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五年,我偶遇了大學時期的白月光。
於是我毅然決然地出軌了。
但我既沒有變心,也沒有厭倦妻子。
我只是單純地想要報復白月光。
僅此而已。
-1-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正在徐姝旼的身上揮灑汗水,而且馬上就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
但我還是停了下來,接通了電話。
畢竟這個電話鈴聲專屬於一個特殊的人。
「喂,青青,怎麼了?」
我控制着呼吸,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老公你今晚還回來嗎?今天醫院要值班嗎?」
「嗯……」我故作思考,眼睛瞥向了徐姝旼。
果不其然,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期待的神情。
「不值班,12 點前能趕回去。」
我利落地做出了決定。
下一秒,她臉上的期待又迅速化爲失望。
我頓時爽快起來,連說話也帶上了笑。
「要不要帶點夜宵?」
「不用了,我燉了雞湯,等你回來喝。」
「好,那我抓緊回去。」
掛斷電話後,我草草發泄了一下,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徐姝旼的出租屋。
如你所見,我出軌了。
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厭倦了妻子。
相反,結婚五年,我對妻子不僅沒有心生嫌隙,反而越來越愛她——
分享手術日常、每週送上鮮花、定期度假旅遊……
更別提碰到節日、紀念日還會有各種精心安排。
可以說,在任何人看來,我都是一個完美的丈夫。
但我還是出軌了。
並不是因爲徐姝旼美貌驚人或者權勢滔天。
我只是單純地想報復她。
僅此而已。
-2-
我是在一個月前和徐姝旼意外相遇的。
那時我剛查完房,碰到她在醫院的走廊上哭着打電話。
她已經和我印象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要不是因爲她那獨特的吳儂軟音,我差點都認不出來。
曾經的徐姝旼。
是風靡萬千的校花學姐,更是尊貴的市長千金。
她高傲、毒舌。
像熾烈的驕陽,光彩奪目,灼燙人心。
一批又一批的人被她吸引,奮不顧身地飛蛾撲火。
但如今的徐姝旼呢?
乾瘦、沉鬱、了無生氣。
眼角眉梢都帶着風霜侵襲過的痕跡,以及被生活磋磨後的剛硬。
像一朵枯死的玫瑰——
花苞都落了,只留下刺喇喇的枝條。
她眉眼低垂,身體侷促不安,不太敢和我相認。
曾經她是天之驕女,我是陰鬱少年。
但如今,卻完全對調了。
那天我們在醫院的花壇邊聊了很久。
我這才得知她這些年的經歷。
大學畢業後,徐姝旼按照家裏的安排,和一個企二代結了婚,生活還算美滿。
但後來,市長父親因爲貪腐被關了進去,家裏資產也被抄查。
事情發生後,夫家不僅沒有伸出援手,反而立馬和她離婚撇清了關係。
不得已,她只好帶着母親住在出租屋裏,每月靠着幾千塊的工資艱難度日。
最近,母親更是突發惡疾,急待治療。
一開始,我其實沒打算幫她的。
我和她相認,只是想欣賞她的落魄和難堪,以此滿足內心隱祕的報復快感。
曾經我被她狗眼看低,但如今,我讓她高攀不起。
但後來,我查了她母親的病例檔案。
是肺動脈高壓,一種心血管疾病。
巧了,正好是我的專業對口。
這種病的手術風險極高,主流治療方向是靠藥物維穩。
在那個瞬間,我的內心不可抑制地浮現出一個想法。
家道中落,就能讓一朵鮮豔的玫瑰變成枯枝。
要是母親再死在手術檯上,這枯枝又會變成什麼呢?
尤其是得知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信賴的男人!
