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覬覦愛徒以上犯下的師尊。
將身中情毒的清冷徒弟按在身下時。
一排彈幕飄過:
【這就是 po 文改編的做恨師徒嗎?好帶感,好香的飯,喫一口。】
【笑死,今天女主敢強制男主,明天就被雙修後功力大增的男主反攻做爐鼎,按在身下哭着求饒。】
【師尊,男色誤人,你把控不住。】
【他會折磨到你瞳孔失焦的。】
-1-
嘰裏咕嚕說什麼呢?
我皺眉,垂眸。
身下少年如緞墨髮半遮凌亂衣衫,脣紅齒白,白綾覆目,露出瘦削的冷白下顎。
他清瘦伶仃的腕骨被紅綢綁着,細長絲帶纏繞着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手背青筋暴起性感弧度。
我沒忍住,和他十指相扣。
沈玉卿雙頰緋紅,清啞着好聽的聲,剋制道:「師尊……不可。」
徒弟好清純。
先親一口。
我正要印上那瀲灩的脣。
彈幕再次滾動:
【不可嗎?有點意思哈。】
【猜猜是誰以後在師尊逃跑後,屠遍整座山的魔物,殺了情敵魔尊,雙眸猩紅地把師尊抓回來,一個月都下不來牀的。】
【嘖嘖嘖,也不知道是誰日後說不夠,繼續,還要?還千方百計地哄騙師尊親他。】
【這個反差感,好爽!!!】
這確定是修無情道的玉卿?
他古板迂腐又清冷孤僻。
這些話騙人的吧。
「師尊。」
沈玉卿耳垂和脖頸紅得滴血,他咬牙,似是再也不想與我虛與委蛇,冷下聲:
「你我之間,於理不合。」
清冷尾音帶顫,極爲惑人。
完蛋。
更愛了。
「這樣,玉卿。」
我拽着他的衣襟拉到身前,紅脣銜去他眼上純白綢緞,對上他那雙溼紅鳳眼。
笑着商討:「我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你三個時辰內能剋制住桃花毒,我今日,就放過你如何?」
【三個時辰?師尊這是瘋了吧,文中桃花毒是最要命的一種情毒,中毒者若不解,只怕受萬蠱噬心之苦,甚至走火入魔。】
他側開臉。
「望師尊說到做到。」
「都聽你的乖徒兒。
「先讓爲師親一下。」
我沒忍住,含着白綾,俯身和他接吻,脣齒間溢出的血在純白綢緞暈染。
我柔着聲音在他耳邊輕笑:「好玉卿,待會兒可別纏着我。」
沈玉卿抿脣不答,移動着被紅繩捆着的雙腳,將自己隱入牀帳深處。
我繼續好奇地看着彈幕。
一炷香的時間,我在那些凌亂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了一個真相——我所處世界,是一個香豔話本。
我是覬覦徒弟的師尊女主,沈玉卿是開始誓死不從,後清冷變瘋批的徒弟男主。
文中,他清冷出塵,克己復禮,是個十足的美人病秧子,修煉極爲刻苦,可惜天資平平。
我觀他如此,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幾番下毒癡纏,唯有此次得逞。
此次雙修後,沈玉卿靈氣暴漲,強行衝破被絕世高人封印的經脈,從廢寢忘食修行才勉強及格的中等弟子,逆襲爲看一眼卷軸便悟道的仙門翹楚。
當然,我把他折辱得心思扭曲了。
他開始報復性地纏着我雙修,類似於美豔妖女逼清冷正道弟子墮魔,後者發瘋,我死遁後被抓回去不可描述的文。
我回頭,看向玉卿。
燙得他雙頰潮紅。
「不、不許,看我。」
他嗓音極媚極柔,啞得勾人。
「玉卿,你的聲音纔是情毒。」
我平靜又無辜地闡述這個事實。
沈玉卿耳根紅透,死咬着脣,努力將自己縮起來。
清純愛徒變瘋批小狗嗎?
真的想看一下。
我十分惡劣地違背約定,強勢地捧起他滾燙雙頰,讓他與我四目相對。
少年鴉睫輕顫,每眨一下,宛如蝴蝶振翅,溼漉漉黑瞳兇兇的,艱難啓脣:
「師尊,不可以,你我師徒一場,此舉實在、實在傷風敗俗,有違倫理。」
「你不說,我不說,又沒人知ẗũ₇道。」
我不爲所動。
俯身,他抗拒地躲開。
沈玉卿再次掙扎似的求饒,低下聲,按照我以往教他的話術,羞恥道:
「師尊姐姐,不行……」
「好玉卿。」
我軟下聲,撲進他懷中,手指柔若無骨地搭在他半褪衣衫的肩上,泫然欲泣:
「你就從了我吧。」
【爽了,這誰看了不迷糊,怪不得後期勾得沈玉卿要死要活地發瘋,生生把如此光風霽月的仙門弟子逼成陰溼瘋批。】
【誰懂,男女主兩個的顏值我好喫,我都看上了,會撩的妻,害羞的夫,get 到了。】
【男主中情毒了還那麼能忍?那麼一個妖豔美人衣衫半褪地抱着你哭,沈玉卿你行不行啊?】
彈幕給了我信心。
我胳膊勾着沈玉卿的脖頸,在他肩窩上輕蹭,歪頭腦袋,軟着聲:
「你親我一下,我就放過你……唔……」
少年似是再也忍受不住我的絮叨,垂首,以吻封口,吻技青澀又兇。
我輕咬了他一下。
沈玉卿驀地清醒抽離,他眸光輕閃,啞着聲:「望師尊說到做到。」
我莞爾一笑:「我沒說完,只放你一炷香。」
「師尊!」
沈玉卿氣極喚我名字,見我今日心意已決,視死如歸道:
「弟子,恕難從命。」
「沒關係,爲師可以抗命。」
我手剛放在他腰帶上。
餘光瞥見一條彈幕:
【雙雙殉情就老實了。】
【趁着手和腳沒有被沈玉卿折斷,多再用用吧,明天就要依賴玉卿了。】
【懷疑沈玉卿一開始就有瘋批屬性,是個白切黑,師尊姐姐這四個字看起來不情不願,實際上喊得臉都紅透了,感覺喊爽了。】
【應該是恨中有愛,前期太過在乎世俗倫理,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師尊卻總想逃。於是後期墮魔,把她仙術盡廢,眼終日覆上紅綢,只有見他時Ṫű̂⁾才取下,瘋了般地囚禁在佈滿法陣的小院。】
【只能看我一個人的陰溼男鬼嗎?那很興奮了哈,記得原著男主說要出去殺妖,實際上都是騙師尊的,一直在暗處窺視師尊。】
?
我動作一頓。
對第一條彈幕耿耿於懷。
殉什麼情?
我把玉卿折磨得那麼變態?
