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娶我,是看中我與世無爭的性格。
他要我答應他,待我姐姐回心轉意回來,我就讓出太子妃的位置。
可他哪裏懂,不爭,便是最大的爭。
婚後,無論是前朝還是內院,我都爲他鞠躬盡瘁。
甚至幾次爲他,險些「喪命」。
姐姐回來那日,我按照約定脫下太子妃的服飾,交出鳳印。
他卻開始猶豫不決。
-1-
我娘是大夫人費心挑選出來和我爹寵妾打擂臺的棋子。
她色藝雙絕,卻又出身官家,足以讓我爹動心。
大夫人在我爹最迷戀我孃的時候。
給了我娘一種維持美貌卻有劇毒的藥。
她要我娘學李夫人,臨死前將自己Ŧū́⁶最美最溫柔的一面留給我爹。
我娘只管死,後面的局大夫人早就爲寵妾布好了。
果然,阿孃一死,我爹震怒,一路查到底。
在相府風光了近十年的寵妾,被打的半死發賣了出去。
連帶着她的子嗣都失了寵。
被我爹趕去了外院。
大夫人一箭雙鵰,無比暢快。
她守了許給我孃的諾,三兩滴淚下去,就順利的將我要去了撫養。
我記在了她名下,做了相府嫡出的二小姐。
她又得了一個好名聲,還得了我爹的心。
一箭四雕,她跪着和菩薩謝恩,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2-
我娘死時,是開心的,是解脫的。
她抓着我的手,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
她嘴角朝外滲血,眼睛卻溫柔開心的看着我。
像是做了很棒的事情,想要求得誇獎的小孩。
可愛又可憐。
「我的阿嬋日後長大了,不用做爲父兄前程鋪路的草芥。
「我的阿嬋,可以唸書,可以嫁一個心愛的如意郎君,歡歡喜喜過一世了。」
這一刻,她眼裏都是期盼,對我未來坦途的期盼。
可是娘。
女子一生,哪裏有坦途。
爲妻、爲妾、爲奴、爲婢。
不都是在男人的附庸下苟活。
-3-
我第一次見到太子李明昭,是他和我姐姐江明月訂下婚事的時候。
那時,我就知道。
哪怕是不擇手段,用盡心機,我也要嫁給他。
因爲,他是我爲自己選的腳踏石。
我要踩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
從此以後,我江蟬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誰也不能再來利用我,奴役我,欺辱我,踐踏我。
很高興,老天爺憐惜我一回。
江明月被大夫人慣壞了。
她頗爲離經叛道。
她喜愛雜書,尤其是江湖氣的,便也仰慕裏面的主人公。
泛舟湖上,女扮男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乃至於,追求真愛。
起先我爹氣了個半死,關她禁ẗù₋閉,罰她抄書。
藤條打斷三根,不改她志。
她不是翻上屋頂就是爬窗。
我爹氣病了幾次,長吁短嘆。
而我,一直恪守貴女典範。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脾性面貌都是上承。
我爹怕姐姐日後嫁給李明昭惹出禍事。
便同李明昭商議,退婚或是換親。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如雷鼓。
我以爲,我的機會來了。
我這些年起早貪黑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終於能夠被我爹拿出手來,放到檯面前稱讚。
我看着手上一層層的厚繭,莫名有些熱淚盈眶。
直到李明昭斬釘截鐵說出那句。
「孤覺得明月是極好的,與京中這些女子都不同。
「她們死氣沉沉,行將就木一般古板,哪有明月的半點活潑可愛,直率天真。
「孤喜歡明月這樣,也能讓她一輩子這樣,伯父不必擔憂,孤會護好她這份來之不易的真性情。」
原來,江明月將我壓在地上當馬騎是活潑、逼我與狗爭食是可愛、偷偷換掉我的藥害我差點身亡是直率、將我摁在水缸裏記錄我多久會窒息而死是天真!
