第一晚,如果不是他使心機手段,恐怕按你溫吞膽小的性子,直到出府也不會同他說上幾句話。
無論是他服下藥物,抑或是你醉得迷迷糊糊,就連你進入他房中也是早被安排好的。
這一切絕非偶然,他根本就沒想放過你。
「別說傻話,阿玉,」他看似安慰你,眼神卻晦暗下來,「這樣我可要生氣。」
-7-
陸鈺來找謝瑾懷,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聽到房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很弱,夾着顫抖,顯而易見是女孩兒的。
他一愣,腳步頓住。
房門驟然被人從裏面推開。
從房間裏跌跌撞撞跑出來的女孩淚水漣漣,蓬亂的頭髮,稚氣的臉蛋被淚水哭得亂七八糟,沒有看清眼前的路一下栽到他身上。
陸鈺下意識扶住你,看向懷裏滿臉倉皇的女孩子。
「救……救我……」女孩下意識向眼前的稻草求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衣服是齊整的,只是白嫩臉蛋透着不正常的潮紅,像是剛經歷過什麼。
謝瑾懷從房內追出來,眼神微暗,把你從陸鈺懷裏抱回來。
「家事,讓陸兄見笑了。」
陸鈺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謝瑾懷已經把還在不斷哭泣掙扎的女孩子抱起來往房間走。
他只能看到謝瑾懷穩穩的背影和臂彎裏不斷掙扎着踢蹬的小腿,夾雜着哭到快要斷氣的尖叫哀求。
陸鈺的眼神漸漸暗下來,阻止似的往前走了兩步,卻沒來得及抓住謝瑾懷衣袖。
侍從過來恭恭敬敬請他出去:「陸世子,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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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一片暖融融,盈滿淡淡鵝梨馨香。
女孩柔軟的小臂露在被子外,被醒來的少年塞回去。
你累壞了,沉沉地睡着,泛着紅暈的小臉上猶有淚痕。
謝瑾懷抱緊你瘦弱的肩頭,抵着你的額頭慢慢閉上雙眼,感受到近乎眩暈的滿足,長睫斂下情緒。
醒來時你看到日光都覺得不真實,忍不住用手抓了抓那縷金燦燦的光線,有些愣怔。
……這是過了幾天了?
這幾天你連地也未曾下過,已經有些分不清晝夜。
謝瑾懷走到牀沿,握住你的手,你發愣地看着他把一個鐲子慢慢套到你細白的手腕上。
你在他的桌子上見到過幾次,他私下雕刻許久,還以爲是要送給哪家小姐的。
他輕吻你的指尖,將手放回被子裏:「累的話就再睡會兒,沒有人會來打擾你。」
你裹着被子,看他站在牀邊穿衣,背後、胸前都佈滿這幾天撓出來的一道道紅痕。
「少爺,」你猶豫一會兒,小聲地,「我什麼時候能出去?」
他正在繫腰帶的動作頓了頓:「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出門。」
少爺好像沒聽懂……你垂下眼,發了一會兒呆。
往被子裏躲了躲,你還是鼓起勇氣:「少爺,我是說……放我出府。」
這句話一出,你好像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一下凝滯起來,連帶着謝瑾懷的瞳孔也暗下來。
他的動作停下來:「哦?」
那不是疑惑的眼神,他明明聽懂你的話,卻不肯明說。
你有些委屈,但還是小聲重複一遍:「大夫人已經把賣身契給了我,您氣消後能不能放我出去?」
謝瑾懷的表情一寸寸龜裂,心慢慢沉下去。
到現在,你還以爲他是在罰你?