聽起來好爽。
但廢除修爲,折斷手腳……
想想就好疼。
罷了。
此事不急,慢慢來。
在少年羞憤欲死的眼神中。
我慢吞吞收手,揉了揉他滴紅耳垂,嘆道:「也罷,爲師是有名的正人君子,你若誓死不從,放你一段時間也不是不可。」
我從他身上下去,坐在牀邊整理衣衫,末了,從袖中拿出白瓷瓶,掌心倒出三粒小紅丸。
「這是解藥。」我輕聲。
沈玉卿呼吸不穩地艱澀道:
「多謝——師尊。」
薄雲遮月,窗欞微敞。
清風攜着落花捲入室內。
清冷月光半灑在我身上。
「好玉卿。」
我將解藥含在舌下,垂眸,單手托起少年紅透了的清雋面龐,眼眸輕彎,笑得慵懶又清純:
「解藥只餘此三粒。」
沈玉卿羞憤地攥住我的手腕,因用了力,指節泛白。
糾結一番,吻了上來。
舌下解藥被掠奪走。
沈玉卿坐在牀尾,運氣穩了穩體內亂竄的靈氣,攏着凌亂衣衫起身,踉蹌走了幾步,手扶門框,頭也不回地啞聲道:
「徒兒先回房了。」
-2-
【不是,沈玉卿現在就走了,這不符合原著劇情走向啊。】
【小說改編,稍微有點兒小改動是正常的吧,全篇照搬原著,確實沒法播。】
【我不管,在一起就沒有意思了,好喜歡現在這樣的曖昧期。】
【樓上+1,我也喜歡拉扯。】
彈幕還在滾動。
我收回視線,走向屋外。
院內月光昏暗了許多。
周遭樹影婆娑。
風捲來幾片桃花瓣落入掌心。
我輕點足尖,躍上籬笆外的樹梢。
寬大衣袍隨風獵獵作響。
我垂眸。
不遠處的天際裂開一道細縫。
有詭異紅光泄露。
籠罩着距離最近的桃花林。
林中鬼影幢幢。
猩紅的黏稠液體從泥土中湧出,緩慢地覆上花草,吞噬周遭一切活物,又極快地煉化爲自身的能量。
像是遍佈山野的血管。
它在流動,也在活着。
隱約可以看見,乾瘦黝黑的雙手撕開液體最外層似薄膜類的物質,鑽出渾身漆黑的瘦高怪物。
桃花林又甦醒了。
我看向彈幕。
【這是什麼玩意?】
【有點可怕,不是說仙俠 po 文嗎?怎麼給我整靈異恐怖那一類了?】
【大晚上一個人看真的挺無助的,有沒有原著黨講解一下子這些是什麼,會不會突然來個特寫,有點兒害怕哈。】
【原著黨表示一臉蒙圈,原著一點兒沒提啊,啊啊啊,血腥又黏糊糊的,好惡心,彈幕快來護駕。】
【我嘞個 po 文變恐怖文,把甜寵愛好者當日本人整,編劇你是這個(咧嘴笑)(贊)。】
唔,看來這些讀者也不知道三年前突然出現在花月山上空的這玩意啊,仙門也未曾有過記載。
那麼是不是說。
所謂原著劇情也有待考究?
不過眼下。
要先處理這些邪祟。
我手腕翻轉,幻化出一支瓷白玉笛,溫潤清涼,乾淨得不染一絲雜質。
我垂下眼,吹響玉笛。
山林晦暝,笛音悠悠。
如清風țů₈徐來般輕柔,讓人放鬆警惕的同時,隨着不斷拔高的音調,隱藏的另一股凜冽的殺氣如破竹般突然衝破桎梏。
我猛地睜眼。
似利劍般萬千音波直衝桃花林,無差別屠殺所有活着的,正在蠕動進食的生物。
風拂葉聲似鬼哭森冷。
掌心溫熱又黏。
不知多久,風聲漸歇。
天邊紅痕闔上。
桃花林邪祟盡屠,無一絲活物。
玉白笛身變得鮮紅。
我垂眸。
雙手也鮮血淋漓。
好睏。
上下眼皮在打架。
彈幕還在討論這莫名的劇情。
那些字比宗門戒律還要催眠。
我甚至來不及掐淨身咒,移步換景來到寢居,頭也不抬地倒在牀上便昏沉睡去。
矇矓中,有人推開門走進,替我換下渾身是血的衣物,又給我餵了藥,拉着我的手,將臉埋在我掌心。
-3-
再次醒來,是黃昏。
窗外,暮色蒼茫又寂寥。
白衣少年推開門,夕陽餘暉淡淡籠罩住他的身形,勾勒出模糊的清雋輪廓。
「玉卿,我睡了多久?」
我託着下巴,睡眼惺忪。
「回師尊,才三天。」
他聲音淡淡的,溫和好聽。
「三天?!」
我瞬間精神。
「這次竟睡了那麼久?」
「不久。」
沈玉卿輕聲反駁。
他蹲下身,替我穿鞋。
我揉了揉肚子。
空蕩蕩的有點兒餓。
「好玉卿,我想喫魚。」
「明日吧,師尊。」
「爲什麼?」
「因爲今日做了東坡肉。」
彈幕驚訝至極:
【想不到男主會做飯?】
【包的包的,沈玉卿自幼便會討師尊歡喜,洗衣做飯,哪件事都是他親力親爲。】
【好你個沈玉卿,人妻屬性點滿了是吧,溫柔外表下是白切黑,師尊快樂+1。】
【質疑師尊,理解師尊……】
我卻是好奇:「哪裏買的?」
沈玉卿起身,乖巧回:「昨日巡山,路遇一迷路老翁,帶他出山後,他送了些肉。」
「你收了?」
「嗯。」
沈玉卿點頭,又道:「盛情難卻,不過,我在他炕上留了銀兩和信。」
「沒給也沒關係。」
我下牀,湊近他,與玉卿四目相對:「畢竟受人之恩,就要湧泉相報。」
我意有所指。
沈玉卿被我逼到牆邊,鳳眼輕垂,不去看我:「除了那件事。」
「什麼?」
我故作不懂。
他不說話。
「真的不能以身相許?」
我目光可憐,滿是遺憾。
沈玉卿抿脣,漠然提醒:
「師尊,你我爲師徒。」
我輕哼一聲,不太滿意這種說法:「是你一見我就跪在地上,行拜師禮,我一開始又沒打算收你爲徒。」
他袖中的手指收緊,抬眼看向我,語氣平靜中有着難以察覺的輕顫:
「那你一開始打算做什麼?
「師尊是後悔收我爲徒了?
「還是,根本就不願?」
【啊?你確定這沈玉卿正常?】
【用溫柔又平靜的話語拋出三個反問,隱藏瘋批嗎?那師尊很有壓力了。】
【所以!他現在,是喜歡師尊的對吧?!對吧!!!他只是不敢也不想承認,整酸澀文學那一套嗎?】
【笑了,男主單方面酸澀吧,師尊答應我,咱回是的,就會得到一個破防的沈玉卿,他包讓你下不來牀的。】
但很顯然,我讓彈幕失望了。
因爲我回了玉卿「童養夫」三個字。
他怔住,僵硬地躲過我的觸碰,錯開我的目光:「師尊,飯該涼了。」
他與我側身而過。
背影落荒而逃的意味。
十分明顯。
-4-
用過晚膳,天已黑透。
我在屋內研究陣法。
沈玉卿送來了一碗黑乎乎的藥。
苦藥味沖天地刺鼻。
「玉卿。」
我推開碗,一臉痛惜:
「想謀殺爲師,大可直說。」
少年俊眉皺着,開口解釋:「是療養丹田筋脈的藥,不是毒。」
我不以爲然:「勝似毒。」
「師尊,良藥苦口利於病。」
我眼也不抬:「我沒病。」
「可師尊流了許多血,是玉卿術法不精,不能爲師尊排憂解難,都怪玉卿。」
藥碗放在桌上。
沈玉卿黯然地垂下眼。
燈火搖曳,在他長睫打下一層漂亮陰影,他掩脣輕咳幾聲,弓起的脊背單薄清瘦,襯得整個人詩意地朦朧又脆弱。
我過去扶他,查看他掌心果然有血,不由得質問:「你這幾天沒喫藥?」
玉卿溫柔外表下性情極倔。
他眨了眨眼,學我般不甚在意:「藥太苦了,左右死不了,師尊不喝,我也不喝。」
用這套來拿捏我是吧。
那很會拿捏人了。
我狠狠掐了掐他的臉,起身倒了杯溫水,捧起碗,深吸一口氣,閉眼將藥一口乾完。
苦味在口腔蔓延。
我放下碗,又慌忙飲了幾口水,中和一下藥的苦澀。
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我氣不打一處來,冷下聲命令:「去喫藥。」
他拱手作揖,乖巧回:
「是,師尊。」
我不經意看向彈幕,上面還在討論,其中有一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沈玉卿剛剛是笑了吧?】
玉卿果然小有心機。
-5-
「師尊安歇,徒兒於此侍守。」
夜間風冷,明月高懸。
我坐在窗邊思考着修補天痕之事,沈玉卿用過藥後,拿起斗篷披在我肩頭。
我回神,輕輕搖頭:
「爲師不困。」
「那徒兒便先睡下了。」
他打着哈欠要去睡覺。
我拉着他的手,走近牀榻,示意他在此處睡去。
「師尊。」