老天爺。
你真的,好不公平。
我爹沉默半晌後,不死心道。
「我二女江蟬是京中閨秀典範,琴棋書畫樣樣好,各位夫人都贊過,連皇后娘娘都說她端莊大方,莊重得體,日後會是個好夫人。」
李明昭毫不留情的拒絕,將我的所有全都否定。
「至於二小姐,她同孤院子裏那些假山擺設的石頭並無兩樣。
「她的確是閨秀模範,可與孤而言,不過是一塊沒有自己看法想法的石頭罷了,一生只能任人擺佈。
「這樣的女子,猶如夏季的蟬,比比皆是。
「孤只要獨一無二的明月。」
那一夜,我久坐在娘牌位前,看線香燃盡,看天方既白。
看我失去的勇氣如同死灰復燃在我面前噼啪綻出火光。
蟬活八日,向死而生。
不到最後一刻,都有變數。
我不能認輸,率先怯場。
-4-
我爹得了李明昭的許諾,不再拘着江明月。
任由她作天作地的胡鬧。
即使她因丫鬟沒端穩滾燙的茶水,灑到她最喜歡的那件裙裾上,便揮劍斬了丫鬟雙手。
我站在一旁,驚駭地僵硬全身。
她撣了撣劍上血跡,無視丫鬟倒在地上痛哭哀嚎的聲音,指着裙裾上那點溼潤,居高臨下的對我說。
「舔乾淨。」
我沒有拒絕,一秒都沒有。
舔的乾乾淨淨。
她笑的前仰後合,說我像條狗。
我只能忍着賣笑。
沒有能力和權勢以前,所有的清高脾氣,都是催命符。
我順利的「大病一場」,高燒不退。
與此同時,長安街上,小王爺設了擂臺比武。
獲勝的那人,叫趙遂,不僅能百步穿楊,還劍術其絕。
他一個白丁出身,竟然將一衆貴族王孫打得落花流水。
他瀟灑得贏得了比賽,有圍觀的姑娘大膽示愛。
他不爲所動,坦然道。
「我心有所屬,不能娶你。」
姑娘問他心屬ṱüₔ何人,他答,江家明月。
此言一出,關於江明月的追捧羨慕又多了許多。
世人總以男人愛慕的數量,來確定這個女子某些方面的成功。
江明月喜愛劍術,求人切磋一直都不盡興。
陪練的師傅,自然不敢真的和她打。
她性情無常,動起怒來,殺人也不是沒有過。
她策馬去找那個在大庭廣衆之下敢公然對她示愛的男人。
要知道,自從她與李明昭定下婚事後,全京城的男子都離她遠運的。
她還沒有見過這樣大膽的人。
她開始對他好奇起來。
-5-
趙遂是與李明昭完全不同的人。
李明昭是皇儲,是被寄予厚望的「仁」君。
他說我的那些話,何嘗不是在說他被擺佈的一生。
可趙遂不一樣。
他是個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劍客。
這層身份,足夠風流,足夠迷惑住一個只在話本里看一隅江湖的閨中女子。
趙遂三言兩句便將人間風月勾勒在江明月眼前。
讓她心嚮往之。
元宵那日,江明月因爲與趙遂私下見面,被父親關在家中行了家法。
這一次,依舊打斷藤條,她志,也依舊不改。
鬧市最鑼鼓喧天時,相府一片死寂。
趙遂在相府的後牆,離江明月最近的地方,放起百盞孔明燈。
燈火如晝,他翻牆抱起眼眶通紅的江明月在房檐上俯瞰人間盛景。
長安街上摩肩接踵,江明月看大鰲山走散,被幾個柺子逼入牆角調戲。
英雄救美的劇本落到現實。
趙遂從天而降。
自此她芳心暗許。
與他,浪跡天涯。
——
江明月沉浸在少女懷春的頭次心動裏。
她忘記了那個被她斬斷雙手苦苦哀求她饒命的小丫鬟,曾告訴過她。
「奴婢有一個在終南山學劍的未婚夫,可厲害了。
「等他學成歸來,就會來相府娶我啦。
「到時候,我這個小丫鬟也能做一次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哩!」
——
可小丫鬟,最終還是死在了失去雙手的那夜。
-6-
江明月幾夜未歸,爹和大夫人心知肚明。
卻又不敢相信自己寵溺多年的女兒會做出這種有辱門楣的事情來。
相府裏一團亂,我爹按住了外面的風聲。
只說江明月出門遊歷,絕口不許人提私奔。
爹與大夫人大吵一架,還動了手。
「奔則爲妾!你養的好女兒!」
而我的一場重病,也在此刻好的差不多。
紙包不住火,江明月婚前「出京遊歷」的消息還是傳到了皇后耳朵裏。
皇后大怒,命畫師畫出在京官員待嫁女兒的畫像,要爲太子重新挑選一位端莊守禮的太子妃。
一段時日未見。
李明昭憔悴了許多。
得知沒有江明月的下落,他眼裏有些失落。
我爹見那些畫像裏沒有我,心知皇后厭了江家人。
他有些慌了。
他盯着我與孃親七分像的臉,突然鬆了口氣。
「美貌,是你娘給你留下的唯一東西,你要好好利用。」
我柔順的垂頭應好。
我爹再一次,和李明昭提起了我。
而這一次,李明昭疲憊地點頭,答應見我一面。
-7-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我爹命人將我盛裝打扮。
我像一件禮物被送到李明昭面前,憑他決定去留。
他看着我,有一瞬的晃神,但卻沒有感情。
沉默許久後,他冷漠開口。
