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喝多了,錯把我認成他的白月光。
一夜荒唐。
醒來後看到牀單上的紅漬時,他臉色難看得可怕。
我熟練找補:「生理期提前了,別多想。」
他一愣,半晌後譏誚地扯起嘴角:
「那就好,我準備和蘇茉告白了,幸虧你沒打亂我的計劃。」
蘇茉,他念念不忘十年的白月光。
我掩下失落,真心表示祝賀。
後來,竹馬卻在告白前夜找到我。
他紅着眼將我抵在牆上,咬牙切齒地吻上我的脣。
「姜晚,承認我是你的初戀很難嗎,說一句你喜歡我難道會死嗎!」
-1-
我是打算在陸昭野睡醒之前把牀單處理掉的。
沒想到扯牀單的動作還是驚擾了他。
陸昭野明顯沒睡醒。
抬手捏住我的下巴,半眯着眼就吻了上來。
我下意識閉上眼,任他索吻。
呼吸交織間,陸昭野含糊不清地誇我:「好乖啊寶寶。」
我臉一紅。
昨晚他醉意朦朧邊親我邊叫我替他解開釦子時,我緊張得手指都在發抖。
我動作不利索,他罕見地沒罵我是笨蛋。
反而手把手教我。
做到最後一步,他也像現在這樣溫柔地噙住我的脣,寵溺地誇我:「寶寶好乖好棒啊。」
唯一不同的是,當時的我是流着淚的。
而現在的我,感覺自己無比幸福。
身體像要飄起來了。
可我開心不過半秒鐘,陸昭野滑動到我腰上的手就突然停住了。
下一秒,他猛地甩開我。
視線緊緊鎖定在白色牀單正中央的那抹血漬上。
我被他推了個踉蹌。
看清我臉的那ţü⁽一刻,陸昭野神情瞬間難看到可怕。
黑眸中滿是震驚,和不易覺察的厭煩。
我的心臟忍不住抽疼了下。
陸昭野卻沒再看我一眼,顧自點了支菸。
煙霧繚繞間,他很小聲地罵了句髒話。
繼而啞着嗓子輕描淡寫:
「我喝多了,把你認成蘇茉了。」
我眼前逐漸泛起模糊的溫熱。
沉默片刻,我強忍眼淚,裝作若無其事拭掉嘴角的水漬,擠出笑:
「沒事,那個什麼,我生理期剛好提前了,你也別多想。」
陸昭野夾煙的手微微一頓。
半晌,他重新抬眼看向我,略帶譏誚地扯了扯脣:
「姜晚,長本事了啊。
「你好友列表裏的男的早都被我刪完了,你上哪兒認識新男人,還跟人家上牀,你覺得我信嗎?」
見我不說話。
他着急地把煙掐滅,就要動手翻我包裏的手機。
我先他一步拿起包,較勁似的躲開他的手。
向後退了兩步。
陸昭野猝然沉下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忽然笑了。
「行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習慣幫你篩選渣男了,你不需要就算了。
「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我今晚要和蘇茉表白,位置我一會兒發你,你記得來。」
我捏緊包帶,也學着他笑了笑:
「好,提前祝你表白順利。」
-2-
剛進家門。
陸昭野給我發來了餐廳位置。
是一家網紅空中餐廳。
風景和評價都很好。
我很早就想去了。
可惜預約了一個月還是沒約到。
那家餐廳的老闆是陸昭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朋友得知後,勸我找陸昭野幫忙。
我拒絕了。
餐廳是「著名的」情侶博主打卡聚集地。
陸昭野那麼聰明。
萬一察覺到我對他的心思,到時我又該怎麼收場。
不過就在昨晚,陸昭野還是發現了我收藏空中餐廳的痕跡。
那時的他半攬着我的肩,興致缺缺地戳着手機屏幕:
「怎麼,你也想去這兒打卡?」
我偷偷觀察着他的反應。
確定他狀態還算清醒,心情也尚可。
猶豫着正要點頭,他便冷下臉,對我發出三連拷問:
「這是情侶餐廳你不知道?
「你要和誰去。
「那男的我認識嗎?」
沒等我說話,他就把酒瓶一丟,熟練地躺到我腿上,開口抱怨:
「你真不夠意思,我把你當妹妹呵護,你呢。
「我這纔剛失戀你就專門找家情侶餐廳來氣我,我是你哥,不是你仇人。」
他時刻提及我們毫無血緣的「兄妹關係」。
於是我時刻警告自己,千萬不能越界。
所以後來他吻住我的時候,我試圖推開他。
陸昭野卻捧住我的臉,好看的眉眼皺成一團,哼唧地求我:
「晚晚,蘇茉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嗎。
「別離開我好不好,我陪你去這家餐廳,我和Ťű̂⁹你在一起。」
我手上泄了力。
終究還是心軟了。
對於陸昭野。
我永遠都在心軟,永遠都狠不下心。
-3-
認識陸昭野那年,我十二歲。
他十四歲。
陸家的保姆在後花園撿到髒兮兮的我。
本來想趕我走,大概是看我膽小怯弱的樣子太可憐,亦或是我無聲流淚的模樣引發了她的同情心。
總之,她將我帶回陸家。
陸伯母恨不得把我這塊燙手山芋趕緊扔出去。
「你知道她什麼來歷嗎就敢隨便往家領?!」
我爸和陸家有生意上的業務往來,也是同住富人區一街相隔的鄰居。
我媽的再婚對象討厭我,我媽只好把我送到我爸這裏來。
結果我爸生意失敗,破產跑到國外,還間接連累了陸家。
我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到。
別墅門口圍滿前來討債的人。
我不敢呆在那裏,這才冒着大雨翻進了陸家的後花園。
陸伯母數落保姆時,來廚房接水喝的陸昭野注意到了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我。
看到我,他突然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
我和我媽常年居住在鄉下,只有在電視裏才見過像眼前人氣質這麼矜貴,長相這麼好看的少年。
四目相對時,我走神地盯着他的臉。
而陸昭野表情微妙地把玩着手裏的水杯,很輕地ťũ̂ⁱ嗤了一聲。
我倉促移開視線。
陸家不是收容所,最後還是決定趕走我。
臨出門,陸昭野卻叫住我。
陸伯母不解。
陸昭野沒說話。
只舌尖頂了一下左臉頰,伸手往前抬了抬,示意我過去。
我不明所以走到他面前。
他摸了摸我的頭,吊兒郎當地望向陸伯母,笑得一臉紈絝:
「留下她吧,看着怪可憐的,珍妮剛好缺個伴兒。」
後來我才知道,珍妮是陸昭野剛買回來的一條邊牧犬。