-3-
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這不應該是我這個溫厚寬仁、慈心濟世的醫生該有的想法。
它更像是大學時期的宋遊纔有的念頭。
那個時候的宋遊,被自己的出身和家庭束縛。
自卑又陰鬱。
他建造了一個牢籠,整日躲在裏面,和所有人斷絕了聯繫。
但縫隙之中,仍有陽光照進。
風靡萬千的校花學姐拒絕了所有人的告白,反而看上了他。
不對,學姐從來沒有親口說過看上了宋遊。
她只是對這個陰鬱的學生會後輩施捨了一些關懷與提攜。
但這本身就是一種信號,一種暗示。
尤其是當宋遊做出給她帶早餐、上課佔座等行爲時,學姐無聲的默許,更是加重了這種暗示。
那時候,宋遊連白開水都能咂摸出一點甜味來。
他覺得自己過往二十多年窘迫、困頓的人生,彷彿都是爲了鋪墊這場美妙相遇。
於是往日的窘迫和困頓ƭű⁻,在如今看來,倒也顯得平淡尋常了。
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下,愚蠢的宋遊決定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夜向學姐告白。
他攢了一個月的兼職工資,買了花店裏最貴的一捧鮮花,躲在學姐下晚課的路上。
等的時候他還擔心這花太過簡陋,入不了學姐的眼。
就這樣忐忑了千八百回,他才遠遠聽到學姐獨特的吳儂軟音。
「你真喜歡那個木頭小子?」
「怎麼可能?我就是覺得大學太無聊了,想找點樂子罷了。」
「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畢業後肯定是要和別人聯姻的。」
「那你還吊着對方,你真是個壞女人,哈哈~」
「討厭,什麼吊着。我可沒有說過喜歡他,都是他一廂情願。」
「再說了,能被我吊着那也是他的榮幸,多少人想被我吊還沒機會呢。」
「是是是,都是宋遊癡心妄想,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
所以,如果是那時的宋遊,想出個這麼殘忍的方法來報復徐姝旼,是很正常的。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以爲從前那個自卑陰鬱的自己已經消失了。
我的身體早已在妻子阮照青年復一年的鼓勵與引導中長出了一個全新的宋遊——
人人稱讚、溫和儒雅的宋大夫。
可現在看來,少年宋遊從來沒有消失,他只是躲了起來。
而現在,他又出來了,重新佔據了我的身體。
-4-
我憑藉心血管外科主治醫師的身份,全權接管了徐姝旼母親的治療事項。
醫院裏,我給她母親篩查診治,包攬了全部治療費用。
醫院外,我隔三差五向她噓寒問暖,送上各種生活物資。
於是,在我刻意的推動下,徐姝旼順理成章地向我獻出了自己。
出軌的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
我問自己,如果只是復仇,真的有必要發生關係嗎?
青青如果知道了,絕對不會原諒我。
她爸媽從小就離了婚,沒感受過多少家庭溫暖。
因此她努力經營自己的婚姻,避免重複父母的悲劇。
父親指責母親專注事業冷落家庭,於是她便專心做一個全職太太,爲我搭建起一個溫暖的避風港;
母親因父親出軌而過度悲傷,身體一落千丈,於是她便制定戀愛準則,安排情侶旅行。
婚後,她也經常買來一些心理學、社會學之類的書,希望自己能更好地處理我們之間的矛盾。
明明她也是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壓根沒多少人情世故、夫妻生活的經驗。
但她還是對照着父母的婚姻,對照着外界的知識,懵懂而堅韌地搭建着自己婚姻的伊甸園。
想到這裏,我閉上眼,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必要的犧牲。
一個男人費心盡力地幫助一個女人,總是有所圖謀的。
如果什麼都不圖,就顯得可疑。
更何況,我只有成爲徐姝旼的男人,才能給她帶來最大的傷害。
所以,一切都是必要的犧牲。
至於出軌帶給青青的傷害……
她只有發現我出軌了,纔會傷心,纔會受到傷害。
那如果她不知道呢?
一切都不會發生。
而且我計劃好了,這段隱祕的關係不會持續很久。
我告訴徐姝旼,五個月後安排她的母親做手術。
在此期間,我會在徐姝旼的飲食裏添加精神類藥物。
屆時,她們母女二人要麼一死一瘋,要麼雙雙死亡。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我的生活都會回到正軌,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我安慰自己,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不會發生意外的。
-5-
醫生的工作很忙,常常是早出晚歸,值夜加班,鮮有空閒的時候。
但我每個月還是會盡量擠出一個晚上的時間去陪青青。
每到那個時候,青青就會早早起牀,用一天的時間來準備晚上的二人世界。
她會特地開兩個小時的車,跑去最東邊的入海口市場採買海鮮。
然後她又會花上幾個小時,將食材洗、切、燉、煮、炒,用各種不同的方式烹飪出一道又一道的美食。
每到那天,我都會提前交接好事務,掐着點下班,爲的就是能夠及時趕到家,喫上熱乎的飯菜。
可這次臨下班前,徐姝旼給我打來了電話。
「宋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陪我一起過生日嗎?」
電話裏的聲音溫柔謙卑,還有絲絲顫音。
我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口。
毫無疑問,我是恨徐姝旼的。
恨到策劃了一個殘忍的復仇計劃,恨到佔有她的肉體卻不付出絲毫真心。
可我恨的是曾經那個高傲、惡劣的徐姝旼。
但現在的徐姝旼呢?
