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情斷

段雲沉失憶後,納了白月光作外室。
外室懷孕後夜夜夢魘,
因爲遊方道士的一句命格吉祥,他就要取五歲女兒的心頭血入藥,爲外室平定夢魘。
我放下自尊,跪下把刀遞給他,苦苦哀求。
「求你別取孩子的心頭血,她會死的啊!!你要取就取我的好不好?」
外室嬌嚶一聲,段雲沉眼神堅決。
「你一個命格低賤的孤女,也配獻心頭血給素素用?」
「我請了最好的大夫,取小半盞血不會危及生命,大夫說了,素素這胎是男胎,就當她是爲段家做個貢獻了。」
尖刀刺入女兒心頭時,雷雨傾盆。
段雲沉怕外室害怕打雷,急忙護送她離開。
我目睹女兒失血而亡。
當老夫人趕來時,我絕望地看着她,叫出她的閨名。
「百年之前,你段家救我一命,我留在段家,保了你們百年平安繁盛ŧū́⁾。」
「可如今我女兒死了,百年之期也早已過去,我是時候該走了。」

-1-
老夫人趕到的時候,女兒在我懷裏嚥下最後一口氣。
我貼着她尚有餘溫的額頭,衣前被她心口不斷濡出的血浸溼。
「墨娘……」
老夫人趔趄了一下,屏退了下人,她杵着柺杖,痛心地看着我和女兒。
「是雲沉那個混賬……是我們段家對不起您啊!」
我抱着女兒,眼神麻木,叫了她的閨名。
「阿嬋。」
「百年之前段家救我一命,所以我留在段家,保了段家百年平安繁盛。」
「可如今我女兒死了,百年之期也早過了,我是時候該走了。」
我本是九命貓妖,經仙人點化,五百年間積德行善,將要成仙途中被妖道所害,所幸被段家救下。
世間因果,有得必有還,於是我爲了報恩留在段家,保了段家百年平安繁盛,成爲高門大族。
一旦我離開,段家不但會失去我的庇護,那些因我功德而來的氣運,也會漸漸消散。
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她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紅着眼圈問。
「墨娘,你不是能換命嗎,能不能救救孩子?」
我慘淡地笑了笑。
「你忘了,我能救人的最後一命,在六年前救了段雲沉。」
六年前,我從幽冥司搶來段雲沉的生魂。
從那後,我再也救不了人。
老夫人一哽,她看着女兒悽慘的模樣,忍不住落下了淚。
而這時。
侍女從雨中匆匆而來。
「夫人,這是郎君送來的止血湯藥。」
她眼眶也泛着紅。
「郎君的小廝轉告我,說能爲溫姑娘獻心頭血是小姐的福氣,讓你不要再鬧了。」
我攥緊手指,心生殺意,可在見到女兒慘白的臉龐時,又消了下去。
死前,她曾撫着我的眉,懂事地道。
「孃親,如果能讓爹爹高興,重新喜歡上我們,我不痛的。」
「孃親,我希望你能實現願望,成爲大仙……」
若要成仙,不可造殺孽。
老夫人怒不可遏,把那副藥扔在地上踩了個稀爛。
「這個狼心狗肺的孽障!」
老夫人此刻再無話可說,她眼中流淚,滿含愧意。
我淡聲道。
「我會求一份和離書斬斷塵緣,再過五日,我自會離開段家。」

-2-
我把女兒燒成了一罈灰。
她怕蟲子,我捨不得她被蟲蟻啃喫成白骨。
我要把她時刻帶在身邊。
回府時,已是第二天。
剛回到我住的院子裏,就看見下人們在焚燒東西。
定睛一看,有女兒穿過的衣裳、寫過的字帖、玩過的玩具……
「你Ŧŭ̀⁶住手!」
我上前厲聲,可下人們只是掃了我一眼,就又繼續燒。
一個侍女從主屋裏出來攔住我。
「夫人可別亂動,這都是爲保我家夫人腹中小少爺平安的。」
我看着她,咬着牙道。
「誰準你們動瑤兒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話音剛落,溫素素扶着腰從主屋出來,她笑吟吟道。
「是我。」
她來到我的面前,嬌媚眉眼盡是得意。
「道長算過,偏房裏的孩童東西對我腹中胎兒有害,雲沉哥哥才準我燒了它們。姐姐,你有何異議啊?」
溫素素笑彎了眼,她摸着孕肚道。
「還得多謝那盞心頭血讓我安胎,我昨晚可是睡了一個好覺呢。」
提及心頭血,我心神一震,一巴掌就甩在了她臉上!
她也不躲,愣是受了這巴掌。
下一刻。
一隻有力的手掐住我手腕,幾乎要捏斷我的腕骨,把我推倒在地!