「只要你答應孤,等你姐姐回來後,你願意讓出太子妃之位,孤便娶你。
「你無須擔心,屆時,你依舊是孤的側妃。」
我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臣女答應殿下,到時候殿下能否放臣女離開東宮。
「我有所愛之人,也有想去的地方。」
他鬆了口氣,卸下防備。
「如此,甚好。」
皇后見太子選了我,並沒有爲難我,反而笑着將自己耳垂上的東珠耳鐺摘下送給了我。
「是你,本宮倒還安心些。」
李明昭來接我時,見到我耳上佩戴的ẗųₒ耳鐺,皺了皺眉。
「這本是屬於明月的東西,你如今只是代爲保管,不要生不該生的念頭。」
我不卑不亢道。
「皇后所賜,臣女不敢辭。
「殿下與旁人而言,是高不可攀,與我而言,只是一個合作伙伴而已。
「殿下看不上我,我也沒看上殿下。」
他氣的紅了臉,冷笑幾聲,拂袖而去。
而我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履不停,不曾回頭。
沒幾步,李明昭策馬返回,將我撈到馬上,擁在懷裏同騎。
他咬牙切齒。
「江蟬,你好極了!你知不知道,連你姐姐都不敢這麼和我說話!」
他氣瘋了,居然忘了自稱孤,而是「我」。
-8-
大婚當晚,李明昭飲了許多的酒。
他掀開蓋頭,捧着我的臉,喊了一夜江明月的名字。
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畢竟,這是我一輩子唯一一次的新婚夜。
我看着李明昭俊朗的眉目。
我牢牢記住了這張臉的冷漠無情。
我永遠都不會爲之動心。
-9-
皇后派來領元帕的崔姑姑和陛下派來送賀禮的周公公,被喝醉了酒發酒瘋的李明昭轟了出去。
他們在門外等到半夜。
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臉色難看起來。
更深露重,我嚥下所有的情緒,自己卸下釵環。
扶醉酒的李明昭上榻後。
我走出房門。
笑着對崔姑姑和周公公說道。
「今日是殿下的喜事,殿下高興,就多飲了些。
「前段時日,陛下出行,讓殿下監國。
「如今陛下回來了,殿下沒休息半日,又來忙婚事。
「殿下從昨日起就開始發燒,撐到現在,昏睡過去了,絕不是有意怠慢二位。」
我將袖口裏準備的銀票塞入崔姑姑和周公公手裏。
「我讓人在前院爲二位備了酒席,姑姑等上一等,知道你愛聽戲,已經着人去請了。
「姑姑先去,我留周公公有些話說。」
崔姑姑喜上眉梢,滿意地看了我一眼。
她是皇后的人,不管李明昭如何,她都會站在李明昭這一邊。
可週公公不是。
周公公是陛下派來的人。
無論他在宮裏是否得寵,明日他都要去御前回話。
李明昭正處在監國交權的關鍵節點。
陛下正值壯年,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什麼。
朝中其他幾位皇子也都是人中龍鳳。
李明昭的太子之位看着穩固,實則,暗潮洶湧。
隨時有被替代的風險。
若是陛下心裏不舒服李明昭這次監國時落下的好名聲。
周公公又記恨了李明昭今晚的所作所爲。
明日向陛下回稟的時候,一兩句話回的意思不對,被有心人煽風點火。
李明昭定會觸怒陛下,遭到貶斥。
落一個恣睢跋扈不敬皇恩的罪名。
我笑着將一張房契和一張身契放在了周公公手裏。
「昨日入宮聽人說了一嘴,才知公公有了難處,正在四處湊錢贖妹子。
「我雖沒有兄弟姐妹傍身,卻也知道血親分離的痛苦。
「如今,只想略盡綿薄之力,還望明日陛下問起殿下,公公美言兩句。」
周公公看着自家親妹的身契,淚如雨下。
「太子妃!奴才,奴才卻之不恭了!但這房契奴纔不能要!」
我無奈道。
「你妹妹出來,總要地方安頓,何苦拒我?」
周公公擦了把淚。
「太子妃仁義,奴才不過是宮裏一個小小的奴才,怎配您如此費心。」
我笑了笑。
「舉手之勞,能幫到你們兄妹,便是我積德行善了。」
周公公走後,我讓人將陛下送來的賀禮好生收好。
李明昭醒時,我正散着頭髮在窗邊看賬本。
江明月跑了,我爹將備給她的所有陪嫁都給了我。
大夫人不甘心,出嫁前在我耳邊恨聲道。
「養虎爲患!等我女兒回來,你從哪裏來,就滾回哪裏去!」
養虎爲患的道理。
她明白的太晚了。
她不該,看不起我的。
-10-
已經五更天了。
再過一刻,我和李明昭就要去宮裏向陛下皇后問安。
宿醉後的李明昭眼裏都是血絲。
他坐在牀榻上,腦袋難受地看着我,等着我去給他穿靴戴帽。
我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他久等我不過去,有些生氣的走到我面前坐下,敲了敲桌面。
「給孤倒茶。」
