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人直播間

熄燈了。
宿舍裏一片漆黑，只有我手機屏幕的光，映着我略顯緊張的臉。
我是個標準的懸疑愛好者，尤其偏愛那些怪談、都市傳說。今晚，我又摸黑戴上耳機，點開了一個名爲「午夜探祕：真實僞人辨別指南」的直播。
主播聲音低沉，帶着點電流的沙沙聲，莫名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家人們，晚上好。」
「今天，我們聊點刺激的——僞人。」
彈幕瞬間炸了。
【前排！】
【主播又搞深夜放毒？】
【僞人？電影裏那種？】
【假的吧，世界上哪有這種東西。】
主播輕笑一聲：「信則有，不信則無。但如果你身邊出現了行爲詭異的人，不妨對照一下我接下來要說的特徵。」

-1-
我來了精神，把耳機音量又調高了些。
這種題材，簡直是爲我量身定做。
「第一，僞人會模仿人類行爲，但極其僵硬，像提線木偶。」
「第二，它們無法理解複雜情感，表情會很誇張，或者長時間保持一種表情，比如，詭異的微笑。」
「第三，它們可能會重複某個無意義的動作，停不下來那種。」
「第四，注意它們的眼睛，瞳孔有時會不自然地放大或縮小，或者根本沒有焦點。」
我聽得津津有味，甚至有點想立刻分享給我的三個冤種室友，嚇唬嚇唬他們。
我們宿舍四個人，老大沉穩，老二內向，老三話癆，我是老四，平時就屬我最愛搞怪嚇人。
「家人們，記住了嗎？關鍵時刻能救命。」主播的聲音帶着一絲神祕。
我下意識地摘下一隻耳機，想招呼他們一起聽。ťů²
「喂，你們看……」
我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
藉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我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景象。
正對着我的上鋪，是老三。他平躺着，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嘴角……掛着一絲極其不自然的微笑。
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過，固定在了臉上。
我心裏咯噔一下。
不會吧？這麼巧？
我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左邊老大的牀鋪。
老大側躺着，面對着牆壁，身體一動不動。
但他的手，正搭在牀沿上，手指……在有節奏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擊着牀板。
咚…咚…咚…
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宿舍裏，異常清晰。
這不就是主播說的「重複無意義動作」嗎？
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我不敢再看老二。
他的牀鋪在我斜後方，我怕一回頭，就對上一張符合所有「僞人」特徵的臉。
我猛地把耳機重新戴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繼續看手機。
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
直播間裏，主播還在繼續。
「有家人問，如果發現身邊的人是僞人怎麼辦？」
「千萬！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僞人模仿人類，是爲了混入我們。一旦被識破，它們會變得極具攻擊性。」
「保持鎮定，假裝一切正常，聯繫我，我會告訴你下一步。」
【臥槽！主播不是在開玩笑吧？】
【聽得我汗毛倒豎！】
【我……我好像看到我爸在客廳重複開關電視……】
【樓上的快跑！！！】
【主播快說怎麼辦啊！】
我手指顫抖着，點開對話框。
「主播，我好像……發現我的室友……是僞人。」
發送。
手機信號似乎延遲了，等待回覆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宿舍裏，老三詭異的微笑和老大手指敲擊牀板的聲音，彷彿成了催命符。
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2-
主播的回覆很快來了，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別怕。繼續觀察，告訴我細節。」
細節？我現在連頭都不敢回，哪來的細節？
我只能憑着剛纔驚鴻一瞥的記憶，和耳朵捕捉到的信息，飛快地打字。
「我們宿舍四個人，老三對着天花板笑，笑得很假，老大背對着我，手指一直敲牀板。」
「還有嗎？」主播問。
