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我心

接了代課後，老師在課堂上點名。
我舉手後，老師笑了笑：「我記得他是男生來着。」
我嘆氣：「我是他女朋友，他生病了，我來給他記筆記。」
老師點頭：「這樣啊，那下課別走，跟我回家見見你男朋友。」

-1-
平時課少，沒什麼事做，我便在羣裏接代課，賺點生活費。
有人在羣裏找代下午三節大課。
我立馬在羣裏回覆：【我接。】
問好了名字和課程名稱，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後，我提前到了上課的教室。
聽說這節課的老師是個很和藹的男老師，上課幾乎不點名。
不點名一切都好辦，我安心地拿出英語作業，準備寫作業。
很快上課鈴便響了。
一個女老師走進教室，將包包放在一旁，拿出電腦開始導課件。
我重新看了看對面發給我的課程時間和教室，沒有錯啊。
我偷偷碰了碰身邊的女孩：「同學，聽說是個男老師，今天怎麼是個女老師？」
女孩看了看女老師，也是一臉疑惑道：「之前是男老師沒錯，可能是臨時換課吧，羣裏沒通知。」
老師打開課件後，清了清嗓子：「今天張老師有些私事，讓我替他上一節課。」
說着，她拿出一份點名冊，道：「咱們先來點個名吧。」
信息有誤，老師點名了。
我又重新看了一眼代課的人的名字。
叫宋景軒。
很快就叫到宋景軒了。
我自信舉手。
這個老師以前沒給這個班上過課，肯定不認識宋景軒。
本來我還害怕老師對她有印象，而懷疑我是來代課的。
現在我完全不怕了。
老師皺着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點名冊，疑惑道：「我怎麼記得宋景軒是個男生呢？」
我看向一旁的女孩子，求助般小聲問她：「宋景軒是男的？」
女生點點頭：「是，是我們院的籃球隊隊長，很多人認識他。」
我倒吸一口涼氣，摸了摸額頭，一瞬間便想出來應對之策。
我裝作難過道：「老師，我是他女朋友，他生病了，但是怕錯過課程，便讓我來給他記筆記。」
老師微笑着點點頭：「這樣啊，我知道了。」
我正沾沾自喜，自己找的藉口天衣無縫時，老師卻又道：「你下課別走，我有些事問你。」

-2-
老師突然讓我留下讓我心裏慌了一陣，心驚膽戰地上了一節課。
課間休息時，我去學校官網查了一下這個老師的簡歷，又去網上搜了搜。
一搜之後，我瞬間慌了神。
網上都說她是出了名的嚴厲，絕對不允許曠課這種事發生。
我忍不住給宋景軒Ţùₐ發消息。
【同學，你好像慘了。】
他很快給我回消息：【被發現了？】
我回：【應該是，而且還換了一個很嚴厲的老師，不是男老師。】
他沉默了許久，輸入框裏顯示了很久的對方正在輸入。
最後他纔回了四個字：【問題不大。】
他既然說了問題不大，那我也不擔心了。
趁着課間，我又問了身邊同學，關於宋景軒的消息。
身爲他的女朋友，我不能一點他的消息都不知道。
經過一番打聽，我才發現這個男生的生活真是單調得可憐。
他是他們學院籃球隊的隊長，平時很喜歡打球。
除了打球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平時很少曠課，這次聽說是和其他學院有一場比賽，比賽和課程衝突，他爲了打比賽纔沒有來。
終於熬過了三節課，老師看了看我，道：「宋景軒女朋友，跟我來一下。」
我乖乖跟在老師後面，到了她的辦公室。
她給我拿了個凳子，道：「不用拘謹，坐吧。」
我哪敢坐下，忙推脫不用。
她問我：「你叫什麼？」
「楚昭。」
「哪個學院的，上大幾了，平時有什麼愛好？」
「外國語學院，讀大二，平時的話就是喜歡看看演唱會。」
她點點頭，道：「和宋景軒一個年級的呀，挺好的。」
她又問：「宋景軒脾氣好嗎，對你好嗎，他有沒有欺負你啊？」
我不知道爲什麼老師突然這樣問，急忙擺手：「他對我很好，我們關係很穩定。」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那行，那晚上去我家喫飯，正好見見你男朋友。」
我喫驚地抬頭看向她。
只見她以一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帶着笑：「怕什麼，你不去，他可是會掛科的。」
秉承着我是一個合格代課的宗旨，我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因爲宋景軒的媽媽一直拉着我問東問西，以至於我根本沒時間提前和宋景軒說一聲。
到了他家以後，他媽媽牽着我的手進門。
網上都說她很嚴厲，可是這一下午接觸下來，她是個很和藹的人。
她柔聲道：「我們家景軒啊，臭毛病挺多的，你要多擔待，他有哪裏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和我說。」
我心想我哪裏有時間知道他的臭脾氣，但還是點點頭：「知道了，老師。」
她「嘖」了一聲，嗔怪地回頭看我：「叫什麼老師，叫阿姨。」