脆弱、溫柔、謙卑。
生活已經把她身上的棱角打磨得一乾二淨,徒留麻木的順從與無奈。
執行計劃的這兩個月來,徐姝旼不僅沒有向我討要過什麼東西,反而處處緊着我先,給我做飯、買衣服。
哪怕我明確告訴她,在我心中妻子第一她第二;哪怕我永遠也不會在她的出租屋裏過夜。
她也從來沒有怨言。
她只是暗自神傷,然後抹去眼淚,仔細幫我檢查衣服,防止留下什麼出軌的痕跡。
人心終究是肉長的。
我不得不承認,這樣脆弱順從的徐姝旼很大程度地取悅了我。
我和青青還有很多時間,未來還會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不差這一回。
但徐姝旼……
她只剩下最後三個月的時間了。
縱然她罪大惡極,但我作爲一名醫生,出於人道主義,也應該在她死前給予臨終關懷。
對,就是臨終關懷。
想通之後,我給青青打了個電話。
「老婆,院裏來了個緊急病人,今晚要做手術,怕是回不去了。」
「行,那你專心做手術,記得喫飯。」
掛完電話之後,我趕去了徐姝旼的出租屋。
去的路上我買了個蛋糕,店裏現成的那種。
除了尺寸大一點,沒有絲毫優點。
造型土,用料一般,口感也不行。
甚至比不上我平時下班給青青買的小甜品。
但徐姝旼卻很激動,眼睛裏都噙滿了淚花。
「謝謝你宋遊,自從我爸出事後,我就再也沒過過生日了。」
我忽然很心疼她,於是轉身抱住徐姝旼,抱住她的淚水和顫抖。
在暖黃的燭光下,我們一次次共赴巫山,攀登極樂。
結束之後,我整理好衣服,往家趕去。
雖然我和青青說的是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但那本意是想讓青青早點休息,不用熬夜等我。
況且,我從來不在徐姝旼的出租屋過夜,這是底線。
可到家之後,我卻發現客廳的燈還亮着,地上還撒着許多湯汁和碗碟碎片。
-6-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青青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她手臂上破了個口,衣服上濺滿了褐色的湯汁和暗紅的血液。Ṱų³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已。
我心中大驚,趕忙跑到她身邊,扶她坐下。
「發生什麼事了?疼不疼?」
我抬起她的手臂,看到傷口上面鮮紅的血肉,心疼不已。
青青咧嘴一笑,語氣輕鬆。
「哎呀,不疼不疼。」
「我就是海鮮湯做多了,拿的時候不小心摔了,碎片劃傷了手臂。」
「傷口不大,沒關係的。」
聽到她這毫不在意的語氣,我心中頓時湧上一股火氣,大聲喝道:
「什麼沒關係?都這樣了還說沒關係嗎?」
「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Ṫũ̂⁷「做那麼多海鮮幹什麼?平時又不是沒得喫?」
話剛說出口,我立馬就後悔了。
青青也有些愣住了,睜着大眼睛看着我。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低下頭,語氣放緩,拿過旁邊的藥膏塗抹傷處。
「你不是在做手術嗎?人命關天,我怎麼好去打擾你呢。」
我擦藥的動作立馬頓住了,頭也垂得更低了。
「對不起。」
「沒事沒事。我知道老公你也是心疼我。」
「我保證,以後肯定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絕對不再受傷!」
青青嘴上說着俏皮話,表情卻一本正經,還煞有其事地伸手發誓。
我被她這副模樣逗樂了。
於是她也笑了起來。
兩個人打打鬧鬧,在沙發裏扭成一團。
她向來是這樣樂觀開朗的人。
雖然從小就是單親家庭,和母親相依爲命,但她從來沒有傷春悲秋。
反倒是堅強樂觀,積極向上,待人處事都落落大方。
彼時大學的宋遊就是被這樣的阮照青所吸引,所拯救。
也在她的感染下,我學會了如何接納自己,改變自己。
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中,捕捉一點一滴的幸福。
-7-
隨後的一個月裏,天氣驟然轉冷,市裏掀起了一輪突發性的流感。
院裏接收了許多新病人,而原來的病人也或多或少受到影響,情況突然惡化。
每個科室頭上都頂着巨大的壓力。
我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每天不是忙着做手術,就是忙着開會研討,還要負責查房、教學、行政等工作。
累了也只能抽空在辦公室裏眯上一會,壓根沒時間回家,更別提和青青見面了。
徐姝旼近來一段時間,也天天往醫院跑,守在病牀前日夜照顧。
她母親也患了流感,發熱、缺氧,血壓還劇烈波動,已經進了好幾次手術室。
現在還處於昏迷當中。
我曾提出給她母親找個護工,但被她拒絕了。
「外人終究比不上子女盡心盡力,反正我現在時間也多,陪陪母親也挺好的。」
她笑着說道,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苦澀。
徐姝旼現在確實有很多空閒時間,她已經不上班了。
我每個月給她幾萬塊錢,足夠她的日常開銷,甚至還綽綽有餘。
於是肉眼可見地,徐姝旼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又恢復了往日的光芒,並且還多了成熟的風韻。
殘破的枯枝,長出了新的花朵。
這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但現在,這朵花又有些萎靡了。
我抱住憔悴的徐姝旼,輕聲安慰道:
「別擔心了,伯母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只要好好休息,按時喫藥,就沒什麼大礙了。」
徐姝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抹去了眼裏的淚水。
她剛想說話,肚子裏就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頓時漲紅了臉。
我隨即笑了起來:「看看,光顧着別人了,自己餓了都不知道。」
「走,我帶你去喫飯。」
喫飯的地方是我常去的家常菜館。
便宜、量大。
味道說不上多麼驚爲天人,但絕對夠下飯。
更主要的是,菜館的老闆和我是老鄉,做菜的口味完全是我記憶裏的味道。
這會兒是深夜,店裏沒幾個人。
我和徐姝旼邊喫邊聊,氣氛火熱,連初冬的寒意都驅散了不少。
正笑着,我餘光瞥見餐館的玻璃門被拉開。
一個人拎着厚厚的包裹走了進來——
居然是青青!
