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成荒原

二十歲生日宴那天,我藉着酒意作祟,把自己遞上了竹馬顧時宴的庫裏南。
那一晚,他三分醉意把我抵在了庫裏南後座。
一夜 7 次,瘋狂地要了我。
清晨,他眼眸深邃,言淡風輕,「白雪,聯姻吧。」
自此,我做了名副其實的顧太太。
顧時宴溫文有禮,敬我愛我。
除了那次意亂情迷的瘋狂,每次做恨都非常顧及我的情緒。
坦誠相見時,也會問我,「準備好了嗎?我可以進來了嗎?」
或者會因爲我隨口一句:「紫玉杯怪好看的,漱口用也不知道會不會浪費。」就在拍賣會上,點天燈爲我拿下拍品。
所有人都羨慕我得償所願,眼前人成了心上人。
我也如是。
直到這次慈善晚宴。
他爲一位服務生解圍,當衆失態掀了主辦方桌子。
對自己二十年的兄弟嚴浩大打出手。
鬧得不可開交。
有人私下給我發了消息,我高燒,拔下輸了一半的吊瓶,匆匆趕到。
剛剛靠近,就聽見他兄弟嚴浩叫囂,「來這裏做服務生的都是大家資助了十幾年的學生,一人挑一個帶走!是百十年來的規矩!你跟我激動個毛線?」
「帶走的又不是你老婆!」
顧時宴無奈地扯了下嘴角,「就她不行。」
「我倒寧願你帶走的是白雪。」
「小姑娘是我嬌養的玫瑰,除了我,誰都別妄想染指。」
小姑娘瑟瑟地躲在顧時宴身後,我抬頭望她。
大眼睛溼漉漉的。
顧時宴養大的,果然和他有幾分相似。
從三歲到二十歲,相識 17 年。
其實,顧時宴,我也可以不是非你不可。
……

-1-
「嫂子?」
喧鬧的人羣在這一聲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來。
我深吸一口氣,帶上一貫溫和的笑意走到宴會廳中。
「不好意思,今天給大家添麻煩了,造成的損失,我們會照價賠償。」
我得體地笑着,朝着衆人鞠躬,又看向嚴浩:「浩子,上次你說喜歡的那支紅酒,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去,權當我替時晏替你賠罪。」
這番話下來,自然不會再有人繼續糾纏。
畢竟只是缺個臺階而已。
我疲累回頭,卻看到顧時宴輕輕摸了摸那個小姑娘的頭。
他道:「沒事的沐沐Ťṻ⁸,我不疼,沒嚇到你吧?」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我從未見過的柔情。
這也讓我更深刻地意識到,顧時宴,他不愛我。
我和他的十七年,就是一場笑話。
甚至,他毫不在意別人對我的覬覦。
我閉了閉眼睛,走到了他身邊。
他這才終於分了一個眼神給我:「謝謝。」
一如既往的疏離淡漠。
我喉頭一哽,根本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他向來都這樣。
我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不,我其實根本沒有。
回去路上,我刻意避開和他坐在一起,趕走了司機,親自驅車。
顧時宴似乎酒勁上湧,Ŧṻ₋靠着車座緊皺着眉。
我從未見過向來矜貴清冷的顧總這副狼狽樣子。
平常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此刻隨意地垂下,貼在臉上,臉上甚至還有剛剛和嚴浩動手時留下的淤青。
我忍了又忍,還是開口:「你今天……爲了一個服務生和嚴浩打架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卻滿眼的不耐。
「白雪,這件事情與你無關。」
「再者,她是我一直資助的大學生,我看她就像是我的妹妹,我能允許別人這樣欺負我的人嗎?」
他說完忽然冷嗤一聲。
「和你說不明白,你是嬌貴的白大小姐,現在又是身份貴重的顧太太,怎麼會理解她的辛苦呢?」
我沒回答,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是少見的慍怒。
十七年的感情,讓我太瞭解他了。
他是被戳中,惱羞成怒了。
「算了,你把我送到公司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
見我不回話,他似乎更有些不悅。
我還是一言不發,在這種以往會關心他身體的時刻保持緘默。
車頭調轉,駛向顧氏集團公司。
他下車時卻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很客氣地又向我道謝:「謝謝,辛苦了。」