沈玉卿抽回手,平淡陳述:
「男女授受不親。」
我幽幽地看着他:「你幼時同我在人間遊歷,師尊窮,只開得起一間客棧,現在睡在這,倒是委屈你了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師尊……」
「哦,對了,當時你特別喜歡抱着我,特別喜歡無意識地撒嬌和蹭我……」
「師尊!」
沈玉卿似被我說羞了,也不再顧忌男女打防,伸手急切地捂住我的脣。
「我不說了,知道啦。」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掌心,燙得他立馬收手,連帶着耳根和脖頸都白裏紅透。
「我睡在這,你別不依不饒。」
「嗯嗯。」
我鄭重點頭,發誓道:
「玉卿放心,乘人之危非君子。」
沈玉卿眸光幽怨:「可師尊,你總說君子沒小人活得逍遙自在,也不承認自己是君子。」
我不接話,只是指尖碰了碰他的下眼瞼,催促他快睡。
「你看你的黑眼圈,這三日是不是沒睡好?明日還要給我做魚,好玉卿別貧嘴了,快點兒睡覺。」
「師尊,你別看我。」
「好的好的。」
沈玉卿讓我轉過身,在不斷確認我有沒有回頭後,才彆扭地脫去外衣,扯着被子蓋好,露出一雙漂亮鳳眼。
「好了嗎?」我問。
「好了。」
我回頭,坐在牀邊,指尖替他整理了鬢角碎髮,實在沒忍住,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少年長睫輕顫,扯着被子悶過頭,悶悶道:「說好不乘人之危。」
我輕笑了下:「早點睡。」
「哦。」
我昏迷這三日,玉卿應當處理了許多邪祟,不然不至於睡得那麼沉,以至於噩夢侵擾也不醒。
我揉開他皺着的眉,又握着他的手,給他輸送了些靈氣,也尋到了一條微乎其微的堵塞經脈。
不仔細尋找,根本發現不了。
玉卿的靈力乾淨純粹,與此間大多數修士不同,極爲濃郁,甚至可以說是強悍。
三年前我身受重傷,體內靈脈差點碎裂,多虧玉卿及時輸入靈力。
這種靈力有種莫名的熟悉。
而玉卿明明根骨極佳,卻修煉緩慢。
彈幕曾說,玉卿的經脈被絕世高人封住了,按照所謂原著來說,玉卿的真實實力應該很強。
封印他經脈之人到底是誰?
以至於若不是彈幕所言。
我雖隱有疑惑,但也未曾察覺。
林中傳來刺耳尖銳的獸叫。
驚得枝頭烏鴉振翅。
我起身想要查看,被玉卿無意識地拽住手腕,呢喃了一句「別走」。
口是心非的沈玉卿。
我掙脫他的手,嘆氣:
「爲師去去就來。」
-6-
這次天痕的縫隙小。
僅是片刻。
我便誅殺完所逃竄出的邪祟。
拿出帕布拭去劍上的血。
我漫步在白霧繚繞的桃花林。
並無浪漫,相反,到處都是蛇獸屍體,白骨累累,陰風陣陣。
還遇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氣息微弱,還活着。
臉很熟悉,想不起來。
彈幕在此時給了答案。
【魔尊出場那麼快?記得原著魔尊第一次現身是一個月後,師尊逃跑於林中和魔尊相依爲命一段時間,乞求魔尊帶她離開沈玉卿。兩人差點雙修,可惜沈玉卿趕來得太快,把魔尊殺了,還囚禁了師尊。】
【可師尊還沒有撲倒玉卿呢,劇情崩到哪跟哪了?】
【無所謂了,應該故事大改了,幸好人設還沒崩,俊男靚女對眼好啊。容我一嘴,這魔尊出場略顯寒酸,看起來好陰鬱,感覺妹寶還是喜歡玉卿那種乾淨清爽的小太陽。】
【沈玉卿陽光開朗,是我今年聽的第一個笑話哈,我只想知道魔尊都出現了,離強制愛師尊劇情還會遠嗎?】
【感覺按現在劇情發展,師尊不可能和魔尊雙修,這有點兒不符合她專情於沈玉卿的人設,OOC 了……】
我表示贊同。
我是堅定的玉卿愛慕者。
立志將他拖入紅塵共纏綿的。
不過彈幕說這個人是魔尊?
江子潯?
我似乎有點兒印象。
三年前不是在仙魔戰役中死了嗎?
魔族慣會研究些陰暗玩意兒。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天痕的來歷。
我思索一番,蹲下身扯住江子潯的後衣襟,一路拖拽回家。
將他丟在院內樹下後,我也不管他的死活,伸了個懶腰回屋睡覺。
-7-
這覺睡得極爲舒服。
尤其是抱着玉卿。
只是第二天玉卿醒得快。
我起牀時,他早已不見蹤跡。
清晨山間雲霧繚繞,炊煙裊裊。
我簡單洗漱過後,坐在桌前便要夾菜,被對面的玉卿用筷子夾住。
「怎麼啦?乖徒兒?」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感覺愛徒今日心情不是很好呢。
面容還是一如既往地清秀,氣質清冷又溫潤,就是那雙瞳孔漆黑得緊,錯覺般陰鬱的冷。
「門口那個……」
他沉吟片刻,問:「是誰?」
「不知道。」
我支着下巴,無所謂地笑:「昨日林中有妖邪作祟,隨便撿回來的,玉卿是在擔心什麼?」
沈玉卿抿脣,低頭看了眼熱氣騰騰的米粥,提醒道:「花月山古怪,師尊不怕他萬一是邪祟所化?」
「邪祟?」
我輕笑一聲,面上波瀾不驚:「他靈力微弱,如果有意外,殺了不就好了。」
沈玉卿怔住,不知道對我的回答是否滿意,順從地收回筷子,安靜用膳。
依舊是那副溫潤形象,但明顯有點不開心,不想同我說話。
彈幕說他是喫醋了。
我向來是個打直球的,他安靜地喝着粥,我不緊不慢地開口:
「玉卿,你是不是喫醋了?」
「咳咳。」
沈玉卿被嗆得猛地咳嗽幾聲,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眼尾染上淚,穠麗勾人。
「沒有。」
他別過頭,嗓音極輕地反問:
「我爲何要爲一個外人喫醋?」
我淡笑不語,沒有回答。
彈幕解讀得更多:
【這就是正宮的底氣?】
【那沈玉卿是把自己當內人嘍?】
【嘴硬兩個字,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給我追妻火葬場好嘛。】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沈玉卿說這話酸溜溜的,哇!感覺他快要碎了,師尊快去哄哄他。】
【不要哄,就該讓男主有危機感,這樣才能學會主動!!!】
關於哄與不哄,直到用完膳,彈幕兩波還在吵……
我來到院內,樹下魔尊奄奄一息地躺着,沒有任何要甦醒的徵兆,剛想查看他傷勢,手腕被沈玉卿拽住。
我回頭。
他移開眼,輕聲問:
「師尊昨日不是想喫魚,現在不去釣嗎?」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沈玉卿從容對上我的眼神。
「好吧。」
我思索一番,反手握住他的手,將他拉近,仰頭笑看着他:
「既然玉卿那麼想釣魚,那爲師就勉強陪你一起吧。」
-8-
山林鬼魅頗多。
常年不見太陽。
稀少陽光透過枝丫斑駁灑在林中。
我與玉卿逛了許久,挑了一處陽光不錯的青草地,坐在溪水邊垂釣。
可惜一上午都不見一條魚。
彈幕在那裏嘲笑什麼空軍。
我無聊地伸了個懶腰,提議讓玉卿幫忙照看一下,自己去找些野果解饞,用來打發時間。
這一走,便忘了時辰。
野果沒找到。
在不遠處的小溪邊玩起了水。
「水涼,師尊。」
沈玉卿不知何時找了過來。
他虛弱地輕咳一聲,撈出清涼小溪中我沾水的赤足,放在膝前,垂首,從袖中拿出布帕,替我細心擦拭。