儘管他將我和狗相提並論,可我還是非常感謝他。
因爲珍妮真的很聰明。
而陸昭野也給了我一個家。
不是嗎。
那一刻,我告訴自己,只要陸昭野需要。
只要我有。
不論他想要什麼東西,我都會無條件地滿足他的一切願望。
但我現在還是覺得好難過。
無關我的第一次。
無關陸昭野對我的冷漠態度。
只是因爲蘇茉。
陸昭野高中就視作的女神、我的同班同學蘇茉。
就在昨晚,回國了。
-4-
等我趕到餐廳。
陸昭野和蘇茉還有一衆朋友已經落座了。
不過我到的不是很巧。
朋友正起鬨讓陸昭野和蘇茉親一個。
蘇茉羞紅了臉。
起身擺手拒絕,半開衩的裙子不小心被她的動作帶起。
白皙修長的大腿頓時暴露在大家視線內。
她驚呼一聲。
不等她整理,陸昭野就眼神警告地睨向衆人。
瞥見站在門口的我時,他的臉色唰地變了。
卻很快移開視線,乾脆利落地脫下西服外套,披到蘇茉肩上。
我無聲地扯了扯脣。
裝作剛來的樣子,主動和衆人打了招呼。
然後將精心準備了一個下午的卡布奇諾玫瑰花束遞給蘇茉:
「歡迎回來。」
久別重逢,蘇茉應該是想接過花再給我一個擁抱Ṱū́ₗ的。
可她剛伸出手,卻又突然放下了。
我疑惑地舉着花。
手尷尬僵在半空中。
腦海裏突然閃過昨晚的事,心裏不由一緊。
難道蘇茉知道我和陸昭野那什麼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陸昭野不會蠢到自曝。
何況蘇茉出國留學的第二年就談了新的男朋友,她提分手的時候陸昭野也很爽快地答應了。
想到這裏,我緊張的心情略微放鬆了幾分。
看熱鬧的朋友突兀道:
「姜晚你怎麼回事,你開的那小破花店裏面能有什麼好花,你前嫂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給她送這花?看不起誰呢,摳搜那樣……」
不等我解釋。
陸昭野不幹了。
他冷冷地掃向朋友,薄脣微啓:「不會說話就閉嘴,不想呆就滾出去。」
朋友訕訕張了張嘴,不說話了。
本來事情到這裏就該告一段落。
蘇茉卻忽然慌張地朝我擺手:
「對不起姜晚,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覺得你的花低廉,我只是……只是每次看到玫瑰就會想起昭野當年向我告白時的樣子,一想到這裏,我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我笑了笑,表示沒關係,隨手將花擱在一旁的空沙發上。
結果蘇茉竟然哭了。
我懵了。
陸昭野眼底一片動容,心疼地抬手替她擦眼淚。
蘇茉順勢撲到他懷裏,哭得更兇了。
「對不起昭野,嗚嗚……當年我不該拋下你一走了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真的好想你。」
看着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兩人。
我自覺多餘,深吸口氣,好心抽了張紙遞給蘇茉。
蘇茉卻沒接,直接無視我,又往陸昭野懷裏縮了縮。
瞥見她嘴角那抹不易覺察的得逞笑意和眸中的戒備時。
我驀然悟了。
行吧,好幾年沒見。
物是人非,蘇茉提防我也很正常。
而且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明白了。
鞍前馬後爲陸昭野付出這麼多年。
如今他和蘇茉既然破鏡重圓。
那我這段荒唐、長達十年之久的暗戀,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5-
聚會進行到後半場。
蘇茉喝得酩酊大醉,紅着小臉直往陸昭野懷裏鑽。
陸昭野拿她沒辦法,滿眼憐惜地看着她,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
「對酒精過敏還喝這麼多,不要命了?」
我坐在離他最遠處的座位上,自認爲表情平淡地旁觀着這一切。
可通紅的鼻尖還是出賣了我此刻真實的心情。
當看到蘇茉和陸昭野吻得難捨難分,旁若無人交纏着腳步走進衛生間。
將門反鎖上的那一刻。
我的情緒徹底崩盤。
我再也忍不住了。
眼淚大顆大顆冒出來。
掉在我手背上。
砸在我心臟處。
液體異常灼熱。
我卻只覺渾身發冷。
發疼。
我倉皇地抹掉眼淚,罵自己。
姜晚,你真賤。
真是個煞筆。
人家小情侶擱這談情說愛你儂我儂,你又在做什麼呢,暗自神傷?
他陸昭野看得見嗎,他知道你爲他掉眼淚嗎,他知道你愛他嗎,看到牀單上的血漬他看你像在看洪水猛獸,生怕你會賴上他,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好一會兒,我稍微整理好情緒。
最後掃了一眼窗外的風景。
黑漆漆的。
什麼都看不見。
還那麼難預約。
下次再也不來了。
我沒和衆人打招呼,準備先行離開。
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的陸昭野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嚇了一跳。
做賊似的望向蘇茉,發現她已經累得睡着了。
而陸昭野微微喘着粗氣,雙眸中的曖昧旖旎尚未完全消散。
潔白的襯衫領口和上下滾動的喉結上,佈滿了新鮮的口紅印。
我頓覺煩躁,想抽出手。
可陸昭野死抓着我不放,神情略顯倦意地看着我:
「你哭了?」
我搖頭:「沒,眼睛有點不舒服。」
他移開視線,語氣多了幾分無奈:
「姜晚,我都看到了,別試圖騙我。
「我真的很好奇,你上午祝福我告白順利的那股傲氣現在去哪兒了,又爲什麼要哭?」
我第一次對他表露出不耐煩:「替你開心所以才哭,你不就想聽我說這句話嗎,滿意了?」
說完,我繞過他就要走。
再不走我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陸昭野卻追上來,再次拉住我。
他臉上的氣定神閒消失了,轉眼間多了幾分緊張與急躁。
但彼時我真的沒空理他。
因爲原本被包場的餐廳,就在剛纔,突然進來了一個陌生男人。
而且,這男的居然想偷我的花!
