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下堂妾

與裴贏之退親的第三年。
京城那邊傳來他的書信,問我何時上京城與他成婚。
我皺眉思索這號人物。
傳信的下人卻昂着脖子,高高在上道:
「大人說了,只要你肯跟喬小姐認錯,嫁妝再加二十家商鋪,三十擔金銀,五千畝良田,他便同意抬你做妾室。」
我撲哧笑出聲來。
三年前,裴贏之高中狀元。
我作爲未婚妻上京爲他慶賀。
結果卻撞到他跟丞相千金遊湖。
發生爭執後,他逼着我跟喬小姐磕頭謝罪。
我固執不肯道歉。
他便使喚小廝Ṫū³縱馬踢傷我的丫鬟,將我攆出京城。
如今還想着與我成婚?
我回道:「回去轉告你家大人,我成親早已有三載了,如今孩兒都要滿週歲了。」
「而且,我堂堂的成王妃,哪有給人回去當妾室的道理?」

-1-
替裴贏之傳信的下人還沒有走。
他明明風塵僕僕,穿的也是粗布麻衣。
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倨傲。
站在宅子的大門口。
直嚷嚷:「叫你們家小姐出來,我們大人傳來口信,只要她肯隨我上京認錯,我們家大人便原諒她之前使的小性子,與她成婚。」
「趕緊的,她要是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看門的ẗù²小廝氣得不行,什麼時候受過這鳥氣了。
當即回懟過去。
「你們家大人能有多大?」
裴贏之的小廝冷笑一聲,高昂起頭。
「我們家大人,如今可是翰林院修撰,從五品的官。」
我正好想跟丫鬟出門相看近日鋪子來的新布料。
好給孩兒週歲做些冬衣。
剛剛出門就聽到這話。
身旁的丫鬟瞬間笑出聲來。
「不過一個五品修撰,我還以爲是當今宰相來了咱們府呢。」
傳信的小廝感覺到了丫鬟的嘲笑。
頓時氣得大步走到我們跟前。
見到是我,他立即道:
「謝小姐,你得好好管管你的下人了!我是代表我們家大人來的,你要還想嫁給我們家大人,就趕緊把這個丫鬟和看門的小廝給我打發了!」
「這樣說不準我回京之後,還能幫你在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小廝得意極了,似乎料定我會爲了他處置下人。
我看着這個小廝。
只覺得跟三年前的面容重合。
畢竟三年前我跟貼身丫鬟被趕出客棧。
被那些混混搶走身上所有財物,走投無路的時候。
正是他啐了我們一口。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不過是一個富商之女,滿身銅臭味,怎麼跟人家戶部侍郎的喬小姐比?論學識、樣貌,你都配不上我們公子!」
「我勸你趁早離開京城,不要自討沒趣了!」
我問他這一切可是裴贏之的意思。
他卻冷笑道:「要不是我們公子的意思,還能是我的主意麼?我們公子面薄,不好攆人,就讓我來當這個惡人好了!」
也對。
在外人眼裏。
我一直都是主動追逐着裴贏之的那一個。
當年我跟父親舉家遷往江南定居。
偶然邂逅了裴贏之。
當時的裴贏之才識過人,樣貌端正,孝順寡母,是縣內有名的俊俏公子。
在我一次偷偷女扮男裝出去逛廟會的時候。
偶遇當街遭遇惡霸刁難,卻從容應對的裴贏之。
當時的他只用幾句詩詞就將那惡霸耍得團團轉。
從此對他一見傾心。
我爹見我對他有意,便有意撮合我們。
但我家的身份普通人怕是難以接受。
於是我便用了一個商賈之家的小姐的身份接近他。
當時整個商州城無人不知,從京城那邊來的富商小姐看上了一個寒門出生的窮小子。
街頭都戲稱他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我擔心裴贏之被外面的流言蜚語傷到心。
他卻握住我的手,目光深情。
「我不在意外人對我的看法,我只在意在你心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二人的感情也逐漸升溫。