「苗墨,你瘋了?!」
段雲沉眼中慍怒,急忙去看溫素素的傷。
她眸裏含淚,依靠在段雲沉懷裏,瑟瑟發抖。
「雲沉,我只是想謝謝姐姐,姐姐爲何要打我……」
段雲沉心疼極了,他厲聲道。
「不過是取瑤兒一點血,你就要發狂嗎?成何體統!」
我跌倒在地,看着段雲沉對我冷面相斥的模樣,心裏浮現一股悲哀。
八年前段雲沉從軍,老夫人求我護段家這根獨苗平安,我化身孤女與他隨行。
戰場上爲了救他,我折了三條命。
他也和我生了感情。
爲娶我,他花了一整年的時間親自爲我打造嫁妝,還和老師傅打了一張拔步牀。
即便後來知道我的身份,他也同我說,人妖無別,他願用一生護我,永不相負。
直到半年前他因傷失憶,把我忘了,心裏只有年少時的白月光溫素素。
他徹底負了我。
「取一點血?」
我望着他流下淚:「你知道瑤兒死前流了多少血嗎?」

-3-
段雲沉怔住。
「死?瑤兒怎麼可能會死!我可是請了京中最好的大夫!」
我低着眼,看着懷中的小瓷壇。
「呵…你看你爹爹真是天真,你纔不過五歲,他就覺得你能捱上一刀安然無恙。」
他目光掃到我懷中的小瓷壇,不安的眼神瞬間冷卻下來。
「苗墨,你該不會告訴我,瑤兒在這壇中吧?」
他哼笑一聲,劈手奪過瓷壇!
「段雲沉你要做什麼!」
我急忙起身,卻被溫素素指使兩個下人押住。
她蹙蹙眉,溫聲細語。
「姐姐,你就算要騙我們,也該想個高明的謊話。」
「這世間哪有母親會把孩子的屍身燒成灰的?」
瓷壇破碎,女兒雪白的骨灰落地。
風襲來,骨灰被捲起吹散。
「段雲沉!那是瑤兒!」我掙扎着撲上前,想護住骨灰。
可不知是不是上天要我了卻凡塵業緣,竟生生將大半骨灰都吹走。
只留下了一小撮。
「不要!!」我嘶聲大喊,撲上去想搶救,無濟於事。
段雲沉卻沒有絲毫憐憫,反而覺得我在故意演戲。
「苗墨,你演戲演的這麼真,不去勾欄瓦舍做戲子真是委屈你了。」
溫素素拿來一碗水,潑在了那撮骨灰上。
「這白灰看着到底不吉祥,姐姐,我替你處理了。」
我呆呆地看着水化了灰,一瞬間,怒意蓄滿我的心頭,我猛然起身,一手掐住了溫素素的脖頸!
「你想死!!」
我瞳孔豎起,此刻我顧及不了什麼殺孽,只想殺了面前的溫素素給女兒償命!
溫素素驚恐無比,「雲沉哥哥救我!」
下一瞬,劍鋒洞穿了我的肩頭!
一樣東西被段雲沉擊在我的心口,心口驟痛,我瞬間失了力氣,嘔出一大口鮮血!
那東西也碎裂在地。
我看清了它。
是我剛生下孩子時,段雲沉赴任幽州,我身體無法跟隨。
所以特地一跪一拜求上無塵山的山君大人。
受了三日刺骨之痛,才求得這一塊能庇護他百邪不侵的平安玉牌。
它能退滅妖邪。
沒想到他竟然用在了我身上。
段雲沉攬住臉色煞白的溫素素,疾言厲色。
「果真是被妖邪附體,行事才如此瘋魔!」
妖邪?
我慘笑着吐出血,悲哀地看着段雲沉。
當初發現我身份時,段雲沉可不是這麼Ṭū́⁸說的。
他說,就算我是妖,但有人想傷害我,得先從他身上踏過去。

-4-
醒轉時,我發現自己身處籠中。
籠上貼了一圈的符紙,我的手一觸碰到籠子,就像被火灼傷一樣的痛。
「別白費力氣了。」
段雲沉走進屋中,他冷漠地看着我。
「你被貓妖附體,爲免你鬧得家宅不寧,傷到素素腹中胎兒,我已經請來道長除妖。」
除妖?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段雲沉,啞着嗓子問道。
ṱű̂₍「段雲沉,你要除了我?」
「我庇護段家興盛安寧百年。」
百年間,段家全族受我庇護,無災無難,世代興盛。
「段雲沉,我曾經救過你三次命。」
一次是焉支山下,他馬革裹屍,我翻遍死人堆,斷了一尾。
一次是平波江,他遇上滔天風浪,我躍入水中,又斷一尾。
還有一次是六年前,他被山匪殺害,我從幽冥司搶回他生魂,用剩下的尾巴換了他的命。
從那後我再無九命,只是普通的貓妖。
我本該在六年前離開段家,但因爲段雲沉,我留了下來。
如今他要除了我?
