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聾啞騙我三年

我沉迷於許知延身上的破碎感。
爲了追他,專門學習手語。
費勁比出土味情話。
後來卻在畫展見到他漫不經心地勾脣。
「又聾又啞都能拿下舒逾。」
「秋秋回來肯定會接受我。」
噢,裝的,更有意思了。
於是我假裝不知道,遮住他的眼睛。
轉頭親吻他好友。
讓他聽。

-1-
許知延是我在大馬路上撿到的。
他喝得爛醉如泥。
臉上沒有任何求生欲。
完全符合我的理想型。
沒有片刻猶豫,我把他帶回家。
意料之外的是,他聽不見、也不會講話。
安靜的眉眼彷彿從畫中走來。
我不可自拔地沉迷於他身上的破碎感。
爲了追他,苦練手語。
第一次比出「我喜歡你」時,他耳尖紅透。
緩緩回一個,「謝謝。」
後來學習了土味情話。
他眼睫都在顫抖。
我把他當作最美的繆斯。
爲他畫了一幅又一幅。
以他爲題的畫展上。
我悄悄出現,想給他一個驚喜。
卻見他站在好友堆裏,漫不經心勾脣。
「又聾又啞都能拿下舒逾。」
「秋秋回來肯定會接受我。」
好一會兒我才把許知延的聲音和人對上。
鬨笑聲響起。
有人道:「許哥,你還真是深情。」
「爲了白月光演三年聾啞人,可以提名奧斯卡了。」
「舒逾死都想不到自己是許哥追愛的練習題。」
嘶。
聾啞是裝的。
破碎是假的。
滿牆藝術霎時崩潰。
我退後,聯繫工作人員撤展。
電光火石間,一個更刺激的想法在腦海中出現。
看展的人很多,無一例外被請出去。
許知延卻不肯。
畢竟這是我費時三年爲他一人準備的畫展。
他固執地站在一幅畫前。
畫上隱隱約約的男子輪廓在海面上搖晃。
脆弱又易碎。
是我們初見時畫的第一幅。
他攔住撤展的工作人員。
比劃:「爲什麼要撤?」
可惜工作人員看不懂。
只傳達我的命令。
「舒老師說撤展。」
然後小心翼翼地搬起畫。
我適時出現。
許知延委屈地看向我。
像一隻可憐的小狗。
我比劃:「抱歉,展覽無法進行,出現了點問題。」
他眼裏閃過失落,「好,下次再辦可以嗎?」
還沒回答就被工作人員打斷。
「舒老師,這些作品怎麼處理?」
我勾脣,「燒掉。」
話音剛落,許知延垂落在身側的手蜷縮了一下。
但很快一切如常。
工作人員瞭解我。
最討厭有瑕疵的作品。
燒掉是對藝術的尊重。
許知延的眉頭輕擰。
我嘆口氣,抬手幫他撫平。
比劃:「走吧,送你回家。」
他強行扯扯脣角,抬手,「好。」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男人。
穿着黑色無袖背心和短褲。
他怔愣片刻,反應過來玩味的目光落在許知延身上。
我全當沒看見。
禮貌道:「請問你是?」
他收回視線。
一隻手懶懶插進兜裏。
「他朋友,借住兩天,先上去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剩下我和許知延。
我準備離開。
剛動身,手腕就被拉住。
許知延眼圈微微發紅,一雙狗狗眼倔強又無辜地看着我。
很委屈的樣子。
周身籠罩着難過的氣息。
那陣迷人的破碎感又來了。
但不夠。
我攀上他的脖子,在他嘴脣輕點一下。
比劃:「先走啦,我有點事。」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我轉身,手機鈴聲響起。
是前幾天朋友介紹的一個弟弟。
男孩聲音很乖。
「姐姐,今天有時間嗎?」
我微微眯眼,想到他在聽,更加愉悅。
「寶貝兒,我剛安慰完小啞巴,現在去找你。」

-2-
三、二、一。
身體驟然騰空。
許知延一手攬過我的腰間,一手穿過腿窩,將我抱起。
被放到沙發上的瞬間。
他扣着我的腰發了狠般吻上來。
指腹在我的鎖骨用力摩擦。
激起全身戰慄。
生氣了?