後來爲了得到我父親的認可。
他更是在我家府邸外面長跪三天三夜。
最後是我不忍心,求助我爹爹,才同意我倆的婚事。
但是裴贏之卻執意要考取功名之後,再迎娶我過門。
可他家清貧。
又只剩下個寡母,根本無力承擔他科考的費用。
是我家送錢送糧,資助他一路去京城科考。
當時他溫柔地許諾我,此生不負我。

-2-
後來京中傳來消息。
說是裴郎中榜,成爲了這一屆的榜眼。
如今要留在京中打點,四處走動,謀個好前程,不能回縣裏接我。
話裏話外,暗示他手上沒有銀錢。
於是我瞞着爹,喬裝打扮帶着丫鬟眼巴巴地去京中給他打點。
結果他前一秒收了銀票,後一秒卻催促我趕緊回去。
我心中察覺不對勁,便跟丫鬟住在了城中客棧。
但是因爲水土不服,又病了月餘。
再次得到裴贏之消息的時候。
正是小廝上門趕我們出京。
這才知道裴贏之得了當今相爺的青眼,有意招他做女婿。
他跟喬小姐不光並肩遊湖。
裴贏之還用我送來的銀票。
在那喬家小姐生辰禮上,送上一套價值千金的點翠頭面。
還作詩爲喬芸兒賀壽。
一時之間傳爲京中佳話。
我的丫鬟看不下去,當街攔下兩人,討要說法。
結果卻被喬家小姐的下人縱馬撞傷,差點丟掉了半條性命。
我拖着病弱的身子前去理論。
結果裴贏之得知之後。
竟然阻攔我去報官。
還呵斥道:「謝小姐,我跟你說的已經很清楚了,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你我的婚事,本就是你心甘情願,我從未許諾過與你成婚,如今我已經尋到了我的意中人,是喬家小姐。你的丫鬟在喬小姐面前出言不遜,家丁看不下去,纔會傷到她的。」
我看着他冷笑。
上京前對我溫柔體貼的那個男人如今卻換了一副面孔。
「所以你是想要我給喬小姐賠罪了?」
「我糾纏你?裴贏之你倒是說說我怎麼糾纏你,是我求着你收下我家的銀子的?又是我跪下求着你去我家跪了三天三夜求親的?」
眼看着身旁的喬小姐臉色微變。
「裴郎,她說得可是真的?」
裴贏之立刻打斷了我的話。
「你不要再胡編亂造了,我出生清流之家,怎麼可能娶你一個商賈之家的女兒,莫要用你家的銅臭味玷污了我的名聲。」
說完他又立刻緊張地看向身旁的喬芸兒。
「你相信我,我身上並無婚約,不信你差人去我老家打聽,我清清白白,此女不過是看我高中,想要來攀龍附鳳罷了!」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我攀龍附鳳?你算個什麼龍?裴贏之,我今日過來不是找你討要說法的,而是找你還錢的,你可以不承認我們的婚事,但你上京科考的所有開銷,我都有記錄在案,這銀子你還,還是不還?」
裴贏之沒有想到我竟然當街找他還錢。
一時臉色窘迫。
喬芸兒爲了護着裴贏之。
直接唆使下人想要強行打發我們離開。
「謝小姐是吧?你一個女子糾纏男子不說,還編造謊言討要銀子?你不覺得這樣十分下賤嗎?你的事情裴郎都跟我說了,多有誤會,你若是知趣,我可以賞你十兩銀子離京。」
喬芸兒一副高高在上、
施捨我的模樣。
看我的眼神十分輕蔑。
我擲地有聲地說道:
「下賤?下賤的那個人難道不是喬小姐嗎?我當你不知道我跟裴贏之的婚事,沒想到你是知情,卻執意要搶,請問下賤的人是誰啊?」
我話一出口。
裴贏之就衝到我跟前,不由分說,抬手就給我一巴掌。
「謝青蘭,你侮辱我可以,不可侮辱芸兒,她冰清玉潔,與我清清白白,不得讓你亂說!」
我被這一巴掌給打偏了臉。
回頭看去,卻發現裴贏之目光復雜,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喬芸兒見我被打。
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隨即假意上前安撫道:
「謝姐姐,我勸你還是還是早日離京吧,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四處拋投露面,求着男子娶你,傳出去壞了名聲,以後怕是不好嫁人。」
說着不由分說,差使身邊的下人。
將我跟丫鬟丟出城外。
當時我病重纏身。
丫鬟也需要救治,只能放棄找裴贏之算賬的事情。
如今我沒有找他們麻煩。
這人反而趕着上前來找不痛快。

-3-
記憶回籠。
小廝見我還在發呆。
語氣忍不住更加輕蔑了幾分。
「怎麼樣?謝小姐趕緊給個答覆,我還要準備回京向大人覆命呢,你要知道京城大把的女子等着嫁給我們大人爲妾呢。」
我淡淡掃了小廝一眼。
「不用了,幫我多謝裴大人的好意,爲妾的事情就算了吧。」
「畢竟,我已經成婚三載,如今貴爲人婦,怎可再嫁呢?」
小廝聽到這話,驚訝得臉色大變。
「謝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接話,身旁的丫鬟就忍不住反駁道。
「什麼亂說,我們家小公子如今都滿週歲了,誰跟你開玩笑了,回去稟告你家大人吧,你那個貴妾,誰愛當誰當去,別舞到我們家小姐跟前來!」
說着丫鬟就抄起掃把,直接將那個小廝攆了出去。
「趕緊走,免得等會我們家主子回來了,看到你這種人鬧心!」
小廝被丫鬟趕走之前剛好撞到我夫君回來的馬車。
轎簾拉開,是一張英俊無比的帥臉,五官俊朗,眉宇之間自帶一絲天潢貴胄之氣。
沈紀鳴。
三年前不計我一身污名,與我成婚的男人。
他跟裴贏之的小廝擦身而過。
我立刻迎了上去。
「夫君,今日怎麼回來這樣早?獵到好東西了嗎?」
沈紀鳴剛要開口,豈料那未走的小廝,卻突然盯着沈紀鳴發難。
「我當是謝姑娘找到什麼好人家了,不過是一個空有長相的鄉下野獵戶?他怎麼可能比得上我們家裴大人?」
沈紀鳴身形一頓,看向了小廝。
前幾日落了雪。
我抱怨夜裏寒涼,導致脖子痠痛。
沈紀鳴聽見了。
便說要去山裏給我獵幾隻雪兔來做圍領。
他雖然貴爲地方番王,但平日裏習慣了微服私訪,酷愛扮豬喫老虎。
穿着打扮也不華麗,但衣服料子都是頂好的,絕不對不是小廝說的那種獵戶。
小廝顯然是爲了出一口惡氣,故意這樣說來刺激沈紀鳴的。
果然,我還沒有開口。
就見到沈紀鳴挑了挑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壞笑。
隨即竟然走到我的身邊,裝腔作勢。
「夫人,我這樣的獵戶都入了你的眼睛,就不知道這人口中的裴大人到底長得多不如意,連跨進夫人家的門檻機會都沒有,想必是醜得不能見人了。」
小廝被這話氣得不清,指着沈紀鳴就要開罵。
但是沒有等他開口。
就被家中的侍衛用手差點捏碎了下巴。
我因爲要他回去給裴贏之傳話。
便讓侍衛留他一條狗命。

-4-
只是沒有想到很快便再次見到了裴贏之。
「車上的人趕緊給我們下來,知道你們衝撞的是誰的馬車嗎?是當今相爺的女婿,裴大人的馬車!」
馬車外面人聲嘈雜。
一直叫喊着讓我們下車認罪。
入冬時,夫君便收到聖旨,說當今聖上傳他入京過年。
特意囑咐他帶上家眷。
行至中途,傳來消息說太后病重。
夫君一時着急,便把大半的侍衛都留給了我。
自己提前騎馬回京。
因爲行事低調,沒有人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身份。
所以我們家的馬車跟裴贏之的馬車相撞時。
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皺眉掀開轎簾,因爲這次是祕密回京。
所以並沒有打上成王府的旗幟。
正想訓斥小廝。
卻聽到對面傳來嘲諷的聲音。
「喲,我還當是誰呢,這不是那冰清玉潔的謝小姐嗎?前幾日還說不願入京給我們大人爲妾室,今天就眼巴巴地趕到京城,生怕我們爺反悔了是吧?」
我抬頭一看,發現竟是前幾日差點被我家侍衛卸掉胳膊的小廝阿貴。
他此刻瞪着王八綠豆般的小眼睛,一臉的怨毒。
阿貴在這,那馬車裏面的人,不就是裴贏之了?