我深吸一口氣，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往老二牀鋪的方向瞟了一眼。
老二……他坐在牀上，背對着我，肩膀似乎在微微聳動，像是在……啃什麼東西？
黑暗中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老二……好像在喫東西？但現在是凌晨一點，熄燈了，他哪來的東西喫？」
我把這個發現也告訴了主播。
「啃東西？呵呵，有意思。」
主播的回覆帶着一絲玩味：「你現在安全嗎？」
「暫時……安全。他們沒動。」我回復，手心全是汗。
【樓主別怕！我們都在！】
【主播快救救樓主啊！】
【這直播效果拉滿了！劇本吧？】
【管他是不是劇本，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直播間的彈幕依舊熱鬧，但這些安慰對我來說毫無作用。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着我的心臟。
就在這時，一陣尿意襲來。
該死，偏偏是這個時候！
我們宿舍的廁所在陽臺，老式結構，兩個蹲坑位，中間有半高不矮的隔斷。
要去廁所，必須經過老三和老大的牀鋪。
我現在動一下都怕驚動他們，更別說下牀走過去了。
但我實在憋不住了。
生理上的急迫感，暫時壓過了心理上的恐懼。
我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儘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
耳機還戴着，主播的聲音和彈幕的滾動，給了我一絲微弱的心理支撐。
「我要去趟廁所。」
我給主播發了條信息，像是在報備行程。
「注意安全，觀察他們的反應。」主播回覆。
我屏住呼吸，腳尖輕輕落地。
地板很涼。
我一步一步，挪向陽臺。
經過老三牀邊時，我甚至能感覺到他那詭異的微笑散發出的寒意。
經過老大牀邊時，那「咚咚咚」的敲擊聲，彷彿敲在我的心上。
萬幸，他們似乎都沒注意到我。
我躡手躡腳地拉開陽臺的玻璃門，閃身進去，又輕輕關上。
陽臺沒有燈，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灑進來。
我快步走到最裏面的蹲坑位，褪下褲子，解決生理需求。
嘩啦啦的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ƭũ̂⁷亮。
我稍微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
「吱呀——」
陽臺的門，又被拉開了。
有人……跟進來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是誰？老大？老三？還是那個在黑暗中啃東西的老二？
腳步聲很輕，慢慢地靠近。
然後，腳步聲停在了我旁邊……那個空的蹲坑位。
我甚至能聽到對方褪下褲子的細微摩擦聲，然後是……蹲下的聲音。
我們之間，只隔着一道半高的隔斷牆。
我僵住了，一動不敢動。連噓噓都停了。
月光下，我能看到隔壁坑位上方，露出了一個腦袋的輪廓。
他（或者它？）似乎也在解決生理需求。
但……氣氛太詭異了。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我們兩人極力壓抑的呼吸聲。
我該怎麼辦？等他先走？還是我先走？
萬一他是僞人……我站起來，會不會立刻被攻擊？
恐懼再次攫住了我。
主播的聲音還在耳機裏響着，但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隔壁那個未知的存在上。
【樓主？還在嗎？】
【廁所裏發生什麼了？】
【主播，想想辦法啊！】
【不會是被嘎了吧？】
突然，隔壁傳來一聲輕笑。
很輕，很詭異。
像是……老三的那種假笑？
我頭皮瞬間炸開！

-3-
那聲輕笑，像是一把冰錐，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抵大腦。
是老三！絕對是老三跟進來了！
那個對着天花板詭異微笑的傢伙！
他想幹什麼？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雙手死死捂住嘴巴，身體抖得像篩糠。
怎麼辦？怎麼辦？
主播說過，不能打草驚蛇！被識破，僞人會攻擊！
我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
不能動。
絕對不能讓他發現我已經識破了他。
我繼續保持着蹲姿，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察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裏煎熬。
隔壁也一直沒動靜，除了那聲輕笑後，再無聲響。
他也在等？等我先動？
這簡直是恐怖片裏的經典橋段！
我感覺自己的膀胱又要滿了，這次是被嚇的。