拋開花的價格不談。
爲了準備這束花,我手指被花枝上的尖刺扎出好幾個血窟窿。
我甩開陸昭野,要找男人算賬。
男人卻捧着已經半蔫的花,驀然轉過身。
他穿着一件黑色夾克衫,頭頸筆直且帶着壓迫感。
單眼皮,寸頭,臉部線條凌厲分明,一雙漆黑而銳利的眼睛直直地向我掃過來。
我怔住。
下意識後退一步。
陸昭野整了整領口,也不再管我,熟稔地朝對方迎上去。
「沈大忙人,你不是不來嗎,怎麼突然又來了。」
「沈大忙人」沒理陸昭野。
只似笑非笑盯着我,嘴角半揚:
「陸總不介紹一下?
「她應該就是你的那位小青梅吧。」
-6-
陸昭野似乎沒想到「沈大忙人」會突然問起我。
頓了下,隨口道:
「對,她就是姜晚,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也是我的……妹妹。」
「晚晚你過來,這位是……」
話說到一半。
男人徑直略過他,邁着大步走到我面前,然後朝我伸出手:
「你好,我是沈靳年,是這家餐廳的老闆,也是沈氏集團的 CEO,還是……」
「行了行了。」陸昭野步伐急切,突兀地橫插進我和沈靳年中間,沒好氣地打斷他:
「直接說你名字不就得了,前搖這麼長,姜晚智商低得很,高考才考 500 多,她就是個笨蛋,你說這麼多她也記不住,白白浪費你時間。」
我撇了撇嘴。
前搖長嗎?
我不覺得啊。
何況沈靳年莫名其妙一通自我介紹,倒是轉移了不少我放在陸昭野身上的注意力。
鬱悶的心情竟奇怪地好轉了幾分。
陸昭野明顯不這麼想。
他對我日常生活和交際的掌控上癮程度簡直高到離譜。
以前我還能騙自己,陸昭野是因爲在意我纔會處處管束着我。
現在……
沈靳年還想再說些什麼,陸昭野已經搶過我的包,牽起我的手,準備送我回家了。
看着交疊在一起的雙手。
我心裏微動。
可很快,我想起自己前不久掉的那些眼淚來。
頓時又覺得很沒意思。
這時,蘇茉突然含糊不清地喊了兩聲「老公」和「昭野」。
我適時開口:「你去照顧蘇茉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陸昭野沒理我,只表情複雜地瞥向蘇茉。
蘇茉這會兒應該是很難受。
她時不時囈語兩句,搭在腿上的西服外套早被她蹬到地上了。
裙子滑高,姿勢看起來略微有些不雅。
許是看出了陸昭野的左右爲難。
沈靳年甩了甩手裏的車鑰匙,大度解圍:「我送姜晚吧,正好我也打算撤了。」
話落,陸昭野下意識蹙眉看他。
蘇茉梅開二度。
「老公,昭野……我好熱,好難受哦,你快來幫幫我。」
這次不等我說話,陸昭野便迅速鬆開我的手。
撂下一句「到家給我發消息」,轉身奔向蘇茉。
他留在我手腕處的體溫還未消散。
我垂下睫毛,怔了好一會兒。
良久,自嘲笑了。
二選一。
在陸昭野心裏,我永遠都只配排在蘇茉後面。
你說可不可笑。
-7-
走前,沈靳年還是把那束花打包帶走了。
花被他小心翼翼安置在後座。
繼而又紳士地幫我拉開副駕車門。
我沒矯情,直接上了他的車。
其實我今晚滴酒沒沾,完全可以自己駕車回家。
但我的狀態和精力不允許。
我很累。
也很惜命。
沈靳年不愧是沈家的繼承人。
論情商這一塊兒,我直接甘拜下風。
盛夏,空氣悶熱。
察覺出我不太想說話。
沈靳年關上車窗,打開空調,隨手給我遞來一條薄毯:
「困了先眯一會兒,到家我再叫你。」
恰到好處的體貼和距離感。
沈靳年將這個度把握得很精準。
我有點想拜他爲師了。
合上眼,我昏昏沉沉地想,人跟人果然不一樣。
我十八歲成人禮時,陸昭野嚷嚷着要去自駕遊。
可他天生少爺命,一點苦都喫不了。
我開了將近九個小時的車,好不容易輪到他開了,我想淺睡一小會兒。
他卻暴力地把我拍醒。
我嚇了一大跳,以爲撞車了。
陸伯伯和陸伯母將來把我埋哪兒我都想好了。
結果年滿二十歲的陸昭野,卻像是惡作劇得逞般的熊孩子似的,笑嘻嘻地掐住我的臉:
「笨蛋姜晚別睡了,沒人跟我講話我好無聊,你快點起來陪我聊天!我命令你,聽到沒!」
想到這,我心裏頓時堵得不行。
下車都忘了跟沈靳年打招呼。
沈靳年叫住我:
「姜晚。」
我猝不及防轉過身。
有風吹來。
鼓起了沈靳年黑 T 恤的一角。
形狀分明、飽滿小麥色塊狀的腹肌瞬間撞入我眼中。
比陸昭野練得好多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沈靳年卻渾然不知,朝我晃了晃手機:
「加個好友?」
-8-
洗完澡出來,手機顯示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無一例外,都是陸昭野打來的。
我邊擦頭髮,邊瞥了眼屏幕左上角。
凌晨 12 點 15 分。
這個時間,陸昭野和蘇茉應該已經把能做的都做完了吧。
我自嘲地想。
估計都開始第二輪了。
我扔下毛巾,轉身去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
打開瞬間,白色的泡沫溢了我滿手。
液體粘在皮膚上的觸感不太舒服。
但我沒處理。
只靠着島臺猛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酒液沖刷着我的喉嚨,我抑制着咳嗽的衝動。
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時,沈靳年給我發來消息。
【我到家了。】
附帶一張圖片。
照片里正是那束卡布奇諾玫瑰。
花被他裝進瓷瓶養起來了。
我盯着屏幕,忍不住嘖了一聲。
用價值幾百萬的器皿養一束上千塊的花?