我皺眉正想罵一句晦氣。
對面豪華馬車上的人已經伸出手拉開了簾子。
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看到我的那一刻……
他表情微微怔住。
隨即脣角勾起一抹笑容。
主動從馬車上下來。
「我就知道你定然放不下我,前兩日阿貴回信說,你不願意回京城與我成婚,我便知道你在使小性子。」
大街上,人來人往。
兩輛馬車,都非富即貴。
引起了頗多人的注意。
我本不想跟他說,便道:「你誤會了,我此次回京,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裴贏之目光卻掃過馬車後面跟着的十來車裝着箱子的馬車。
「沒有任何關係?你連嫁妝都一併帶來了,青蘭,你還說心裏沒有我?」
眼見他說的越來越離譜。
我立刻打斷了他。
「這真不是……」Ṫŭ⁹
「罷了,我知你害羞,如今我已經站穩腳跟,也該完成當年對你的承諾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罷了,都過去了。你是不是還沒有找好住所?我先帶你回我府邸吧。」
裴贏之一臉的自信。
在他的眼裏,似乎țù₌完全看不到我面上的嫌棄。
我嘆了口氣。
在想夫君的貼身侍衛怎麼還沒有回來。
豈料這時。
裴贏之的馬車上竟然又傳來了一道女人的聲音。
「夫君,你在跟誰說話?莫非是謝姐姐來京城了?」
說着,馬車上下來一個滿頭珠釵的女子。
正是三年前。
當街與我發生衝突的丞相之女,喬芸兒。
人羣中也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不是丞相家的千金嗎?她不是嫁給了新科裴大才子,怎麼了這是?」
「裴大才子竟然當街跟這女子拉扯不清,莫非是養在外頭的外室,被發現了?」
「這女子還梳着婦人的髮飾,定然是個小妾無疑了。」
「哈哈,看來癡情的裴大才子也難過美人關啊。」

-5-
喬芸兒被攙扶着從馬車上下來。
隨即非常親熱地上前挽住我的手。
「青蘭姐姐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夫君經常同我說起你的事情,這幾年我時常惦記你,悔恨當初不該與你耍小女兒性子,讓你白白蹉跎了幾年。」
眼看周圍圍聚的人越來越多。
我本來還有點搞不明白這夫妻倆要幹什麼。
但喬芸兒的聲音卻是猛地加大。
語氣一副嗔怪的樣子。
「瞧你,千里迢迢趕來京城就罷了,怎的還帶那麼多嫁妝首飾?本就是我與夫君虧欠你的,日後你入了裴府爲妾,喫住便都由我安排了。來人,還不快去架上馬車回府,免得青蘭姐姐好等。」
原來如此。
她這是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我是趕着來做裴贏之小妾的?而且還自願帶了那麼多嫁妝來。
看着兩人都打上了我身後馬車箱子的主意。
我總算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連我身旁的丫鬟,也都樂了。
「夫人,這是哪裏來的無知婦人?竟然當街攔咱們的東西?還說什麼妾啊、母的,她莫不是失心瘋犯了?」
喬芸兒被我丫鬟諷刺無知婦人失心瘋。
頓時臉色變得極爲不好看。
「放肆,主母說話,哪有你一個丫鬟插嘴的份兒?你們小姐只是來當我夫君的妾室罷了,誰給你的底氣來嘲諷我?」
說着她便又垮下臉來。
「青蘭姐姐,你也太不會管教下人了,等入了我們府中,我定要好好幫你調教一下。」
這下子,不光是我跟丫鬟發笑了。
就連跟隨着我們此次一同進京的。
隨從和馬伕都忍不住笑了。
「我們主子常年不在京城,如今京城的夫人們都這麼自信麼?不光當街攔人做妾就罷了,還要替人家教訓下人?這是何道理?」
我的丫鬟再次出聲。
這下子喬芸兒已經氣得臉色發白。
裴贏之立即上前,將他的好夫人護在身後。
皺眉呵斥我:「青蘭,你的下人是要好好管教了,等入了府,將這丫鬟打發給人牙子發賣了去,免得惹主母生氣。」
我這下總算收斂起了笑容。
「裴大人,你是否聽不懂人話?我帶的這些東西,今天你取不走,你家夫人也取不走。」
「還有,我再重複一遍,我此次回京城,不是來給你做妾的。」
裴贏之皺眉。
而他身旁的小廝阿貴隨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他頓時一副瞭然的模樣,反問道:
「你莫非想做平妻?你的身份家世都比不上芸兒的一半,就算我同意,我岳父大人,當今丞相也是決不會答應。」
我扶額。
再次看向了他身旁的阿貴。
「你難道沒有跟你家大人說嗎?罷了,差人傳話,就是這麼不靠譜,那便由我自己來說吧。」
「裴大人,我已經婚配了,而且孩兒都已滿週歲,萬萬不可能答應給你做妾的,請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我話音剛落。
便遠遠見到街道另一頭。
之前派去通傳王爺的貼身侍衛已經回來了,前邊還遠遠跟着一個穿着裘皮大衣的俊美男人。
正遙遙策馬而來。

-6-
裴贏之臉色一僵,很快走到了我跟前。
伸出手,拽住我的手腕。
同時壓低聲音道:
「阿貴與我說了,你找了一個獵戶,我知道你是與我賭氣,故意找人氣我的罷了。你既然來了京城,想必是願意跟那獵戶斷了關係,我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這下子倒是知道顧忌臉面了,壓着聲音說。
生怕被周圍的人聽到。
可他們夫妻二人當街攔着我,認定我是來做妾的時候。
一點都沒有想過給我留面子。
我嘖嘖兩聲,心說裴贏之到底是哪裏喫錯藥了。
爲什麼非要認我做妾?