冷汗順着額頭流下，滴在冰冷的地磚上。
「啪嗒。」
聲音雖小，但在這種環境下，如同驚雷。
隔壁的人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我心跳驟停。
他發現我了？
要動手了嗎？
我閉上眼睛，幾乎要絕望了。
就在這時——
「噗嗤——」
一聲沒憋住的笑聲，從隔壁傳來。
緊接着，是壓抑不住的、更大聲的笑。
「哈哈哈哈！不行了！老四，你這慫樣！哈哈哈哈！」
這聲音……是老三？！
但不是剛纔那種詭異的輕笑，而是他平時那種賤兮兮的、欠揍的笑聲！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嘩啦——」隔壁的人站了起來，提褲子的聲音清晰可聞。
然後，老三那張憋笑憋得通紅的臉，出現在隔斷上方。
「演不下去了，演不下去了！老四你這反應也太逗了！」
緊接着，陽臺門又被拉開。
老大和老二也走了進來，臉上同樣帶着憋不住的笑意。
老大揉着發酸的手指：「敲得我手都麻了。」
老二摸着肚子：「裝喫東西也挺累的，還得發出聲音。」
我：「……」
我看看他們三個，又看看自己還蹲在坑上，褲子褪到一半的狼狽樣子，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
「你……你們……」
我聲音都在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你們聯合起來整我？！」
老三笑得最大聲：「誰讓你平時老嚇唬我們！這次輪到我們了！」
老大也笑了：「我們也在看那個主播的直播，看到你說我們像僞人，就將計就計咯。」
老二點點頭，附和道：「對，嚇死你！」
原來……是這樣？
他們也在看直播？
他們看到了我的私聊？
所以，老三的詭異微笑，老大的重複敲擊，老二的黑暗進食，甚至剛纔廁所裏的驚魂一刻……全都是演的？！
一股巨大的脫力感襲來。
我腿一軟，差點真的坐到坑裏去。
「我靠！你們……」
我哭笑不得，又氣又鬆了口氣，「嚇死我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效果拔羣！」老三得意洋洋。
「行了行了，快起來吧，地上涼。」老大催促道。
一場驚心動魄的「僞人驚魂」，竟然是室友精心策劃的惡作劇？
我提上褲子，站起身，感ţū₁覺腿還有點軟。
雖然被整得很慘，但確認他們是「人」不是「僞人」，那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誤會解開，大家互相吐槽了幾句，然後一起回到宿舍。
躺回牀上，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看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僞人，都是自己嚇自己。
我拿起手機，準備給主播發個消息，告訴他是個烏龍。
然而，當我點開聊天記錄時，卻愣住了。
主播在我去廁所後，還發來了一條消息。
「小心老二。他的行爲……不太對勁。」

-4-
主播的消息，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我剛剛放下的心。
「小心老二。他的行爲……不太對勁。」
哪裏不對勁？
我仔細回想剛纔發生的一切。
從發現他們「異常」，到廁所驚魂，再到最後的「惡作劇」揭祕。
老三負責詭異微笑和廁所跟蹤。
老大負責重複敲擊。老二負責……黑暗中啃東西？
等等！
好像……確實有點不對。
在陽臺揭祕的時候，老大揉着手說敲麻了，老三笑得前仰後合說演不下去了。
老二呢？
他只是站在旁邊，摸着肚子，說了句「裝喫東西也挺累的」。
他的表情……太平靜了。
相對Ṭú₂於老大和老三那種惡作劇成功的興奮和放鬆，老țûₛ二顯得過ṱũₘ於……淡定。
甚至可以說，有點遊離。
而且，他剛纔在廁所門口出現的時候，也是最後一個。
他和老大是一起進來的。如果他們是一起策劃的，爲什麼老三先進廁所嚇我，老大和老二在外面等？
難道……老二並不是一開始就參與了整蠱？
或者說，他參與的方式，和老大、老三不一樣？
一個更讓我脊背發涼的念頭冒了出來。
會不會……老大和老三確實是在整蠱我。
但是老二……
他不是在演嗎？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回想主播最初說的僞人特徵：模仿僵硬、表情單一、重複動作、眼神無焦。
老二平時的性格就比較內向，話不多，表情也確實不豐富。
這……這不就是僞人最好的僞裝色嗎？
如果他真的是僞人，混在老大和老三的「整蠱」中，豈不是天衣無縫？
我甚至在想，剛纔在廁所，隔壁那個輕笑……真的是老三發出來的嗎？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主播，你爲什麼說老二不對勁？」我趕緊問主播。
「直覺。」主播回答得很快。
「還有，根據你的描述，他在黑暗中『啃東西』，這個行爲本身就很可疑。正常人會那樣嗎？」