說完轉身就走,沒有一點多餘情緒。
我在車裏靜靜坐了許久,才準備啓動車子離開,餘光卻掃到了後座上。
那裏放着一個文件夾。
我想,顧時宴醉酒都要帶上的東西,應該很重要,就拿着文件夾給他送上去。
卻在門口時,聽到了一個溫軟的女孩的聲音。
「顧總,謝謝你今天保護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從門縫看去,齊沐沐哭得嬌弱,肩膀一聳一聳的,好不可憐。
顧時ṭű⁾宴便順勢將人摟入懷中安慰。
「沒事的沐沐,我說了,一切都有我。」
她揪着顧時宴的衣領,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顧時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微微側頭下沉。
齊沐沐卻忽然偏過頭去,他的脣掃過她的臉頰耳畔。
「顧總,你已經結婚了。」
她手指微微顫抖,隱忍道:「我們……我們不能這樣……」
顧時宴卻霸道地將她的臉掰正,讓她面對自己。
明明那樣強勢的動作,他眼裏卻滿是柔情。
「怎麼不行?沐沐,你知道的,你要是在意,我可以離婚。」
離婚。
我苦笑。
原來在他眼裏,我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
掌心忽然刺痛,我發現手裏的文件夾不知何時已經被我死死按到了手心裏。
我沒再停留,直接轉身離開。
甚至在電梯門關上時,還能依稀聽到齊沐沐婉轉啼鳴的聲音。
我知道他不愛我了。
可我怎樣也不敢相信,他居然把我們十七年的感情說棄就棄。
鼻子發酸,我緊緊攥緊方向盤。
我一直以爲,顧時宴只是慢熱,只要我足夠主動,總能融化他這座冰山。
可是一直都是我的妄想。
他不是慢熱,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心神不寧下,讓我沒注意到有一輛自行車逆行而來,我慌張躲避,卻一下撞到了旁邊的護欄上。
車子自然是撞壞了,我也因爲如此大的撞擊且並未退下是高燒,而頭暈目眩,沒有起身的力氣。
下一刻,我看到了車蓋冒出黑煙,燃油泄漏,隨時有可能爆炸!
我下意識打給了顧時宴。
隨着電話接通,顧時宴一如既往地沒開口說話,可我分明聽到了他輕微喘息聲。
只是這次我顧不得太多,哀求道:「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我……」
出車禍了,動不了,而且車子快爆炸了。
「顧總!」
我還沒有說完話,電話那頭傳來了女人的嬌呼聲。
「我知道了,我會派人處理。」
顧時宴匆匆忙忙丟下這一句話後,便掛了電話。
我頭暈得厲害,眼前已Ťūₒ經天旋地轉。
早知道,就不打給他了。
我想。
明知道,他從來不會管我的事情,每一次不是在忙,就是有事。
頂多會讓他的助理來處理一下。
我覺得,這可能也只是因爲,我是他的合法妻子。
「小雪?你還好嗎?」
眼前忽然出現了顧衡的臉,他臉色焦急,看得出是很擔心我。
沒想到,這次顧時宴居然讓他小叔來了。
我無意識伸手:「救……救我。」
顧衡沒再多話,猛地拽開變形的車門,將我小心翼翼地從車裏抱了出來。
「怎麼樣了?是不是很疼?別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車。
眩暈間,我卻忽然揪緊了他前襟,「小叔叔,你是很厲害的律師吧?」
他似乎不解,卻沒打斷我的話。
我繼續道:「能幫我擬訂一份離婚協議書嗎?」

-2-
話說完我就暈過去了。
再醒來時,我已經到了醫院。
撞在欄杆上的巨大沖擊力,讓我受了不少傷,尤其是腦袋。
所以必須留院觀察。
我隱隱期盼着顧時宴察覺不對,會來找我,可是沒有。
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一通。
我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甚至是自己開車回的家。
只是沒想到,人才剛到家門口,顧時宴的電話竟然打了過來。
我接起電話沉默,那頭傳來了男人Ṭũ₇沉沉的聲音:「薔薇會館,8006,來接我。」
不等我回答,另一邊傳來了忙線,「嘟嘟嘟」的聲音。
公事公辦的語氣,就好像我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他的僕人。