-8-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筷子也掉了一根。
青青也發現了我,眼中滿是疑惑。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對面的徐姝旼。
然後走了過來,拉開我身旁的椅子一把坐Ţű⁹下。
「老公,不介紹一下嗎?」
青青開口了,臉上卻滿是寒色。
徐姝旼率先反應過來,臉上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
然後站起身來,朝青青伸出手。
「我母親是宋大夫的患者,之前她突發疾病生命垂危,多虧了宋大夫,才脫離了危險。」
「我一直想着報答宋大夫,就請他喫了頓飯。」
「您就是宋大夫的妻子吧?剛剛我們還談到你了,果然很漂亮呢。」
青青聽完,沒有理會徐姝旼,反倒是轉過頭直愣愣地看着我,緩緩問道:「是嗎?」
這個問題很模糊。
是問我和徐姝旼的關係?
還是問我們爲什麼會出來喫飯?
又或者是問剛剛真的聊到她了嗎?
我分辨不出,硬着頭皮答道:「是啊,就是這樣。」
然後趕忙將話題拉到她身上:「那你呢?你怎麼來這裏了?」
「明天有寒潮,我來給老公送厚衣服,順便來給他買點宵夜。」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瞄了眼還尷尬地站着的徐姝旼,然後才繼續說道。
「現在看來,應該是不需要了。」
說完,她沒再看我們,拎着那袋厚厚的包裹直直出門了。
起身的時候,椅子在瓷磚地面上劃出刺耳的「刺啦」聲。
很明顯,青青生氣了。
但看起來還有挽回的餘地。
至少,她表面上看起來還比較冷靜,沒有哭,沒有鬧,沒有破口大罵ẗü⁷。
而且,她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最多隻能懷疑,那我就有解釋的空間。
後半程我和徐姝旼沒了喫飯的心情,草草解決之後就結賬離開了。
剛出門沒走幾步,就看到路邊的垃圾桶旁扔着一個袋子——
是那個裝滿了衣服的包裹。
我眉頭一皺,走到垃圾桶旁撿起它,心裏隱隱升起一股火氣。
剛剛纔誇過青青得體,轉頭就給我甩臉子。
徐姝旼看我一言不發,輕輕挽住我的手,柔聲安慰道:
「別生氣了,嫂子她只是鬧點小情緒,女人都這樣的,你回去哄哄她就好了。」
「鬧情緒?」
「我一個月來連軸轉,我都沒說什麼,她憑什麼鬧情緒?」
「就因爲我和你喫了個飯?」
「要是我今天和院長喫飯,她這種行爲不就是在打我的臉,讓我下不來臺?」
我越說越氣,看那包裹哪哪都不順眼,乾脆又扔回了垃圾桶。
「扔就扔!我還缺這幾件衣服嗎!」
-9-
回到醫院的時候,我又後悔了。
青青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我作爲一個已婚男人和一個女人深夜約飯,並不合適。
尤其是青青還看到了我和徐姝旼有說有笑,氣氛火熱。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在徐姝旼的面前讓我下不來臺。
我可以在家裏,在青青面前展示出自己脆弱、順從的一面。
但在外人面前,她應該維護我光明偉岸的權威形象。
尤其是,這個外人是徐姝旼。
自打接近她以來,我一直在她面前扮演一個自信從容、年輕有爲的青年才俊。
我是醫術高超、受人敬仰的主治醫師,也是家庭美滿的模範丈夫。
但今晚,青青戳破了我苦心營造的完美形象。
我急於在徐姝旼面前鞏固自己的權威和地位,因此才動了怒。
但現在我後悔了。
我故意穿着單薄的衣服在醫院花壇逛了幾圈。
於是第二天我成功發燒感冒,順理成章地請假回家了。
青青一開始還繃着臉不想理我,但在我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之後,她便火急火燎地衝了包感冒藥。
「老婆,喂喂~」
我仗着病人的身份,得寸進尺。
青青捶了我一下,臉上的冷意變成無奈,又化爲熱切的擔憂。
她舀起一勺藥湯,輕輕吹了吹,然後才喂到我面前。