段雲沉聽完我的話,眼中反倒湧上一股厭惡。
他寒聲說。
「苗墨,當初是我命硬才活了過來,我遇上山匪那次,更是素素求了神醫才救我一命。你倒會搶功勞?」
沒想到他不但失了記憶,還被矇騙了。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我,目光冷冷。
「若非你橫插一腳,和貓妖一起蠱惑我的心智,我如今早已和素素生兒育女,豈會受分離之苦。」
一個道士從門口慢慢走進來。
一看他的臉,我瞳孔一縮,立刻認出了他!
百年前就是這個妖道追殺我,想用我煉丹。
本以爲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
妖道捋了捋鬍子,陰惻惻道。
「這貓妖盤踞段家百年,吸遍段府三代氣運,又附身尊夫人蠱惑人心,如果再讓她在段府待着,怕是會毀了段府啊。」
「首先受到其害的,就是溫夫人肚子裏的孩子……」
提到溫素素,段雲沉凜冽了神情。
「道長,這妖邪該如何處置?絕不能讓她傷到素素和孩子……」
妖道圍着我轉了一圈,眼中是志在必得。
「釘上她的四肢,不叫她逃脫,連取三日心頭血就可以除掉附體的貓妖。」
我絕望地看着段雲沉點頭,眼神堅決地說了句。
「任憑道長處置。」

-5-
妖道把我的手腳釘在了地上。
我躺在籠中,心口的血剛剛乾涸時,屋門被人推開。
溫素素扶着顯懷的肚子,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眼,嘖嘖稱奇。
「沒想到段府的夫人會被一隻貓妖附體,幸好我尋來了道長,不然雲沉哥哥都要叫你害死了。」
忍着四肢入骨的痛,我死死地看向溫素素。
「是你找來那妖道?」
她毫不猶豫地承認了,繞着籠子走了一圈,噘嘴道。
「那不然呢?你若不死,我怎麼做段夫人?」
「你奪走了我和雲沉哥哥的六年,若沒有你,我本該是他的妻。」
我呵地發出一聲冷笑。
「當初是你們溫家取消的婚約,你忘了?」
六年前,段雲沉遭遇山匪,溫家先一步聽了消息。
怕溫素素成了望門寡,立刻就和段家取消了婚姻,把溫素素許配給另一戶人家。
等我去幽冥司搶了段雲沉回來後,他們反倒後悔了。
再後來溫家敗落,溫素素也離開了京城。
到如今,還成了我的不是。
她摸了摸髮髻上的蝴蝶金簪,笑眯眯的。
「無妨。那只是我Ţũ̂³和雲沉哥哥之間的小波折。他已經決定娶我過府了。」
「三日後就是我和雲沉哥哥大婚的日子,也是你的死期。就等你死了,我做他的正頭娘子呢。」
「你啊,就和你那個雜種女兒一塊去死吧。」
提到女兒,我瞬間繃緊了身子,牙緊緊咬着脣,死死盯着溫素素。
她不以爲然,反而挑眉道。
「你那雜種女兒心頭血熬的藥,我喝着很好。只是可惜啊,她命賤命短,無法再給我肚子裏的孩子盡心盡力了……」
我渾身顫抖着,瞳孔豎起,頃刻間我任憑釘子穿透四肢,暴起撞向籠外。
我的一隻手正好伸出籠子,忍着被灼傷的痛楚,我扼住了溫素素的咽喉。
即便口中吐血,我也加大了力道。
什麼成仙,什麼殺孽,我全不管了。
我只要她死!
「溫素素,以爲我不敢殺你?」

-6-
「素素!」
段雲沉闖入屋中,一劍斬下我的手!