少年躬着的脊背彎出漂亮弧度,額前碎髮下的眸子清澈見底,面容平淡,虔誠地無任何背德想法。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苦惱道:
「玉卿呀,你說,我這樣的性格,怎麼會養出你這般正直清冷的徒弟。」
他動作一頓,沒有應我。
我倒是習慣了他這副樣子。
幼時便跟在我身後,當時還會笑,只是不知道何時就長成了一個情緒淡淡的少年郎。
都怪宗門那幾個授課的迂腐老頭,我恨恨地想着,只是在宗門待了兩三年,便把我的玉卿教得如此古板。
回到釣魚的小溪處。
沈玉卿坐在樹下垂釣。
今日此地靈力比往日充沛。
我坐到樹上,閉上眼養神。
再次睜眼,薄暮時分。
山風輕拂,透過枝丫的零碎光斑灑在樹下早已收拾好漁具的沈玉卿身上,他長身玉立,抬眼看着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從樹下落下去,宛如一隻墜落的蝴蝶,跌進沈玉卿懷裏。
「睡久了,腳崴。」
我扯出一個謊,雙手環住玉卿的脖頸,他輕輕點頭,應該是相信了,我卻趁機親了親他的脣。
沈玉卿抱着我的手臂收緊,眸光微閃,動作僵硬地將我放下。
「釣了幾條魚?」
我好奇地看向魚簍。
「一條。」
我無奈嘆息:「不夠喫呀。」
沈玉卿拎起魚簍,輕聲道:
「那明天還釣。」
彈幕有不同的聲音:
【他騙你呀師尊!!】
【他釣了好多條都放走了。】
我看向沈玉卿。
他眸光溫柔,面容如常。
原著與現實不符。
彈幕一定在騙我。
-9-
江子潯醒了。
那張佈滿血和泥的俊臉充滿警惕,手心捏着石頭,在看到我手中剛出爐熱氣騰騰的饅頭時,目光炯炯地盯着。
【這魔尊怎麼可憐又傻的。】
【不兒,這劇情發展對嗎?他好像沒有看上女主,而看上了她手中的……饅頭?】
【師尊快把饅頭給他吧,感覺下一刻他就要爲了你手中的饅頭大打出手(流淚大哭)。】
【魔尊顏值還是在線,就是看起來呆呆的,跟個迷路的悽慘小狗一樣,師尊要不要考慮收了。】
暫時沒這個打算。
我將饅頭扔在江子潯懷中。
他也不管是否有毒,狼吞虎嚥地塞到口中,艱澀嚥下,眼巴巴地看着我:
「能不能,再給我一個?」
他聲音嘔啞啁哳,極爲難聽。
我從袖中拿出瓷瓶,倒出一粒丹藥,扔在他掌心:「治嗓音的。」
「多謝。」
江子潯將丹藥服下。
我打量着他,疑惑道:
「三年前,你沒死?」
三年前仙魔戰役,死傷無數,魔尊聽說被叛變仙門的大護法給殺了證道了,現在怎麼還活着?
「仙子認錯人了。」
江子潯目光遊離,僵硬地扶着樹站起身想要離開,寒光閃過,劍鋒指着他的喉嚨。
沈玉卿執劍刺向他,神情淡漠。
「少俠饒命!」
江子潯被嚇到,雙手舉過頭頂,欲哭無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仙子少俠莫要殺我,我真的不認識你們啊。」
「我們沒恩沒仇。」
我接過沈玉卿手中的劍,把玩一番,比畫着從哪在他身上開口好,笑道:
「江子潯,我現在沒空跟你玩失憶遊戲,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奉勸尊上還是實話實說,否則,只怕今日出不了這個門。」
江子潯臉色猶如一張白紙,見身份被識破,倒也不再辯解,自暴自棄道:「仙子儘管問,只要不殺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繞着他轉了一圈,上下打量,又立在他身前,盤問道:
「你怎麼會兒在花月山?
「關於天痕又知道多少?
「你們魔族研究出來的?」
「我不知道。」
江子潯坦率搖頭。
我不信,用劍斬斷他鬢角碎髮。
他嚇得嘴脣顫抖,就當我以爲他要如實交代時,江子潯癱在地上拽着我的衣角崩潰大哭。
「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還委屈呢,我就是一個自幼在人間流落的孤兒,十六歲那年一羣魔族找到我說我是魔尊的遺腹子,要帶我回魔界喫香的喝辣的。
「接着二話不說地將我推上魔尊之位,還沒享兩天福,反手就利用我的名頭拉攏勢力,打着我的旗號向仙門宣戰。
「打架就打架,反正我只想混喫等死,結果他們那羣大護法蠢得要死還打輸了,一股腦地把罪名全扣在我頭上,說要殺了我向仙門求和。
「這關我屁事啊,幸好我腿腳利索,學了一些御劍的招式早早跑了,不然晚一步魂飛魄散的就是我了。
「仙子明鑑啊!」
江子潯確實看起來年歲不大。
和玉卿看起來像同齡人。
我收起劍,沒說信與不信,斟酌問:「那你爲何在花月山徘徊?」
「仙門和魔族私下都有我的通緝令,我逃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恰好來到花月山罷了。
「誰知道這山上有怪物,否則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股腦地將委屈全部抒發出,就連彈幕也對他流露同情。
【那很絕望了。】
【魔尊哭得好慘,抱抱。】
【好心疼,無法想象無父無母生活了十幾年,最後還被那些所謂魔族親戚接回家利用,慘遭仙魔兩道追殺,代入一下很生氣。】
【孩子想喫飽穿暖有什麼錯?】
【有沒有魔族那幾個大護法的地址,我想給他們寄些禮物。】
確實挺慘的。
我糾結一番,將江子潯收留下來用膳,又給他安排一間空蕩客房,道:
「我這簡陋,明日下山給你弄張牀,你先打地鋪將就一下。」
「謝謝仙子姐姐!給我一些喫的就行,住哪都無所謂。」
江子潯是個嘴甜的主,一口一個仙子姐姐,挺會哄人。
「不知仙子姐姐如何稱呼?」
「柳觀塵。」
「仙子你名字真好聽。」
他剛燒完水洗過澡,臉上乾淨了不少,或許有魔族血脈的緣故,一副妖冶邪佞的長相,但幸好勝在性情單純,笑容清爽。
我關上他的門,轉身。
沈玉卿站在不遠處靜看着我。
月光爲他鍍了一層清輝。
少年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怎麼還沒睡?」
我走近,摸了摸他的手,冰涼得緊。
沈玉卿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清冷又疏離地後退一步,淡淡道:
「師尊不也沒睡。」
生氣了?
我有些好奇:
「怎麼了嗎?」
【報告師尊,沈玉卿醋罐子打翻了,酸得我隔着屏幕都聞到了。】
【我從沈玉卿身上看到了一種被偏愛的有恃無恐的錯覺,對比一下,我真的好憐愛魔尊嗚嗚嗚。】
【哎呀傻丫頭,你一直在整江子潯的事情,就連晚飯玉卿做的魚都沒喫幾口,也不理他,現在才發現他生氣了啊。】
【沈玉卿纔是那個有分離焦慮症的吧,有沒有人注意到剛剛師尊和江子潯聊天時他面無表情的樣子,有種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極致瘋感。】
【表面不在意,內心實際上快要醋瘋了,因此背地一直跟着師尊,被發現也要表示不在意嗎?哈吉卿,你這傢伙。】
【六百六十六,能想出哈吉卿的,家裏要請哈吉高了。】
【每日一問,今天會有我想看到的牆紙嗎?我下流,我雷清水,沈玉卿你快 A 上去啊!我要看砰砰砰!!!】
這些人好生有趣。
不過等玉卿 A 上來?
再等八百年吧。
我湊近,雙手捧着他的臉:
「好玉卿,你生氣了?」
他移開眼:「沒有。」
「騙人。」
我踮腳剛想親親他,被一道調侃聲打斷:「師尊禁忌,當真有趣。
「仙門不是最重名節?