我只是喊他一句小啞巴。
燒了那些畫。
他可是騙了我三年啊。
我微微仰頭,有些陶醉地Ŧù⁵欣賞他的神態。
一聲刺耳的啼叫忽然出現。
還沒反應過來,一團黑影跳進我們中間。
是隻黑貓。
許知延猛地起身。
我抬頭,衣服、髮絲、妝容凌亂。
本該在樓上的男人此刻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抱歉啊,沒看住貓。」
「傑瑞,過來。」
黑貓乖乖從我身上跳下去。
雖然在道歉,但男人臉上沒有一點歉意。
他抱着貓上樓。
一室旖旎被打破。
許知延的眉頭緊皺,比劃:「我剛剛是想留住你。」
他爲自己的衝動解釋,生怕引起我的懷疑。
我微笑:「但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他不再攔,只是眸光一暗,臉色漸冷。
新來的男孩叫江隨。
乖巧聽話。
一進畫室,他就脫掉外套,上身赤裸,露出脖子上的ţŭ²鈴鐺頸鍊。
我挑眉。
「誰教你的?」
他耳根發紅,垂眸,「林瑤姐。」
果然。
林瑤爲了治好我喜歡破碎感的怪癖,一直少量多次地塞模特。
各種各樣都有。
江隨抿脣,手指不自覺勾在一起。
我莞爾,「她騙你的,我不畫這種。」
他神情茫然了片刻,旋即拿起外套要穿,「抱歉——」
「我的意思是,不用繼續脫。」
他頓住,明白我的意思,乖乖坐好。
我花了一個下午潦草畫出完全不滿意的作品。
江隨臨走前問:「姐姐,下次還能來嗎?」
他眸光中盛滿期待。
我眨眼,「這得看林瑤,我聽她的。」
壞人當然不能我來做。
他走後,我隨手給剛纔的畫拍了張照片。
然後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至於照片,當然是發到朋友圈給許知延看。
但他沒有主動找我。
而是默默點了ťû⁸個贊。
第二天刷到他朋友的動態才知道,原來白月光回來了。
朋友看熱鬧不嫌事大,問我去不去。
這麼有意思,當然,「去啊。」
不過沒想到,這聚會上有不少認識的人。
還是在許知延家。
開門的還是那個男人。
這次穿得倒整齊。
他挑眉,「再不來你男朋友就談上了。」
「許知延不是我男朋友,我在追他ṱųₑ。」
他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在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沒在一起你們親嘴?」
我一噎。
有人注意到門口。
「誒,舒逾來了!」
「我靠,誰叫的?好刺激。」
我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中間的女人。
溫柔恬靜、清麗脫俗。
不正是我同父同母、又聾又啞的親姐姐舒秋?
她也同樣在看我。
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
我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江隨第一時間站起來,「姐姐,好久不見。」
我勾脣,「不是昨天才見過?」
衆人臉色各異。
只有許知延還在裝聾。
他比劃:「你怎麼來了?」
我回:「想你。」
許知延下意識看舒秋一眼,嫺靜的女孩臉上沒有任何異色。
他於是又問:「你和江隨怎麼認識?」
「昨天畫的就是他。」

-3-
許知延皺眉。
認識他的三年裏,我沒畫過別人。
就算林瑤硬塞我也不理。
場面一度寂靜得有些詭異。
半晌才重新熱鬧起來。
他們有意無意地聊到舒秋和許ƭŭ̀₄知延的多年感情。
這位姐姐在我十五歲那年被找回家。
真沒想到世界這麼小。
她還是許知延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爲了慶祝她回國,許知延親手做了個蛋糕。
他做的蛋糕比他的畫精緻很多。
沒有歪歪扭扭的線條,也沒有胡亂填充的顏色。
我欣賞着。
直到看見用巧克力醬寫在蛋糕上的兩個字——秋至。