他的雙眼暗下來。
少爺抿着脣面無表情看你的時候真的好可怕。
一連幾日的懲罰讓你下意識地躲,他修長的手指已經伸過來擒住你下巴:「放你出去……」他沉吟,似乎真的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他撫摸你垂在肩頭的鴉發,輕聲:「阿玉年紀小,性子不定,總覺得外面好。
「世道黑暗,到處都是豺狼虎豹,阿玉孤身在外,到時怕是被喫乾淨了也只有哭的分。」
他又笑笑,看起來溫和極了:「我聽說,女子爲人母便會安分些,阿玉想懷孩子嗎?」
你呆呆看着他,不能言語,被他的話嚇得眼眶紅紅。
他見你被嚇到,這才安撫。「阿玉別怕,」他圈住你瘦弱肩頭,「聽話,我不會害你。」
-9-
你坐在鞦韆上,安靜看着院子裏麻雀啄食小米。
「你是謝瑾懷的新婦?」
陸鈺在一邊觀察你好久了。
那愣住的女孩搖搖頭,看起來一片稚氣,委實不像一個新娘子。
你小聲問:「你是誰?」
陸鈺忍不住笑了,學你小聲說話:「我是陸鈺。」
你認真想了想他的名字,這模樣不知道哪裏好笑,他又笑了。
「你看起來不開心。」
「?」
「猜的。」
你覺得這人有點奇怪,但又好奇他剛剛的話:「新婦是誰?」
「你不知道嗎?」他微微笑起來,「謝瑾懷要成親了。」
他想,你對他竟然毫無印象麼?那天明明哭成那個樣子向他求救,可惜他沒能救你。
他卻牢牢記住了,散ţṻ₂亂的鬢髮,淚水漣漣的眼睛,懷裏柔軟的、不斷哭泣的女孩……你抱住他時鎖骨上甚至還有謝瑾懷留下的咬痕,透過凌亂的衣襟被他窺見。
只是一會兒的工夫,你就相信他說的話,戒備心未免太低,難怪謝瑾懷從不讓你露面。
-10-
想起陸鈺下午說的話,又看院子裏的下人都忙碌起來,臉上還帶着喜色。你終於後知後覺少爺要成婚。
成婚!少爺無論跟誰都好。
你眨眨眼,那自己是不是能出府了?
下午謝瑾懷回來時,你便滿心等着他說這件事。
他抱你坐在膝上,親暱地握住你的手晃了晃,就像逗小孩。
「今日做了什麼?」
「用膳,看話本,下五子棋,喫下午茶,小玲給我做了新衣服……」你慢吞吞數着,心裏在想,少爺怎麼還不說那件事?
「阿玉,」他握住你的手,終於開口,「我們的婚期在下月初六。」
「嗯?」你神色出現空白,疑惑看他。
「阿玉又長高了,」謝瑾懷不動聲色觀察你的神情,「明日會有人來量婚服的尺寸,你要配合些。」
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是帶着困惑看他。
謝瑾懷知道你在想什麼,撫了撫你微微卷曲的額髮:「阿玉想問什麼?」
「爲什麼是我們的婚期?」
「又在說胡話,除了你還能有誰。」
「可是……」
你低下頭,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你本來就是遲鈍又不善言辭的性格。
謝瑾懷半蹲在你面前,看你嘴巴已經緊緊抿起來,眼眶紅了一片,極力忍耐的模樣。
「怎麼哭了?」他聲音淡淡,像是不知道罪魁禍首是他。
爲什麼這樣對你!
「少……少爺,」你語無倫次的,忍了又忍心裏的崩潰,「你……你不可以這樣……明明,大夫人都把賣身契給我了……」
說到後面,你整個人亂七八糟,又亂又難過,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一把扯住他袖子:「少爺,我錯了,你怎麼罰我都可以,不要……不要這樣……這樣對我……」
他靜靜看你一會兒,才慢慢擦掉你的眼淚:「可是婚期已經定了,阿玉告訴我怎麼辦?」
你脫力般呆坐一會兒,薄薄的眼皮泛着紅,被淚水濡溼:「我……我不知道……」
「聽話,」他用溫柔的語氣下了最後通牒,「別讓我生氣。」
-11-
陸鈺又看到你坐在鞦韆上,只是這次神色更爲萎靡,比上一次看起來還要難過。
「小木頭。」
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你,但你一點不想理會。
木頭也會生氣?