「那些長老要知道你這場師徒之戀,怕不得要氣瘋。」
我鬆開沈玉卿,轉頭,看見一個模樣俊俏的青衣少年坐在綠樹枝頭。
「彼此彼此,聽說山鬼大人前些日子擄走一個漂亮新娘,只是當時扮相不太好看,被當作喫人的妖怪慘遭修士通緝。」
我笑容散漫地看着他:
「怎麼?逃我這躲難?」
「我與我娘子好着呢。」
山鬼倒也不生氣,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他鬆開手,風一卷,便落入我手中。
「妖族和仙門又打起來了。」
他嘆氣:「打打殺殺的,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寫信之人自稱是你的師兄,託我交付予你。」
「無非想讓我出山。」
我掐了個術法,指尖驟燃,化爲紛飛灰燼,眸子倒映着點點星火。
我笑道:「江湖水太深,沒有歸隱山林來得自在,我現在只是一介小散仙,不想管那些人爲之事。
「要知道,那都是小事,天痕纔是大事,事關天下蒼生的大事。」
三年前,我於仙門陣營,屠殺了許多兇殘魔族,被推崇爲正道魁首。
可每當夢迴,直覺告訴我,我應該一視同仁,平等地看待仙魔妖三方陣營,不得插手。
世俗紛擾,我帶玉卿離開仙門,遊離人間山河,於草木之間,尋一隅寧靜。
只是不巧,恰好碰到花月山這處靈異之地,尋了三年,也沒搞明白那道血色天痕是什麼鬼。
憑空浪費了許多珍貴法器和我的修爲不說,這天痕碎得倒是愈發厲害了。
「說來倒是奇怪。」
山鬼思考,眯眼笑道:
「這天痕我花十層功力修復也不敵你一層,那洞將我的術法吞噬,像專門要你來修更合適纔行。」
唔,想來確實是這樣。
玉卿似乎也可以。
就是玉卿修爲太低了。
「二位繼續,在下不叨擾了。」
山鬼化作一縷青煙離去。
四下無人,我剛抱住沈玉卿的腰,踮腳要去親他,被他用掌心捂住脣。
他沒有往日那般欲說還休地縱容我,眸中,是少有的認真:
「師尊,天痕碎了會怎樣?」
「大家一起死唄。
「仙妖魔人鬼,都跑不掉。」
我無所謂道,眼含着淚,整個人倚在他身上,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所以玉卿,能讓爲師摘下你這朵高嶺之花,牡丹花下死嗎?」
沈玉卿眸光晦暗,就當我覺得有戲時,他將我從懷中推開,嗓音很輕:
「不行。」
果然沒戲。
-10-
天痕裂得更厲害了。
金光屏障籠罩整個花月山,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出不去。
院門口求庇佑的小妖大堆。
紛紛坐在地上唉聲載怨。
江子潯也坐在一旁唉聲嘆氣。
我正在搗藥,眼也不抬:
「再哭再鬧者,都扔出去。」
此言一出,院內果真安靜不少。
「仙子,那道天痕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
小兔妖抹着眼淚,雙眸似血地紅,不久前,她的母親剛被怪物喫掉,她也是僥倖逃脫。
我把搗碎的藥草覆在幾個被瘴氣所傷的小妖眼皮上,坦誠道:「暫時沒有ţŭ₁。」
「那我們是不是都要死在這了?」
「也不一定。」
給那幾個小妖上完藥,我將瓷碗中的殘餘藥渣倒掉,放下清水中清洗,看向那個提問的小灰狼:
「明日我在山腳處畫個陣法,你們早點兒在那等我,我利用陣法將你們傳送出去,能跑多遠跑多遠吧,跑得快的死得慢。」
彈幕討論冷不丁地浮現:
【師尊真冷幽默哈。】
【男女主不會真死在這吧?原著中,師尊不是回仙門抵禦妖族了嗎?我記得師尊好像是給身受重傷的掌門師兄擋劍,被男主誤殺了啊。】
【沒看過原著,那麼狗血嗎?】
【包狗血的,你追我逃,沈玉卿還瘋掉,殉情了。】
【搞什麼飛機,不要 BE!】
【噠咩,不要虐我,再這樣我要棄坑了……】
【要我說多少遍不要代入原著啊,師尊根本沒有回仙門,怎麼可能 BE?不行!我嗑的 CP 必須 HE,師尊你快點兒和沈玉卿雙修提高功力拯救蒼生啊!!!】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我非常認可。
只是,玉卿應該很難同意吧?
我煩惱地看向正在給傷患小妖包紮的沈玉卿,對方察覺到我的視線,垂眸看向我,溫柔又恭敬地喚了一聲「師尊」。
算了。
先讓我想想理由。
-11-
第二天一早。
那些小妖便被我送了出去。
回去時,一個一瘸一拐的人影朝我奔來,喊着是不是把他忘了。
「不好意思,陣法剛剛關閉,你來得太晚了。」
我攤手,表示自己束手無策。
江子潯渾身是泥,坐在石頭上揉着剛剛下山時扭傷的腳踝,眼淚汪汪,忍不住抱怨:
「爲什麼倒黴的都是我?」
我安慰道:「這幾天心態放寬。」
「難道仙子有辦法了?」
他的目光充滿期待。
「沒有。」
我搖頭,勸他看開:
「左右都是死,不如笑着面對。」
江子潯:「……這並不好笑。」
我皺眉:「我沒笑。」
我將江子潯又送回小院。
沈玉卿正在伏案畫符。
在聽到我要去查看天痕時,他起身,表示自己要同我一起。
「留在家裏吧。」
我嘆息道:「那地方危險,你若受傷了,爲師怕會分心。」
少年低着頭,捏着符的指節泛着白,緊緊咬着快要溢出血的脣,艱澀道:
「怪徒兒術法不精。」
「我從未怪你,莫要自責。」
我摸了摸沈玉卿的頭,用帕子小心拭去他眼角的淚,臨走前又再三保證自己會安全回來,告訴他不用擔心。
儘管極不情願,可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沈玉卿還是同意了。
看着我離去的背影,他做得最壞的打算,也只是我會受些比平時嚴重的小傷。
幼時在他眼中,師尊便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永遠從容地應對和化解各種困難。
所以,他選擇相信了我。
因此,當我再次回來,渾身沐血,一副蒼白脆弱的模樣時,巨大的懊悔與自責將他吞沒。
沈玉卿手足無措地跪在牀前爲我處理傷口,全程一言不發,鼻尖酸澀,強忍着不讓自己眼中打轉的淚落下。
「好疼呀,玉卿。」
我握着他的手,第一次說疼。
「我給你輸送靈力師尊。」
沈玉卿長睫上的淚終於落下,砸在我的手背。
「別哭,爲師死不了。」
我抬手要給他擦淚。
他雙手緊握住我的手,眼尾泛紅,聲音沙啞:「不要說死。」
「可是玉卿,你知道的,爲師向來不怕死。爲師此生長恨,是未能與你長相廝守,爲師知你不願,只求來生……」
口中未說完的話被沈玉卿青澀的吻堵上,他的動作笨拙又帶着點討好的小心,尾音輕顫:
「玉卿一直是你的。
「師尊不要死,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別過頭錯開他的吻,眼神黯了下去,故作哀傷:
「活着又有什麼用?