-3-
進門之後，她帶着我看向客廳裏的照片牆。
我這才見到宋景軒本人。
我只覺得他很熟悉，回憶了好久纔想起來。
原來我以前就在球場上見過他，只是那時候不知道他的名字。
之前我舍友喜歡籃球隊的一個男孩子，經常讓我陪她去球場。
當時我們學院和計算機學院比賽，我們學院慘敗。
就在準備離開球場的時候，一個籃球從遠方朝着我和舍友砸過來。
他當時就站在我們身後。
他身高很高，手從我頭頂伸過去，穩穩地接住了球。
他衝着我們笑了笑，柔聲問我們：「嚇到了嗎？」
我舍友呆呆地搖搖頭，扯着我的胳膊道：「好帥呀，好像比咱們學院的男生好看一些。」
我點點頭：「確實帥。」
阿姨指着其中一張照片道：「這是他初中的照片，那個時候天天打球，曬得黑黑的。」
說着又指向另一張照片：「這個是小學。」
最後她的手指向最邊上的照片。
我的目光隨着她的手指過去。
只見那張照片上，宋景軒穿着開襠褲，蹲在地上笑。
最隱祕的地方用一個可愛的磁吸扣蓋着。
阿姨一邊介紹着，一邊將磁吸扣挪開，道：「悄悄給你看一眼，我不告訴他。」
說着，那磁吸扣已經挪開了。
我剛想躲開目光，照片已經深深印在我腦海裏。
我正尷尬得不知道怎麼辦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阿姨看向我，道：「是宋景軒回來了，他不願意帶鑰匙，你去給他開門吧。」
我想拒絕，阿姨卻已經把我推了過去。
我硬着頭皮開了門。
只見宋景軒站在門口，腰間夾着一個籃球。
他看起來剛打完球，汗水還掛在額頭上。
見到我後，他愣了一秒鐘，隨即向後退了一步，看了一眼門牌號。
他自言自語道：「應該沒走錯家門啊。」
我笑着和他招手：「初次見面，你好啊，男朋友。」
他愣了一瞬，臉上掛着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來。
阿姨從我身後探出一個頭來，看向宋景軒，笑道：「給了你一個驚喜，你女朋友今天替你去上課，我知道後就擅自做主給她帶回來了。」
宋景軒恍然大悟，衝我眨眨眼，道：「媽，你說你也真是的，把昭昭帶回來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說完，他扯着我的衣袖將我拉回屋裏。
他自然地像是很早就認識我了一樣。
阿姨大概也是被他的反應驚到了一般，看着我們兩個人疑惑了片刻，很快又笑了出來。
阿姨拍拍宋景軒的背，道：「那你陪昭昭聊會天，我去做飯，一會你爸也該回來了，咱們也給他個驚喜。」
阿姨進了廚房後，宋景軒才坐到我身邊，小聲問我：「那個，對一下信息？」
我沒明白他要對什麼，疑惑地「啊」了一聲。
他轉頭瞥了一眼廚房裏的阿姨，壓低聲音道：「我猜到了，今天是我媽去上的課吧，她上課可嚴了，要是讓她知道你是去給我代課的，我這門課準掛。
「所以現在互換一下信息，確保咱倆不露餡。」
我這才恍然大悟。
果然是理工科的學生，思維縝密，滴水不漏。