確實。
大半夜，黑燈瞎火，坐在牀上啃東西，還發出聲音就算是整蠱……這行爲本身就透着詭異。
「那……我該怎麼辦？」我問。
「你需要確認一下。」
主播說，「僞人雖然擅長模仿，但它們缺乏真正的情感和邏輯細節。你可以試探他。」
「怎麼試探？」
「問他一個需要複雜情感共鳴的問題，或者，給他看一個鏡子。」
主播說，「據說，有些僞人無法在鏡子中形成清晰的倒影，或者倒影會很怪異。」
【鏡子？這個靠譜嗎？】
【主播懂得真多！】
【樓主快試試！】
【感覺劇情要反轉了？】
直播間的觀衆比我還激動。
鏡子……我們宿舍陽臺洗漱臺那邊，確實有一面大鏡子。
但是，我現在怎麼可能拉着老二去照鏡子？太刻意了，肯定會引起懷疑。
問問題呢？問什麼問題？
我偷偷觀察老二。
他已經躺下了，背對着我，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
但我總覺得，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
「主播，有沒有更……隱蔽一點的方法？」我問。
「有。」主播說，「僞人對於『非邏輯』的指令反應會很奇怪，比如，你遞給他一個蘋果，卻告訴他『這是個橘子』，看他的反應。」
這個方法聽起來……
有點傻，但似乎有點道理。
僞人模仿人類，是基於觀察和學習，它們可能無法理解這種明顯的邏輯悖論。
「好，我試試。」
我悄悄下了牀。宿舍裏有昨天沒喫完的水果。我摸黑找到一個蘋果。
然後，我走到老二牀邊。
「老二，睡了嗎？」我壓低聲音問。
老二的身體動了一下，慢慢轉過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他的聲音有點含糊。
「喏，給你個橘子。」我把手裏的蘋果遞過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會是什麼反應？

-5-
黑暗中，我看不清老二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沉默了幾秒。
空氣彷彿凝固了。
我的手舉在半空，拿着那個蘋果，手心因爲緊張而微微出汗。
他會接嗎？他會說什麼？
「……謝謝。」
老二的聲音傳來，然後，一隻手伸過來，接過了我手裏的東西。
他的手指冰涼，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我激靈一下。
他接過去了！
他沒有質疑！
一個正常的、清醒的人，在別人遞給他一個蘋果卻說是橘子的時候，就算不當場指出錯誤，至少也會愣一下，或者用疑惑的語氣確認一下吧？
但他沒有。
他就這麼平靜地接了過去，還說了聲「謝謝」。
這反應……太不正常了！
「你怎麼知道……這是橘子？」我心臟狂跳，決定再試探一句。
老二沒說話，黑暗中，我感覺他好像把那個「橘子」放到了嘴邊，似乎……聞了一下？
然後，他用一種極其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波瀾的語氣說：
「它聞起來，像橘子。」
聞起來像橘子？？？
這明明是個蘋果！富士蘋果！帶着蘋果特有的清香！跟橘子味八竿子打不着！
我的血液幾乎要凍結了。
完了。
主播說的是對的。
老二……他真的是僞人！
恐懼像潮水般再次將我淹沒。比之前知道三個室友都「疑似僞人」時更加強烈！因爲這次，幾乎是實錘了！
老大和老三還在各自的牀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似乎已經熟睡。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躺着一個多麼可怕的存在！
我該怎麼辦？
立刻叫醒老大和老三？告訴他們老二是僞人？
不行！
主播說過，不能打草驚蛇！僞人被識破會攻擊！
老二現在雖然還沒什麼攻擊性表現，但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萬一他突然暴起傷人怎麼辦？我們三個手無寸鐵的學生，怎麼可能對付得了？
我強裝鎮定，對老二說了句「那你喫吧」，然後僵硬地轉過身，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牀。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感覺背後，老二的目光像針一樣刺着我。
終於躺回牀上，我立刻抓起手機，手抖得幾乎打不了字。
「主播！他接了！他說蘋果聞起來像橘子！他是僞人！他是僞人！」
「冷靜。」主播回答，「現在確認了，就好辦了。」
「怎麼辦？！報警嗎？！」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求助外界。
「報警？你怎麼解釋？說你室友是僞人？警察會信嗎？只會當你是精神病。」主播一針見血。
【確實，報警不現實。】
【那怎麼辦？樓主現在很危險啊！】
【主播快出主意！】
【難道要我們自己動手？】