陸鈺看着你毛茸茸的發頂,忍不住笑了。
「不開心嗎?誰惹你了?」陸鈺假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看你還是不搭理,他這才低頭,忍住摩挲白嫩臉頰的衝動:「我能帶你走。」
你愣了下,巴巴抬頭:「……真的?」
正好撞進陸鈺眼裏,發現他在深深看你。
他的眼睛生得極好,微深的眼窩,眼下有痣,長眉入鬢,比謝瑾懷多一分風流,不笑時又冷淡。
心漏跳一拍,你看見他在你面前蹲下,似乎是爲了更好看清你的表情。
「三日後,亥時,在後門等我。」
他的手搭上你膝頭,不經意地摩挲一下,朝你笑了笑。
「如何?」
他在暗暗引誘你,只是你渾然不覺。
「你爲什麼幫我?」你有些不解。
「因爲你向我求救過,只是那一次我沒能幫你。」
謝瑾懷一錯不錯盯着眼前一幕。
花架下,鞦韆上的少女扎着雙髻,劉海軟軟搭在眉毛上,鵝黃色的裙子是他給挑的,低着頭聽陸鈺講話。
陸鈺單膝跪在她身前,神色親暱。
他淡淡想,陸鈺來了一次還不夠,還要來第二次。
這賤人!
「阿玉。」他喚你。
你登時像受了驚,抬頭倉皇看他。
而陸鈺仍舊半跪,神色如常回頭,彷彿沒意識到自己正在你身前的姿態,宛如入幕之賓。
謝瑾懷像才發現陸鈺,面露不解。「陸兄?」他語氣緩緩加重,「……你在這裏做什麼。」
陸鈺從你身邊站起身,微微笑了笑。「謝府太大,我竟然有些迷路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來……」他看向你,「驚擾了侯府的小丫鬟。」
放屁。
向來溫雅的他也有罵人的衝動。
「阿玉,」他放軟語氣,「過來,別打擾了陸公子。」
你抬頭看看陸鈺,又看看謝瑾懷,猶猶豫豫着走到後者身邊。
他在你耳邊低聲,卻又能讓第三個人聽見:「陸公子平日風流慣了,常出入煙花之地,紅顏知己無數。今日怕是酒意上頭又把侯府當成青樓來逛了,沒嚇到阿玉吧?」
陸鈺的笑容僵在臉上。
煙花之地?紅顏知己?
他纔是放屁!自己哪裏有過這種東西。謝瑾懷爲了抹黑他還真是什麼都說得出來。
陸鈺張張嘴還想說什麼,謝瑾懷已經不緊不慢扶着你離開。
回去路上,你不時悄悄抬頭看謝瑾懷,他神色如常,什麼話也沒說。
到了房間,他也只是淡淡:「阿玉這幾日安心在此吧,不要再到處亂跑惹人擔心了。」
你看着他關上門,愣怔一會兒,又想起陸鈺的話。
三日後,亥時,後門。
你能相信他嗎?
-12-
這幾日你都心不在焉。
有人問你婚服樣式、簪子手鐲款式,你一概搪塞過去,有些是真的不懂,更多是你滿心滿腦都是另一件事。
謝瑾懷看在眼裏,卻不動聲色,在下人拿着樣式從你房裏悻悻退出後,接過冊子:「我來吧。」
三日後很快到來。
謝瑾懷今日上朝後又處理了一日的公務,疲憊不堪早早在書房睡下。
你蜷在牀上,猶猶豫豫。
其實包袱早就收拾好了……被你塞在牀下。可是到底要不要冒險跟陸鈺走,你還沒決定好。
萬一他也是壞人?萬一他只是逗逗你?