-4-
Ŧũ̂ⁱ他點進我的微信聊天框，將備註由楚昭改成昭昭，還在後面加了一個愛心。
改完之後，他給我發了一個愛心的表情包。
見我一動不動，他拿過我的手機：「快改個備註，不然要被我媽發現了，我就慘了。」
我呆呆地拿出手機，聲音弱弱道：「可是，這是另外的價錢。」
他衝我點點頭：「小問題。」
說着，他將我給他的備註改成了小軒軒。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回了他一個愛心。
一切做好後，他道：「我們在一起已經五個月了，是我對你一見鍾情，追的你。
「第一次相遇是在球場上，我替你擋下了飛來的籃球，然後我就愛上你了。」
這段怎麼有點眼熟，這不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我打斷他：「等會，你替我擋下了籃球，不應該是我對你一見鍾情嗎？」
他沉思了一會，皺眉看着我：「是啊，那你一見鍾情了嗎？」
我搖搖頭。
他攤了攤手：「那不就是了，那隻能我來一見鍾情了。」
好吧，我勉強同意。
他又道：「還差點什麼呢？」
我託着下巴和他一起思考：「應該是合照。」
他拍了拍大腿，站起身尋找家裏合適的地方拍照。
我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繞着家裏走了三圈。
他搖搖頭：「不行，家裏太明顯了，一看就是今天拍的。」
他翻了翻相冊，道：「我記得我有和你們學院打球，你有去看嗎？」
我點點頭：「一場不落。」
他腳步一頓，有些羞澀地低下頭：「還說你沒有一見鍾情。」
說着，他把和我們學院比賽的照片找出來，仔細找在角落裏的我。
果然真的在幾張照片裏找到了我。
他滿意地將照片發給我，笑得燦爛：「現在合照也有啦，過幾天我把它們打印出來，貼在我家的照片牆上。」
說着，他朝着照片牆走去。

-5-
他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看到他穿着開襠褲的照片。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相信發生的一切。
他摸了摸旁邊的磁吸扣，試着往旁邊推了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開襠褲的照片擋了起來，回頭尷尬地撓了撓頭。
「你，沒看到什麼吧？」
我站在他身後，本來應該是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
但是在他發現之前，阿姨已經帶着我看過了。
看着他瞬間爆紅的耳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坦然承認還是隱瞞他。
我抿了抿嘴，道：「小時候的看過了，長大的還沒看過。」
在看到和沒看到之間，我選擇了沒完全看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句話。
話音落下那刻，兩個人僵在原地。
他低下頭看了看胯下，他穿着運動褲，比較寬鬆。
我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他的大腿間有什麼緩緩凸起。
他飛奔進了衛生間。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臉彷彿燒了起來。
我站到窗邊，打開窗戶吹風。
阿姨端着菜到餐桌上，見到我獨自一個人站在窗邊，而宋景軒人已經不見了，詢問道：「宋景軒人呢？」
我用手扇了些風到臉上，換上微笑轉過頭道：「阿姨，景軒去衛生間了。」
阿姨「哦」了一聲，道：「你臉怎麼這麼紅，擦槍了？」
此時，宋景軒推開衛生間的門出來，剛好聽到了這句話。
他拉住阿姨的胳膊，道：「媽，你當着她一個小女生的面說這些不好。」
阿姨笑了笑，一副我都懂的樣子，道：「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她一邊嘆氣一邊回了廚房：「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臉皮薄。」

-6-
客廳裏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抱了個抱枕在懷裏，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吧。」
我點頭，深呼吸一口氣，坐到他身邊。
「那個，今天的比賽怎麼樣？」
一提到這個，他就像打開了話匣子。
「贏是贏了，但是你都不知道，對面的人打球有多髒，我和你說……」
一提到籃球他就忘我了，連剛剛的尷尬都不復存在。
正說得滔滔不絕時，宋景軒的爸爸回來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只感覺全身都緊張起來。
他爸爸竟然是我們外國語學院最嚴厲的教授。
每次上他的Ŧü⁷課，我都得打起八倍精神，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提到講臺前，做臨時彙報。
見宋教授進屋，我立馬站起身，聲音小得和蚊子一樣。
「宋教授好。」
宋爸爸沒想到會在家裏看到我，瞪大了眼睛，道：「是楚昭來啦，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宋景軒站起來，假意摸了摸我的頭髮，實際根本沒有碰到我的身體。
他道：「爸，和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楚昭。」
宋教授聞言，愣了許久，無奈笑出聲來。
他走到我身邊，道：「楚昭啊，你不能因爲我上次上課說了你幾句，你就和我ẗű̂₂兒子在一起，快說，私下裏你是不是總拿他撒氣？」
他雖然說着責備的話，卻是以玩笑的語氣。
沒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宋教授私下裏是這樣的性格。
我抬頭看了一眼宋景軒。
他回看向我，上前一步，擋住宋教授，道：「是我主動追的她，被她罵我也樂意。」
飯桌上，阿姨做了一桌子的大菜。
我苦食堂和外賣久已，終於喫到了家裏的味道，便埋頭猛喫。
宋景軒一邊給我夾菜，一邊給我倒ṭű̂ₛ水，還要抽空給我順順後背。
宋教授和阿姨兩個人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我。
阿姨的目光幾乎能把宋景軒殺了。
她放下筷子，略帶責備道：「宋景軒，你把昭昭虐待成什麼樣了，看給孩子餓的。」
宋景軒無辜地看了看阿姨，又低頭看了看我，小聲道：「求求了，你別喫了，我害怕。」
他聲音不大，但還是被宋教授聽見。
宋教授拿過宋景軒的碗，將他碗裏的飯撥到我碗裏，瞪了宋景軒一眼，對我溫柔道：「沒事，飯管夠，你放心喫啊。」
宋景軒癟癟嘴，委屈地看着我：「鍋裏已經沒有飯了。」