「你現在需要幫助。」主播說，「但不是警察。」
「那是誰？」
「你的另外兩個室友。」
「老大和老三？」我愣了一下，「他們……他們能行嗎？」
「必須讓他們相信你，然後，你們三個合力，纔有可能制服他。」主播的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怎麼讓他們相信？剛纔他們還在整蠱我，現在我說老二是僞人，他們會信嗎？而且，怎麼通知他們？我現在說話，老二肯定能聽見！」
「用手機。」主播說，「文字聊天，把你的發現，還有剛纔的試探過程，告訴他們，越詳細越好。」
對！手機！
我們宿舍有個微信羣！
我立刻點開宿舍羣，把他們拉到一個羣。深吸一口氣，開始編輯信息。
「老大，老三，醒醒！緊急情況！千萬別出聲！」
「剛纔的事不是玩笑！老二……老二是僞人！」
「我剛剛試探了他，他分不清蘋果和橘子！」
「我們現在很危險！」
信息發送成功。
接下來，就是等待。
等待老大和老三的回應。
等待……命運的審判。

-6-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宿舍羣裏一片死寂。
老大和老三的牀鋪方向，依舊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他們是沒看到？還是看到了，不相信？或者……他們也睡着了？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如果他們不信我，或者根本沒看到消息，那我該怎麼辦？獨自面對一個僞人？我連動都不敢動！
冷汗浸溼了我的睡衣。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
「叮咚。」
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
是羣消息！
我猛地看過去。
是老大：「老四，你又搞什麼鬼？還沒玩夠？」
緊接着，老三也發了消息：「不是吧？還來？這次想說誰是外星人？」
果然……他們不信。
也是，剛剛纔經歷了一場「狼來了」的惡作劇，現在我又說老二是僞人，換做是我，我也不信。
挫敗感湧上心頭。
「是真的！！」
我急忙打字，「我用主播教的方法試探了！他拿着蘋果說聞起來像橘子！你們想想，正常人會這樣嗎？」
「主播？」老大問，「你還真信那個直播啊？那不就是講故事嚇唬人的嗎？」
「可能……老二就是隨口一說，配合你演戲呢？」老三也說。
「不是演戲！」
我幾乎要喊出來，但只能拼命敲打屏幕，「你們仔細想想老二剛纔的表現！從頭到尾！他是不是太平靜了？整蠱成功的時候，他一點興奮的樣子都沒有！還有，他剛纔在黑暗裏啃東西，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我把我所有的懷疑和剛纔試探的細節，儘可能詳細地描述了一遍。
羣裏沉默了。
過了大概一兩分鐘，老大回復了：「……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怪。」
老三也猶豫了：
「平時老二雖然內向，但也不至於連蘋果橘子都分不清吧……除非他故意的？」
「他沒必要故意！我們整蠱已經結束了！」
我抓住機會強調，「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根本無法理解這個邏ṭú²輯！因爲他不是人！」
「……」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我能感覺到，他們也在害怕，在猶豫，在掙扎。
「那……你說怎麼辦？」
終於，老大打破了沉默。
看到這句話，我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他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了！
「我們必須制服他！」
我立刻回覆，「趁他現在還沒什麼動作！等天亮了，或者他意識到我們發現他了，就晚了！」
「制服？怎麼制服？」老三問，「我們打得過他嗎？萬一他……」
「我們有三個人！」我說，「而且，可以想辦法。用繩子，或者……把他綁在椅子上？」
宿舍裏有備用的尼龍繩，是之前社團活動剩下的。還有幾把硬木椅子。
「這……太冒險了吧？」老三還是害怕。
「不冒險，等死嗎？！」我語氣加重，「你們願意和一個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東西』睡在一個宿舍嗎？！」
這句話顯然刺激到了他們。
又過了片刻。
老大：「好！幹了！你說怎麼做！」
老三：「……媽的！聽你的！怎麼做？」
成了！
他們終於被我說服了！
我立刻開始在羣裏佈置計劃。
「老大，你力氣最大，負責正面抱住他，限制他的主要動作。」
「老三，你去找繩子，動作要快，要輕！」
「我去找……找個能敲暈他的東西，以防萬一。」