溫素素早已嚇得全身發抖,她慘白着臉捂着肚子,一滴又一滴的血落在了地上。
「雲沉哥哥,我肚子好痛……」
我因斷手之痛蜷縮在地。
而段雲沉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我,他丟下劍抱起溫素素,趕忙就向外跑去。
可還是晚了。
溫素素的孩子因爲驚嚇過度小產了。
她以淚洗面。
第二天,段雲沉直接來找了我。
我重新被釘在了地上,四肢套上鎖鏈,無法掙扎。
於是我眼睜睜地看着段雲沉拿着一把金刀,親手刺入我的心口。
他陰沉着眸子,對我道。
「道長說了,只需要一碗你的血,就可以幫素素恢復身體。」
「苗墨,你害死了素素的孩子,這是你欠她的。」
我強忍着心口尖銳的痛意,執意看向段雲沉。
「那我的女兒呢?」
段雲沉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接夠了一碗血,我已是面如金紙。
他在我的心口灑了止血的藥粉,像是在安慰我。
「等除了你身上的貓妖,我們再要一個孩子。」
「至於瑤兒…那是貓妖附體時的孩子,血脈不純。」
我慘淡地笑出聲,笑得聲嘶力竭。
曾經當作掌中珠寵愛的孩子,如今失了記憶,在他心中只有「血脈不純」。
兩個時辰後,段雲沉又來到了我這裏。
他眼中燃起怒意,一柄劍指着我的咽喉。
「你在血裏做了什麼手腳?素素爲何喝了藥吐血不止!」
我靜靜地看着劍鋒,不畏不懼。
「她敢喝我這個被妖邪附身之人的血,便要承受代價。」
「你想讓她活嗎?」
段雲沉愈發惱怒,鋒利的刃在我咽喉劃出一道血痕。
他陰鬱着一張臉。
「苗墨,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告訴你,素素若有三長兩短,我就讓你——」
讓我什麼?陪葬?
我望着他,輕聲道。
「給我一封和離書。」
「我苗墨不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你要娶溫素素,就給我一封和離書。」
「你願意嗎?Ŧű̂₄」
段雲沉愣了一下,他額頭青筋一跳,不自覺地皺住了眉,眸中掙扎片刻。
他下了決心。
「苗墨,這是你自願的。」
不過一刻鐘時間,他潦草寫完了和離書,遞到了籠中。
我用僅剩的那隻手接過和離書,在看到我另一隻的斷腕時,段雲沉的目光躲閃了一下。
「日後你若不方便,還是可以留在府裏……」
我在和離書上摁下了手印。
塵緣已斷,再無糾葛。
「去吧。她沒事了。」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之後的兩天,段雲沉都沒來看過我。
直到第三天,我隱約聽到了吹鑼打鼓的聲音。
妖道剛從我身上取了一碗心頭血,他哼笑道。
「若不是那位溫姑娘求到我,讓我封住段雲沉的記憶,這事兒還沒這麼好辦。」
「我讓他推倒供奉你的香火、燒掉你的供像,他毫不猶豫就做了。」
「你這貓妖,還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今日你那蠢貨夫君大婚,而你,就要成爲我的一顆靈丹妙藥了。」
他捋了捋鬍鬚,笑得志得意滿。
我也緩緩笑了。
在吹鑼打鼓的聲音越發響亮時,我口中唸咒。
天空飛速地陰沉,烏雲一層又一層席捲至我上方。
在悶雷陣陣時,妖道變了臉色,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你…你要成仙了?不!怎麼可能!」
他不知我已和離,徹底斷了和這凡世的聯繫。
我和段雲沉此後再無糾葛。
我眯起眼,就在這一刻,一道驚雷帶着閃電劈向了籠子!
轟隆——!
……
段雲沉握着紅綢的時候,不知爲何,心中總是惴惴不安。
他看了一眼天邊的烏雲,心不在焉的和溫素素拜堂。
但在雷聲接連炸響時,下人匆匆趕來。
「不好了郎君,夫人的屋子遭了雷,燒起來了!」

-7-
段雲沉腦中「嗡」的一聲,身體比理智更快做出了選擇。
他拋下手裏的紅綢,發了瘋似的往困住我的屋中趕。
趕到現場,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他呼吸不由一窒。
那座屋子已經被雷電劈作了廢墟。
牢籠猶在,可我已經不見了。
「孽障!」
老夫人拄着拐趕來,她見到廢墟時也不由一愣。
緊接着她眼眶發紅,一巴掌扇在了段雲沉的臉上!
「若不是下人通知我,我還不知你竟然把墨娘困在籠中,還要娶溫素素那個狐狸精!」
「你甚至還推翻了供奉墨孃的香火、燒了她的畫像……」
「如今墨娘沒了,我們沈家也要完了,你滿意了!?」
段雲沉搖頭,眼中情緒掙扎。
「苗墨不可能會死……」
「雲沉哥哥!」
溫素素掀開紅蓋頭,頂着鳳冠跑到段雲沉身邊。
她心疼的撫摸着段雲沉的臉,咬着脣對老夫人道。
「老夫人,苗墨被貓妖附體,雲沉哥哥找來道長除妖也是爲了段家着想,你憑什麼打他!」
下一刻,老夫人的耳光打在了她臉上!
啪的一聲,極爲清脆。
「把這個狐狸精給我按住!打爛她的臉!」
老夫人怒不可遏,叫下人按住溫素素。
老夫人命令一下,嬤嬤的十幾個耳光劈天蓋地的落在了溫素素臉上!