-7-
我在宋景軒家一飯成名。
之後，他總是邀請我去看他打球，打完球便和他一起回家喫飯。
漸漸的，我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假扮的女朋友，而是把自己代入到他女朋友的角色中。
我去上宋教授的課。
剛好宋景軒中午有球賽，便來陪我一起上課，下課後和他一起去操場。
宋ṱúₘ教授每次上課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大概是去他家喫了幾次飯，不像曾經那麼害怕他了。
我在課堂上和宋景軒說了兩句悄悄話，他直接將我點起來。
「楚昭，給你安排個任務，休息結束後做個 presentation，主題是你最近的感情狀態。」
我窘迫地看了一眼宋景軒。
課間休息十分鐘，我瘋狂搜索單詞。
宋景軒坐在我身邊，拄着下巴看着我忙碌。
見我緊張得直冒汗，他道：「ṱũ⁺別緊張，你就隨便說說就行，我爸沒那麼兇的。」
很快休息結束，宋教授將我叫到講臺上。
我深呼吸一口氣，道：「My emotions are very stable. My boyfriend is an outstanding student majoring in computer science.
「Next, let’s invite him to give us a lecture on computer-related knowledge.」
我衝他挑了挑眉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剛呲出來的牙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叫上臺了。
他用宋教授的電腦給我們上了一節全英文的計算機課。
將計算機與英文結合，上起課來竟然也沒那麼枯燥了。
他關掉程序，目光看向我，帶着些溫柔：「Finally, I love my girlfriend.」
講完後，宋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們。
許久之後，他黑着臉道：「講的什麼東西，跑題了。」
宋景軒本來還一臉得意地看着我，聽到宋教授說跑題，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宋教授進行了長達十分鐘的點評，我和宋景軒並排站在講臺旁側，一言不敢發。
他小聲湊到我耳邊：「我爸平時上課都這樣兇嗎？」
我連忙點頭：「嗯，嗯！」
他「嘖」了一聲：「看不出來啊，還好我不用上他的課，我命真好啊。」
我點頭：「嗯。」
他又湊過來說話，只見宋教授的教鞭重重地打在宋景軒的屁股上。
「嘀嘀咕咕講什麼，跟一隻蒼蠅嗡嗡嗡的。」
我努力憋住笑，下一秒，教鞭又重重地打在宋景軒的屁股上。
宋教授看着我：「你笑什麼，你像只蚊子，嗯嗯嗯的。」
這次，宋景軒徹底沒繃住，笑出聲來。
接着，班級裏發出爆笑。
然後我和宋景軒兩個罪魁禍首便被趕了出去。
我和他靠着牆角乖乖站好。
他站了一會便站不住了，看着門口，道：「我帶你逃課去吧？」
我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我可不敢，他可是宋教授。」
「那咋了，天塌了有我頂着。」
我一想也對，那是他爸。
於是我便和宋景軒逃課了。