乍然想起他一直在用的個性簽名——等到夏末。
等到夏末,秋至。
原來是這個意思。
真是癡情。
舒秋彎脣,快速踮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全場起鬨。
許知延的臉很紅,有些不知所措。
像情竇初開的少年。
不少嘲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舒秋臉上帶着淺淺笑意,遞給我一塊蛋糕。
我一眼就看見那兩個字在正中間。
頓時沒了胃口。
熱鬧中,江隨換了個位置坐到我身邊,輕聲道:「姐姐,林瑤姐說可以繼續。我隨時都行。你呢?」
我一頓。
男孩雙眸亮晶晶地看着我。
對面的許知延深情款款地看着舒秋。
他旁若無人地比劃:「她在追我。」
「我和她不熟。」
「我只喜歡你。」
嘖。
我看向江隨,倏地眉眼一彎,揚脣道:「要不現在?」
雖然許知延自認和我不熟,但他家二樓可是有一間屬於我的畫室。
約定好十點見。
我提前上樓。
九點五十五,有人敲門。
竟然是半小時前還在和舒秋膩歪的許知延。
他眸色漆黑,死死地看着我,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像抓姦的丈夫,比劃:「你在這裏幹嘛?」
「畫畫。」
「畫誰?江隨嗎?像你朋友圈發的?什麼也不穿?」
他越來越激動。
我隨意點頭。
剎那間,被推到門後。
他捏住我的下巴吻上來。
帶着不由分說的侵略性,一寸寸親吻吮咬。
我找準時機用力踹在他大腿上,臉上有些慍色。
許知延喫痛,退後一步。
上一秒還是發瘋的樣子,下一秒眼圈紅了,面色蒼白。
他定定地看着我。
和雨夜初見一樣無助。
比劃:「畫我。」
「不要畫別人。」
「求你。」
我挑眉,「不是和我不熟嗎?」
他眼睫輕顫。
「那是氣話,因爲你畫別人。」
「我只想你畫我。」
一室靜謐。
那股破碎感又來了。
但還是不夠。
我心念一動,比劃:「好,你坐好。」
「這次不一樣,你要把眼睛遮住。」
「記住千萬不要扯開絲巾。」
話落,我拿過一條金色絲巾,輕輕在他眼睛上纏繞,一圈又一圈。
直至他陷入黑暗。
剛好十點整。
我開門。
門外站着的,卻不是江隨。
我愣住。
來人躋身而入,「江隨醉了,我是他哥,你畫我吧。」
如果說江隨按我的要求算只有五分。
那面前的男人,不,應該喊江野,是零分。
他單手插兜,狹長的眼睛瞥過不遠處背脊挺直坐好的許知延,微微俯身到我耳側,拖着長長的腔調。
「反正他聽不見,我們怎麼畫都行。」

-4-
語氣意味不明。
灼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根。
心跳莫名有些快。
他姿態散漫,玩世不恭的樣子不像好人。
正巧,我也不是。
更何況我們的想法大概不謀而合了。
旋即莞爾,「好呀。」
室內昏暗。
我打開畫架前一盞小燈。
十點零五。
他脫掉衣服,站在我面前。
「畫吧。」
我拿起畫筆。
卻沒打算畫畫。
許知延的身形一顫。
能忍到什麼時候呢?
十點十分。
江野眸色一暗,一手抓住作亂的筆。
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尋找我的嘴脣。
我偏頭,「沒在一起我們親嘴?」
他頓住,竟真的作罷。
我輕笑,踮腳,雙手攀上他的脖子。
雙脣觸碰的剎那,眨眨眼,「就親。」
許知延的拳頭攥緊。
十點十五。
畫筆到了江野手上。
他勾住我的肩帶。
在鎖骨上狠狠一咬。
「嘶,你是狗嗎?」
江野失笑,「抱歉。」
稍微輕了一些。
一路蔓延。
許知延的額頭青筋暴起。
十點二十。
他握住我的手。
動作越來越快。
清雋的喉結滾動,聲音暗啞。
一Ṭű₋遍一遍喊我的名字。
「舒逾」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變得格外性感。
許知延再也忍不住,扯開金色絲帶。
彷彿渾身脫力,眼神空洞。
越過江野,怔怔地看着我。
「舒逾。」