可是你直覺他不會這麼做。
鼓起勇氣後,你還是決定抱着小包裹一探究竟。
更深露重,你到後門時,發現陸鈺頭髮上都凝了薄薄一層露水。
他看見你不由得笑:「還知道穿厚點,把自己包成糉子了,真聰明。」
你怕冷,所以出來前穿上了最厚的襖子,連脖子和袖口處都有厚厚毛茸。
他捏捏你圓圓的髮髻,真像個年畫娃娃。
「走吧。」
你被他牽着手,又不安,但是下意識覺得他可靠:「我們去哪裏?」
「我在金陵有些產業,我們先去那裏落腳。後面去哪裏我聽你的。」
你愣了愣,隨後緩緩回握住他的手。
出了城門,總算比你上次跑得遠,此時天還黑着,約莫一個時辰後纔會天亮。
你們看到有獵戶留下的茅草屋,決定在這裏休息片刻。
陸鈺一個公子哥,適應能力卻遠比你想象的要好,見你好奇看他,他撥弄柴火的手停了停。
「想問什麼?」
「你怎麼懂得這樣多?還有金陵,怎麼會有你的產業?」
焰火映照下,他俊美的側臉一明一暗。「我未及弱冠便被母親扔到九城兵馬司歷練,練了半年多,又逃到金陵做生意,」說到這裏他笑了笑,「誤打誤撞,被我藉着陸家的名頭籌了不少錢,後來慢慢也有了幾十間鋪子。」
中間的磨難他一字未提。
他有些納悶,又伸手捏了捏你的髮髻:「你真不記得我了?」
他指的不是謝府那一次。
見你搖頭,他嘆氣:「你在橋南買布那一次,還記得嗎?」
三年前,那時他剛進九城兵馬司,有人知道他是陸家公子故意來挑釁尋事。
那會兒他還未經歷練,拳腳功夫尚且青澀,憑着一股狠勁把幾人打退後,頂着一頭一臉的血,茫然走在大街上。
「你不疼嗎?」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眼珠緩緩轉動,落在眼前這個還沒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上。
你看他臉上的血漬可怕極了,把自己的手絹拿出來,遞給他。
陸鈺沒有反應,你猶豫一下,只好踮腳小心țûₗ着幫他擦掉臉上的血。
擦乾淨後露出白淨俊美的面容來,你的注意力也全部在他的傷口上:「你還有哪裏受了傷?」
見他眼神仍一錯不錯落在你身上,你不由得擔心起來。
皮外傷還好,要是腦子被打傻了……
你放慢語速,比比畫畫,試圖讓他聽懂自己的話:「你家人在哪裏?」
他仍舊不說話。
其實是因爲回家也沒用,陸鈺的母親是十年前鎮守邊關的強悍人物,如果見兒子剛入軍營就跑回家,只會面無表情再吩咐人把他扔過去。
他這樣一身傷地走在街上也不是辦法,你只好帶他去了醫館,用自己的月銀給他請了郎中。
上藥後,你見他仍舊看着你,也不說話,嘆了口氣,把今日自己身上帶出來的銀子一股腦塞他手裏:「以後被人打了要跑,知道嗎?」
陸鈺還不知道自己在你眼中成了智力有缺陷的可憐人,握緊你留下的手絹和銀錢,看着你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個小智障是你!」你呆住。
「……我不是智障。」他噎住。
「那你爲什麼不說話?」
「……」
他只是太累了。
操練一日後還要和五六個不長眼的人打架,唉。
「你那時才這麼點高,」他看着你,笑意揶揄,「抱着一匹布,那匹布都要比你人高了。」
你有些無語,轉過頭不想再理他,不知不覺就蜷在牀上睡過去。
陸鈺也沒再說話,靜靜看着你的臉蛋,彎彎的睫毛,被火烘得紅撲撲的臉蛋。
兜兜轉轉,他一直在找你,沒想到再見就是你哭着撲進他懷裏那次。
這一次,他不會再弄丟你。
-13-
你醒來時,火已經滅了,屋內漆黑一片,陸鈺也不知所終。
荒郊野外,你聽到野獸隱隱的號叫,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外面發出一陣陣的響聲,像是蟬鳴。
你慢慢坐起來,有些不安:「陸鈺?」
沒有人回應你。
你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只隱隱看到地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哆嗦着等了一會兒後,又輕輕喊了一聲:「陸鈺……」
有衣料摩挲的聲音在角落傳來,你想問他爲什麼嚇你,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阿玉。」
謝瑾懷藉着月色,看清女孩臉上的驚恐。
不要……怎麼會!