-8-
我們一起去操場。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今晚回家喫飯嗎？」
我搖搖頭，用手量了量自己的肚子：「自從認識你，我都已經胖了一圈了。」
他抬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胖胖的也很可愛。」
與他認識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與我肢體接觸。
就算之前在他爸媽面前演戲，他都是點到爲止，從來不會真正與我有肢體接觸。
我被捏了一下，愣在原地，不知道做什麼反應。
大概是我的突然停頓嚇到他了，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他聲音弱了些：「是不是，我越界了？」
我搖頭，捏向了他的臉。
「再不快點走，球賽就要開始了。」
這次球賽是一場友誼賽，點到爲止。
我坐在觀衆席，拿着毛巾和水，等着一會送給宋景軒。
這是他要求的。
他每次都會自己買好水和毛巾，等到我來看他的球賽的時候，就把毛巾塞給我，非要讓我當着所有隊友的面遞給他。
正當我看得起勁的時候，同學院的張本蕭匆匆找到我。
他因爲焦急，鼻子上有了細密的汗珠。
「楚昭，我終於找到你了，宋教授找你，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難不成是逃課的事，讓宋教授生氣了。
雖然宋教授是宋景軒爸爸，但是我還是對他有着天然的畏懼。
我懷揣着忐忑的心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宋教授沒有給我發消息。
「宋教授有說找我什麼事嗎？」
他手拄在大腿上，氣喘吁吁道：「不知道啊，他沒說。」
我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啊，他知道我和宋景軒在一起。」
即使我逃課，他應該也會將我和宋景軒一起叫回去。
而且一般和我宋景軒在一起的時候，宋教授連他都不會找，又怎麼會找我。
難道他給宋景軒發消息，我們都沒有看到。
宋景軒的手機在他外套口袋裏。
我去翻了翻他的外套，沒有看到宋教授的消息，卻只看到一個女生髮的：【寶寶，我來看你打球了。】
這幾個字，像是一把刀猛地插在了我的心上。
我鼻子一酸，看向球場上的身影。
他還在球場上打球，絲毫沒注意到我的動作。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掃視了一圈操場。
在操場的一個角落，一個女生直直盯着我，臉上帶着幾分挑釁。
宋景軒的手機還在我手裏，幾聲很大的消息提示音響起。
我不想看，但是越不想看，目光便越挪不開。
在我將他手機放回去的時候，不小心點亮了屏幕，只見屏幕上，那個女生髮了與宋景軒的親暱照片。
我幾乎扔一般將手機扔回他的口袋裏，跟着張本蕭逃一樣離開了球場。

-9-
等走到宋教授辦公室門口時，我卻無論怎麼都沒有勇氣敲門。
不知道是因爲逃課，還是因爲那曖昧的消息和照片。
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敢面對宋教授。
張本蕭疑惑地看着我，道：「怎麼了？」
我癟癟嘴搖頭，努力壓制住難受，敲了敲宋教授辦公室的門。
許久沒有人應答。
張本蕭道：「可能是教授等了你太久了，先回家了吧，既然這樣，我們先走吧。」
我剛走出一步，突然停住了腳步。
張本蕭見我停住，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
我疑惑道：「你既不是課代表，也和宋教授沒有很熟，他爲什麼讓你來找我？」
剛剛只顧得上爲那條消息傷心，居然沒有細想其中的緣由。
宋教授有我的聯繫方式，既然真的想找我，就會給我或者宋景軒打電話，爲什麼會託一個外人。
而那則消息，也來得突然，還故意用了很親暱的口吻。
宋景軒學習好，長得好，陽光開朗，喜歡打球，喜歡他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有沒有可能，這是故意演出來給對方看的。
我與宋景軒認識這麼久，他是什麼人我清楚不過。
他絕對不是腳踏兩條船之人。
宋教授和阿姨都是很好的人，他們的孩子，自然也該是很好的人。
想明白後，我突然就不難過了。
不管發生什麼，總得去問清楚。
張本蕭衝我笑了笑，道：「我知道宋景軒和宋教授的關係，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層關係被捅出去，外界人會怎麼看你？」
我挑了挑眉頭：「我知道，那又如何？」
如果外界人知道了這層關係，我但凡取得一點成績，他們都會懷疑我是藉助宋景軒的力量。
這件事，我不是沒想過。
而宋景軒顯然也很清楚，他曾經和我徹夜討論過這個話題。
這也是我們沒有徹底確認關係的原因。
雖然一直沒人提過在一起的事，但是我們早已默認是情侶關係。
我向前一步，直視着張本蕭：「你想讓我知難而退嗎？」
他坦然點頭：「是的，我喜歡你，我覺得我比他更適合你。」
我笑了笑：「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我有喜歡別人的自由，希望你不要用你的喜歡綁架我。」
說完，我越過他，朝着球場走過去。