江野不緊不慢地提起褲子,神色晦澀不清。
「神醫,聾啞都治好了。」
「舒逾。」
許知延還在喊我的名字,聲音乾澀。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心臟狂跳。
他可能以爲我被嚇到。
但我只是在驚歎,他絕望的樣子好美。
刺激了這麼久。
我要的破碎感,終於出現了。
許知延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我面前。
睫毛微微顫動,挺直的背脊彎下來。
「小騙子,不是說畫我嗎?」
「我當作沒看見,重新畫好不好?」
他輕撫我的髮絲。
把凌亂的認真整理好。
又小心翼翼地將我的手擦乾淨。
江野嗤笑,「裝這麼久終於忍不住了?你哪來的資格讓她畫啊?」
下一秒,許知延早就攥緊的拳頭揮到江野臉上。
江野反應很快,兩人扭打在一起,誰也不讓誰。
畫具散落一地。
我饒有興致地欣賞。
直到兩人倒在地上。
俊美的臉紛紛掛彩。
脣角沾血,反而更美。
我蹲在許知延面前,眼眸發亮,「我現在畫你。」
江野神色一凜,倏地從地面站起來,拉住我的手腕往上提。
我被迫站起來,皺眉,「你幹嘛?」
他的下頜線條緊緊繃着,臉色很沉,「你就這麼喜歡他?」
我輕聲道,「他現在太美了,我必須畫下來。」
江野抿脣,眼裏沒什麼溫度。
半晌,他鬆手,「行,你畫。」
轉身離開。
不輕不重的關門聲讓我心頭一顫。
回過神來,室內剩我和許知延。
我撿起散落的畫具。
正要提筆,門又被打開。
江野一手抱着黑貓,一手插兜,抬腳走進來。
語氣有些彆扭,「你畫我的時候他在,你畫他我也得看着。」
我剛要開口。
他又補充:「放心,我也能當啞巴。」

-5-
三人一貓,安安靜靜。
只有筆尖摩挲畫紙的聲音。
等到畫完,已經正午。
江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身旁。
一臂的距離,甚至能聽到他深深淺淺的呼吸。
貓趴在主人懷裏睡得正酣。
貓主人認真看我。
「看一晚上沒看夠?」
他搖頭,頓了頓,又道:「畫一次我唄。」
我上下掃他一眼,「你還是算了。」
「爲什麼?」
「她不喜歡你這樣的。」
許知延搶答。
熟練地到我身邊收拾畫具。
江野翻了個白眼,「勸你閉嘴,她現在應該不想聽你講話。」
許知延皺眉,欲言又止。
畫室響起敲門聲,接着有人推門而入。
江隨歉疚地看向我,「姐姐,對不起,我昨晚喝醉了。」
然後注意到我身側的男人,「知延哥你怎麼在這?」
最後看到江野,「哥?!」
江野猛地站起來,一手抱貓,一手推着江隨往外走。
「你昨晚喝醉了,我過來幫你看看。」
「我都說了不喝,你非讓我喝!」
「我是你親哥,又不會害你。這不是還幫你看了一晚上嗎?」
「可是你……」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許知延一言不發,繼續收拾。
各式各樣的筆被他擺齊。
我嘆口氣,「扔了吧,這個屋子砸了還是重裝都隨你。」
他頓住,「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了。」
「那我呢?」
「也不要了。」
「爲什麼?」
我不免覺得好笑,「你不知道嗎?」
「因爲我沒聾沒啞?」
「許知延,你騙了我三年。」
他僵住,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聲音乾啞,「對不起。」
我笑了,「沒關係,算我倒黴。給你當三年追愛練習換你一幅畫不過分吧?」
我抱起畫,「找舒秋去吧,我看她也挺喜歡你。」
「以後見到我一定要當不認識,我現在聽到你的聲音就想吐。」
他拼命搖頭,眼眶通紅,指尖被手上的美工刀刺破,鮮血溢出卻渾然不覺。
他不開口,伸手比劃。
「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舒逾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你不想聽我的聲音,我可以一輩子不講話。」