他早已習以爲常。
我反手貼在額頭上,依舊是有些微微發熱,額頭撞傷處也一陣一陣地痛。
可我還是得忍痛開車去接他。
到了地方,我找到了地址包廂,手剛放在門把手上,便聽到了裏面的鬨笑聲。
「好了宴哥,天下女人不是多得是嗎?你何苦單戀一枝花?」
「那個齊沐沐既然不識抬舉,那你就找個識抬舉的不就行了?」
「就像白雪,千金大小姐,不還是要往你身上貼嗎?」
我握緊了門把手,半晌卻並沒有聽到顧時宴說話。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
下一刻,我將門推開,依舊是溫和地笑着。
「時晏,走吧。」
包廂衆人看到我,都愣了一下,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顧時宴。
他坐在沙發上,幾天不見,居然鬍子拉碴。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
又是爲了齊沐沐。
顧時宴慢慢抬頭看向我,搖搖晃晃朝我走來,很不客氣地直接搭了一條胳膊在我身上,半個身子的重量落在我身上。
我微微一愣,還是沒有躲開,扶着顧時宴剛剛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站在門口、雙眼通紅的齊沐沐。
她似乎很委屈:「明明你都有人來接了,爲什麼還要我來?」
「還是顧總覺得,就算是怎樣羞辱我也沒關係?」
齊沐沐說完,轉頭哭着跑走了。
顧時宴肉眼可見地慌了神,像是下意識的動作,一把推開了我。
「沐沐!」
他喊到,齊沐沐自然沒有回頭。
就在顧時宴準備抬腿追出去時,他忽然頓住,「最好不要被我查到是誰跟沐沐開這種玩笑!」
他撂下這句狠話,就踉蹌去追齊沐沐。
顧時宴其實很少會這樣喜怒形於色,可今天我在他身上,因爲同一個人,看到了這兩種情緒。
只是我驚覺,自己竟然並沒有很在意了。
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嚇死我了,第一次見宴哥發這麼大火。」
「是啊,看來宴哥這次應該是認真的吧?」
「對啊對啊,宴哥那麼着急,肯定……」
背後有討論聲傳來,雖然漸漸弱了下去,可我仍舊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我一直都很清楚,這些人一直都只是顧及我的身份,表面看起來客客氣氣罷了。
顧時宴這樣的態度,我又怎麼會指望他的兄弟們會有什麼好態度。
我的手再度覆上額頭,還在發熱。
我一言不發,轉頭準備離開。
「小雪。」
沉穩的聲音傳來,我驚覺顧衡居然也在包廂裏。
但隨後也覺得正常。
畢竟顧衡和我們差不了多少歲,我們三個幾乎也算是一起長大的。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
他的聲音有些不容置疑,我也有些微微愣住了。
更古怪的是,顧衡一開口,包廂裏其他人居然不約而同噤聲。
「好,謝謝小叔叔。」
我道。
反正他也沒少見過我狼狽的樣子,也沒有必要解釋遮掩。
我們一起離開包廂,站在電梯前等待時,他問我:「要離婚?」
「離。」
幾乎是他話音還沒落下,我就立刻回答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反倒是讓顧衡一愣。
「確定?」
「確定。」
「好。」
我本來以爲話題到此爲止,沒想到,顧衡忽然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顧衡,身高 188,體重 80kg,資產過千億,是頂尖律所的創始人兼金牌律師……」
我目瞪口呆地聽着他介紹,末了他看向我,深如幽潭的目光幾乎要讓人溺死其中。
「所以,你覺得我怎麼樣?」

-3-
其實我完全沒想到顧衡會說這些。
在我怔愣時,電梯到了,他並沒有逼着我來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進電梯裏,用手擋着電梯門對我說:「走吧。」
直到他把我送到Ṫũ̂₎家門口,我們倆誰也沒有再開口。
和顧衡在一起,像是故意報復顧時宴一般。
很幼稚。
我沒這個想法。
可不影響我的惡趣味。
我下車後靠在門邊,扯出一個有些玩味的笑:「小叔叔要是自薦枕蓆,說不定我會答應。」
話落,關上車門離開。
門關上的一剎那,手機同時也傳來了「叮」一聲。