「老婆,對不起。」
「我不該和其他女人單獨喫飯的,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吧,好不好。」
我拉着青青的袖口,緩緩搖動。
看她不說話,我繼續說道:
「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不喝藥了!」
「乾脆讓我病死吧,這樣老婆再也不用生氣了!」
在我的死纏爛打下,青青終於退讓了。
她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宋遊,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和我媽不一樣。」
「我不會忍受丈夫的不忠行爲,哪怕僅僅只是看上去有些曖昧也不行。」
「你昨天的行爲令我很不高興。」
「我希望以後你能和其他人保持安全的社交距離,恪守丈夫的本分。」
青青說得很嚴肅,沒了往日的俏皮。
她在談及婚姻、忠誠時向來很嚴肅,從來不開玩笑。
我自然是百般應承,事事皆允。
房間內的氣氛又回到了往日的和諧。
-10-
眼見着做手術的日子越來越近,徐姝旼漸漸焦慮起來。
一方面,是我平時給她喂下的精神類藥物初見成效,她的性格開始變得敏感多疑起來。
另一方面,是因爲連續幾個月出入醫院,和她母親相同病症的病人她見了許多。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使用藥物維穩,鮮少有做手術的。
而在本就不多的手術案例中,病人的死亡概率更是居高不下。
於是,徐姝旼開始憂慮,開始後悔。
她甚至提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一會說,想要放棄治療,讓老人家體面離世。
一會又說,打算去國外治療。
甚至有一次,她竟然說出想要換個醫生。
「你什麼意思?是懷疑我的技術嗎?」
我頓時紅了臉,大聲喝問她。
徐姝旼被我的氣勢嚇到了,低着頭不敢看我,支支吾吾地辯解道: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宋遊,我只是……只是擔心我媽……」
我整理了下情緒,抱住她柔聲安慰道:
「姝旼,放寬心。」
「我是心血管外科主治醫師,做過的手術救過的人不計其數,你應該相信我纔對。」
「而且你媽媽的情況比他們好多了,肺動脈壓力指標沒有很高,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你現在貿然換醫院、換醫生,他們倉促制定方案,耽誤了阿姨最佳治療時間還是輕的,萬一出現了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這幾周我再好好檢查下阿姨的身體狀況,仔細評估方案,別擔心了,好嗎?」
徐姝旼被我說得有些意動,但還是有些猶豫。
我趁熱打鐵,繼續安撫。
「這是我身上的平安扣,保佑我好多年了,很靈的。」
「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有了它,你和阿姨一定會平安百歲,長壽健康的。」
徐姝旼接過我遞過去的平安扣,雙手緊緊地攥住。
眼中含淚,聲音顫抖:「謝謝你,宋遊。」
「我們之間還客氣什麼呢?你呀,就是太累了,纔會胡思亂想。」
「去休息一下吧,一切都會好的。」
打發走了徐姝旼之後,我癱在辦公椅上,思索着後續的安排。
我原本是打算讓徐姝旼的母親死在這所醫院的手術檯上,死在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
這樣就可以完美地包裝成一場醫療事故。
但看徐姝旼現在的狀態,若是親眼看到母親的死亡,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
到時候發展成醫鬧事件,對我、對醫院的名聲都有很大影響,甚至還會影響我之後的晉升!
因此,手術絕對不能在這裏進行!