我瞥了眼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收回目光。
「茶壺裏有。」
他沉下臉,「孤是太子。」
我抬眸睨了他一眼,「我是你十里紅妝娶回來的太子妃,上了玉牒的,不是你買回來的丫頭。」
他哼了聲,怒衝衝地自己倒了口涼茶喝了下去。
趁他喝水的時候,我將昨晚周公公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和他講述了一遍。
他臉色突然凝重起來,看我的目光帶了些審視。
我目光坦然的看着他。
「李明昭,我做一天的太子妃,就會恪守一天我的職責,扶持你。
「夫妻一天,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尊重你,你也要好好尊重我。
「最後,打點的錢還有房契贖身的錢,都是我的陪嫁,你要還給我的。」
他沒忍住,手握成拳,抵着額頭,笑出了聲來。
ŧúₖ「孤好歹是一國儲君,難道會賴你一個小女子的賬嗎?」
我心裏鬆了口氣。
他沒有責怪我自作主張,也沒有怪我干政。
那便說明,他滿意我的做法。
這一步棋,我下對了。
我擱下筆,看向他,笑得眉眼彎彎。
他含笑與我目光對視片刻,睫毛顫了顫,很快移開。
-11-
出發前,李明昭在涼水桶裏泡了兩炷香。
出來時,手是冰涼的,臉卻是滾燙的,呈現不正常的紅。
他打了好幾個噴嚏,心煩意亂的對我說。
「你現在是孤的太子妃了,以後你得看着孤,不許孤多喝酒,更不許孤發酒瘋。
「喝酒誤事,周公公是個沒什麼權勢的小太監,你又剛好瞎貓碰上死耗子,撞上他有難處了。
「若是昨晚來的是父皇身邊受Ŧŭₘ寵的太監,只怕孤今日少不得被父皇責罵,少說也要禁足一段日子了。
「不該飲酒的。」
我憂愁地蹙眉,點了點頭,附身靠近他,額頭抵上他的額頭。
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我擔憂道。
「好燙。」
我催促車伕趕車快一些。
「到了宮裏就讓太醫給你看,可千萬不能落下什麼病根了。
「李明昭,你是不是很難受呀,你靠在我肩上睡一睡好不好?
「等睡醒,就到了。」
他皺眉躲過我的觸碰。
「幹什麼啊,江蟬,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們說好的,等你姐姐回來,你就要走的。
「孤喜歡的只有明月!你能不能自重。」
我強硬地掰過他的臉,嚴肅地將他的頭靠在我的肩上,讓毯子蓋的更嚴實了些。
「你現在是我的夫君,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否則你沒命了,我還要爲你守寡,我如何離開東宮,去找我的心上人?
「你快睡一會兒,睡醒了,就到了。
「小時候,我生病的時候,我娘也這麼對我的。」
他剛要說話,就又打了個噴嚏。
他懨懨地埋在我頸窩裏,眼皮子直打架,迷迷糊糊問我。
「你娘,你娘她還好嗎?」
我輕輕地說。
「她很好呀,你也要好好的。
「李明昭,你現在在名義上是我最親近最重要的人,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李明昭的臉瞬間更紅了點,呼吸也更燙了些。
「你,你閉嘴。」
我忍着笑,無辜又擔憂地關切他。
「那好吧。
「你還難不難受啊,李明昭。」
他艱難閉眼,「不難受了。」
我呀了聲,明知故問。
「怎麼有東西硌着我了。」
他瞬間惱羞成怒。
「你給孤閉嘴!」
他耳垂紅的滴血,眼睛也水潤潤的。
因爲發燒,整個人變得虛弱起來。
不得不說,他生了一張很好的皮囊。
-12-
陛下看見步履趔趄需要我攙扶的李明昭時,沉重的臉色明顯好了些。
我與李明昭一起跪下叩頭。
李明昭直接暈倒在地上,額頭都摔的出了血。
陛下眼裏那份不滿消退,只剩下了焦急,震怒宣太醫。
皇后在一側鬆了口氣。
我便知道,這招苦肉計,用在了點上。
事後,皇后單獨留下了我,她看着我的目光,止不住的歡喜。
「本宮就知道,本宮沒有看錯人。」
她拍着我的手。
「你要早些和昭兒圓房,再爲陛下生下第一個小皇孫,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保住了。
「下個月,就是三皇子大婚了,可千萬別讓她們先你們一步生下了皇孫。」
最後一句,已經帶了威壓。
我惶恐地跪在地上。
「臣媳不敢欺瞞母后,殿下是不會碰我的,他之所以娶我,是爲了讓我替姐姐守住太子妃的位置!
「等日後姐姐回來,臣媳便會離開東宮。」
皇后氣的拍桌。
「荒唐!真是荒唐!江明月這個小賤人到底給我昭Ṫũ̂₈兒下了什麼藥了!