莫不是抬我做妾,他能有什麼好處?
要說這樣唯利是圖的男人,是真心喜歡我,放不下我。
我是萬萬不信的。
這時馬車上的孩兒,大概看我許久未歸,也忍不住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腦袋。
奶呼呼的喊了一聲。
「孃親,要抱抱。」
說着就從馬車上搖搖晃晃地朝着我撲了過來。
我立即甩開裴贏之的手,朝着娃抱了過去。
裴贏之臉上變幻莫測,過了好一會兒,才青黑一片。
瞪着我咬牙切齒道:
「你竟然真的有孩子了?到底是跟哪個野男人苟合生下來的?謝青蘭你竟然如此不守婦道!你就不怕被人恥笑嗎?」
裴贏之氣得連連後退。
我皺眉:「請你……」
「野男人,裴贏之這是在稱呼本王嗎?」
高大的駿馬停了下來。
馬上的男人利落地跨下馬匹。
神色自然地將我懷中的孩兒接了過去。
沈紀鳴今日穿的應該是入宮覲見的衣服,布料華麗,身披白色狐裘。
他本就俊美非凡,又有衣裳加持,又冷着臉質問,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裴贏之想必也被嚇了一跳。
大概是看對方氣勢逼人,皺了皺眉,又想起之前阿貴說我的夫君只是一個獵戶。
很快他便道:
「你不過一個獵戶,竟敢冒充當今王爺?如今常住在京城的王爺,只有一個陳賢王,他已經五旬左右,你不過而立之年,竟然還敢冒充陳賢王?」
裴贏之一臉的輕蔑嘲諷。
沈紀鳴也挑了挑眉。
「你竟是不信?」
「當然不信。」
我卻覺得他當了三年的官,腦子都ťù⁾當不見了。
誰會冒充王爺啊?