-11-
一連幾天,我都在爲手術的計劃而四處籌措。
聯繫人員、聯繫場地,大大小小的事項我都要安排清楚,生怕出現絲毫差錯。
直到今天,才把一切事宜都準備妥當。
正想着,妻子青青拎着保溫盒推開了我辦公室的大門。
我這幾天操勞過度,受了寒。
青青便買了雞鴨鮮肉,日日烹湯,再親自送到醫院來。
往常她臉上都帶着笑。
但這次她表情冷淡,目光沉沉。
一進門,她就利落地問道:「你脖子上的平安扣呢?」
聞言,我摸了摸脖子,空無一物。
這纔想起,上次爲了安撫徐姝旼,把它送出去了。
那是我剛進醫院實習時,青青去廟裏給我求來的。
那會市裏發生了幾起醫鬧事故,甚至出現了病人家屬捅傷醫生的情況。
青青擔心我,於是給我買了防刺馬甲。
但還覺得不保險,又去廟裏求了平安扣回來。
那廟一個月只有專門的一天才能求。
但聽說很靈,於是人氣火爆。
青青去了兩次都沒排到。
第三個月還是提前一天住在廟外面,連夜排隊才求到的。
我很感動,又替她不值,開玩笑地說道:
「我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又輪不到我做手術,哪裏會有醫鬧喲?」
「我看你就是杞人憂天。」
青青卻不生氣,鼓着腮幫子,半是期許半是驕傲地說道:
「別看我們宋同學現在只是個小小的實習生,未來可是醫學界大名鼎鼎的宋大夫。」
「他醫術高超,懸壺濟世,挽救了一個又一個病人,簡直是神醫在世……」
我被她逗得不行:「哈哈哈,行了行了,都把我誇得沒邊了,我哪有那麼厲害。」
「在我心裏,你就是很厲害。」
青青突然很鄭重地說道,眼中再不見剛剛的俏皮。
我被她的眼神感染,心裏升起無限豪氣,於是也鄭重地發誓:
「好!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成爲受人景仰的醫生!」
我晃了晃頭,從過去的回憶中抽出神來。
「啊,或許是不小心掉了吧。」
我隨便扯了個理由,打算敷衍過去。
但青青卻不依不饒。
她掏出手機,伸到我面前。
「呵,掉了?還剛好掉到她身上了?」
我定睛一看,手機上赫然是徐姝旼陪她媽媽在戶外花園散步的照片。
照片上,徐姝旼衣領前的平安扣異常醒目。
-12-
「你什麼意思?」
我腦袋瞬間清醒,下意識反駁。
「同款而已!說不定她是從廟裏求來的!」
「難不成只有你能去求,別人都不能求了嗎?」
聞言,青青冷冷一笑:
「宋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別再說這種蹩腳的理由了。」
「上次是她,這次也是她。」
「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
青青目光如炬,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我掌心發汗,心跳劇烈。
但我知道我不能後退,也不能示弱。
我不能讓青青知道真相,更不能讓自己陷入道德的泥潭中。
「你在懷疑我?」
「好!就算那個平安扣是我送她的,但那又能證明什麼呢?」
「那不過是一個醫生爲了安慰病人而做出的關懷行爲!」
「僅此而已!」
「阮照青!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多疑、這麼敏感?一點小事都要大做文章!」
青青嘴角下壓,牙關緊咬,定定地看着我。
「呵,我多疑?」
「宋遊,我現在才發現你這麼會倒打一耙!」
「這幾個月來,你加班值夜的頻率比之前多了不少,情緒也總是激動、易怒,還處處反過來指責我的不是!」
「這些都是一個人心虛、氣急敗壞的表現!」
「承認吧,你就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所以心裏有鬼,處處心虛,妄圖指摘我好讓你自己顯得有理,佔據道德高地……」
「夠了!」
青青連珠炮似的話語徹底刺痛了我,我怒不可遏,下意識抬手甩了她一個巴掌。
空氣瞬間凝固了。
青青愣了,我也愣了。
反應過來之後,我立馬道歉:
「老婆,對不起,我不是……」
話說到一半,一個巴掌甩在我臉上。
青青再沒有說話,直接離開了。
我頹廢地縮在椅子裏,感覺前所未有地疲憊。
晚上回到家,家裏一片漆黑,再沒有往日溫馨的燈光。
我到處都找不到青青的身影。
衣服、化妝品、首飾都消失了大半,連帶着她的行李箱也消失不見了。
我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
卻顯示已關機。
青青離家出走了。
我脫力地倒在沙發上,看着頭頂的吊燈,只覺得眼睛難受,心口泛酸。
我閉上眼,安慰自己。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下週就是做手術的時間了。
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青青走了,反倒讓我少了一些干擾。
等事情結束,再告訴她一切吧。
應該還能挽回。
-13-
手術開始前的第七天,我帶着徐姝旼和她媽媽坐上了前往南方的飛機。
目的地是一傢俬人醫院。
我告訴她,那裏醫療設備更爲先進,護理標準更嚴格,醫生護士都是海歸精英。
在那裏開展手術,成功率會高上三成。
是我費盡心力,託了好大的關係纔得到的機會。
果不其然,徐姝旼聽完之後有些意動。
隨後,又在我的連番勸說下,終於帶着母親踏上了這架飛機。
然而實際上,這傢俬人醫院是我朋友投資的,專門服務各種名流上層。
像我這種隱祕的私人手術,在這裏不知道開展過多少次。
到達之後,我一邊給徐姝旼母親重新診察檢測,一邊着手準備手術事項。
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
救人才需要謹小慎微,步步爲營。
但殺人不需要。
一次輕微的手術刀顫抖,一份過量的藥劑,一個錯誤的縫合時機……
任何一個微小的、不起眼的細節,都有可能導致手術失敗,病人死亡。
在手術檯上,生命是需要精確計算後才能得到的奇蹟。
所以,我應該是放鬆的、愜意的。
但實際上,越臨近手術的時間,我反而越加焦慮和猶豫。
這幾天,我心裏經常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徐姝旼真的罪大惡極,嚴重到需要承受如此殘忍的刑罰嗎?