看來沈靳年真的很喜歡花。
我隨口客套:【改天再送你一束新鮮的。】
他沒再回我。
本就萍水相逢,我也沒再理他。
啤酒見底,我一口氣全悶了。
環顧四周,不算太大的客廳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遊戲手柄、昂貴的手辦、難拼的樂高……
全都是陸昭野斷斷續續搬到我這裏的。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他的腦回路。
放着豪華大別墅不住,非得在我的小破客廳裏打地鋪,還美其名曰房子小纔有安全感。
我邊在心裏罵他神經,邊拿出兩個大紙箱子。
將東西全部打包裝箱後,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我感覺心臟好像也空了一小塊。
手機突然彈出某 app 的消息提示。
S(心碎暗戀碗碗版):【回家路上撿到一束花,運氣好到爆!】
沒等我回復,S 又發:【你呢,和你的日召怎麼樣了,有進展嗎?】
我手指一頓,沉默了。
大一那年,陸昭野和剛認識三天不到的女網友出去開房。
中途打電話叫我去給他送套。
我送了。
回去路上,手機某 app 彈出一條提問。
「你爲自己喜歡的人做過最離譜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我回答:「就在剛纔,他和別人那個什麼,我去給他送 T,應該算離譜吧。」
估計是太炸裂了。
我的評論區和私信很快就被網友衝了。
數千條罵評裏,其中有一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個人就是 S。
那時他的網名還叫:今天見到碗碗了嗎。
而我剛好叫:今天追到日召了嗎。
日召。
組合起來讀昭。
是陸昭野名字的第二個字。
S 向我吐露心聲,說他暗戀的學妹也在今天遭遇了和我相似的事情。
我嗤了一聲,根本不信。
故意刺他:【所以你想說什麼,想罵學妹不自愛上趕子犯賤?想罵她眼瞎了識人不清?還是想趁機鑽空子上我這兒取經來了。】
我以爲 S 會破防露出真面目。
可半小時後,他卻回我:
【不,我覺得她很勇敢,也很酷。】
【我只是,很心疼她。】
【我是個膽小鬼,連安慰的話都不敢親口對她說。】
【如果她可以不那麼喜歡他就好了。】
或許是「膽小鬼」這三個字戳中了我。
亦或是那晚的我實在太煎熬了,太需要陪伴了。
總之,在發現他並無惡意後,我沒再繼續刺他,反而和他一直聯繫到現在。
-9-
彼時,面對 S 的提問。
我沒正面回答,只毫不猶豫改掉用了多年的用戶名。
然後才重新點進對話框。
姜:【沒什麼進展,不過不重要了,恭喜你撿到花。】
S 回得很快:【你改名字了?】
【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是不準備繼續追他了?】
【你不喜歡他了?】
【那我以後還能找你你聊天嗎?】
【你是不是要註銷賬號了?】
滿屏的問號吵得我頭疼。
他很少這樣急躁。
不過看在多年網友的份上,我還是耐着性子回他:
【不追了,不喜歡了,不註銷。】
這個賬號承載着我數年的暗戀與青春。
我沒理由因爲一個陸昭野就要去銷燬它。
那樣顯得我太過矯情。
互道晚安後,S 又問:【那你會後悔嗎?】
我默了一瞬,回:【不後悔。】
關於陸昭野,不論是喜歡他還是放棄他這件事。
Ṱū́⁾我都不後悔。
愛和勇氣本就是不可再生資源,用一次,少一次。
何況我死守着枯木,又怎會迎來春天?
-10-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
趕到花店時,沈靳年已經到了。
早上下了點下雨,氣溫略微有些冷。
沈靳年穿得外套很薄,漆黑的眉眼壓着,看起來情緒好像有些不佳。
轉身看到我一瞬,雙眸卻陡然亮了。
我沒多想,越過他,將門打開。
「進來吧。」
昨晚我本來都睡着了,凌晨三點多卻突然收到沈靳年發來的信息。
他問我花店的具體地址在哪裏,說有筆單子想和我聊聊。
我迷迷糊糊把位置發給他,倒頭繼續睡了。
沒想到今天他居然真的來了。
沈家的生意各行各行都有涉獵。
需要用到鮮花的地方很多。
比如我昨天去過的那家空中餐廳。
不過店裏就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接下這筆單子。
沈靳年卻直接把合同掏出來了。
我:「?」
他眼都不眨一下提筆唰唰簽下自己的名字,平靜道:
「員工、供貨商、送貨等ẗųₐ一系列問題都不需要你操心,我的助理會處理好的。」
啊?
那要我幹啥?
沈靳年適時將筆遞給我,幽幽道:「你負責搭配花種和花色就行。」
我:「?」
喵的天上真掉餡餅了?!
還有這種好事?
反應過來,我趕忙滿臉堆笑用雙手接過筆。
簽字,鞠躬,一氣呵成。
「好的沈總我明白了,非常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和支持,我保證完成任務!」
話落,沈靳年收起合同,起身,淡定地朝我伸出手:
「那就提前祝我們……合作順利。」
「合作順利合作順利。」我狗腿子似的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
「姜晚。」
這時,陸昭野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帶着我從未聽過的、冷冰而森寒的意味。
「你們在幹什麼?」
-11-
我脊背一僵。
下意識就要抽出手,沈靳年卻攥得很緊。
我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可沈靳年沒看我,只淡淡睨向陸昭野,半認真半玩笑地勾了勾脣:
「我在追姜晚,不可以嗎。」
我愣住。
陸昭野已經大步走過來,用力揮開沈靳年的手,護犢子似的一把將我拽到他身後。
「當然不可以!」他毫不留情替我拒絕:「姜晚她有喜歡的人,她不會答應你的!」
看着陸昭野緊繃炸毛的背影。
我吸了吸鼻子,嗅着他身上那股不屬於我的女士香水味。
這一刻,我突然就很想和他唱反調。
這麼想着,我也確實這麼做了。
我向前一步,越過陸昭野,不以爲然地對沈靳年笑笑:
「陸總說着玩的,我暫時沒有喜歡的人,不過沈總也別拿我打趣了,我會當真的。」
會當真纔怪。
我和沈靳年身份天差地別,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而且我說這話除了想刺一下陸昭野,剛好也想轉個話題。
沈靳年現在可是我的甲方爸爸。
開玩笑,我怎麼能讓甲方爸爸的話掉在地上呢!