「你說!江明月到底去哪裏了!」
我跪下叩頭喊息怒,忐忑猶豫道。
「臣媳,不知。」
皇后攥緊了手看着我,冷笑。
「你起來,你不說,本宮自會查個明白。
「如今江明月不知去向,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懂事又識大體。
「你要趁她還未回來時,牢牢抓住昭兒的心。
「昭兒一旦動了心,旁的女子都不會入眼,本宮會幫你。」
我紅着臉謝恩。
等皇后查到江明月是和人私奔,即使再憤怒,她也會爲了李明昭的名聲將這件事情壓下去。
但是,江明月這輩子都別想嫁入東宮了。
即使做妾,皇后也不會同意。
我要徹底堵死江明月所有的路。
讓她只能做一顆沒有威脅的棋子。
就如同,她母親當初對我娘那樣。
-13-
李明昭在我們的寢房裏掛滿了江明月的畫像。
他在警告我,也在警告自己動搖的心。
即使再能管控情緒。
這一刻,我依舊被他羞辱到了。
他看着我面無表情的目光,有一剎那的慌亂。
我將爲他燉好的補藥拿了出來。
擱在桌子上。
「殿下早些用了吧。」
「江蟬!」
他追了出來,而我跑了出去。
我在外面逛了許久,與喬裝打扮的趙遂碰了面。
他問我,還要多久。
「很快,很快了。」
我已經忍不住想殺了李明昭了。
我到傍晚纔回來。
李明昭在門外等我,他風寒還沒有好,臉色慘白。
見到我時,一張死寂的臉有了些變化。
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斥責道。
「你好大的膽子!你!」
我甩開他的手,漠然道。
「殿下,我們只是合作關係。
「我的去向,你好像沒有資格管。」
他冷笑兩聲,咳嗽不止。
「好,孤也不稀得管你,你的死活與孤沒有任何干系。」
我與他四目相對,分毫不讓。
「的確如此。」
我和李明昭分房了,這個消息一放出去,立刻席捲了京城女眷的圈子。
我成了京中最新的笑料。
我爹罵我不爭氣,不如江明月。
大夫人高興地胃口都好了許多。
皇后斥責了李明昭,甚至還讓人在我們的飲食裏下了歡好的藥。
各種手段都使出來了。
可我和李明昭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每日,我除了按時給李明昭送藥膳和湯藥,其餘時候,我們並不碰面。
皇后將東宮的一應內務都交給了我。
我處置了幾個積年的老僕,打發了一些不服我管教的丫鬟婆子。
她們哭到李明昭面前。
李明昭冷冷道。
「內院的事情都歸太子妃管束,太子妃說什麼就是什麼,休要忤逆。
「若有不服者,即刻仗斃。」
自此,我有了實權,我的地位更加穩固。
可是,還不夠。
很快,我就迎來了新的機會。
-14-
正旦伊始,是各國來訪朝貢的日子。
梁國使者攜太子來訪,梁國太子是大梁百年難遇的琴藝高手。
他來此,是爲了找人切磋。
一連幾位宮廷樂師都敗在梁國太子手下,陛下臉色難看,連李明昭也抿緊了脣。
梁國太子搖頭,輕蔑道。
「泱泱大雍,竟也不過如此。」
李明昭攥緊了拳頭。
我握住他的手,他全身僵硬,偏頭看我,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了起來。
「怎麼了?」
我沒有應他,而是起身,向陛下道。
「父皇,兒媳願一試。」
李明昭臉色沉了下去,他那幾個對他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的兄弟,都在看他的笑話。
可當我撥弄琴絃,發出第一個音時,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梁國太子也收了笑,目光嚴峻起來。
一曲終了,滿室寂靜,我起身,向癡癡地梁國太子問安。
「太子殿下,該你了。」
他搖了搖頭,朝我笑的燦爛。
「不了,我能聽見你的琴音,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你讓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可是你,年紀這樣小,爲何琴音如此難過,你不開心嗎?」
他天真的看着我,目光澄澈。
我發自內心的笑了笑,他是第一個能聽懂我琴音的人,也是第一個讓我折服的琴師。
我不由對他有了些好感。
「太子殿下能懂我的琴音,是我近日來最開心的事情。」
他撫掌,問陛下,能否拜我爲師,同我一起學琴。
李明昭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我藏起眼裏的笑,拒絕了他。
「我已嫁爲人婦,恐有不便。」
他失望地嘆息。
「是我來晚了。」
李明昭剛剛明媚點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下去。
我回到李明昭身側,他壓低聲音問我。
「怎麼從來不曾聽你說起你琴藝這樣好。」
我將手掌攤開給他看。
「大婚當日,你將我從花轎裏牽出來的時候,說我的手掌粗糙難看,不如姐姐的柔和細膩。
「可是李明昭,這些挑破的厚繭和水泡,都是我辛勤的見證。
「你說的,你只要獨一無二的明月,我是夏季隨處可見的蟬。
「我同你院子裏那些假山擺設的石頭並無兩樣。
「我只是一塊沒有自己看法想法的石頭罷了,一生只能任人擺佈。
「這些都是你說出來的話,你從來都蔑視我,看低我,你從來不曾瞭解過我。」
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抬起泛紅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我騙了你,李明昭。
「我的心上人是你,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他如遭雷擊,我一字一頓。
「但現在,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你休了我吧。」
-15-
李明昭不同意休妻。
現在這個關鍵節點,他要是休妻,他那幾個兄弟怎麼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參奏他。
他試圖拿家族壓我。
我淡漠道。
「李明昭,我娘死了。
「江明月的娘拿我的性命威脅我娘,我娘喝了大夫人給的藥,在我六歲時就死了。
「你以爲,我是怎麼被記到大夫人名下的。」
他啞口無言,好半晌道。
「你爹,你爹總是疼你的。
「你在相府長大,他們費心栽培你,你也要報恩是不是?」
我冷笑道。
「李明昭,你派人去問一問,問一問我這些年是如何在你心上人手裏討生活的。
「我在相府與狗爭食,江明月對我動輒打罵,我連飯都喫不飽!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命硬,我早就被江明月打死了!」
他反駁我。
「不可能,明月心善,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怎會待你不好。
「她在我面前一直都說你是她最疼愛的妹妹,你怎能如此詆譭她?!