她的母親,那個無辜的女人,又爲什麼要爲自己的女兒承受作惡的後果?
還有我,令人敬仰、妙手仁心的宋大夫。
日夜苦讀,寒暑不輟,歷經八年,才學到這手醫術。
它不是應該用來救人的嗎?
爲什麼反倒變成了殺人的工具?
……
我躺在牀上,輾轉難眠。
我想救人。
可是徐姝旼的母親得的是特發性肺動脈高壓,手術難度極高。
我沒有把握。
要不然乾脆勸徐姝旼放棄手術,選擇藥物維穩方案。
但那樣一來,她必定會起疑,必定會發現事情的真相。
我敢讓她發現嗎?
我不敢。
此刻我突然想起了青Ţü₂青。
她是個從來不怕做選擇,也不會後悔選擇的人。
哪怕這個選擇讓她痛苦萬分,她也只會接受它,然後挺胸抬頭往前走下去。
她對原生家庭是這樣,對學業是這樣,對婚姻也是這樣。
我現在才深刻地發現,她爲我的生命託舉了多少無法丈量的沉重。
以至於,這纔剛離開她沒多久,我就又從雲端跌落,變成了從前那個畏縮懦弱的宋遊。
-14-
青青在深夜發了一條朋友圈。
內容是慶祝自己的寵物店開業了。
青青喜歡動物,尤其喜歡狗。
大學的時候,她不顧母親的反對,選了獸醫專業。
她說,萬物有靈,人和動物的生命是平等的。
但婚後,她爲了照顧家庭,放棄了獸醫的夢想。
又因爲我對動物毛髮過敏,從來沒養過寵物。
她爲了我,放棄了很多。
現在,又把它們找回來了。
我撥通了青青的電話。
話筒內響起了抑揚頓挫的等待鈴聲,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鈴聲響了很久……
久到我以爲這通電話再也不會接通的時候,對面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喂。」
我聽着青青的聲音,眼淚頓時湧了出來。
原本想說的話也一股腦堵在喉嚨裏,擠不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歉。
也不知道在道歉什麼,又或者爲一切道歉。
我告訴青青,我明天有一場很重要的手術。
但我沒有信心。
我害怕失敗,更害怕病人死在我的手上。
青青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彷彿我們之前的隔閡在這瞬間消失不見了。
「宋遊,你不是個好丈夫,但你是個好醫生。」
「醫生的工作是從死神的手上搶人。」
「如果你失敗了,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死神太小氣了。」
「還記得我說過的嗎?你的希波克拉底誓言說得特別誠摯,死神會保佑你的。」
青青的聲音在月光下流淌,我的心也跟着平靜下來。
次日一早,我從徐姝旼那裏要回了平安扣。
把它鄭重地戴回自己的脖子,然後走進了手術室。
-15-
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從手術室走了出來。
徐姝旼立馬撲到我身邊,拉着我急切地問道。
「宋遊,我媽怎麼樣了?」
我推開她的手,木然地往前走。
「你自己去看吧。」
此時此刻,我再也沒有心情去應付徐姝旼了。
我只想見到青青,只想回到她身邊。
我訂了當晚的機票,連夜趕回了青青的城市。
下飛機後,我立馬給她打了個電話。
「青青,回家吧,我們好好談談。」
她同意了。
「我一個小時後到家。」
回家的路上我買了一束向日葵。
這是青青最喜歡的花。
金燦燦的,充滿了生命力,看一眼就藏不住笑。
但這次,青青接過花,沒有笑,也沒有發表評價。
她只是隨手放在一旁,然後遞給我一份文件。
「你看一下,沒有問題就簽了吧。」
我接過一看,頓時怔在原地。
竟然是《離婚協議書》!