-10-
剛走到一半，他的隊友給我打過來電話。
他聲音焦急，道：「楚昭，你在哪，宋景軒打球受傷了。」
在球場上有磕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喜歡打球，我多次勸他，要小心。
他也答應了我，不會在球場上不管不顧，橫衝直撞，會好好保護好自己。
沒想到今天還是受傷了。
掛了電話後，我瘋狂朝着球場跑過去。
進球場時，那個一直帶着挑釁目光看着我的女生哭着離開了球場。
路過我身邊時，她直接捂住了臉，快步離開了。
我顧不上她哭不哭，只想看看宋景軒的傷勢。
他正坐在球場正中央的地上，抱着膝蓋，耳根泛紅，看來很疼。
幾個人圍在他身邊，關心他的傷勢。
我蹲在他身邊，查看他膝蓋上的傷。
「都傷到哪了，痛不痛，叫救護車了嗎？」
他本來還能忍住痛，一見到我，眼眶瞬間紅了，緊緊抱着我，不願放手。
他聲音裏帶着些委屈：「很痛。
「但是看到你和那個男生走了，我心裏更痛。」
他將臉埋在我肩頭，狠狠擦了擦眼淚，才抬起頭來。
他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拿出來，一束紅色的玫瑰花，被他緊緊握在手裏。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的。
可能因爲時間有點久，上面的花瓣已經有些蔫了。
他摸了摸花瓣，緩緩變成單膝跪地。
他聲音和目光都溫柔：「楚昭，剛剛有個女生給我發消息，我知道你看到了，你能不能聽我解釋，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我被他突然起來的動作嚇得忘記了呼吸。
聽到他要解釋，我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繼續道：「我剛剛已經解決好這個問題了，以後這種消息，不會出現在我的身上。」
看來，那個女生哭着離開，是因爲宋景軒和他說了什麼。
我點頭：「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剛剛看到我和那個男生離開，我也想解釋，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這種事情以後也不會發生。」
他的表情由委屈變成欣喜：「我也知道。」
他繼續道：「昭昭，我們認識七個月零十三天了，第一次見面時，就在這個操場，一個球朝着你砸過來，是我擋住的，我還清楚地記得，你還誇我帥來着。」
他笑了笑：「我以爲，你會對我一見鍾情呢，我就等着你來找我，結果你後來見到我，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原來一見鍾情的是我，期待你的目光逗留的人是我，期待與你相識的人是我，期待你愛我的人是我。」
他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均勻呼吸，道：「昭昭，我喜歡你，從初見你的那一天，就喜歡你了，所以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本來沒想哭的，但是聽了他這些話，還是有些忍不住。
我吸了吸鼻子，接過他手中的玫瑰花。
「今天的 presentation 主題不是已經回答你了嗎？」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手腕，還是不肯站起來。
我扶住他：「怎麼還不起來？」
他這才坐回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額頭瞬間全是汗珠：「我是真的受傷了。」
我本來以爲他只是簡單的膝蓋擦傷，畢竟他還能單膝跪地和我表白。
結果他是扭到了腳腕，站不起來，才只能跪着表白。