「你這賤人,從前怕做望門寡,在雲沉最難的時候退了親。等墨娘好不容易救回雲沉一條命,你就來摘果子了?」
段雲沉回過神來,他看到溫素素的慘狀,連忙攔住了嬤嬤。
「祖母!你與素素計較什麼?她也是爲段家着想。」
溫素素掙脫下人,躲在段雲沉身後,嗚咽流淚。
段雲沉皺着眉,他看向空空如也的籠子,覺得我是提前逃了。
「苗墨該是逃了,不然雷電之下,她至少該留下一副焦骨。」
「那貓妖欺騙危害段家百年,名爲保家大仙,實際上是吸取段家氣運的妖邪。她又附身苗墨,現下逃走了,當務之急是抓到她,而不是在這裏責怪素素……」
「祖母,你別再被蠱惑了!」
他握住了溫素素柔軟的手,剛要繼續開口,就被老夫人一拐打在了頭上!
「危害段家?你見過哪個妖邪危害的手段是庇護家族平安興盛?我段家百年順風順水,全都是墨娘庇佑!」
「墨娘修行六百餘年,本該在六年前積累完功德就離開段家。若不是因爲你,她早就成仙了!」
「你這孽障毀了段家百年基業,我倒不如今日就結果了你,給墨娘、給段家的祖宗們賠罪!」
段雲沉腦中不斷嗡鳴,撕裂般的疼。
痛得他跪倒在地,嘶啞出聲。
「雲沉哥哥!」
溫素素撲到他身邊,紅腫的臉上滿是擔心。
下一刻,段雲沉睜開眼,一把揮開了溫素素!
「滾!」
記憶翻山倒海般襲來。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廢墟和空籠,終於想起了過去的記憶。
在意識到失憶這半年做出的事時,段雲沉的心口像被千百鋼針刺穿,他痛苦地喊出了聲。
他怎麼能那般對墨娘,對瑤兒!
他不顧自己仍跪在地上,膝行至老夫人面前,倉惶地道。
「祖母,我、我都想起來了!墨娘…墨娘呢!?」
老夫人失望地看着他。
「你如今想起來又有何用?墨娘、瑤兒、段家,已經都被你毀了。」
這時,角落響起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8-
妖道蜷縮在牆角樹下。
天雷落下時,他反應快,僥倖逃過一命。
但雷電劈碎了他的右腿,他痛到昏厥,如今又醒來。
「是你!」
段雲沉拾起邊上用來取血的金刀,踉蹌走到妖道面前,一刀抵上他心口。
「是你蠱惑了我,才讓我害了墨娘!」
他雙目猩紅,慘白着臉。
卻不敢承認,一切都來自他對我的不信任。
妖道眸子一縮,天雷不僅是助我成仙,更是懲罰他。
他的修行,全被天雷毀了,如今和凡人無異。
若段雲沉一刀紮下,他只怕馬上就魂歸幽冥司。
「段郎君饒命!是你的外室夫人請我來的,你要殺也先殺她啊!」
「是她讓我封了你的記憶,幫她除掉那隻貓妖的!」
他拖着依稀可見白骨的腿,苦苦求饒。
段雲沉的刀一停,他回過頭看向了一旁的溫素素。
她正緊張地站在那,心虛極了。
「我沒有、我沒有!」
光看她這神情,他就瞭然了。
老夫人一杖打在她腿上,怒不可遏!
「你這個賤人!」
「把她拖下去,我要她給段家、給墨娘贖罪!」
溫素素掙扎着撲到段雲沉身邊,她淚流滿面。
「雲沉哥哥,我只是太愛你了。我們青梅竹馬,自幼定下的婚約,都是苗墨橫插一腳,我才做錯了事……」
「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苗墨走了,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啊,我會給你生兒育女,我們會有美滿的餘生……」
她聲聲哽咽,段雲沉面無表情。
「你也配和墨娘比?」
「你就算生下十個八個,也不配和我的墨娘跟瑤兒比!」
溫素素的臉瞬間慘白。
她看向再無溫情的眼眸,被段雲沉一刀扎入心口。
「把墨娘和瑤兒的血還回來。」
溫素素難以置信地睜圓了眼,看着心口湧出的血,直接暈厥過去。
段雲沉調轉方向,看向妖道。
妖道見他連朝夕相伴的溫素素都下得去手,整個人都嚇得直磕頭!