我大腦瞬間空白,幾欲暈厥。
緩了幾秒,我才能夠開口。
「你要和我離婚?」
「是因爲徐姝旼嗎?」
「我和她真的沒關係!就是普通的醫生和病人!」
「青青你相信我!」
「我以後一定潔身自好,再也不去招惹其他人了。」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
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說到口舌發乾,說到呼吸不暢。
整個過程,青青一言不發。
直到我說幹了,她才終於開了口。
「說完了嗎?」
她看了看喘着粗氣的我,繼續說道。
「看來是說完了。那我來說說吧。」
「宋遊,我知道人心易變,但也曾幻想自己是幸運的。」
「但顯然,命運並沒有眷顧我,你出軌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眼睛轉向前方。
「沒關係,我認了。」
「但事到如今,我們還是給彼此一個體面吧。」
「你也不用再狡辯了。上次平安扣事件後,我就找了私家偵探調查你們的關係。」
「調查結果是一摞厚厚的材料,裏面的內容我沒看,但你心中應該有數。」
「財產我沒多要,只拿了一半,從此以後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她說的時候,語氣始終是平淡的、緩和的。
彷彿在講述一件別人的事。
她這種公事公辦的樣子讓我感到陌生,也感到害怕。
「不離婚!」
「我不離婚!」
我發了瘋似的撕碎了離婚協議,然後在青青冷靜的目光中奪門而逃。
-16-
一連幾個月,我都躲在醫院裏。
白天,我看病救人。
晚上,我睡在辦公室。
我不敢回家。
我怕一進門,就看到化不開的黑暗。
更怕開燈之後,看見一份《離婚協議書》。
徐姝旼來找過我幾次,她說她永遠不會拋棄我。
又說她母親現在術後護理需要錢。
我大罵了她一頓, 把她趕走了。
「滾!都給我滾!」
「要不是你, 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都怪你!」
「賤人!」
那天,徐姝旼的母親從手術檯上活了下來,但卻留下了後遺症, 後半輩子都要靠藥物治療。
其實留下後遺症的, 不只是她, 還有我。
自打從私人醫院回來後,我常常在手術的過程中看到幻覺。
有時候,是牀上的病人突然變成了徐姝旼的母親;
有時候,是打了麻醉的病人突然睜眼, 問我爲什麼要殺他;
更多的時候, 是我看到病人死在手術檯上, 血液止也止不住, 灌滿了整個手術室。
因爲這些幻覺,我連着好幾場手術都出現了意外。
不是用藥失誤, 就是縫合錯誤, 差點造成人命事故。
收到的投訴更是像雪花片一般, 密密麻麻,Ṱű⁸ 數也數不清。
連院長都找我談過好幾次話。
我知道, 我再也拿不起手術刀了。
-17-
再後來,徐姝旼跑來醫院鬧。
拿着大喇叭,天天在醫院門口播放我和她的事情。
我的名聲頓時跌落谷底, 醫院也賠了一筆錢。
我順勢和醫院提出了離職。
遞交辭呈的那天, 我忽然感覺自己前所未有地輕鬆。
我心血來潮地去了青青的寵物店。
但我不敢進門。
只能遠遠地躲在暗處偷窺她。
離開我之後, 她又變成了從前那個阮照青。
自信、大方、溫柔。
店裏的顧客和寵物來來往往, 但青青遊刃有餘, 從容不迫。
她耐心細緻地檢查每一隻寵物,處理每一個傷口。
她工作時, 連鼻尖上的汗水都格外閃耀。
一個男人抱着一隻狗走進店裏,熟稔地和青青攀談起來。
我知道他。
我每次來, 都能看到他。
他看向青青的目光帶着欣賞。
同爲男人,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但他沒有機會。
青青不喜歡抽菸的男人。
就像她不喜歡出軌的男人一樣。
我忽然又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們剛剛畢業的那個下午。
「宋遊, 你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個很厲害的醫生的。」
「爲什麼?」
「因爲你剛剛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時候特別真摯, 死神喜歡這樣的人。」
「那你以後也會成爲一個特別厲害的獸醫。」
「死神也喜歡我嗎?」
「不, 喜歡你的是狗狗之神。」
我覺得胸口發悶,ţû⁴不受控制地哭了出來。
我一直在那裏待到了晚上,待到了青青關門閉店,下班回家。
青青走在路燈下, 走在平坦的人行道上,大步向前,沒有回頭。
我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家裏的門窗許久沒有打開, 各處都散發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我坐到火盆前, 藉着火光打量着手上的離婚協議書。
這是我前幾天打印出來的, 上面簽了我的名字。
有了它, 青青的人生就會邁向下一個階段。
但最終,我把它扔進了火盆。
任由它被火舌吞沒,融化在碳灰中。
在模糊變幻的火光中, 我感受到了一種扭曲的平靜。
青青,我纔不要離婚。
我要纏着你。
我要做你的狗狗之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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