「她要是想害你,又怎會讓你有機會學得這樣好的琴技。」
我失望道。
「因爲,我是她的替身,她需要表演才藝時,就會用屏風格擋,換我替她。
「因爲,我爹需要我這個女兒,爲他的兒子鋪路。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信我。
「但是李明昭,你能不能去查一查,就一次,行不行。」
我話音剛落,一隻羽箭從破窗而入。
我眼疾手快推開李明昭,擋了上去。
一箭正中我心肺。
趙遂的箭。
的確很準。
-16-
一夜之間,李明昭滄桑了許多,下巴鬍子拉碴。
我睡在了我們大婚的寢房。
他眼眶通紅,握緊我的手不肯鬆開。
見我醒來,他努了努嘴,艱難道。
「對不起。」
我便知道,他去查了。
不僅如此,他查到的,只會比我說的更嚴重,更惡劣。
這樣一個被世人稱讚的「仁」君。
如何能去接受自己喜歡了許多年的人,是一個虐殺下人,折磨姊妹的惡鬼。
他心裏的神像坍塌。
他快崩潰了。
但我沒有給他時間,讓他緩緩。
趙遂將被斬斷雙手的江明月丟在了東宮門外。
這一次,李明昭並未留下昏迷不醒的江明月。
甚至不曾關心她的傷勢。
而是命人將她送回了相府。
醒來後的江明月像個瘋子一樣大哭大鬧。
得知我嫁給李明昭後,更是癲狂的咒罵我。
大夫人請來無數名醫救治江明月,得知能用身軀差不多的女子的的手接上筋脈銜接雙手時。
更是全城尋找合適的人。
京兆尹將此事報給李明昭,李明昭怒不可遏。
「草菅人命!簡直荒唐!」
江明月哭着問他。
「你變心了是不是?!你愛上她了是不是?你不在意我的死活了是不是!」
李明昭冷冷地看着她。
「孤愛的真的是你嗎?
「江明月,你騙得孤好慘。
「孤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17-
我每日的藥都是李明昭親自煎的。
箭傷在胸口以下,每日都要人換藥。
我捏緊衣襟,怒目瞪着李明昭。
「有丫鬟,爲什麼要你。」
他義正言辭。
「我是你夫君。」
我哼了聲。
「江明月已經回來了。」我指了指小几上的鳳印,「我該走了。」
他輕易的推開我的手,脫下我的衣衫,替我換藥。
「你去哪裏,找你的心上人嗎?