「別、別殺我!我知道那個貓妖…不!那個貓仙去哪了!」

-9-
我回到了無塵山,當初我修行的地方。
經過天雷的洗禮,我身上的寸寸妖骨都化作了仙骨,但被段雲沉斬斷的那隻手未曾長出。
但在我踏入無塵山的時候,山君清朗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阿狸怎麼斷了只爪子?」
我抬起頭,清風拂過,山君隨着翠葉和風現身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身上狼狽的血衣,搖搖頭道。
「我早和你說過,不要同凡人沾上情字。」
我勾了勾脣角,向他行禮。
山君是無塵山的山神,又兼管本州山川,法力深不可測。
當初我流落山林,就是被他點化,才踏上修仙之路。
百年前被妖道追殺時,山君正好在閉關,我才離開了無塵山,去往段家。
「是我該歷此劫難,才能徹底斬斷塵緣,不再入塵世。」
我的笑意苦澀,聲若蚊蠅。
山君嘆了口氣,手下捏訣,不過片刻鐘,我那隻斷了的手竟然長了出來。
他道。
「既然知曉,日後就在無塵山好好修行吧。」
我應了聲,跟在他身後。
無塵山不僅有山君,還有不少和我一樣的小妖、精靈。
所以當段雲沉找上無塵山,他剛到無塵山腳下時,就有松鼠妖停在我房前的樹枝上向我通報。
「苗墨,那個凡人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呢。」
「就是他傷的你嗎?要不要我和其他兄弟姐妹們把他趕下去?」
我往松鼠妖口中遞了顆橡子。
「不必,讓他上山來。」
我如今住在無塵山頂,他若想上來,必要走上三個時辰。
我繼續抄寫往生經文。
瑤兒是我的血肉,我斷絕塵緣,但斷不了血脈。
我想祈求上蒼,能讓她投一個好胎,不要讓她在幽冥司受苦。
在抄寫完第十卷經文時。
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
「墨娘……」
我打開門,看見段雲沉立在我面前。
他蒼白着一張臉,仍對我露出一抹笑。
「墨娘,我來接你回家了。」

-10-
見我不發一語,段雲沉眉宇間浮上灼急。
他小心翼翼地叫我。
「墨娘……」
我知道,他恢復記憶了。
但我沒有像從前一樣撲進他的懷中。
就這樣冷淡地看着他,慢慢道。
「你有何事?」
段雲沉上前一步,緊張地想觸碰我,被我避了過去。
他的嘴脣蠕動了兩下,昔日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多添了幾分頹喪。
他烏黑的頭髮裏也夾雜了幾縷白髮。
「墨娘,我失去記憶這半年,是做了很多錯事。」
「等我想起來時,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我不僅傷了你,我還害死了…瑤兒。」
段雲沉的嗓音沙啞了下來,眼眶微微泛紅。
我無波無瀾的心也因女兒的名字微微一動,撕扯着疼痛。
從前的瑤兒,是段雲沉去處理公務都要帶着的掌上明珠。
到頭來卻被他活活害死。
「可你能不能…隨我下山?」
「要殺要剮,要打要罵都可以,墨娘,你會給我一次機會可好?我說過要一生一世對你好。」
「墨娘,我只是失了記憶……」
段雲沉有多愛我,我知道。
三年前也有個道長要除妖,和我生了誤會,一劍刺向我時,是段雲沉用手攔下的。
從那後,他換了左手做事。
「可失了記憶的你也是你,你不能用失憶來掩飾你對我的傷害。」
「難道瑤兒會因爲你恢復了記憶再活過來麼?」
我望向雙目泛紅的他,輕輕嘆了口氣。
「我和你早已緣斷,仙凡有別,你只會給我帶來困擾。」
「你不要再來尋我了。」

-11-
段雲沉怔了一瞬。
他望着我,眸中的悲傷漫上眉梢。
「墨娘……」
扯了扯嘴角,段雲沉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你是我的妻,我們之間的緣還沒斷……」
他講着講着,突然停住。
他想起來了。
「早在你迎娶溫素素前,你就給了我一封和離書。」
「那是我特意向你要的,爲了斬斷我和你最後一絲的聯繫。」
我不怨不恨,極爲冷漠地看着段雲沉。
他沒了聲音,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那個妖道,我已削了他的四肢,送去妙清觀中鎮壓。」
「我也把溫素素趕出了府……」
「墨娘,我自知過去做下許多混賬事,不求你原諒,只求你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段雲沉向來心氣倨傲。
如今跪在我跟前,滿面懇求,爲愛低頭。
他從懷中小心地拿出一塊修補好的平安玉,雙眼發紅。
「我把這塊玉補好了。」
「我給瑤兒立了一個衣冠冢,招魂下葬了。」
「你的主屋,我也在讓人修建了。」