「我的丹田碎了大半,只怕此生再也無緣修仙,除非……」
「除非什麼?」
沈玉卿迫切地追問。
「罷了。」
我面露糾結地看着他,嘆氣:
「我不願爲難你。」
沈玉卿直直地跪在地上,一臉堅定:「師尊儘管說,徒兒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幫師尊。」
我心虛地移開眼:
「雙、雙修。」
【終於要來了嗎?天天喝清水,現在也是好起來,能上桌喫肉了。】
【我是來看男女主談戀愛的,不是爲了看怎麼修復這個破天痕的,有沒有編劇手機號,想和他探討人生,聊下父母和生活(純惡意)。】
【關於裝受傷來拿捏沈玉卿這件事,師尊簡直信手拈來,我就說她是故意受傷的。】
【我要原著那種作恨感,玩得很瘋的那種,答應我,別憐惜師尊。】
【這屋裏怎麼空蕩蕩的,我家有的鎖鏈和小皮鞭,剛買的皮手套也乾乾淨淨的,現在郵寄給師尊好嗎?】
【樓上勞斯,泥……】
【我是綠色網絡管理員,你們這些人被逮捕了(狗頭)。】
【那很爽了哈。】
【青天大老爺,我只是一個愛看小說和電視劇的,我冤枉啊!】
【給我狠狠砰砰砰!】
彈幕簡直如狼似虎。
沈玉卿跪着的身形僵住。
不知在想些什麼。
「罷了。」
我背過身不去看他,聲線寂寥:
「雙修能陰陽調和,修復受損經脈,提升功力。不過,你若不願,爲師也不想強求於你。」
「沒有。」
沈玉卿起身,坐在牀邊。
他拉着我的手,重複道:
「我沒有不願意。」
我抽回手,輕哼道:
「你看起來並不情願。」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
「我怕師尊會後悔。」
「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我從牀上坐起,整個人蒼白又纖弱,柔若無骨地倚在他身上,仰頭親了親他,軟下聲誘哄道:
「爲師向來沒有求過你什麼。
「好玉卿,今日就依我吧。」
少年鳳眼輕垂,無動於衷。
我拿捏不準他的想法,想着要不要欲擒故縱地推ẗű⁰開他時,他收緊攬着我腰肢的手臂,毫無徵兆地吻了下來。
「不能後悔。」
他墨髮下耳根紅得滴血,聲音顫抖。
我回應着他的吻,雙手勾着他的脖頸,胡亂地輕「嗯」一聲。
牀幔不知被誰扯落。
我探出一隻手尋求清涼,又被另一隻手背青筋暴起,極爲漂亮的手給撈了進去。
彈幕自然是情緒激動:
【?】
【怎麼黑屏了?我卡了?】
【有意思,這有什麼不能看的?大大方方一點兒,我是不是外人。】
【不行了,感覺剩下內容放不出來,我要回去拉進度條細品了,拜拜各位。】
【補藥啊!!手機爹,告訴我,爲什麼關鍵時刻黑屏了?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Look in my eyes!Tell me!Why baby why?!!!】
【笑得肚子疼,俺不中嘞。】
【師徒姐不語,只留下一串神祕數字。】
【9999999。】
【99。】
【各說各話嗎?有點意思。】
【自問自答嗎?很有生活。】
【一個兩個那麼有梗?快點刪了,我來發啊!!!】
-12-
雙修之後,果然修爲暴漲。
體內靈力濃郁。
身邊玉卿睡得並不安穩。
每當我有一絲動作,他就將我收緊搭在我腰上的手,將我摟得死死地。
我算了下天痕破裂的時間,不過半月,若要修補,只怕要捨去我這一身修爲和性命。
我不能被玉卿困住。
其實玉卿也不一定能困住我。
只是不想讓玉卿看我死的樣子。
天命鏡中,說他是我的情劫,只要渡過此劫,便可成神。
做神啊。
感覺成神太過遙遠。
聽起來好無聊。
紅塵多好。
我可不想整殺夫證道那一套。
本質是破戒,卻要雙手染血,不反倒是陷入紅塵的愛貪嗔癡,七情八苦中。
撿到玉卿那天,除了可憐他的因素,也有好奇,好奇他爲什麼是我的情劫。
我一開始本想讓他做童養夫。
畢竟知道他是我的情劫,不如順水推舟,誰料他一開始就跪在地上喊師尊。
口中話頓住。
我不情願地應下。
後來相處中,才發現他真的很好啊,會在我閉目養神時,害怕吵醒我,躡手躡腳地披上衣衫。
我下山除妖時,他安靜地跟在身後,眸光亮亮的,一臉崇敬地看着我,小心地拉着我的手。
我受傷昏迷時,他坐在村頭抹完眼淚,獨自一個人跑到兇山採草藥,翻着晦澀難懂的書籍,學着給我熬藥。
回到宗門後,知曉自己修煉緩慢,便日復一日地練劍,手磨得都是血泡,還很難過地怕我會嫌棄他愚笨。
玉卿向來溫柔又知禮,但他也很會討人歡心,變着花樣的菜餚,山下猜謎贏的花燈,由草編制的小兔子……
那種陪伴,是潤物細無聲的。
若說師徒之情變質。
大概是在他成年許久後,我和宗門幾個小輩飲酒,對方約莫七八個人,紛紛灌我一個,不負衆望,我當然是醉了。
爛醉如泥說不上。
還是有些意識的。
一路上玉卿揹着我。
只是不巧,他被石頭絆倒了。
玉卿蹲在我身前,慌張地想要檢查我有沒有受傷,不過是摔了一跤,自然沒什麼大礙。
我困得要死,眼皮打架,跌向他時,不小心親到了他的脣。
軟軟的,有點冰涼。
我瞬間清醒。
他大概是嚇到了,思緒一片空白,等我離開他的脣時,他反應過來,跪在地上求我罰他。
真奇怪,明明是我親的他。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時,他反倒把罪名一個人攬下了,我只能捧起他的臉說沒關係。
月色朦朧,少年清雋秀氣的面容毫不像話,清冷好聽的聲線也顫抖,結巴地說着師尊,對不起。
玉卿真的很好看啊。
我也是那時,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長成了一個俊俏少年郎。
思緒回來。
我親了親玉卿的額頭。
他還有許多地方沒去看。
一定要好好活着。
-13-
我給玉卿下了嗜睡的術法。
離開小院時。
江子潯跟了過來。
「你不會要拋下我和你徒弟,自己一個人跑了吧?」
他一臉不可置信和憤恨。
我懶洋洋地睨着他:
「我要去死,你也去?」
江子潯噎住,他張了張嘴,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硬着頭皮輕哼一聲:「我不信,反正我命就在這,求仙子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我笑了笑,沒有答話。
在又一次屠盡某處邪祟。
江子潯欲哭無淚地抱緊樹幹:
「可以將我送回去嗎?」
我悠哉遊哉地抱劍轉身:
「你可以自己回去。」
笑話,現在回去,玉卿鐵定醒了。
我連遺書都寫好了。
等到天痕修復。
山鬼便將遺書送於他。
大概內容是告訴玉卿我沒死,只是身受重傷,想一個人遊歷人間,讓他好好活着,修煉成仙再來找我。
但,Ṫůₛ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利用空間陣法營造出虛實兩種幻境,將天痕勉強封印一大半,就當我要獻出魂魄啓動最後一道時,幻境被斬破。
我的靈力幾乎耗盡,虛弱地被沈玉卿抱在懷中,他垂下眸,溫柔地喚了我一聲「師尊」。
他喚得壓抑又繾綣。
不過幾日未見,他身上清冷疏離的氣質便蕩然無存,鳳眸流轉着偏執,取代的是化不散的陰鬱感,偏要裝作平靜。
我刻意隱藏了氣息,還整了十幾個分身,花月山那麼大,玉卿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我從玉卿懷中探出頭,目光看向躲着大樹後的那道人影,恨恨道:
「江子潯,你個叛徒。」
「冤枉啊,觀塵仙子,你不能死,你徒弟不是個好惹的,你死了,他會殺了我給你陪葬的。」
-14-
玉卿不理我了。
回來便不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雙修緣故,他體內靈氣確實強悍不少,強硬地餵我喝下藥後,又輸送一些靈力給我。
當然,如果這些不是用縛仙索綁着我進行的,我或許會感到欣慰。
「好玉卿,你說說話。」
我移到他身邊,吻了吻他的脣,又咬了咬他的耳垂。
他閉眼打坐,不爲所動,薄脣緊抿着,眉也皺着,極爲忍耐,像是……入魔的徵兆。
【啊哦,是不是要來到原著玉卿入魔強制師尊的劇情了,那很香了,手機爹,答應我,今天不要黑屏好嗎?】
【急死我了,我真的沒空和小黑屋鬧了,會員都開了,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
【哈嘍哈嘍,我雷清水又來了,跟我一起念,清水——噠咩!!!】
【快上啊!!!】
彈幕果然指望不上。
「好玉卿。
「你理理我,好不好?」
我甚爲苦惱地看着他。
玉卿到底在想什麼?