是顧衡的消息。
只有短短兩個字。
可以。
我頓時愣住,徑直走到了露臺邊上,由上至下看去。
顧衡確實還沒有離開,他斜靠着車身,像是料定了我會出現,直直看着這邊。
我措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目光中,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竟然對着我晃了晃手機,挑了挑眉。
他一向都是一個莊重的人,確實少見他這樣有些輕佻的表情。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心上輕輕敲了一下。
他沒再做什麼,回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離開。
我靜默着望着顧衡的車離去,心中無端地升騰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讓我心裏煩悶不已,一夜沒睡。
顧時宴是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回來的。
我懶散地叼着一根棒棒糖,縮在沙發裏。
「白雪,你幼不幼稚?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喫糖?」
他微微皺眉,語氣中有些責備。
我輕笑了一聲,「我喜歡。」
沒錯,就只是因爲我喜歡而已。
從小到大,我都酷愛甜食,最初顧時宴是知道的。
也僅僅是最初而已。
也許是我從來沒有如此明確地嗆過他,他終於肯正眼看我一眼。
只是卻立刻皺起了眉。
「白雪,你怎麼回事?臉怎麼那麼紅?」
他說着走向我,想要伸手來摸我的額頭,被我微微偏頭躲開。
顧時宴伸出來的手僵在空氣中。
我從來沒被我這樣子落過面子,當然是十分不悅。
他有點像是撒氣一樣,一甩手又有些冷淡地看着我。
「夠了,白雪,我都已經遵守承諾娶了你,爲什麼還要這樣無理取?」
他又在怪我。
但起因僅僅只是我喫了一口糖。
顧時宴還要喋喋不休,卻被我打斷。
「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把他定在了原地。
我知道他聽清楚了,可就是想再說一遍:「顧時宴,我要和你離婚。」

-4-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有一些意外地回頭看着我。
可我看得清,他眼裏沒什麼訝然,反而滿是不屑。
「我倒是沒有想到,白大小姐的伎倆,還真是層出不窮。」
「之前對我窮追不捨,怎麼現在想要以退爲進?」
「你覺得我在乎嗎?白雪。」
「你爲了跟我結婚,拒絕跟你爸媽移民到國外,現在除了這,你還有哪裏能去?」
顧時宴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白雪,我勸你還是認清自己的地位,乖乖當好顧太太就夠了。」
他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鮮少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說白了,他覺得我就是一株菟絲花,如果沒有可攀附的大樹,我立刻就會枯萎。
我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並沒有反駁。
或許是看我沉默,他的態度又和緩了下來。
「三天後是媽媽的生日,生日禮物你該準備好了吧?和我一起出席。」
如此理所當然的語氣,一瞬間,我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從來對我只有命令。
我也只能跟他的僕人一樣服從。
真累。
本來以爲,在這種場合,不會再有什麼幺蛾子,但我錯了。
在我拉開副駕車門,看到齊沐沐的臉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次一定不會太平。
她很有禮貌地朝我點了點頭,叫了一聲「總裁夫人」,就立馬轉頭看向顧時宴。
「顧總,給顧阿姨的禮物,我放在了後備廂,你的胃病一直沒好,這次,就不要喝酒了。」
語氣熟稔,彷彿她纔是顧時宴的夫人。
我安靜地坐到了後座,並沒有插話。
到了顧家的老宅,齊沐沐和顧時宴先一步下了車,兩人並肩往裏走去,而我跟在他們身後。