陸昭野不知道我心裏的彎彎繞繞。
他平時最聽不得我反駁他,少爺脾氣頓時犯了,把手裏的車鑰匙往桌上一丟,冷下臉:
「沒事兒的話沈總就先走吧,我和晚晚還有點事要聊。」
這語氣明顯就是要和我秋後算賬。
我懶得理他,打算先把沈靳年送出去。
結果沒等我開口,沈靳年就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猝然弓下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痛哼。
我瞬間慌了神,趕忙伸手去扶他。
陸昭野卻手疾眼快抓住我的手腕。
「不許去!」
我喫痛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鬆開。」我深吸口氣,耐心徹底告罄,衝他吼:「你看不到沈靳年現在很難受嗎?」
沈靳年適時哼唧了兩聲。
陸昭野睫毛顫了顫,看着我愣了一秒,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竟然爲了他……吼我?」
他緊緊盯着我的眼睛,像在和我討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沉默。
我累了。
這次真的不想再哄着他順着他了。
沒聽到想要的回答。
片刻,陸昭野面色沉沉地咬了下後槽牙,毫不猶豫甩開我的手:
「姜晚,你可真行。」
話落,他眼裏盛滿滔天怒意,轉身摔門走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頓了兩秒,突然想起身後的沈靳年。
「我送你去醫……」
不等我說完,沈靳年竟然就像沒事人似的直接站起來了。
我:「?」
他不顧我驚訝的眼神,低頭慢吞吞理了理被弄皺的襯衫,繼而看了眼手錶,纔不緊不慢開口解釋:
「抱歉,不是故意要打斷你們的。
「我早上來得及,沒喫飯,胃病忽然犯了。
「剛纔沒嚇到你吧。」
我神色複雜地盯了他好一會兒,搖了搖頭。
甲方爸爸在我店裏「突發惡疾」,我能沒被嚇到嗎?
回答我!
心裏雖這麼想,我嘴上卻虛僞道:「要不我請你喫個飯吧,不過你手機剛纔好像響了,要是沒時間就下次……」
「我有時間。」沈靳年打斷我:「就現在吧。」
-12-
他是有時間。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
沒時間的反而是我呢。
花店剛開那會兒門庭冷落,陸昭野數次奚落我:
「讓你來公司上班你不來,非要拿出全部積蓄開個什麼破花店,這下好了,自討苦喫了吧,活該。」
我焦灼地整夜整夜睡不着時,店裏終於迎來了第一位顧客——季女士。
她很喜歡我爲她挑選的花。
見店裏生意慘淡,當即又將我推給她的一衆姐妹,讓她們都來光顧我的店。
久而久之,我生意越來越好。
和季女士也越走越近,關係逐漸處成了忘年交。
季女士愛好烹飪各種美食,每週六都會叫我去她家喫頓午飯。
今天剛好是週六。
我絞盡腦汁正想找理由拒絕沈靳年。
沈靳年手機突然響了。
接完電話,他眉頭微蹙:「抱歉,我今天可能沒時間了,下次吧。」
哦莫,這不正合我意?
我掩下興奮,故作遺憾地把他送出門。
見他上了車,我這才重新返回花店,把休息中的牌子往上一掛,屁顛屁顛地回覆季女士:
【等我,我馬上就到嚕!】
十分鐘後,我帶着宮燈百合出現在季女士家門口。
來給我開門的卻不是季女士。
而是前不久才和我分別的……沈靳年!
我驚得話都說不利索:「沈,沈總,真巧啊,又見面了。」
沈靳年眼裏的震驚沒比我少半分。
季女士拿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見沈靳年愣着不動,毫不客氣一掌拍在他的後背上。
「看啥呢,給晚晚拿拖鞋啊。」
說着,又笑眯眯地招呼我:「晚晚快進來,飯馬上就好了,東坡肉收個汁兒就可以開飯啦。」
飯桌上,季女士邊給我夾菜邊機關槍似的吐槽沈靳年。
「你看他那頭髮,讓他留長他非不留,非要剪個寸頭,看起來一點都不成熟穩重,像個小混混一樣,誰家好姑娘敢跟他處對象啊。」
「還有他這工作,公司那麼多員工呢,非得自己親力親爲,連跟我喫頓飯都沒時間,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板着個臉,也不知道板給誰看呢,不曉得叫人啊?」
沈靳年沉默聽着,埋頭哐哐炫飯。
季女士白了他一眼,嗔怪地看向我:「你侄子就這樣,說他兩句他就不愛聽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
沈靳年猝不及防噴出一口飯,頓時咳得山崩地裂,滿臉通紅。
「媽!你亂說什麼!誰想當她侄子啊!」
季女士急着給他順背:「不想當侄子難不成你還想當晚晚對象,想得美你。」
我強裝鎮定地喝了口水。
實則尷尬到滿地找頭。
這地板可真亮啊,咋擦的。
這電視可真電視啊,能開嗎。
止住咳嗽的沈靳年意味不明地掃了我一眼,拿起水杯幽幽道:
「姜晚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不想當她侄子有錯嗎,我想追她有問題嗎。」
我直接目瞪口呆。
突然感覺心臟停跳了一拍。
耳邊都是季女士的咆哮聲:「你說什麼?你要追誰?!」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13-
沈靳年好像真的沒跟我開玩笑。
那天喫過飯後,他來找我的頻率大大增加。
一週找我五天的那種。
拋開他是我半個侄子,啊呸,拋開我和季女士的關係不說,我發現自己倒也沒那麼排斥沈靳年。
因爲我們的興趣愛好幾乎一模一樣。
日常相處中性格也極爲互補。
甚至就連我喜歡講冷笑話逗自己笑的這個小衆癖好他都跟我不謀而合。
所以當陸昭野帶着蘇茉推門而入時。
便看到我和沈靳年țŭ⁺像兩個二傻子似的,互相拍着對方的大腿捧腹大笑的一幕。