-15-
他是十三歲那年被師尊從妖寨救出。
貌美如花的仙人站在他身前,摸了摸他的頭,眉眼淺彎,問願不願跟她走。
他身上很髒,仙人不嫌棄地將他抱起,說他怎麼那麼瘦弱又可憐,一定要把他養得白白胖胖。
他又在努力修煉了。
可是術法從不精進。
許是遇見師尊,便花光全部運氣。
也唯有此事,得天道垂憐。
他把師尊視爲天上皎皎明月。
奉若神明,不容褻瀆。
可不知何時,師尊總……
「乖徒兒,今日怎沒喝藥?」
「玉卿呀,你親親我好不好。」
「好玉卿,你最是聽我話。」
「玉卿玉卿!我下山遇到了幾個賣糖葫蘆的小妖精,它們孝敬我兩個,快點兒嚐嚐甜不甜。」
「玉卿,你喊我師尊姐姐,我就依你好不好?別不好意思嘛。」
「卿卿,修煉那麼難,雙修怎麼樣?」
……
那些話在他腦海久久不散。
師尊喜歡他?
他不敢想。
一想到這件事,心中就密密麻麻地脹,酸澀地甜,心悸得快要瘋了。
可這是大逆不道的。
師尊或許是一時興起。
畢竟他與師尊,是師徒,世俗倫理是一道枷鎖,他如此告誡自己,卻忍不住胡思亂想,期待師尊能繼續親近他,喜歡他,佔有他。
他也不是沒想過,反正他與師尊離開宗門,隱姓埋名地生活在山林中,既然沒人打擾,那世俗是不是可以暫時忘記?
師尊……
這二字被他喚得極爲纏綿。
他建立好內心,準備向師尊坦白情愫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師尊是一本師徒禁書中的主角。
書中的劇情很狗血,師尊得到他後就後悔了,變得非常討厭他,一直想逃走。
不可以這樣。
怎麼可以拋棄他呢?
他不能接受,也不允許。
人都是喜新厭舊,越是得不到,越想擁有,就像個鉤子一樣,勾得人心癢癢的。
那他只要不答應師尊,那師尊就會永遠喜歡他了,對不對?
一定是這樣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感情壓在心底,他一邊故意在師尊面前強調兩人的師徒關係,一邊又無法自拔地沉浸這種曖昧的拉扯中,還要裝作不可以的樣子。
明明,快要喜歡瘋了。
他已經在努力剋制了呀。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會有這該死的天痕?
他恨自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恨自己術法不精,恨自己沒有爲師尊排憂解難的能力……
更恨自己自制力差,沒忍住答應了師尊雙修之事,才讓師尊得到他後,生了厭煩,有了離開的心思。
不該這樣。
不能這樣。
沈玉卿瘋魔地想着。
他額間黑紅魔紋明滅忽閃。
詭譎幽豔。
他陷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終是走火入魔,紅脣溢血,順着冷白下顎沒入衣襟,半晌,嗤笑一聲。
沈玉卿睜眼,鳳眼輕垂。
他單膝跪在榻上,扯着縛仙索將我拽入懷中,輕咬着我的耳垂,笑得清冷又惑人:
「現在,該你陪我玩了,好師尊。」
沈玉卿俯身壓了過來,熾熱的吻滾燙地印在脖頸,又移到脣上堵住我的話,舌尖勾着我吻得深又重。
昏黃燭火在窗欞明滅搖曳。
我想要揮滅,被他按住手。
「好玉卿,熄燈。」
「不許。」
【我嘞個豆豆啊!關鍵時刻又黑屏了,我看的是 po 啊,不是,這真的對嗎?!】
【Po 文變清水,那很絕望了。】
【我真的要開始鬧了!】
【我已經瘋了,哈哈哈!!!】
-16-
喝藥果然沒有雙修見效快。
就是,真的下不來牀。
日上三竿。
沈玉卿將我從牀上撈起,細心地替我穿衣,目光看到我身上的曖昧紅痕,臉頰染上緋色,指尖輕顫,腰帶都要系不穩了。
這時候裝純情了。
昨夜怎麼不見得。
穿好衣服,洗漱一番。
沈玉卿又把我抱在懷中喂粥。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清風明月地端坐着,面上無一絲波瀾,耳朵快要紅得熟透了。
「想不到啊沈玉卿。」
我推開他喂來的勺子,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語:
「你以前那麼能忍。」
沈玉卿收緊搭在我腰上的手,清冷聲線因昨日的放縱還有些喑啞,低聲道:
「這是白天,師尊。」
我當然知道這是白天。
許是拿準他青天白日地不會做什麼。
我故意又咬又啃,將他穿戴整齊的白衣弄皺,聽他氣息不穩。
不幸的是,玩脫了。
在他鎖骨輕Ṭŭₒ咬時,他心中的那根弦終於崩斷了,單手托起我的臉頰,眸光晦澀,吻了下來。
我被他吻得雙眼泛着水霧。
沈玉卿突然在我耳廓低聲:
「師尊怎麼不繼續了?」
腰帶被他抽去,他起身抱着我來到牀上,俯身壓下,我後退一步,被他握住腳踝拉了回去。
「這是白天,玉卿。」
他撫開我額前碎髮,扯下牀幔,那雙鳳眼魅得人心神恍惚,輕笑道:
「師尊既想要,白天又何妨?」
彈幕上尖叫連連:
【我去,那麼會玩兒!】
【抱歉,是我小看沈玉卿了,在此之前,我真的以爲他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弟,不信你們說的白切黑。】
【啊啊啊!又親了!吻得好澀,俺不中嘞,有沒有文推薦,我去觀摩一下。】
【白天可以,晚上可以,師尊會壞掉了吧?!!千萬不要心疼師尊啊,收回之前說男主不行的話,沈玉卿你讓我刮目相看。】
【A 上去了,我下流,我有罪,我真的喜歡看師尊……】
【人之常情。】
【實則不然。】
【恰恰相反。】Ṱù⁺
【……擱這整四字詞語呢。】
-17-
玉卿把我看得緊。
門是不許出的。
像生怕我逃走一般。
可週圍一切都在變好。
林中異動少了。
天痕也在修復。
只是,玉卿身體愈發差了。
又一次安寢後,沈玉卿見我睡着,親了親我的發,起身離開小院。
我自然是假寐,跟在他身後,看他用靈力修補天痕,渾身是血地暈倒在草叢間。
我將他拖到就近的小溪,溼潤手帕給他擦臉,讓他枕在自己膝上。
沈玉卿迷迷糊糊地睜眼,他埋在我的腰間,雙手緊環住。
「你會離開我嗎?玉卿?」
「你會離開我嗎?師尊?」
「怎麼還可以反問呢?」
我小聲嘟囔,輕輕擦了擦他的手,又拭去他額前發上染的血。
「師尊,我死了。」
他捉住我的手親了親:
「你會想我嗎?」
我收回手,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只是不停撫摸着他的發:「死的也可以是我。」
「不可以。」
「爲什麼?」
玉卿將我抱得更緊:
「師尊要活着,要永遠記得我是爲蒼生而死的,要愧疚,要想我,要尋找復活我的法術,餘生每時每刻地懷念我。」
「沈玉卿。」
我壓低聲音。
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我點了點他的頭:
「你好自私啊。」
-18-
天痕修復得很順利。
玉卿用命換來的太平。
終日籠罩在花月山的陰霾消散,許多小妖又跑了回來,江子潯收拾好包袱準備下山,臨走前向我告別道謝。
「等等。」
我喊住他,遞給了他一封信。
他眉眼困惑。
茂密的枝葉遮住豔陽,我坐躺椅上,悠哉地扇着蒲扇,笑道:
「天大地大,你不是無處可去?我給你指條明路,修仙去吧。這封信你交於山腳一個開面館的老道士那裏,他會帶你前往九玄宗。」
江子潯怔住,黯然道:
「可我是魔,能修仙嗎?」
「你只是缺個門路,心性不錯,也有慧根,修仙是個不錯的道。」
我一副懶洋洋的姿態,勸他放寬心:「我在九玄宗的名聲不錯,有幾分薄面,那些長老應當不會爲難你魔族的身份。」
「謝謝仙子!」
他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彈幕看着江子潯揹着行囊離去的背影,炸開了鍋:
【男主死了,男二走了,女主孤獨一生?這什麼破結局???】
【太突然了,沒有狗血橋段,沈玉卿就那麼死了,我有點兒不適應。】
【看得老子一股子無名火。】
【萬人血書求復活沈玉卿,我真的不能接受 BE 啊,我一看到 BE 就要難受好幾天,茶不思飯不想,還總想哭。】
【師尊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地復活玉卿啊,我也會想方設法地弄到編劇地址,幫你們報仇!!!】
【各位冷靜點兒,別那麼粗魯好不好,我是學蠱的,已經整好編劇小人了,等我找一下針。】
彈幕還在持續滾動。
山間清風拂面而來。
我笑了笑,將蒲扇扔在木桌上,從躺椅上站起,剎那金光大作,我只感覺體內靈氣暴漲,好像是……飛昇了?