我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角靠着的金屬晾衣杆上。
「聽明白了嗎？等我信號，我數三二Ťū́ₜ一，一起動手！」
「明白！」「明白！」
我們三個人，通過手機屏幕，達成了一個危險的聯盟。
目標——制服僞人老二！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老二的牀鋪。
黑暗中，那個輪廓似乎動了一下。
他……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

-7-
計劃已定，箭在弦上。
宿舍裏瀰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我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隱約聽到老大和老三那邊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他們在準備。
我悄無聲息地下了牀，像貓一樣踮着腳尖，摸到牆角的金屬晾衣杆。
入手冰涼，沉甸甸的。這給了我一絲安全感。
我再次看向老二的牀鋪。
他……好像坐起來了？
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輪廓，從躺姿變成了坐姿，正對着我的方向。
他發現了嗎？！
我的心猛地一緊！
不能再等了！
我立刻在羣裏發出信號：「動手！」
幾乎是同時——
「吼！」
一聲低沉的、絕不屬於人類的嘶吼，從老二的喉嚨裏爆發出來！
緊接着，他猛地從牀上竄了下來，動作快得不可思議！
「臥槽！」老大驚呼一聲，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老大反應極快，按照原計劃，怒吼一聲，張開雙臂就朝老二撲了過去！
「老三！繩子！」我大喊一聲，同時握緊晾衣杆，也衝了上去！
老三那邊傳來一陣摸索和布料摩擦的聲音，顯然也在急着找繩子。
「嘭！」
老大和老二撞在了一起！
但情況和我們預想的完全不同！
老大的體重接近一百八，平時掰手腕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
但此刻，他和老二撞在一起，竟然被老二……硬生生頂退了兩步！
老二的力量……大得驚人！
「媽的！這傢伙……」
老大咬着牙，再次發力，死死抱住了老二的腰！
老二瘋狂掙扎，手臂亂舞，指甲似乎變得又尖又長，在老大的胳膊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啊！」老大喫痛，但沒有鬆手。
「老三！快！」
我急得大喊，同時揮舞着晾衣杆，想找機會敲老二的腦袋。
但老二掙扎得太厲害了，我和老大兩個人幾乎控制不住他！他的身體像泥鰍一樣滑，力氣大得不像話，喉嚨裏還不斷髮出那種非人的嘶吼。
「找到了！」老三終於拿着一捆尼龍繩衝了過來。
「快綁腳！」我喊道。
老三手忙腳亂地撲上去，試圖用繩子纏住老二不斷踢蹬的雙腳。
場面一片混亂！
桌子被撞翻，椅子倒在地上，東西散落一地。
黑暗中，三個大學生正和一個疑似「僞人」的室友進行着殊死搏鬥！
「按住他的手！」老大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壓制着老二的上半身。
我丟掉晾衣杆，也撲上去，用膝蓋頂住老二的肩膀，雙手死死按住他一條不斷揮舞的手臂。
老二的皮膚冰冷，堅硬得像石頭！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泛着微弱的紅光，死死盯着我們，充滿了暴戾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毒。
「快！快綁緊！」我對着還在和老二雙腳搏鬥的老三喊道。
老三滿頭大汗，終於成功將繩子在老二腳踝上繞了幾圈，打了個死結！
失去雙腳的支撐，老二的掙扎稍微減弱了一些。
「綁手！」老大喊。
老三立刻把剩下的繩子遞給我和老大。
我們合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老二的雙手也反剪到背後，用繩子牢牢捆住！
「呼……呼……」
宿舍裏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粗重的喘息聲。
老二被我們按在地上，像一頭被縛的野獸，還在發出低沉的威脅般的嘶吼，但已經無法動彈。
我們成功了！
我們三個普通大學生，竟然真的制服了一個「僞人」！
巨大的疲憊感和後怕感襲來，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老大和老三也差不多，渾身是汗，老大胳膊上還在流血。
「媽的……真不是人……」老三心有餘悸地看着地上不斷扭動的老二。
老大檢查了一下傷口，罵了句髒話。
我們……贏了。
暫時安全了。

-8-
短暫的喘息過後，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