見到顧夫人,齊沐沐非常熱情地走上去,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
顧夫人也很是歡喜地應了一聲。
這個樣子一看就是經常見面,已經非常熟悉了。
我也並沒有湊上去。
因爲我已經感覺到,顧夫人看向我時表情的不喜。
她當然是不喜歡我的。
不只是顧夫人,老顧總也並看不上我。
他們一直都覺得,是我算計了顧時宴,才逼得他不得不娶我。
齊沐沐像是獻寶一般,打開了自己手裏的錦盒,裏面躺着一條流光溢彩的水晶項鍊。
她轉頭正準備遞給顧夫人,卻莫名其妙朝着幾步之外的我跌過來。
手裏的盒子落到地上,嬌弱的水晶自然也碎了一地。
衆人都驚呼一聲,齊沐沐立刻紅着眼睛跪在地上,開始攏着水晶碎片。
不出意外的,這水晶碎片果然劃傷了她的手。
顧時宴自然心疼壞了,蹲下來扶着齊沐沐起身,轉而對我怒目而視。
「白雪,你雖然心機深沉,可是我卻沒有想到,居然心思也這麼惡毒!」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白雪!你就這樣不想讓我高興嗎?非要在我生日找不痛快!」顧夫人也不顧形象對我大罵道。
「我……」
「啪!」
顧時宴忽然走來,抬手給了我一個巴掌。
我都來不及反應。
「趕快道歉!真是平時讓你太放肆了!」
我捂着臉,慢慢回頭看向顧時宴,卻看到了不遠處齊沐沐略帶挑釁地笑。
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我深吸一口氣,哼笑一聲,臉上還是假笑:「對不起,是我錯了。」
「這樣,你們滿意嗎?」
「不滿意。」
顧衡不知從哪兒出來,他走到我身邊,眼裏竟然滿是怒意。
可不是對我。
他回頭環視一週,又回頭看我:「是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你沒錯,小雪。」
「我帶你走。」
他說完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愣愣被他拉走。
身後突然傳來顧時宴的聲音:「白雪。」
我回頭看他。
他神情冷漠甚至有些蔭翳:「你跟他走試試!」

-5-
包裹着我的掌心異常溫暖,我並沒有掙開。
只是慢慢抬起了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走吧。」
顧衡回頭看我,愣住皺眉,回過頭來,用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我被打的那另一邊臉。
「誰打的?」他問。
再問這句話時,他的目光已經鎖定在了顧時宴身上。
「他嗎?」
顧衡語氣沉了下來。
我察覺到他的手微微一鬆,朝着那邊要走去,看樣子想動手給我報仇。
我立刻攥緊了他的手,語氣里居然多了一些哀求。
「我們走吧,好不好?我不想待在這裏了。」
顧衡緊抿着脣,眼神還異常蔭翳地盯着顧時宴。
我拉着他的手又緊了幾分,「走吧。」
他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無可奈何ṭũ⁴,拉着我轉身往外走。
我的手腕被人拽住,一回頭,居然是顧時宴。
他的表情有一些咬牙切齒,話是對着我說的,可是目光卻惡狠狠地瞪着顧衡。
「白雪,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敢跟他走,那你以後就別想再踏進家門一步了!」
手腕被逐漸收緊的力道捏得生疼,我奮力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好。」
我回答得乾脆利落,輕輕推了一下顧衡。
他朝着臉色鐵青的顧時宴冷哼一聲,拉着我離開了宴會廳。
我沒想後果會怎樣。
反正,我早就想和顧時宴離婚了,回不回得去那個家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是顧衡卻看着並沒有很高興。
我上了他的車,側頭去系安全帶,回過頭來卻看到了顧衡拿着一根棒棒糖,朝我遞來。
「我想你心情不好,喫個糖。」
他的好意我沒拒絕,接了過來,撕開糖紙,將糖含入嘴裏,甜絲絲的味道讓我稍微沒那麼鬱悶。
我轉頭看顧衡,難免覺得有點好笑。
他繃着臉,顯然是依舊不太高興。
我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把剩下的棍子丟在袋子裏。