那麼突然?!
「恭喜歸位,觀塵神女。」
一道空靈的女音自九天傳來。
彈幕瞬間煙消雲散。
我眼前一晃。
再一睜眼,是雲海茫茫的九霄殿。
仙霧繚繞的瓊臺玉閣內。
面前,是一個俏麗仙女。
綰着靈蛇髻,身着彩霞裙。
手中捧着厚厚的無字天書。
陌生的記憶如洪水般湧來。
我下意識脫口朝她喚道:
「司命。」
她點點頭,翻了翻書,幻化出神筆勾畫着:「你這次歷劫比以往要久,竟有兩百年,不過情劫所幸是渡過了,不欠沈玉卿什麼了。」
我沒說話,只是問:
「我在人間歷劫時,看到了一些彈幕,在那討論什麼原著劇情,聽起來很狗血,是你寫的?」
司命筆尖一頓,尷尬解釋:
「可你也沒有按照我寫的命理演啊,我只是將那個話本劇情發表到了某個小世界的網站,使用了些仙術,利用彈幕討論,和你現實的劇情作個對比,看看文筆有沒有進步。」
「沒有一點兒進步。」
我淡淡評價:
「你應該換個職位。」
司命悻悻笑着:
「你和沈玉卿之事本就狗血啊,第一世你是亡國公主,他是落魄小公子,後爲救你而死。
「你歷劫回來於心不忍,用神力滋養他的魂魄。他倒好,對你生了愛慕,跟你跑到各個小世界歷劫,每世又都爲你而死,讓你欠下情債。
「你是歷劫的神,他只是一介得了你神力和垂憐的凡人,你問他有什麼想要的,想不想成仙,他沒有半分猶豫地拒絕,只求你還他一段情緣。
「愛恨糾葛十幾世了,這情緣我自然要寫得纏綿悱惻一點兒,只可惜你和沈玉卿都不好好演。」
我坐在神座上,揮了揮手,面前出現十幾四方形的小格子,格中,是畫面各異的小世界,裏面都有觸目驚心的紅色天痕。
司命嘆了口氣:「時間的長河中,總會有那麼幾個世界因各種波動交融,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都修復了幾百個了。」
我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歷劫會封印神力。
「怎麼不把我的世界修下?」
司命秀眉皺着,瞪大眼:
「你是去歷劫的,不是養老的,整日遊山玩水,和沈玉卿你來我往地調情,比我們這些在天界的神仙還要瀟灑自在。」
在人間確實活得挺滋潤的。
我點點頭,非常認可。
-19-
我收回之前說成神無聊的話。
成神之後,確實挺爽的。
尤其是神力徹底迴歸,達到鼎盛時期,僅是一個意念,掐訣唸咒,便輕而易舉地收回玉卿飄散在人間的殘魂。
他記憶還沒有恢復。
少年墨髮披散,眉眼間點着殷紅小痣,眼神純真,託着下巴,晃悠着雙腿坐在仙池邊,安靜地賞着池中的芙蕖與魚,活脫脫一個漂亮清秀的小仙童。
「姐姐!」
我剛從某個神君的宴會回來,途經雲紋玉廊,院內繁花似錦,仙葩異草肆意綻放,雲霧縹緲,如夢似幻。
他眼神驀地亮了,躍下蓮池,白衣翻飛的樣子像只矯健蝴蝶, 一路跑來,患得患失地將我抱住。
「怎麼沒穿鞋?」
我摸了摸他的頭。
他悶哼道:「不喜歡。」
「那頭髮怎麼沒梳?」
他誠實道:「玉卿不會。」
我哄着他坐好,無奈地拿着玉梳, 攏着他的發,給他編了個頗具異域風情的小辮。
「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我親了親他。
他也學着親了親我。
我教了他一些傍身的仙術, 他學得認真,悟得也快,就是喜歡寸步不離地跟着我。
到了晚上。
沈玉卿小心地推開我的殿門,抱着枕頭站在牀頭, 無措地看着我。
「上來吧。」
我允了他爬牀的想法。
他剛剛沐浴過,頭髮掐了仙術便幹了,身上清爽又香。
我摟着他。
他身體有點兒僵硬。
「你害怕我?」
我好奇地看他。
玉卿鳳眼垂着,委屈道:
「沒有。」
「可你聲音酸酸的。」
他眼眶溼潤,乾啞道:
「我總覺得你好遙遠。」
「爲什麼會這樣覺得?」
「神好冰冷。」
我摸了摸我的臉,熱的啊。
不由問:「怎麼樣不冰冷?」
「姐姐,你笑一笑。」
好奇怪的要求。
我還是順從地揚起淺笑。
他紅了臉, 埋在枕頭上。
嬌嬌的。
我指尖卷着他的發:
「明日想去哪玩?」
他眨巴了下眼睛,歪頭道:
「神有空嗎?」
我吻了吻他的眉間小紅痣。
「神一直有空。」
-20-
夜幕下繁星點點。
我與沈玉卿來到天河盡頭,坐在仙舟上,賞着水天一色的璀璨星河。
這段時間,我陪他去了許多地方, 只是他失憶之症,依舊不見好轉。
「好玉卿。」
我直直地瞧着他, 認真提議:
「你一直喊我姐姐, 也不是個辦法, 拜我爲師怎麼樣?」
沈玉卿沒有乖巧點頭,眼睫輕垂, 漂亮指尖攥着我的衣角,他咬着脣, 失落道:
「能換一個嗎?」
我眉頭皺着, 像在思考:
「那你的想法呢?」
他眸光微閃, 低聲詢問:
「未婚夫怎麼樣?」
我眼眸一彎,忍不住點了點他的腦袋, 捧起他的臉頰,佯裝生氣:
「沈玉卿,你一早就恢復記憶了,現在還在欺騙我, 對不對?」
少年拉着我的手腕, 將我拽進懷中, 撒嬌似的蹭着我的脖頸:
「沒有人可以欺騙神。
「我是恃寵而驕, 師尊姐姐。
「是你在凡間說要我做童養夫。」
他說得有理有據。
我捂住他湊來的脣, 脣角漾着笑:「某人當時可是誓死不從。」
他無辜眨眼, 一臉坦誠:
「那是裝的。」
我不依不饒,追問道:
「那什麼是真的?」
沈玉卿脣角勾起,眉眼含笑, 連帶着薄紅眼梢都流轉萬般勾人不自在的風情。
紅綢緞從他高束的發上抽去,纏在我的手腕,腰間白衣帶也被解開,蒙上我的雙眸。
他將我按在船尾, 笑聲清泠:
「現在是真的,好師尊。」
煙花在我眸底綻開。
神明與他,皆在紅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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