想是沈紀鳴自從當今皇帝繼位之後,就去了封地,已有七八年的光景。
這裴贏之當官不過三載。
他自然是沒有見過沈紀鳴的。
我暗暗咂舌,已經不太想說話了。
沈紀鳴也笑了,隨即眼神掃向了我。
似乎在嫌棄我,之前怎的喜歡上這種人。
遇人不淑也就罷了,這人智力顯然都有些問題。
而我替人尷尬的毛病也犯了,完全不敢抬頭。
可裴贏之夫妻卻篤定我們是故意爲了找回面子,讓一個獵戶冒充王爺的。
此刻的表現是害怕的羞愧之色。
尤其是喬芸兒還扯了扯裴贏之的衣角。
「夫君,今日之事,怕是無法善了,沒有想到謝姐姐不光自己來了京城,還帶了這麼個混不吝不怕死的東西來冒充王爺。」
喬芸兒嘴角勾起笑容。
「看來夫君的好意,謝姐姐是無法消受了,哎,要怪就怪在姐姐的出身不好,在一個商賈之家,不然也落不到今日的份上。」
喬芸兒越說越上頭。
眼看着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之前遠遠墜在後面的侍衛們,也紛紛趕到跟前。
二話不說,下馬就跪了一地。
「屬下們來遲,請王爺恕罪。」
這些侍衛可都是個個穿着錦衣衛的飛魚服,掛着真刀子,氣勢逼人。
想要僞裝都是不能的。
這下子裴贏之想不相信都不能了。
一臉驚訝:「你竟然真的是王爺?莫非你是遠在江南封地的成王?」
不等他回話。
跟來的錦衣衛已經拔刀將二人架住。
逼迫這奇葩的夫妻兩人朝我們跪下。
「見到成王跟成王妃,還不下跪?你們衝撞了貴人,污衊王妃,當是死罪!」
裴贏之視線瞬間落到我的身上。
就連喬芸兒也驚訝地張大嘴巴。
「成王妃?就憑她?」

-7-
我淡淡地笑了笑。
是啊,這兩人自始至終都不肯相信我找了一個好的歸宿,也不肯相信我有怎樣的身份。
哪怕我從一開始就跟他們說了。
「是啊,就憑我,如何?」
沈紀鳴抱着孩兒,一手摟過我的腰。
低聲溫柔道:「讓你受委屈了,跟這兩個拎不清的狗東西周旋半天,廢你的心神,這都怪本王沒有早點來接你。」
裴贏之被押着跪下,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喬芸兒卻依然不太服氣。
她突然昂着脖子,朝着沈紀鳴開口。
「王爺,我們夫妻二人剛剛多有得罪,實在是因爲不知道王爺您的真容,可小婦人還是要多說一句,此女早在閨閣中時,便一直勾引我夫君,只是我夫君坐懷不亂,才避免了被她纏上。」
「王爺可不要被她的外表所矇騙,以爲她是什麼良家女子啊,她不過是一個商人的女兒,也不知道跟多少男子勾勾搭搭過了。」
喬芸兒怨毒的目光看向了我。
似乎篤定沈紀鳴不清楚我的底細。
可到底誰糾纏誰啊?
我還沒有動手。
沈紀鳴已經眯起眼角,眼神凌厲。
一旁的侍衛瞬間一巴掌朝着喬芸兒的臉頰扇了過去。
還嫌不夠般,哐哐又是甩了兩巴掌。
錦衣衛都是練家子。
這一巴掌直接將喬芸兒打翻在地上。
白嫩的臉頰上高高腫起。
他們馬車邊上的家丁也紛紛上前護主。
結果都被身旁的錦衣衛一腳一個直接撂倒。
「胡說八道,我們成王妃,乃是當朝太傅侄女,從小跟着太傅在外修學,三年前纔跟王爺完婚,家世學識都是極爲出挑的,與王爺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裴贏之喃喃自語地盯着我,臉色卻越發地蒼白起來。
「太傅之女,你怎麼會是太傅之女呢?」
我嗤笑着掃了他一眼。
「我爲何不能是太傅之女?」
裴贏之下意識道:「若我知道你是太傅之女,三年前我們何須分開……」
我淡定地打斷了他的話。
「裴贏之,若你三年前就知道我是太傅之女,就不會當街掌摑我了?又或者說,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後悔了?是這個意思嗎?」
裴贏之還沒有開口。
喬芸兒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她狠狠地抬手給了裴贏之一巴掌。
「你竟還後悔?我下嫁給你三年,對你補貼了多少?才讓你在京城站穩腳跟,你當真以爲自己多有能耐?」
裴贏之本來就煩躁不已。
此刻又見喬芸兒不依不饒。
頓時冷下臉,抓住她的手。
「若不是你三天兩頭在我耳邊說,家中銀兩不夠,讓你被其他府邸的夫人嘲笑,我怎麼會差人去找青蘭要錢……如今,你又來怪我?我看都是你這賤婦的錯。」
兩人開始互相指責。
讓圍觀的人看了好大一場戲。
沈紀鳴無聊地使了個眼色。
「裴大人縱容夫人對本王的王妃百般污衊,就押送大理寺受罰吧。此事本王定會稟明聖上,想必聖上也不會怪本王先斬後奏了。」
裴贏之跟喬芸兒都被錦衣衛帶走之後。