他比劃得有些激動。
血滴落在地板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提愛。
儘管我們一度十分親密。
我冷冷地睨他一眼,想到什麼,旋即眼睫一顫。
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
聲音難得帶上哽咽。
「許知延,我真的怕了。」
「我學手語學到半夜,背情話逗你開心。可到頭來成了一場笑話。」
「你忘了嗎?今天是我生日。真是謝謝你的驚喜。」
他愣住,想伸手幫我拭去眼淚又不敢。
只能站在原地愧疚、難忍地看着我,脣色蒼白。
我不再廢話,轉身的那一刻收起臉上所有傷心。
誰還不會演了。
許知延昨晚大概什麼都沒安排就上來找我了。
一樓地上、沙發上躺了好幾個人。
而舒秋端正地坐ƭũ̂ⁿ在沙發上。
一夜未睡。
臉色比起昨晚憔悴很多。
見到我,她比劃:「他在哪?」
我回:「二樓,你自己去找。」
她點頭,起身。
我沒有任何留戀地離開。
期間沒忘記質問林瑤。
明明和她提過不會再畫江隨。
沒想到她在電話裏大驚。
「我發誓明確拒絕過!舒逾,他們姓江的沒一個省油的燈!」
「尤其是他哥,你就等着吧。」

-6-
等到晚上,林瑤帶着江野闖進我家。
美其名曰過生日。
我剛睡醒,皺眉看向二人。
林瑤聳肩,「寶貝我真沒辦法,他非要跟來。而且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最後一句她悄悄貼在我耳邊說。
江野一臉無辜,「你昨晚佔我這麼多便宜,怎麼都算朋友吧?來給你過個生日都不行?」
我翻白眼,「別裝了,先伸舌頭的是你,先動手的也是你。」
他失笑,「小聲點,還有人在呢。」
林瑤咬牙,「行,我走。」
沒想到她喫完蛋糕正巧有事離開。
留下一個喫飯非要喝兩杯結果醉醺醺的江野。
「那我也走了。」
一站起來就倒回地上。
半倚在沙發旁。
臉色酡紅,眼神迷離,無助地看向我,「怎麼辦。」
我走過去,居高臨下看他,伸腳踹他腰腹。
卻被他猛地攥住。
按在自己胸口。
我隔着拖鞋,踩在他的心跳上。
想要掙脫,一個不穩自己也倒下。
恰好被他攬住。
他有些得意:「不說謝謝?」
「不道歉?」
他從善如流:「對不起。」
我爬起來,坐到沙發上。
他很自然地把頭靠在我膝蓋上,雙眼微闔。
我不禁笑:「不打算走了?」
他嘆氣。
「被許知延趕出來,沒地方住。」
「我打個電話就能讓他把你接回去。」
「別讓他來,我喝醉了打不過。」
但許知延自己來了。
外面下着大雨。
他溼漉漉地站在門口,手裏還拎着一個蛋糕。
輕聲道:「阿逾,生日快樂。」
「謝謝。」我要關門。
他一手抵住,「我給你準備了禮物,還做了蛋糕。」
「雨大,讓我進去坐坐好不好?」
我還沒回答,就聽見裏頭的人喊:「誰啊——」
許知延錯愕地看向我,「你們?」
他不由分說躋身進來。
一眼就看到半躺着、媚眼如絲的江野。
後者懶懶地回視他,「歡迎。」
他牙都快咬碎了,還是剋制着,沉聲問:「江隨知道你在這嗎?」
江野挑眉,「舒秋知道你在這嗎?」
火藥味越來越濃。
我把剛拿出的衣服遞給許知延,「去換。」
他又驚又喜,「好。」
乖乖轉身去衛生間。
江野眯了眯眼,伸手拽住我的手腕,強勢地拉進懷裏。
「訓狗呢?」
我笑出聲,「你是指許知延還是自己?」
他不答,埋頭在我鎖骨上咬了一口。
我一顫。
「野狗。」
許知延出來我已經在沙發上坐好。
他的視線在我脖頸間新鮮的紅痕停頓一秒,隨即移開。
若無其事地介紹那個自己親手做的蛋糕。
我打斷,「門口有傘,把蛋糕和禮物一起帶回去。」
他啞了一瞬。
接着不甘地指向江野,「他呢?」
被提到的某人微微仰頭看我。
我的聲音很淡,「他醉了,走不了。」
江野眼裏笑意更濃。
許知延從詫異漸漸變成失落。
沉默半晌,他輕笑一聲,「好。」
聲音沙啞。
什麼也沒拿,轉身離開。
我白天補過覺,這會更加興奮。