陸昭野原本半揚的嘴角倏然落下,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說什麼呢,這麼好笑?再說一遍讓我也聽聽。」
沈靳年隨手擦掉我眼角笑出來的淚,頭也不抬:「沒什麼。」
我斂起笑,平靜地瞥向陸昭野。
「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上次不歡而散後,陸昭野沒再找過我。
只是時不時會拍一拍我的頭像。
過一會兒又說拍錯人了,是想拍蘇茉的。
對他多年的瞭解,我當然知道他沒拍錯人。
他不過就是等着我會像從前一樣主動上門找他,哄他、向他解釋道歉罷了。
但我偏不讓他如意。
憑什麼我事事都要順着他的心。
我又不是他養的狗。
見氣氛不太妙,緩了緩,蘇茉說出來意。
「昭野覺得上次的告白不太正式,他想重新再給我補辦一次,表白場地可能會用到鮮花,所以……」
陸昭野接過話,語氣聽不出情緒:「所以來你這挑點花。」
我點頭:「你們隨意。」
蘇茉挑花的空隙。
陸昭野掃了一眼門外接電話的沈靳年,狀似無意地靠近我,漫不經心問:
「你和沈靳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隨口敷衍:「空中餐廳需要鮮花裝飾,我們現在有業務合作。」
陸昭野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挑眉又道:
「怪不得你這段時間沒找我,原來在忙這事兒呢,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
「哦對,晚上我去你家打遊戲,你記得把啤酒給我準備好啊。」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沒接他的話,剛要藉口去忙別的事,季女士突然來了。
還把沈靳年給一把薅進來了。
「小野也在啊?」
看到陸昭野,季女士愣了一下。
沒等陸昭野打招呼。
季女士就橫衝直撞地擠開站在我身邊陸昭野,然後把手裏兩個大號保溫桶往桌上一擺,回頭指揮沈靳年:
「把湯先給晚晚盛出來,她最喜歡喝我熬的排骨玉米湯了。
「還有那個小青菜,欸!小青菜少夾點,晚晚不喜歡喫青菜你不知道嗎!
「你是怎麼追人的?
「對對,紅燒肉多來點,她喜歡喫肉……」
一米八九的沈靳年被季女士訓得一愣一愣的。
怕捱打也不敢反駁,只能邊夾菜邊委屈巴巴地偷瞄我,小聲抱怨:
「醫生說晚晚最近油膩的東西喫太多了,應該多喫點蔬菜均衡一下。」
季女士沒理他,掃了眼蹲在地上挑花的蘇茉,又看向陸昭野,冷不丁地問:
「小野,帶女朋友來挑花啊?」
-14-
陸昭野沒說話。
轉眼間,整個人的氣壓莫名低到可怕。
視線落在我身上,黑眸緊緊盯着我。
像要把我的臉盯出個窟窿來。
我如坐鍼氈,偏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季女士神經大條,又興沖沖道:
「小野你也老大不小了,交了那麼多女朋友,有個合適就趁早結婚吧,別耽誤人家姑娘了,哎呀,不像我家年年,都二十五歲了才情竇初開。」
話落,她不輕不重地拍了掌沈靳年後背:「說你呢,啥時候才能把晚晚追到手啊,再追不到就別叫我媽了!」
沈靳年笑着湊到我面前,把筷子塞到我手裏,「快了快了,馬上了。」
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陸昭野的臉色唰地沉了下來。
季女士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看看我,再看看沈靳年,最後望向陸昭野,語出驚人:
「額,那啥,阿姨只做了晚晚和年年的飯,沒做你的,要不你改天再來……?」
陸昭野眸底一片森寒。
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生硬地點了點頭,帶着蘇茉轉身走了。
-15-
一頓飯喫得我心驚膽戰。
直到下午我肚子還是不太舒服。
得知我家裏沒消食片,沈靳年將我送到門口又去給我買藥了。
我掏出鑰匙正要開門。
身後昏暗的樓梯上方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我下意識扭頭看去。
陸昭野那雙猩紅到駭人的眸子便直挺挺地撞入我的視線中。
此刻的他像一隻蟄伏已久的困獸,黑暗又壓抑。
他不知在這裏等了我多久。
地上扔滿抽剩的菸頭。
我蹙緊眉:「你有事?」
有事也明天再說吧,沈靳年一會兒就回來了。
雖然還沒答應他,但我潛意識裏還是不想讓他誤會我和陸昭野的關係。
我下了逐客令:「你先走……」
話還沒說完,陸昭野一個箭步衝上前。
將我猛地抵到牆上,掐住我的脖子就用力吻下來。
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回過神時,我拼盡全力掙紮起來,抬腳踢他。
陸昭野卻反應極快地桎梏住我的雙手,屈起膝蓋抵在我的雙腿間,發泄似地在我脣上咬了一口。
「爲什麼這麼久不聯繫我,誰允許沈靳年追你了,經過我同意了嗎,我不喜歡他追你,我討厭死他了,姜晚,你聽到了嗎,你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你只能喜歡我一個人!」
漸漸地,我不再掙扎了。
心卻在這時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所以,原來陸昭野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他。
對嗎。
是這樣吧。
那他爲什麼之前還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把我當狗耍很好玩嗎?