我才被沈紀鳴扶着上了馬車。

-8-
馬車中。
沈紀鳴脫下了身上的裘皮大衣。
抱着孩兒,俊美的臉上有些陰陽怪氣。
「左等右等你不來,還以爲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了,結果是跟老情人當街敘舊了。」
我伸出手在他的腰間輕輕掐了一下。
「什麼老情人,王爺說話也太不負責任了,我分明是被小人絆住了手腳。」
沈紀鳴這才一把將我摟入懷中。
「是是是,這次是我來遲了,之前也是我來遲了,不然也不會讓你受這等氣。」
沈紀鳴眉眼溫和地看着我。
孩兒窩在他的懷中,跟着學舌。
「爹讓孃親受氣了。」
我頓時哭笑不得。
關於身份這一塊。
我從來都沒有考驗裴贏之的意思。
當年我父親身爲當朝太傅,又是太子少師。
在當今陛下登基之後,盡心輔佐了兩年,厭倦了朝中爾虞我詐,便主動告老還鄉,帶着年幼的我下了江南。
而沒下江南之前。
我作爲公主陪讀之一,也是經常進宮陪伴的。
一來二去,跟宮裏的幾位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王爺們都很相熟。
後來太上皇有意想將我許配給剛剛及笄的太子,但卻被我父親一口拒絕。
藉此年紀尚幼,無法定下來。
但我深知,父親其實更欣賞Ṭŭ⁷成王,想撮合這門親事。
而我外祖一家擅長經營,在南方有不少的鋪面。
加上我孃親去世之前,也留下了頗多的嫁妝鋪面。
總是要有人管理的,而我便去跟着學着打理。
只是沒有想到在江南,就遇上了裴贏之。
被他的花言巧語矇騙。
當真以爲遇到了良人,直到我跟丫鬟被狼狽地趕出京城,纔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回江南時,正好遇到了沈紀鳴遊歷的馬車。
他救起我那日,發現是我,滿臉都是怒意。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到他說。
「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卻被別人這樣對待,青蘭,要我如何才能消得了氣?我恨不得回京將那登徒子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我迷糊中抓住了他的手,只搖了搖頭,讓他送我回江南。
成王是個閒散王爺,江南本也是他的封地,這邊富庶,他便經常四處遊歷,王府常年幾個月不歸。
而這次在半路遇上了我,他更是有藉口採風,將我跟貼身丫鬟護送回去。
好女怕纏郎。
他日日夜夜在我身邊晃盪,又對我體貼入微,毫無王爺的架子。
一來二去,我便默許了他在我身旁。
後來父親知道我二人關係走得近,便樂得撮合。
我便告訴了他我跟裴贏之的事情,本以爲他聽完之後,定生嫌隙。
卻沒有想到他只是微微握住我的手。
「你以前識人不清罷了,要是我早一點出現在你面前,你就不用受此等折辱。」
我心念微動,在父親的撮合下,我跟成王在半年後就成親了。
這三年來,我們恩愛如初,他也做到了新婚之夜對我的承諾。
若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府中沒有任何妾室通房,還帶我遊歷山水,心心念唸的也只有我一個。
兩年前,我懷有身孕,這才安定了下來。
卻沒有想到孩兒剛滿週歲,這消失很久的裴贏之竟然又出現。
果真是孽緣。

-9-
裴贏之跟喬芸兒當街衝撞了成王妃。
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
但裴贏之的岳父畢竟是當朝宰相。
在第二日上朝之時,便爲二人說情。
裴贏之畢竟有官職在身,犯下的這點小事,還不足以讓他丟掉性命。
但沈紀鳴可不是一個那麼好糊弄過去的主。
那日他特意讓錦衣衛將人帶到大理寺。
就是不會讓他舒舒服服地出來。
聽說兩人是三日後纔出來的,丞相去大理寺門口接的。
裴贏之身上沒有一處傷口,但整個人已經被折騰得不行,大理寺多的是那種兵不血刃的刑法。
專門折磨人心智的。
喬芸兒作爲女眷,自然也沒有討到好,雖然受罰沒有裴贏之嚴重。
但沈紀鳴țů₇比她會噁心人。
在裴贏之出獄的第二日,便讓管家帶着幾個精心調教的揚州瘦馬。
作爲美妾上門謝罪,讓裴贏之務必收下。
裴贏之跟喬芸兒成親三年。
根本不敢納下一房小妾,更別說出去拈花惹草了。
當時裴贏之想讓我入京做他的小妾,也都是用我家財萬貫做的條件,才說服了喬芸兒同意納我爲妾。
沈紀鳴倒好,直接給人家送去了三個,還都是精心調教過的,必然要攪得他家宅不寧。