謝瑾懷面無表情,一步步靠近。
少爺一定很生氣。
「不要過來——」
他的表情你太過熟悉,讓你想起上一次懲罰那些不堪的、難以承受的回憶。
無聲的夜,在荒郊野外的屋子裏,女孩的哭聲尤爲明顯。
你倉皇后退,蒼白小臉上ŧũ₋滿是淚水:「別過來,救命……」
六神無主之下,你哭着喊陸鈺,下一秒就被他堵住聲音。
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
謝瑾懷瞳孔漆黑一片,溫暖的手探進你衣裙下襬。
藉着那點窗縫中透出的微弱月光,你終於看清地上黑乎乎的一團,是昏迷不醒的陸鈺。
「你說,他什麼時候會醒?」他湊近你耳邊。
不要,不要。你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因爲緊張和羞恥發着抖。
不知道是雨聲還是水聲。
你被汗濡溼的額髮貼在發紅的臉上,哭得喘不上氣。
放過你,放過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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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之後,半個月一晃眼過去。
午後書房中,兩人皆衣着完好,他將你擁在懷裏,附在你耳邊輕笑低語,在外人看來只是親密地說着話。
只有你知道,在糾纏的衣襬下……
灼熱的淚滴在他的肩頭,你聽清他的話之後委屈地搖頭,止不住地抽泣哽咽:「少爺……我真的不行了……求……求您放過我吧……」
謝瑾懷這時候卻嚴厲得出奇,在女孩耳垂上留下印子:「做不到,那便繼續……」
以這樣的姿勢,在白日的書房裏,透過窗棱的日光將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
包括你因害羞而在他身側蜷縮起來的粉玉似的腳趾,臉也紅得滴血。
你簌簌發抖,卻還要顫顫巍巍撐着身子邊抽泣着邊親他, 小聲地哭着問:「可以了嗎,可以了嗎……」
你的親吻毫無技巧章法可言, 僅僅是生澀過頭的脣貼脣觸碰,還將淚水糊他一臉, 謝瑾懷卻享受你只有這種時候才願意的主動。
他扶住女孩瘦弱的脊背,低頭慢慢吻掉你臉上的淚水, 終於肯把你放回榻上:「阿玉這樣難受……」
謝瑾懷摸了摸女孩被淚水打溼的臉頰, 慢慢往下。
「唔……嗚嗚!」你哭着踢蹬好幾下小腿, 被他單手握住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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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院裏的丫鬟都在竊竊私語。
她們都是新被指過來專門服侍少夫人的,少爺不喜丫鬟服侍, 因此以前院裏從不讓丫鬟出入。
「少夫人還沒起嗎?」
「噓,你動作輕些,少爺吩咐過我們不要吵醒少夫人。」
少夫人性格溫和,從不責打他們這些下人。少爺卻用刑責罰過對少夫人不敬的下人,殺雞儆猴過後,無一人敢再懈怠。
等到午時,謝瑾懷已經下朝回來,還見房門緊閉,顯然滿院僕從是聽了他的吩咐都不敢去打擾。
謝瑾懷推開臥房門, 滿房馨香,是妻子身上的鵝梨甜香,暖意融融, 解去身上寒氣。
謝瑾懷怕凍到你, 在屏風外站了一會兒,摸到衣襟轉暖後才走入內間。
「過段時間該下雪了, 我們去俞川山莊度假, 好不好?」他給你穿上厚襖子, 又將你放在膝上餵了茶,親暱地握住你的手晃了晃,就像逗小孩。
你還發困着, 被他抱住也出奇地乖, 放在平日你會掙扎,謝瑾懷心底暗笑, 趁着你還沒清醒過來要多抱一會兒。
「俞川?」你困得歪在他肩頭。
「嗯, 那裏下雪後會盛開滿山玉榮花,京城獨此一處。」他摸了摸你的手心, 又往裏面塞了個湯婆子, 「阿玉不是怕冷麼?可以在莊子裏泡溫泉驅寒。還有當地特產蜜紅薯, 用炭火烤熟後香甜流蜜, 你會喜歡的。」
你睏倦地聽着, 輕輕點點頭。
謝瑾懷尋到你的脣,輕輕貼上, 語氣是淡淡誘哄:「阿玉真乖……」
你不知道的是, 他今日上疏彈劾陸鈺,引得滿朝譁然。京城中傳言紛紛,謝家與陸家早已翻臉,只是不知道原因爲何。
沒關係, 等到你們從俞川回來,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不會有任何風言風語落入你耳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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