-11-
醫院裏，他的腿上打着石膏，躺在病牀上，一雙眼睛就沒離開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扯開話題，道：「你對我一見鍾情那天，我是什麼樣子啊？」
他回憶起那天的情形，整個人身上都是戀愛的酸臭氣息，雖然受了傷，嘴角的笑容就沒落下去過。
他道：「那天啊，你站在操場上，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眼睛眯得和月牙一般，看着就有一種治癒人心的力量。」
我回憶起那天的情形，我穿了一件很寬鬆的衣服，連頭髮都沒有認真打理。
原來很普通的時候，也可以被人認真喜歡。
他摟住我的肩膀，讓我坐在他身邊：「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當他問起這個問題時，我腦海裏沒有什麼特定的畫面，只有與他相處時，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溫柔的關心，他對我好的一點一滴。
我沉思片刻，道：「在與你相識的每一刻。」
他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在我額頭上輕輕印了一吻。
不過剛觸碰到一瞬，他便瞬間抬起頭來，連目光都不肯留在我身上。
我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
他用餘光偷偷瞟了瞟我，有些緊張地扯着被子。
我以爲他腿疼了，便扯開了他腿上蓋的被子。
他像受驚一般，立刻將被子扯了回去，緊緊蓋着雙腿。
我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又扯了扯他的被子：「怎麼了，腿不舒服嗎？」
他緊緊扯着被子，不肯放手，耳根泛紅。
正當我們拉扯的時候，阿姨提着飯進了病房。
她拍了拍我的背，道：「昭昭，別搶了，一會該走火了。」
聽了阿姨的話，我才恍然大悟他在遮掩什麼。
可恨我是一塊木頭，只以爲他是腿不舒服，怕我擔心。
阿姨帶來的晚飯是十全大補雞湯。
宋景軒喫不下，在我和阿姨一人一句的勸說下，他終於喝了一小半，剩下的全進了我的肚子。
送走阿姨後，我捂着肚子，安穩地躺在宋景軒的病牀上，打了個飽嗝。
「景軒，你媽做飯真的好好喫啊。」
他摸了摸肚子，有些欲言又止，最終把想說話嚥了回去。
「你要是喜歡，就天天去我家喫飯，她說看你喫飯，她特別有成就感。」
我點點頭：「那麼好喝的十全大補湯，你居然不愛喝。」

-12-
剛躺了沒多久，便有些想去衛生間。
是湯喝太多了。
去了幾趟衛生間之後，我感覺身上有點熱，脫了外套後，還是有點熱。
我找了一個本子，充當扇子，扇了扇風, 道：「你覺不覺得有些熱啊。」
宋景軒用沒打針的那隻手纏住我的一縷頭髮。
纏住又放開。
就這樣玩了一會後，他終於開口：「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喝湯不是因爲不好喝。」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剛想坐Ṭúₒ起來, 斥責他這麼好喝的湯, 他居然不愛喝，就感覺鼻孔中一股熱流。
我也沒感冒, 怎麼會突然流鼻涕。
我立馬拿紙擦了擦，見紙上的紅色，我才知道是流鼻血了。
我仰着頭，用紙堵住鼻子, 聲音含糊, 道：「我總算知道了, 是有點補過頭了。」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止住鼻血，但還是覺得身體很熱。
我趴在宋景軒身邊，熱得不停踹被子。
他將被子推到一邊，輕輕給我扇風。
我將雙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微涼的觸感讓我渾身都舒暢起來。
漸漸的，只抱住胳膊已經滿足不了我了。
我又往病牀上擠了擠，抱住他的身子。
他身子僵了一瞬, 手緩緩搭在我的背上，輕輕拍打着。
大約是靠着他太舒服, 我又往他身邊擠了擠，頭枕在他的胳膊上。
哪兒被我捂熱了, 我就換個地方繼續摸着。
可是摸了一會後，他渾身都熱起來。
我有些不開心, 抱怨道：「你不是沒喝多少湯嗎，怎麼也這麼熱了。」
他向我靠近了些, 溫熱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引得我的臉癢癢的。
他道：「我這個年紀，還用不上大補湯。」
他的手覆在我的背上，被他觸碰的地方瞬間熱起來。
我在牀上動了動，讓他的手換個位置。
他突然按住我，聲音裏帶着些痛苦。
「別亂動，我怕我忍不住。」
我立馬停住動作, 連呼吸都放慢了。
他被我逗笑，摸了摸我的鼻息：「怎麼連呼吸都忘了嗎？」
我點點頭, 握住他的手腕：「你不是都受傷了嗎, 還能忍不住？」
我與他的距離只有一寸, 他的呼吸盡數撲在我臉上。
他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不影響。」
見我沒反應，他又道：「你若是不信的話……」
我在他脣上輕輕點了一下：「試試？」
他眸色都亮了幾分。
我又在他的脣上輕輕點了一下：「看看是血氣方剛的男大厲害, 還是阿姨的十全大補湯更強。」
他俯身將我後面想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他雖然不用住院, 但是腿腳還是不太方便。
偶爾有兩節課不在一個教學樓，中間的休息時間又短的時候, 我就先跑過去, 替他答到。
又是阿姨替那位教師上課。
她又拿出了那個點名冊。
點到宋景軒的時候，我自信舉手。
阿姨笑了笑：「我記得，宋景軒是個男生啊。」
我看向剛剛走到門口的宋景軒，道：「我是他女朋友, 他腿受傷了，得一會才能到，我先來給他記重點。」
「原來是這樣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