有一瞬間我心臟其實是停止跳動的。
看着我空洞茫然的眼神,陸昭野怒意更甚:
「姜晚,承認我是你的初戀很難嗎,說一句你喜歡我難道會死嗎!你什麼都不說你讓我怎麼答應你!」
空曠的樓梯間迴盪着他的嘶吼聲。
我再也忍不住了。
用力掙脫他,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啪!」
感應燈再次響起,陸昭野眼裏震驚又受傷的情緒在白熾燈下一覽無餘。
我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頓:
「你真讓我感到噁心。」
陸昭野臉色驀然慘白,怔怔地張了張嘴:「……你說,什麼?」
我狠狠吐出一口血沫,面無表情重複:
「我說,你讓我感到噁心。
「噁心到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吐!」
我毫不留情推開他,轉身一瞬,卻和買藥回來的沈靳年撞個正着。
沈靳年神色平靜,應該是沒聽到我和陸昭野的對話。
我鬆了口氣,剛要伸手接藥。
陸昭野就走到我旁邊,並排和我站在一起。
隨即不懷好意地看向沈靳年,戲謔地挑起眉:
「別裝了,你明明都聽到了,不是嗎。」
我腦子嗡地一聲。
陸昭野笑容惡毒,繼續道:
「沒聽到也沒關係,我講給你聽就是了,你喜歡姜晚是嗎。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姜晚對你根本就沒意思,她暗戀了我十年,哈巴狗似的跟在我屁股後面舔了我十年。
「哦對了,她的第一次也是我拿的,帶血的牀單還在我家呢,你想看看……」
「去你媽的!」
沈靳年雙眼猩紅地揪住他的領口,一拳砸在他臉上。
「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把女生的隱私當談資!陸家就這麼教育你的?!」
陸昭野被打倒在地的時候還有些懵。
他想還手。
沈靳年卻打紅了眼。
這場「戰爭」以陸昭野被救護車拉走而落下帷幕。
-16-
這晚過後,我單方面切斷了和沈靳年的所有聯繫。
給花店放了長假。
沈靳年給我發了好多條信息。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也不敢回。
甚至我連和他的對話框都沒勇氣點開。
家裏的窗簾被我全部拉上。
整間屋子黑漆漆的。
啤酒喝了一罐又一罐。
趁着酒精上頭,我試探性地給 S 發消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事實上,我和 S 有段時間沒聯繫了。
一個月前 S 突然告訴我,說他要去追求學妹了,還讓我等着他的好消息。
我本來以爲要等好半天他纔會回我。
沒想到我消息剛發出去,S 立刻回道:
【什麼問題。】
我大概跟他講述了一下那晚的修羅場,把陸昭野比作 a,將沈靳年比作 b,最後,抓耳撓腮地問:
【如果你是 b 還會繼續喜歡我嗎?真的在一起後會不會因爲 a 說的那些話而產生矛盾和隔閡啊?】
S:【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我深吸一口氣,打字:
【你不會覺得很……怎麼形容呢,很無語嗎,你以爲自己喜歡的女生很美好,結果她卻一點都不美好,還是個壞女孩。】
S:【所以你冷着 b 只是因爲 a 說過的那些話?】
我:【是。】
【那你喜歡 b 嗎?】S 問。
我猶豫了兩秒,回:【喜歡。】
正是因爲喜歡沈靳年,所以我纔會躲着他。
我當然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
可陸昭野那晚說過的那些話的確令我感到無處遁形。
像是身上的遮羞布被撕開了。
將我的配得感瞬間降到最低。
S 這時又不回我了。
半小時後,他突然問我喫過飯了嗎。
我看着滿地的啤酒罐:【沒,怎麼了。】
S:【沈靳年讓我告訴你,他很想你,想你想得快死掉了,他已經三天三夜沒閤眼沒喫飯了,他還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再躲着不見他,他就會立刻衝到醫院把日召那個不懂得珍惜還嘴賤的煞筆再打一頓,打得他半年都下不了牀。】
我握緊手機,盯着對話框裏的「沈靳年」三個字,呼吸猝然一滯。
這時,敲門聲響起。
同一時間,屏幕再次亮起。
【姜晚,開門。】
腦袋裏的嗡鳴聲快要將我吞噬掉。
我雙腿發軟從地上爬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幾乎快要看不清腳下的路。
心臟像是被一根細細的線勒着,透不過氣來。
我無比慶幸又無比遺憾地想。
原來線上陪伴了我五年之久的 S 竟然就是沈靳年。
可我又都做了些什麼呢。
我流着眼淚打開門。
只見沈靳年長身鶴立地站在門口。
左手拿着一把黑色雨傘。
右手拎着眼熟的保溫桶。
雨滴順着黑色的傘檐滴落下來砸在地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花。
視線再往上移。
沈靳年好像去理了發,頭髮短得貼着青皮,還是那副痞壞又肆意的模樣。
他朝我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溫柔又繾綣地看着我,笑着叫我的名字:
「姜晚,可以抱抱我嗎?」
「沈靳年真的很想你。」
我抹掉眼淚,踮腳用力擁住他。
「當然可以。
「因爲姜晚也很想你。」
-17-
半個月後,陸昭野出院了。
在小區門口看到他時,我沒猶豫,轉身就走。
他不依不饒地追上我,紅着眼圈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晚晚,我們聊聊,給我十分鐘的時間,就十分鐘好嗎。」
沒等我說話,他就掏出手機,把他和蘇茉的轉賬記錄舉到我眼前。
「我跟蘇茉真的沒關係,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她是我花錢僱來氣你的,真的,不信你打電話問她!」
我揮開礙眼的手機。
冷漠地看着他:「你們的事與我無關,不必特意說給我聽。」
陸昭野神情一僵,急道:
「當然和你有關係,但凡你早點承認喜歡我,承認那晚是你的第一次,現在根本就沒蘇茉什麼事了!還不是都怪你嘴硬。」
我平靜地反問他:
「所以這段時間你和蘇茉睡了嗎,我要聽實話。」
陸昭野張了張嘴,應該是想說沒有,眼裏一閃而過的心虛卻出賣了他。
我嗤了一聲。
「既然這樣,你和蘇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卻把嫖資算到我頭上,不合適吧。」
話落,陸昭野的臉色一寸一寸白了下來。
「你非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嗎?」
我輕描淡寫:「不然呢。」
他默了兩秒,再開口時,沙啞的嗓音帶着失控的顫:
「那你告訴我,姜晚,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嗎?十年了,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他媽試探過你無數次,上高中的時候我叫你幫我給蘇茉送情書,你去了!上大學的時候我叫你去給我送套,你也送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拐上牀了,試探你會不會要我負責,結果你卻祝我告白順利!