「但你的心上人不是我嗎?」
他無賴似地同我笑。
「我就在這裏啊,夫人。」
他掰過我的下巴,親了親我的脣。
「別走,好不好?」
我淚如雨下。
用兵之道,攻心爲上。
原來,這樣艱難啊。
竟要用命來博。
-18-
我查出身孕那天,李明昭高興不已。
江明月氣的在家發瘋。
我娘娘家的兄弟,少見地上了我的門,要見我。
「侄女如今都是太子妃了,怎麼也不幫幫舅舅們,一點兒也不像你娘。」
我坐在價值千金的太師椅上,喝着價值千金的茶。
輕飄飄對着侍衛道。
「他們驚了本宮的胎,賜死吧。」
李明昭來時,他們只剩下了一口氣。
他們向李明昭求饒。
李明昭只憤怒道。
「拖出去打,別髒了太子妃的眼。」
我看向他,笑道。
「殿下不怨我草菅人命?」
李明昭扶着我的腰坐下。
「這二人,當初爲了還賭債賣了你娘,間接害死你娘。
「後來,賣了妻子,又賣了女兒。
「本來已經流落到京城外行乞。
「是江明月母親將他們尋回京的。」
我低下頭,眨了眨眼,忍住眼淚。
「李明昭,總有一天,我會殺了大夫人的。」
他捧着我的臉,輕輕替我擦去眼淚,哄着我。
「那我做你的刀,爲你撐腰好不好。」
「好啊。」
那你,能不能爲我去死啊,李明昭。
我其實,真的很討厭你。
-19-
我搶在三皇子前生下了小皇孫。
陛下很開心。
其實他開不開心已經不重要了。
他人到中年,愈發寵愛貴妃所生的三皇子。
皇后已經忍無可忍了。
當時受了我恩情的周公公,有了皇后的提攜,一路在御前扶搖直上,已經做到了陛下身邊貼身總管的位置。
他每一日都會派人告知我陛下的身體狀況。
要我做好準備應對。
陛下「驟然」薨世後,有了周公公做內應,李明昭順利繼位。
皇后眼疾手快,立即處死貴妃。
預備殺了三皇子時,卻被李明昭阻攔。
他們母子二人大吵一架。
皇后怒道。
「婦人之仁!放虎歸山,遲早釀成大禍!」
可李明昭一意孤行,不顧羣臣反對,饒了三皇子一命,要他前往封地就藩。
李明昭心情不好,同我說起這事時,我同皇后是一樣的看法。
卻只能寬慰他。
他埋在我的頸窩裏,像是被拋棄的小獸。
「阿嬋,還好有你,還好你明白我。」
其實我根本不明白他。
換了我做皇帝,我第一個殺的就是威脅我皇位的人。
纔不會像他一樣蠢。
果然,不出三月,三皇子聯合舊部造反。
大軍一路北上,過往州縣,死傷無數。
百姓怨聲載道。
李明昭愁白了頭髮,他適合治國,卻不適合打仗。
這場戰役,贏的艱難。
朝中折了幾名大將,士兵喪命者不計其數。
羣臣上書,要李明昭做罪己詔。
各種威壓之下,李明昭一病不起。
是我,替他批改奏摺。
是我,爲他安撫羣臣。
是我,在百姓羣臣前,替他做的罪己詔。
我讓孩子陪伴他,自己則替他穩固朝堂。
慢慢的,他發現沒有他,朝堂也能運轉。
慢慢地,在不知不覺間,我培養了許多心腹。
我的野心,一日比一日大。
原來,這便是權勢的滋味。
翻手爲雲,覆手雨。
就連我爹,都得來跪我。
-20-
趙遂擊鼓鳴冤,爲他死去的未婚妻丹桂求公道,狀告江明月殺人。
丹桂並非相府的家生子。
也並不是簽了死契的丫鬟。
江明月是無權殺害她的
我爹在朝堂上,臉色無比難看,險些沒拿穩笏板。
「一派胡言!」
李明昭無心朝政,如今,已經是我監國。
我爹胸有成竹,認定我會處罰趙遂。
「娘娘,此人信口雌黃攀污臣的女兒,實在是罪該萬死!」
我淡聲笑道。
「是嗎?
「本宮怎麼記得確有其事。
「江明月斬斷丹桂雙手時,本宮好像就在旁邊,親眼目睹。
「丞相是覺得本宮會說謊嗎?
「你我貴高權重,更要恪守禮法,萬不可包庇自家人,讓百姓寒心啊。」
我爹嘴脣顫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着我。
這一刻,他才明白。
我從來不是他手裏的棋子。
我的乖順都是裝的。
送我入東宮,是他這輩子做的最錯的選擇。
我不會成爲江家男丁後生進朝堂的鋪路石。
我是江家的催命符。
可這,都是他們自找的。
-21-
與三皇子的一戰,對李明昭的打擊太大。
他夜夜夢魘,越發的依賴我,離不開我。
每日我走之前,他都會抓着我的手,像小貓一樣求我。
「阿嬋,你別走,別走好不好?
「你再抱抱我,抱抱我。」
他會哭會流淚,會求我愛他。
他母后因他一病不起,往日支持他的羣臣都離他而去。
他困在這深宮裏,困在他仁慈之下的失敗中。
只有我和我們的孩子陪着他。
他現在能握住的。
只有我的手。
可我只是,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推開了他。
然後,皮笑肉不笑的同他溫柔道。
「李明昭,我要去殺人啦。
「你會在我回來的時候做好飯等我和阿蕪用飯的對嗎?」
他點頭,惶惑地祈求我。
「阿嬋,你早些回來,我在等你。」
我有些愉悅地摸了摸他的臉。
「李明昭,我突然不想要你死了。
「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好無聊的。」
Ṱůₖ他乖乖的點頭。
「好啊,阿嬋,我陪着你,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讓人停了給李明昭的五石散。
再用下去。
他就要變成傻子了。
那就太沒有意思了。
-22-
我許久沒有到江家來過了。
我將我孃的牌位包好,命人放在了太廟裏。
大夫人見到我,並不起身迎接我,也不行李問安。
她還是同以前每一次一樣。
看我的眼神嫌棄,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撥弄着眼前的茶蓋,輕聲笑了笑。
「丹桂的雙手是江明月斬斷的。
「但不許人來醫治,讓她高燒而死的人是你。
「當初你是怎麼和我娘做的交換?