喬芸兒氣急敗壞,偏偏不敢將三女打發出去。
日日夜夜盯着裴贏之糾纏,府邸裏好不熱鬧。
我跟沈紀鳴入冬時進的京城。
他與我進宮侍奉過太后幾次,眼看着太后身體漸好,我們一家也要回封地去了。
這日沈紀鳴受邀帶着孩兒進宮。
我藉口身體不適沒有入宮,想跟丫鬟一起去京城的廟會逛逛,順便看看翡翠樓新上的糕點,我家孩兒愛喫。
只是沒有想到,本以爲自己足夠低調,儘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甚至還單獨要了一間客房。
結果還是在丫鬟出去拿下一盒糕點時。
被身邊一人逮住了機會。
那人手指冰涼,拽住了我的袖口。
「青蘭,我等了你許多日,但你一直沒有離開王府。」
我皺眉回頭,卻見丫鬟不知道何時被人支走了。
我的面前站着面容憔悴的裴贏之。
「我那日就想跟你認錯,想要求得你的原諒,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我今天也是特意趕來見你。」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你,三年前不過是畏懼喬家的權勢,喬芸兒善妒,之前我不過是跟一個丫鬟多說了兩句話,她就差人將丫鬟毀容。」
「當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拒絕你,我只是想要身居高位之後,我的婚事我的一切才能由我自己做主。」
裴贏之說得很情真意切,好像自己真的是那癡心人一般。
我只聽了幾個字, 就險些把剛剛喫下去的糕點吐出來。
他到底有何顏面說這種話?
「你今日使計騙我出來,就爲了說這事?還是你覺得,只要你演得情真意切我就會原諒你?就算我真的原諒你,我已經嫁爲人婦,你再來糾纏,我也與你再無可能了。」
我本以爲我這話說得已經夠明白了。
裴贏之卻依然抓着我的手不放,甚至還將我按向他的懷中。
「只要我二人還有情意在, 任由誰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說着他竟然便要來解我衣帶。
只是他還沒有碰到我的衣角, 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只感覺到一道凌厲的掌風襲來。
我身邊的裴贏之就被人一腳踹到了牆上去,口吐鮮血,臉色瞬間白了大半。
我回頭一瞧, 正是我那剛剛入宮不久的好夫君沈紀鳴。
他一臉冷峻,眼神凌厲,上前兩步。
直接又兩腳踹向了裴贏之的胸口。
我聽到咯噔一聲,裴贏之怕是肋骨都斷了好幾根。
又吐了好幾口血。
沈紀鳴這才抬起下巴,從兜裏掏出一張手絹, 攤開我的手,仔細地給我擦拭被裴贏之碰觸過的地方。
「剛剛我可都聽見了, 你到底是怎麼認爲,我的王妃, 會放棄我,選擇你這樣的渣滓?比相貌你比不過我,比權勢你比不過我,比身材……你更是比不過,你究竟哪裏來的自信?」
說着他語氣又凌厲了幾分。
Ťû₊走過去,用腳踹正了他的腦袋,裴贏之卻根本說不了話,直接被踹暈了過去。
滿臉都是血,看起來嚇人極了。
我一看這情形,忍不住道。
「你下手有點太重了, 他畢竟是朝廷命官, 要真給踹死了,其他大臣不得參你?我們馬上就要回封地了,還是不要惹事比較好。」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
沈紀鳴嘴角一撇, 一臉不高興地走到我跟前。
半蹲下身,將腦袋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救你, 結果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不關心我腳踹得疼不疼, 就知道關心別人死沒死,你是不是不中意我了?」
「下次出門, 你能不能把我係在腰帶上?」
「讓你帶的貼身侍衛, 你又不帶,他們雖然長得醜,但是武力高強,雖然站在你身邊像門板, 但好在很安全。」
我仰頭望天,有些王爺又要開始耍賴了。
我只好轉移注意力。
「孩兒呢?」
沈紀鳴抬起頭,眨巴了眼。
「啊,糟了, 孩兒還丟在皇宮,我接到通報就趕來了,把他給忘了。」
「還不快去接人!」
無人在意的角落。
裴贏之險些因爲失血過多而亡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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