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清風拂過,山君的聲音響起。
「無恥凡人。」
他出現在我面前,擋住了我的視線。
「苗墨庇護段家一百零六年,九尾全斷才換得你活在這世上。」
「你回報給她什麼?是殺了你和她的親生女兒,還是縱容妖道取她心頭血?」
「你應當先剖了自己的心,還苗墨的心血,才配求她原諒。」
山君冷言冷語,最後Ṭū́⁵一句話甚至是嘲諷。
段雲沉看着他,嘴角緊繃。
「你是誰?」
他看着山君,眼中含着敵意。
山君輕輕地嗤了聲,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是和苗墨站在同一邊的人。」
他用法力奪過平安玉,眸鋒冷冷。
「這還是苗墨從我這裏求的,她喫盡了苦頭,才求得這塊玉。」
「沒想到你竟拿它傷害苗墨,當真是忘恩負義、刻薄寡恩之人。」
不過瞬間,平安玉在山君手中成了粉末。
段雲沉驚叫一聲,「不要——」
那是我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
其他的都在那場天雷裏被燒燬。
可終究挽留不住,他看着四散的粉末,苦澀地望向我。
「墨娘,我還了你心血,你是否就能有一點原諒我?」
不等我回答,他從袖裏拿出金刀,刺入心頭。
鮮紅的血噗嗤濺出。
他沒有一絲絲的猶豫。
段雲沉緊緊地盯着我,帶着希冀。

-12-
我施法把他的傷口癒合。
金刀落在地上,段雲沉驚喜地看着我。
「墨娘,我就知道你不Ṱū⁶會不管……」
我打斷了他。
「山君大人不該沾染你的因果。」
他眼裏的光頓時滅了。
「墨娘。」
他還要叫我,這時山間的雀妖飛了過來,停在我的肩上。
「苗墨苗墨,山下來了好幾人,口中唸叨着老夫人重病快死了,要找郎君回家……」
段雲沉變了臉色,而我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地看向我。
「墨娘…」
我想起老夫人。
六十年前,她剛嫁入段家,偶然間和我相識。
她會給我帶話本、糕食、首飾、衣裙。
會和我一塊溜出段府,做一對在街頭小巷閒逛的姐妹花。
不但如此,每次供奉時,她也是最最誠心的那一個。
山君在此刻開口。
「去吧。」
我抬頭看向他深翠的眸子,他道。
「我早已算出,你在人間還有一樁緣未曾了結。」
「是你和段府李氏的友緣。」
我和段雲沉下了無塵山。
身爲仙身,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我就帶段雲沉回到了段府。
我才離開不過幾天,段府就一番蕭瑟之意。
但輪不到我管了。
我來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滿頭華髮的老人躺在牀上,不知是不是感知到我來了,她睜開了眼。
「墨娘……」
老夫人驚訝地看着我,隨後眼底湧上愧意。
她說話已經是十分艱難。
「是雲沉那孽障打攪你了?你放心,我日後絕不讓他再去打攪你。」
我看了一眼滿目悲傷的段雲沉。
坐在牀頭,我握着老夫人的手,溫聲說道。
「山君大人說了,我和你之間有一樁友緣未斷。」
「阿嬋,我來送你一程。」
聽到久違的閨名,老夫人眯了眯眼,一聲長嘆。
「段府沒了你,有的人已經跌落泥潭了……我們這房,怕也是要漸漸凋敗了。」
「我們段府敬重你三代,偏偏一切都毀在了雲沉手裏,我該代他和你說聲對不住。」
「雲沉,過來——」
「給墨娘跪下!」
段雲沉在牀前向我下跪。
老夫人緩緩開口。
「你若想要我死後魂魄安寧,就發一個誓。」
「你說,你愧對墨娘百年恩情,從今日起絕不會再打擾她。若違此誓,則叫祖母我魂飛魄散,永不安寧!」
我微微驚愕,沒想到老夫人竟讓段雲沉發這誓。
段雲沉顯然也驚到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老夫人會讓他發出這種毒誓。
但在老夫人的目光下,段雲沉還是妥協了,他閉了閉眼。
「祖母,我答應您。」
「我段雲沉愧對墨娘百年恩情,從今日起絕不會再打擾她。若違此誓,則叫祖母與我都魂飛魄散,永不安寧!」
聽到誓言,老夫人滿意地笑了,她安寧地閉上眼,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此舉,不但是爲了讓我清靜,也是防止段雲沉惹惱我,屆時報復段家。
我把老夫人的手放好,離開了房間。
段雲沉踉蹌地追了出來,他看着我半晌,道。
「讓我最後再送送你。」
他把我帶到了段府大門前,目送我離開。
變故卻在這時發生。
「賤人,我要殺了你!!!」
溫素素的尖叫聲響起,她頭髮凌亂、衣衫不潔地持刀向我衝來!
「墨娘!」
在向我揮刀的剎那,段雲沉把我護住,後心硬生生捱了這一刀。
我愣怔一瞬,心裏卻沒有其他感覺。
他難道忘了我是仙身,不會受到傷害嗎?