「你拿我的性命前程逼她自殺。
「你是守諾的人,我也是。
「你死了,江明月就能活。
「你若是不死,江明月可就要死了。」
一旁被侍衛按着的江明月急出了眼淚。
被打掉兩顆牙齒後,她已經不敢罵我了。
她恐慌的看着她娘,眼淚一滴滴朝下落。
「娘,你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大夫人盯着我,笑的咬牙切齒。
「一個殘疾的女兒而已,皇后娘娘要殺就殺了。
「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女兒。
「她活着,除了讓我被人恥笑,丟盡臉面,還有什麼作用呢。」
不知不覺間,她看江明月的眼神已經帶了恨意。
「若不是她犯蠢,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
「我怎會失寵她爹!你又怎會嫁給太子,還做了皇后!
「她害了我一輩子!
「你殺了她吧,也算是爲我撫養你這些年還恩了。」
大夫人拎着手裏的佛珠起身出了門。
江明月崩潰地倒在地上,抓住她的褲腳,涕泗橫流。
「娘,你不能不管我!
「她娘一個賤妾,都願意爲了她去死!
「娘!你救我,你救我,我以後都聽你的話!」
大夫人一腳踹在她的心口上,江明月倒地嘔血不止。
「扶不起的阿斗!」
她忍無可忍抓住江明月的肩膀,猙獰道。
「你怎麼能是我的女兒,我怎麼能生出你這種女兒來!」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任由江明月哭喊。
卻也沒有回過頭。
我飲完手裏的茶,嘆了口氣,無辜地看向江明月。
「你娘不願意爲你去死。
「你只能自己去死了。」
她被捂住嘴,帶去了詔獄。
走之前,我爹攔住了我。
「你要報你孃的仇,殺了她們母女都行,可你別忘了,你姓江,你身上留的是我的血!
「沒了江家,你的皇后之位能坐穩嗎?」
我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江明月該死,大夫人也該死, 可最該死的,還是你這個始作俑者,不是嗎?
「那你便看看, 沒了江家,我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
他難以置信,氣暈前, 嘴脣顫抖抽搐。
「忤逆不孝!忤逆不孝!你!你竟敢打我。」
說罷,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回宮後不久。
趙遂便來找我了。
他斬斷了大夫人的雙手, 將她丟入破廟裏自生自滅。
我按照約定,封丹桂做了縣主。
一個死後的虛名而已,對我來說, 無關痛癢。
趙遂捧着丹桂的牌位拜了堂。
真好, 他的未婚妻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丫鬟了。
他曾答應過她。
會爲她掙功名, 替她脫奴籍的。
他做到了。
可惜太晚了。
-23-
我少見的飲酒。
李明昭也少見的清醒。
我們坐在亭子裏, 看朦朧的月色。
「我羨慕丹桂, 但是沒關係, 我有我娘,我娘待我很好。」
李明昭爲我擦淚。
「不用羨慕她啊, 我就在這裏,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阿嬋。」
我搖頭,淚如雨下。
「不一樣,不一樣的。
「趙遂愛丹桂, 愛丹桂的所有,他從不曾羞辱譏諷丹桂。
「可是李明昭, 你總是嫌棄我。」
他慌亂地解釋。
「那是以前啊。
「阿嬋, 我們還有以後,我那時不懂你不愛你, 如今我愛你我也懂你了,我們爲何不能好好過?
「我們還有阿蕪, 近日我停了五石散,也不再夢魘,我——」
夜色下, 黑影晃動。
刺客一劍斬下時, 李明昭雙手握住了劍刃,血流如注。
「阿嬋, 你快走!」
我怔怔地看着這荒誕可笑的一幕。
直到李明昭死在我面前。
趙遂救下了我。
我抱着膝蓋,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明昭狼藉的死相, 喃喃自語。
「好奇怪,這樣懦弱的人, 竟然會爲我去死。」
趙遂收了劍。
「他只是心軟, 並非懦弱。
「娘娘,起風了。」
是啊,起風了。
替我披上大氅的夫君死了。
也不會再有人等我回來用飯了。
刺客是我爹派來殺我的。
我死了, 他能扶持我的孩子坐上皇位, 攜幼主把控朝政了。
他被我一杯毒酒了結。
倒是死的輕易。
從此江家家主易主二房。
……
不久後,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各國使臣來賀的日子。
梁國太子一如往昔,天真單純。
他撥弄琴絃。
「這兩年我日夜不停的練習, 今日,終於能奏給娘娘聽了。」
我不由得莞爾一笑。
日子,好像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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