「小叔叔,今晚能收留我一下嗎?我無家可歸了。」
我的語氣還是會透露出來一些落寞。
顧衡趁着等紅燈的間隙,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律所附近,我有一套房子,如果平常要是遇到要加班加點的大案件,我就會住在那裏。」
他正說着,就在路口拐了彎,「因爲我也不確定什麼時候會住,所以會請鐘點工來每天打掃,也算乾淨,你正好能住。」
顧衡下車,繞到了副駕門邊替我開門。
我看着的確相距不遠的律所,沒忍住問他:「小叔叔,你本來不是學金融的嗎?爲什麼在公司待了兩年,忽然去當律師了呢?」
他聽到這句話,似乎很意外。
我們兩個人停在一扇房門前,他回頭凝望着我。
許久,聽到他一聲輕笑:「小雪,這不是你說的嗎?」
「你當大法官,我當大律師,我們兩個聯手掃平一切不公。」
笑容僵在臉上,我慢慢垂眸。
「是啊,是有這件事的。」

-6-
我和顧時宴是青梅竹馬,和顧衡也算。
我們三個上的同一所大學,但他們顧家的小孩,當然是要學金融的。
但我固執地學了法律。
我想要當法官,想要給所有人公平。
也因爲這是自己的夢想,所以格外地努力,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所有人都勸我一定要走下去。
可是我卻被感情衝昏了頭腦,非要嫁給顧時宴。
此後,一步一步迷失自我,成爲了溫順聽話的顧太太。
再也沒做過白雪。
也不怪顧時宴覺得我自甘墮落,我自己都這麼覺得。
面前的顧衡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默默打開門,帶着我進去。
我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他這一巴掌倒是一點情面都沒留,你的臉都腫了。」
顧衡拉我坐在沙發上,目露心疼。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微微閃避了一下目光。
他渾不在意,從茶几下拿出來消腫的藥膏,十分自然地就要準備給我抹藥。
我微微睜大眼睛,慌亂躲開了他的手,結結巴巴:「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
他伸手抓住我準備去拿藥膏的手,「我這沒鏡子,你自己看不到,我幫你。」
顧衡的語氣不容置疑,我也沒了什麼反駁的理由。
他湊近,長長的眼睫在他的眼底投下了一片陰影,溫熱的呼吸灑在我的面頰。
明明臉上塗着的藥膏溫涼,但我卻覺得我的臉越來越熱。
「沒幫你報仇。」他聲音很淡地說。
安靜被打破,我不着痕跡地側開了臉,往後一靠,笑着說道:「你要跟他動手,你們倆可就發展成互毆了。」
「現在還是他打我,要離婚,我佔理。」
顧衡定定地看着我,「我可以幫你。」
我沉默片刻,抬頭看他:「顧衡,你是他小叔叔。」
「不是親的。」
「別爲了我名譽掃地,你還沒結婚。」
「甘之如飴。」
顧衡毫不猶豫接話,「白雪,我一直沒有開玩笑。」
頓時氣氛僵住,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顧衡。
「嗡——」
包裏的手機忽然瘋狂地響了起來,爲了打破這時的尷尬,我備註都沒看,就直接接了起來。
「白雪,回家。」
最後是在接通的一剎那,顧時宴冷森森的聲音就傳來。
我忍不住怒氣上湧:「滾,不回。」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顧時宴愣住了,他第一次被我這樣拒絕。
因爲,我在他面前一直都在裝。
裝着溫柔大方,裝着乖巧溫順。
但我一直都不是這樣的人。
電話意料之中不斷地打過來,我一遍又一遍地掛掉。
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接了起來:「顧時宴,你能不能不要死纏爛打了?」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顧時宴的聲音才又傳來:「小白,好了,不鬧了,回家吧?」
他溫柔的聲音讓我猛地愣住。
顧時宴自從結婚之後,就再沒有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了。
但最開始,他對我的語氣,也是這麼溫柔。

-7-