尤其想到許知延可能走在雨裏,哭,後悔。
天賦異稟的破碎感匯聚在他身上。
光是想想就讓人愉悅。

-7-
江野忽然勾着我做昨天沒做完的。
大雨滂沱,室內溼熱。
耳朵被咬住,他說,「認真一點。」
「你到底迷他什麼?」
「魂都沒了。」
我不語,反而去親他破損的脣角。
一下一下,像是安撫,又像是喜歡。
可他偏過頭。
「明知道他能聽見,故意在他面前喊啞巴。」
「和江隨講曖昧不清的話。」
「放任我進畫室,然後……勾引我?」
「舒逾,你到底是在報復,還是就喜歡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每一個字都在提醒我有多怪異。
心底最隱祕的東西被他點破。
我面無表情,但指尖微微蜷縮。
辯解的話還在醞釀。
男人忽地嘴巴一癟,眼眶變紅,「那你看看我。」
「不就是紅眼病嗎,我也可以。」
說着,一滴淚珠滑落。
「大畫家,憐愛一下我吧。」
我有些驚愕。
反應過來忍不住笑。
「別演了,不自然。」
他臉一紅,低頭封住我的嘴。
一室旖旎。
雨不停,我們不停。
江野纏着我的第四天臨時有事。
他走前說:「讓傑瑞來陪你好不好?我怕過幾天你把我忘了。」
我毫不猶豫拒絕,「不喜歡貓。」
他嘆氣,「那貓主人呢?」
「也不喜歡。」
「你故意氣我。」
算嗎?
我不知道。
但他關門時我心軟了。
脫口而出,「可以幫你養幾天。」
傑瑞是江隨送來的。
一人一貓隔了兩米遠站在我家門口。
「姐姐,它很兇的。你要是管不住可以找我。」
他眼神清澈,人畜無害的樣子。
要不是被騙過一次,真是信了。
傑瑞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腳走到我面前,輕輕扒拉一下我的褲子。
「喵。」
我在江隨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把它抱起來。
「看上去還挺乖的。」
江隨嘴角抽了抽,「傻貓。」
傑瑞立刻朝他齜牙。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身上有江野的氣息。
它特別喜歡窩在我懷裏。
每天睡醒被窩都會多出一個軟綿綿的小貓țũₛ。
我摸摸它的腦袋,「江野不要你了。」
「以後跟着我。」
它舒服地眯起眼睛。
「喵。」
我輕笑。
有什麼滑過臉頰。
它忽然抬起爪子幫我擦掉一滴淚。
我哭了?
清晨七點,敲門聲三分鐘一次規律響起。
不依不饒。
我抱着傑瑞開門。
即便在門口乾站了半個小時,三人臉上沒有任何不悅。
舒母嘴角含笑,微微頷首,抬手比劃:「阿逾,你這三年過得怎麼樣?」
我皺眉,直言:「你們來幹嘛?」
舒父和藹的神色頓時收斂,眉頭緊鎖,比劃:「舒逾,你就是這樣和爸爸媽媽講話的?」
舒母拉住他,搖搖頭。
笑意未減,「你姐姐要訂婚了,今晚回家喫個飯,認識一下準姐夫。」
我冷聲,「不去。」
傑瑞附和,「喵!」
她表情變淡,目光極輕地掃過貓。
我下意識抱緊。
「阿逾,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懂事。媽媽告訴過你,姐姐在的時候不要講話,不要養能發出聲音的東西。你都忘了嗎?」
舒秋從始至終站在兩人中間,靜靜地看我。

-8-
十五歲以前,我沒有關於她的記憶。
只知道在外面優雅端莊的母親回家後會變得暴躁。
就算躲在房間也逃不掉她的打罵。
父親一向冷漠,用冰涼的目光掃射我,一次又一次解釋,「要不是你姐姐不見了,我們沒打算要你。」
他們把我當作姐姐的替代品,但從不施捨愛。
舒秋回來後,愛她的母親不再講話,甚至不允許家裏出現任何聲音。
一聲一巴掌。
但她在姐姐面前是慈母。
於是在房間裏,把拒絕手語的我打到臉頰腫脹。
陪伴八年的黑貓被她毒死。
冰涼的屍體無力地躺在我的牀下。
我在昏暗的房間畫了三天三夜。
從那時起,愛上了破碎感。
「瘋子。」
我們都是。
舒母伸出食指擺在嘴脣前,做噤聲狀。
「寶貝女兒,你聽話一點。」
下一秒,門被我毫不猶豫地關上。