「墨娘,我、我真的不願再看到你受傷……」
段雲沉口中吐出的血暈染了我的衣領,我沒有抱住他,也沒有靠近他,只是捏了個小法訣,讓他的傷慢慢痊癒。
在醫館的大夫來之前,我拋下了一直看着我希望我能留下的段雲沉,馬上離開。
今日答應了無塵山的兔精,要給它種蘿蔔呢。

-13-
回到無塵山後。
山君發現了我身上有血跡,在聞到氣味時,他不禁蹙了蹙眉。
知曉了溫素素一事後,他譏誚一笑。
「雀妖去看過了,那溫姑娘被逐出段府後,又被家裏欠債的兄長賣到了花樓。」
「不過她竟把一切都怪在你頭上?當真是和段雲沉天生一對的卑劣。」
我不知道山君爲何每次對段雲沉,總有股莫名的敵意。
但我也無暇去理會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在無塵山陪着精怪做事,又跟着山君修行。
一個月後,兔精告訴我,山腳下來了一個人。
是段雲沉,他在山腳築了一座木屋,剃度爲僧,日日在木屋中抄寫經文。
彷彿要贖罪一樣。
段家主支的獨苗出家了,旁支也因家族敗落而紛紛回了老家。
曾盛極百年的段家,到底是成了一段過去。
而我,也不曾再想起那段百年有餘的時光,它不過是我漫長貓生中的一小段,不必我去深思。
回到無塵山的第七年。
山君敲響我的房門,邀我去人間看一看。
「你會想看的。」
他如是說,隨即向我伸出手。
我嫺熟地搭上他的手,一塊下了無塵山。
山君領着我去了京城,今日京城豪族林氏的小小姐抓周,賓客紛至。
這位小小姐是這輩唯一的女孩,父母恩愛十六年, 才得了這一個寶貝,當作掌上珠寵着。
我和山君肩並肩, 僞裝成賓客,看着林小小姐抓周。
粉嫩玉雪的小女孩兒咿咿呀呀, 抓住了一支畫筆, 在看到她手腕內側那顆紅痣時,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熱淚瞬間盈眶。
女兒死前,我在她腕間用血點了一顆痣。
而女兒活着的五年裏,她最喜歡的事就是畫畫。
「山君大人,她是……」
「不過是舉手之勞。見你多年牽腸掛肚,讓你來安安心。」
「她這一生的命格極好, 極順。」
我的眼淚落下, 山君倒慌了,他直接用袖子給我擦了淚。
我卻欣喜地笑了。
我的女兒,總算會有一個完好順利的人生。
離去前,我留下了一個長命玉鎖,通體溫潤,可辟邪護平安。
就當作今生我送給女兒的禮物。
離開林府時, 恰好是陽春三月, 桃花如雲。

-14-
回無塵山的第五十二年,深冬。
山腳下的木屋裏焚燒完第一萬二千份經文時。
一隻紅眼白髮的少年敲響了門。
段雲沉緩慢地開了門。
五十二年來, 病痛和年輕時的傷讓他每日連骨頭都痛,走路都似在刀尖。
可他依舊每天虔誠抄寫經文, 但求一日, 我能寬宥他。
可惜的是,我一次都沒來見過他。
他因爲山君設了迷障的原因,再也上不了無塵山。
「喏,給你。」
少年塞給他一塊飴糖。
段雲沉愣了下,問道。
「這是什麼?是……墨娘讓你給我的嗎?」
他便是帶着這樣的期盼,在傷痛裏活到如今。
少年註定讓他失望, 搖頭說。
「這是山君要我給你的。他說人間娶親,都要分喜糖的, 也分你一份。」
這時段雲沉心中浮出不好的預感。
「誰要娶親?」
少年笑了笑, 抱着臂道。
「自然是山君。山君活了這麼多年, 老樹開花了一遭,要娶苗墨阿姊做夫人啦。」
晴天霹靂般的話語, 讓段雲沉心猛然下墜。
他呆愣了片刻。
「那山君夫人, 應該很美吧?」
他不禁想起娶我的那夜。
紅衣金簪, 互許諾言。
少年驕傲地哼了聲。
「那是自然。苗墨阿姊頭髮像黑桑葚一樣黑、像雲一樣柔,肌膚像昨晚下的白雪,她不但漂亮, 法力還高深, 和山君可謂是天生一對呢!」
說完這話,少年化作兔子,離開了木屋。
段雲沉沒關門, 而是滑坐在門口。
他咬了口飴糖,甜蜜的味道無法波及苦澀的心。
失去了我,是他活該。
「墨娘,對不起……」
鵝毛大雪落下, 段雲沉沒進屋,而是閉上眼。
他死在了這個冬天。
滿懷遺憾,無人送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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