「你要我說țů³什麼,我還能說什麼!讓我像你舔着臉一樣追在你屁股後面跑嗎?我做不到!」
「那我爲什麼就可以做到呢?」我怔怔地看着陸昭野:「我是人,我不是機器,我也會累的不是嗎。」
他不說話了。
只是在我轉身瞬間,衝上來用力抱住我。
「我錯了姜晚,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累。」
他帶着哭腔將頭埋在我的鎖骨處,肩膀顫個不停:「我不試探了好不好,只要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改,我都可以改。」
我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退出他的懷抱,自嘲地扯起脣。
「改不掉的,你還不明白嗎,如果不是沈靳年的突然出現讓你有了危機感,你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回頭看我一眼的。」
陸昭野嘴脣囁嚅兩下。
我猜他應該又想否定。
可這次,他卻驀然噤了聲。
然後什麼也沒說。
轉身走了。
-18-
蘇茉出國前曾來找過我一次。
咖啡廳裏,我們相顧無言。
沉默半晌,最後還是她打破僵局。
「你要結婚了嗎?」她看着我無名指上的戒指,笑着問。
我搖頭:「還沒,只是訂婚。」
她「哦」了一聲,突然陰陽怪氣笑道:「陸昭野應該要傷心死了。」
我沒說話。
她攪拌着杯子裏的檸檬片,顧自道:
「姜晚,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你家世不如我,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如我,但陸昭野偏偏卻對一無是處的你情有獨鍾,甚至在牀上他抱着我,嘴裏喊得卻是你的名字。
「我噁心的不得了,可那又怎麼樣,誰叫我喜歡他呢。
「你一定也覺得我很賤吧。」
我抬頭看了一眼蘇茉。
「你爲什麼會這麼想,賤的人不應該是陸昭野嗎?」
蘇茉怔住。
我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就要走。
有些話點到爲止就好了。
說透了反而沒意思。
何況我和她交情也沒那麼深。
蘇茉叫住我。
「你還不知道吧,其實當初陸昭野精心準備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告白場地,而是給你的求婚場地,可惜你沒去。」
我指尖微微一動。
最後,蘇茉又道:
「陸昭野最近狀態很差,他不想見我,你能幫我去看他一眼嗎,我真的很擔心他。」
……
我沒答應蘇茉。
我只覺得晦氣。
而且今天可是季女士的生日。
席間季女士突然打趣起沈靳年新改的用戶名。
我和沈靳年確定戀愛關係後,他就將「心碎暗戀碗碗版」的後綴改成了「系晚晚的小狗呀」。
VX 名也改了。
我直呼受不了,想讓他改個別的。
他卻理直氣壯:「我不改,我想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纔想出來的。」
季女士嘖嘖稱奇:
「唉,戀愛的酸臭味啊。
「話說你能不能把你那頭髮留長一點,要不你就別躺人晚晚腿上睡覺,你沒看到嗎,晚晚的腿都被你的頭髮給扎紅了。」
沈靳年拿着筷子的手一頓,耳根唰地紅了。
謝謝, 我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
該怎麼和季女士解釋呢。
反正就……那樣這樣。
然後額……
算了,下次來季女士家我不穿短褲就是了。
當晚,我洗完澡出來便看到沈靳年光着上半身,懶散地倚靠在臥室門口,視線灼熱又緊纏地盯着我。
我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能不能讓我歇兩天?」
沈靳年痞氣地挑了挑眉,抬手, 吧嗒一下關掉燈。
被他扔到牀上時, 只聽他在我耳邊說:
「不能。
「我頭髮好像長長了,你摸摸,一會兒試試看能不能抓得住。」
瞄的。
我直接給了他一腳。
「你騙鬼呢, 當我瞎啊,你早上出門剛剃的!」
沈靳年翻身噙住我的脣:
「嗯,騙鬼呢,你是膽大鬼。」
我不甘示弱:「你是膽小鬼。」
「嗯,老公是膽小鬼。」
什麼嘛, 肉麻死了。
【陸昭野·番外】
3 月 25 日陰
我叫姜晚來給我送套,沒想到她真來了。
我氣得牙根癢癢, 卻又不能說什麼,看着她紅着眼圈轉身離開的背影, 我沒了興致,隨手給女網友轉了筆錢,讓她滾了。
4 月 26 日陰
我故技重施,嗯……
姜晚還是來了。
她都沒有脾氣的嗎,哪怕甩我一巴掌也行啊。
這樣我就可以假裝生氣趁機親她了,當然,親了我肯定會對她負責的。
6 月 3 日晴
有個不長眼的大一學弟居然想揹着我泡姜晚。
幸好我發現的及時,我刪學弟的時候偷瞄了一眼姜晚的表情,姜晚乖乖地看着我,笑着說你要刪就刪啊, 看我幹嘛, 我又對學弟沒意思。
我知道她只喜歡我。
所以她到底什麼時候和我表白?
8 月 5 日陰
翻姜晚朋友圈的時候,沈靳年突然湊過來問我這是誰。
我手疾眼快將手機鎖屏,戒備地瞥了他一眼, 說,這是我的小青梅, 我以後的老婆。
……
5 月 5 日晴
姜晚怎麼這麼遲鈍, 我都和她上牀了, 她說句喜歡我難道會死嗎?
笨蛋笨蛋笨蛋!
蘇茉剛好回來了,我給她轉了一百萬, 要她陪我演場戲。
5 月 23 日雨
壞了, 好像玩大了。
姜晚不理我了。
6 月 2 日陰
沈靳年開始追姜晚了。
6 月 23 日晴
姓沈的和姜晚一起喫飯了。
哦,就在前一個小時,姜晚給了我一巴掌。
7 月 15 日陰
我去找姜晚了。
姜晚看向我的眼神真的好失望,好疲憊。
心臟疼。
9 月 20 日晴
珍妮去世了。
姜晚沒見到珍妮最後一面。
我故意等珍妮死掉才告訴她。
我想她應該會恨我。
恨我也好。
有愛纔會有恨。
10 月 10 日陰
姜晚結婚了。
我沒收到請柬, 只遠遠看了她一眼。
我喝了很多酒。
在浴缸裏放滿了水。
可惜沒死成。
10 月 11 日雨
姜晚把我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拉黑了。
拉黑前一秒,我求她能不能說一句我喜歡你。
她沒說,但我說了。
姜晚回我,都過去了。
我不懂她爲什麼這麼決絕。
但看到紅色感嘆號的那一刻。
我想, 我後悔了。
關於喜歡她這件事,我應該早些告訴她的。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心臟像被鈍刀反覆碾磨,我終於明白什麼叫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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