我有一個弟弟。
很俗套的重男輕女的故事。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我很犟。
十歲那年,我又一次因爲沒有把自己的東西讓給弟弟,而被關在了門外。
那是一個夏天,這個季節,天氣陰晴不定。
我剛被關到門外,不長時間,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他們是不會給我開門的。
我正打算找個地方避雨,頭上就投下了一片陰影,雨滴砸在身上的感覺消失。
一抬頭,就對上了顧時宴眉眼彎彎的臉。
「你好,我叫顧時宴。」
我們兩個就這樣子認識,他心疼在我身上發生的所有不公,對我越來越好。
有時是雨天,偏向我這邊的一把傘。
也有時是他一夜不睡,只爲了能搶到我心儀的那張唱片。
更甚至是爲了保護我,發狠跟別人打架。
實際自己沒有討到多少便宜,反而還被打進醫院,三天沒下來牀。
因爲有他,所以即便是被父母忽視,我也過得很開心。
直到 20 歲那年,少女心事再藏不住,我和他告白。
我第一次見他那雙溫柔的眼裏,湧現出那麼刺痛我的厭惡。
我慢慢閉了閉眼睛,不願意再回想下去。
「回來吧,白雪,我等着你回家。」
顧時宴再次要求,這一次我沒有拒絕,很爽快地答應。
畢竟,我還有東西沒有拿走。
出門之前,顧衡遞給了我一個文件袋,在我疑惑之際,他說:「離婚協議,你之前讓我幫你準備的。」
我瞭然地笑了笑,朝他道了聲謝,便帶着文件袋離開。
我回家之後,看到家裏的燈沒開,就知道顧時宴還沒回來。
我並未曾在意,徑直走向房間,將我的東西全收到行李箱裏。
然後我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等着顧時宴。
這次倒是沒有讓我等到天明,幾乎是我收拾完行李箱,並沒多長時間,他就回來了。
他看到我在家,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又恢復了那張冷臉。
「僅此一次,下不爲例,你……」
他邊說邊往這邊走,卻忽然看到了我放在身邊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他的語氣急促了起來,猛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
「離開這裏。」
我的語氣異常平靜,並且把那封離婚協議書拿了出來。
「還有這份離婚協議書,你籤一下。」
顧時宴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後勃然大怒,一把扣住我的肩膀。
「白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被嚇得愣住了。
雖然他婚後不再對我溫柔,可是也是第一次見顧時宴這樣的歇斯底里。
他像是察覺了我的不對勁,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你要知道,那是我小叔叔。」
我點頭,「我知道的。」
說着我看着他,「和別人都沒關係顧時宴,是你不愛我。」
「是你覺得,把我給別人也沒關係。」
顧時宴頓時臉色蒼白,急忙解釋:「不是的小白,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我並不想多說什麼,現在多說無用。
拉起行李箱準備離開。
「白雪!你只要離開這個家門,你以後就再也沒有家了!你想清楚!」
顧時宴無計可施,惱羞成怒。
他一向是知道該怎麼樣刺痛我。
我回過頭去看着他,淡淡點頭。
「我知道了,顧總。」

-8-
正如顧時宴所說,我的確是無家可歸,所以只能重新回到顧衡那裏。
我滿眼疲憊地敲開門,卻看到面前的人穿着身居家服,頭髮溼答答地貼在臉上。
他笑:「小雪回來了?」
我怔愣片刻,下一秒聞到了飯菜香味。
循着香氣看過去,我看到了餐桌上擺了幾道家常菜。
「來喫飯,小雪,你一天都沒喫什麼東西了。」
「糖醋排骨、燒茄子,還有豆腐湯,都是你喜歡喫的。」
顧衡笑得溫柔,我卻有些結巴了:「這……這些都是你做的?」
他點了點頭,沒有往日精英律師那般凌厲,反而多了一些溫暖。
「你喜歡,我特地學的,快嚐嚐。」
他側開身讓我ẗū́ₕ進去,我心裏五味雜陳,卻也還是往裏面走。
明明被人記住喜好,明明被人惦記的感覺這麼好。
可爲什麼顧時宴要把我辛苦許久做好的菜,全丟到垃圾桶裏呢?