我們竟然真的制服了一個「僞人」！
這經歷，簡直比我看過的任何懸疑小說、恐怖電影都要刺激！
「搞定了……」我看着地上被捆得結結實實，還在徒勞掙扎的老二，長舒了一口氣。
「這傢伙力氣真大。」老大捂着胳膊，心有餘悸，「差點沒按住。」
「現在怎麼辦？」老三問出了關鍵問題，「總不能一直把他綁在這吧？」
是啊，怎麼辦？
報警？還是把他……處理掉？我打了個寒顫, 這個念頭太瘋狂了。我們是學生, 不是殺人犯。
「先……先這樣綁着吧。」老大說, 「等天亮了再說。至少, 我們現在安全了。」
老三和我也點點頭, 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們把老二拖到牆角, 確保繩子足夠結實。他還想掙扎，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但被綁住手腳, 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看着被制服的「僞人」, 我心裏竟然升起一絲莫名的……沾沾自喜。
我, 一個普通的大學生, 靠着從直播間學來的知識, 不僅識破了僞人，還聯合室友成功將其制服。這簡直是英雄劇本啊！
我拿出手機，想把這個「勝利」的消息告訴主播。
【主播！我們成功了！抓住他了！】
然而，就在我低頭打字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地上的老二。
他不知何時停止了嘶吼和掙扎，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
不再是剛纔那種暴戾和怨毒。
而是……充滿了驚恐、絕望，還有……憐憫！
他瘋狂地用眼神示意着什麼，眼珠子拼命地轉動，看向我的身後——老大和老三的方向。
那眼神……不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僞人能裝出來的！
那是一種……求救的眼神！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比剛纔搏鬥時更加刺骨, 瞬間從腳底竄到了頭頂！
爲什麼……他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想告訴我什麼？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等等……
我用來識別僞人的方法……那個「蘋果橘子」測試……甚至「僞人被識破會攻擊」的警告……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個主播告訴我的！
我爲什麼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網絡主播？
萬一……主播說的是假的呢？
如果那個「蘋果橘子」測試, 不是用來識別僞人的, 而是用來識別……正常人的呢？
僞人無法理解邏輯悖論，但正常人會！正常人會質疑，會覺得荒謬！
老二當時的反應是……平靜地接過去，說「聞起來像橘子」。
這反應……難道不是因爲他當時極度恐懼，又不敢暴露自己, 只能順着我的話說下去嗎？！
他當時是不是已經察覺到老大和老三的不對勁了？他是不是也懷疑他們是僞人？所以他不敢反駁我這個「看起來正常」的人？
還有，廁所那次！
老二是不是不敢聲張, 只能假裝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所謂的「僞人被識破會攻擊」……
如果主播本身就是僞人, 他這麼說, 就是爲了誤導我們, 讓我們去攻擊……真正的、發現了真相的人！
就像我們剛纔對老二做的那樣！
所以，如果僞人的辨別，一切都是編織好的謊言。
如果我的推斷是真的……
那麼，老二……纔是他們當中唯一的……正常人！
而老大和老三……
我僵硬地, 一點一點地，回過頭去。
老大和老三，就站在我的身後。
他們臉上剛纔那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慶幸，已經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 是兩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們不說話, 只是看着我。
那種眼神，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個……獵物。
一個已經落入陷阱, 無處可逃的獵物。
······
手機掉在地上，屏幕還亮着，停留在主播的直播間。
彈幕依舊在滾動。
【樓主怎麼不說話了？】
【抓到僞人了嗎？刺激！】
【主播牛逼！又解決掉兩個！人類！嘿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