江野回來了。
約我在茶館見面。
看到他身旁的先生,我瞬間愕然,強壓激動落座。
「謝先生您好。」
他笑眯眯點頭。
謝原是當代第一油畫家,也是我最敬仰的人,八十歲高齡,長居國外。
江野竟然能把他請來。
男人慢條斯理地斟茶,對視那一刻,他無聲說:「好想你。」
心跳如擂鼓。
不知道是因爲謝先生,還是他。
「江家這小子,剛落地就要喝茶,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老先生瞪他一眼,又轉過頭來,「小舒姑娘……」
畫家眼裏的世界是不同的。
在過去我極少遇見鮮豔的色彩。
不畫生機,自知無法表達。
但今天過後,好像多出一絲光亮。
聊到傍晚,彷彿疏通全身經絡。
謝先生摸着花白的鬍子,眯着眼睛笑,「時候不早了,徒弟在門口等我。」
我們送他出門,迎面走來的人卻讓我怔愣片刻。
目光交匯,賀之衡笑容溫柔,「清清,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輕聲說。
他的視線落在我身側,「男朋友?」
「快了。」江野勾脣,率先抬手,「江野。」
「賀之衡,清清的未婚夫。」
江野沉默了。
謝先生神采奕奕的目光在我們三人中來回。
不過很快被賀之衡帶走。
臨走前他說:「有空可以來看看爺爺。」
留下我們兩人,氣氛太過安靜。
「怎麼不說話?」
江野面色晦暗不清,「你見過哪個小三敢在正主面前大聲講話?」
我勾脣,踮腳附在他耳邊,「那我們以後說悄悄話。」
他拉開和我的距離,「光天化日下這樣是不對的。」
「噢,那我先走了。」
他皺眉,「偷情可以。」
我快步走着,江野亦步亦趨,「你的小名叫清清?」
「不是。」
「還是他的專屬稱呼?!」
他要瘋了。
「不行,我也要。小逾?阿逾?舒舒?」
「你乾脆叫嬸嬸。」
「好啊,小嬸嬸。」
他圈住我。
「叔叔發現怎麼辦?」
「你還小,不用擔心這些。」
「我不小。」
……
第二天拜訪賀家。
碰巧舒母向賀爺爺介紹許知延。
她久未開嗓,聲音沙啞。
語氣中盡是敬畏。

-9-
我在賀之衡身邊坐下。
「爺爺。」
不苟言笑的賀爺爺終於露出笑意,「你這丫頭終於肯來了。下次提前說一聲,讓小張準備你愛喫的菜。」
「張姨做的我都愛喫。」
賀之衡輕笑,「張姨最怕的就是你,特別挑食。」
一片祥和。
只有許知延驚愕地看着我。
舒母見狀介紹道:「這是舒逾,小秋的妹妹。」
扭頭看向我,「阿逾,這是你準姐夫,許知延。」
他僵住。
舒母又道:「阿逾和之衡定過娃娃親, 說不定你們的訂婚宴能一起辦呢。」
賀之衡溫柔看我,「按清清的意思來吧。」
他滿眼深情。
我卻突然想起江野。
垂眸避開他的目光。
思緒紛亂。
賀爺爺很快回房休息。
我在花園透氣的間隙被許知延堵住。
他一步步靠近。
「阿逾, 爲什麼不說舒秋是你姐姐?」
「爲什麼不說自己有婚約?」
「你在玩我嗎?」
他微微俯身,領帶擦過我的衣角。
我不避不讓, 只是輕笑。
「有什麼意義呢?難道你認真了?」
「嗯。」
我一頓。
他眼圈紅了, 「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不介意江野, 也不介意賀之衡, 你一起玩吧。」
「是你就行。」
他哽咽。
許知延此刻的破碎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我卻異常平靜。
「清清。」
賀之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後。
平日溫柔的神色此刻有些冷。
「爺爺想和我們聊聊。」
他領着我到二樓一個房間。
進門的瞬間, 咔噠一聲落了鎖。
我無暇顧及, 因爲昏暗的室內全是畫。
全是我。
「清清, 我很想你。」
他在我身後,禮貌又剋制的距離。
「我也想給你辦展。」
「就像——」
他嘆口氣,似乎很不願意承認。
「像你給他辦展那樣。」
「你病得更嚴重了。」
一室的畫就是證據。
他喃喃。
「我們可以先訂婚, 畫展後面再辦。」