「顧衡!你他媽不要臉,居然搶你侄子的老婆!」
我纔剛走進門裏,未及回頭,身後便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顧時宴竟然一路跟着我回來。
他直接闖進門裏,狠狠砸了顧衡一拳。
我呆愣在原地。
顧衡慢慢扭回頭來,眼裏也同樣燃着怒火。
他直接摁住了顧時宴,狠狠地一拳一拳砸在他臉上:「你居然還敢上門!」
「欺負了小雪這麼多年,我要爲小雪討回公道!」
顧時宴也不甘示弱,狠狠揪住他的衣領,屈膝往上一頂,重擊在顧衡腹部。
兩人扭打一團。
「別打了。」
我神情有一些呆愣。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小,兩個人根本沒有聽見。
「停手!」
我大喊出聲,看向顧時宴,「顧時宴!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我?」
「我愛你的時候,你要把我踩到泥裏,現在我想離開了,你又在這裏又爭又搶,做什麼?」
室內一片死寂。
「不是的小白,我沒有這個意思……」
顧時宴爬起來要跟我解釋,顧衡隔開他, 「小雪他現在不想見你,滾出去!」
「該滾開的是你, 這是我的夫人!」
他目眥欲裂,惡狠狠推開顧衡。
「叮咚」
手機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在凝滯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他有一些煩躁地打開手機, 隨後面色慘白地看向我:「小白, 媽媽聽說我們要離婚, 她鬧着要自殺, 你……你跟我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一時間, 也使得我有一些心煩意亂。
顧夫人其實在我嫁給顧時宴之前, 並沒有不喜歡我,說起來也算得上照顧我,眼下這般情形, 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管。
可就在趕往顧家的路上, 我們的剎車突然失控了。
那輛大貨車撞過來的時候,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顧時宴一把將我護在了懷裏。
之後我們兩個就都不省人事。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顧衡守在我牀邊, 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看到我醒了, 眼底迸發出驚喜。
「小雪,你醒了,你沒事太好了!」他的聲音沙啞, 顯然就是也沒休息好。
我拉住他, 讓他坐下:「你別忙活了, 快去休息休息吧,我很好, 不用擔心我。」
頓了頓, 我又問:「顧時宴呢?」
顧衡沉默了許久,回答:「他傷得很重,現在還在重症病房,你要去看看他嗎?」
我思考了一下, 慢慢地靠在牀頭。
陽光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不經意間,我回想起了在車禍來臨時, 他緊緊摟着我時,在我耳邊說的話:
「對不起, 小白, 我放過你。」
「這麼多年以來,是我辜負了你, 今後你就自由了。」
「但我永遠會是你的時晏哥哥。」
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我回頭笑着看向顧衡:「不去了。」
「我如果沒有猜錯,顧時宴應該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了吧?」
我垂眸問。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我重新又笑了起來。
「那我從此以後就徹底自由了。」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你能幫幫我嗎?顧衡。」
他聽到我的話,猛然抬起頭來,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大律師,大法官遇到了一些困難,還沒有成爲大法官,你會幫我的,對嗎?」
我問他。
顧衡愣神了許久,然後緩緩點頭。
「會的。」
他說,「只要你需要我, 我隨時都在。」
我笑着點點頭,慢條斯理解開手腕上的手鍊, 丟了出去。
再見了, 時晏哥哥。
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我不做誰的夫人,誰的女兒了。
我要做白雪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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