「或者我們把現場佈置成畫展。」
「這樣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挑眉, 「你明知道我們不可能。」
他扯扯脣角, 「可是清清,我們本來就有婚約。」
「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你。」
「我們在一起, 天經地義。」
低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病態的癡狂。
這模樣比起當年有過之無不及。
我輕揚脣角, 指尖落在他的腰腹。
賀之衡輕顫。
那裏有一道疤,我刺的。
事後他出國治療心病。
賀爺爺只以爲我們鬧彆扭。
但他自己清楚,我們沒可能。
整整五年, 以爲他回來是治好了。
現在看來更瘋。
沒關係, 美工刀還在我的袖口。
「我有喜歡的人。」
我收回手。
他的眸光一暗, 撫上我的臉,拇指的指腹在脣瓣輕碾。
「我可以吻你嗎?」
我皺眉, 偏頭避開他的觸碰。
他低笑一聲, 俯身靠近我。
下一秒,美工刀抵在他的脖頸。
他神色未變,甚至更進一步。
刀尖刺破皮肉。
門外響起敲門聲。
他像完全聽不見,「我可以吻你嗎?」
「不能。」
血液從他的頸間溢出。
染紅白色襯衫。
他不避不讓。
我們相持着。
忽然有亮光照進, 門被打開。
只見舒秋站在門口,手上拿着一根鐵絲。
她表情平靜,比劃:「我以爲是廁所。」
我收起美工刀, 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比劃:「一樓就有。」
她只看我一眼, 轉身離開。
賀之衡恢復了一貫溫潤的樣子。
他用絲巾捂住汩汩流血的傷口, 笑道:「抱歉。」
我搖頭:「賀之衡,你以前總讓我畫點別的。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
話音剛落, 手機鈴聲響起。
是江野。
話裏話外都讓我趕緊回家。
他和貓等主人很辛苦。
我失笑,罕見地有了對家的期待。
許知延在我走後追出來。
小心翼翼地問:「你能再畫一次我嗎?」
我拒絕得很乾脆。
他不甘心,「爲什麼?你明明很喜歡畫我,那天在我家,你也畫了。」
「她現在不喜歡你這種。」
江野走近,單手抱着傑瑞。
欠兮兮的語氣分明是報復許知延上次說他的話。
我有些驚訝,「你什麼時候來的?」
「傑瑞非要見你,一直在家裏鬧。」
他說得義正嚴辭。
而貓在他懷裏睡得正香。
「畫我吧。」
他忽然說。
我彎脣,「好呀。」
許知延一個人留在原地很久。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徹底地失去了什麼。
其實從畫被燒開始,心就總是惴惴不安。
只是他總覺得能挽回。
因爲舒逾畫他,只畫他。
就算是江隨,也是她用來氣自己的。
但現在,她畫江野。
完全不一樣。
可這一切是他親手造成的。
她曾經很堅定地選擇過他。
許知延和舒秋的婚禮取消了。
「你爲什麼總是要搶走屬於姐姐的愛呢?」
「一年級就會在日記上寫希望爸爸媽媽最愛你, 你果然自私又心機。」
「我就不該把你生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拉黑這個陌生號碼。
不記得她口中的日記。
但曾經確確實實希望過從他們那裏獲得一點點愛。
身後的人環住我。
「我愛你。」
有暖意匯入四肢。
傑瑞跳進我的懷裏。
哼了兩聲又開始呼呼大睡。
我把它交給江野,然後收拾畫具。
我畫過他, 也要出去畫世界。
他偶爾陪我, 更多的時候需要留在江氏。
不過每次傑瑞鬧起來,他還是會來到我身邊。
我的畫越來越飽滿,像全新的我。
作者:阿福。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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