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梨

前世,妹妹被豪門收養,我被清潔工收養。
結果豪門內鬥嚴重,父母冷淡,哥哥霸凌,她最後淨身出戶。
我家卻很和睦,豪門少爺還愛上了身爲清貧小白花的我,一切猶如偶像劇一般。
妹妹含恨殺了我,與我一同回到了被收養的那日。
這次,她搶先撲進了清潔工懷裏:
「姐姐,這一次,偶像劇女主輪到我了。」
可她不知道,女主之所以是女主,靠的從不是出身。

-1-
我和妹妹一起重生回了在孤兒院被領養的那一日。
院長辦公室裏站着兩家人,顧家和周家。
顧家的三個人全都衣冠楚楚。
男人西裝革履,女人珠光寶氣。
他們唯一的兒子顧知越穿着高中校服,腳上卻蹬着一雙全球限量款的聯名球鞋。
這是江城最顯赫的顧家,顧父是商界大亨,手下的企業貢獻了江城最大的稅收,顧母則是社交名媛,常常出現在各個珠寶拍賣會和慈善晚宴上,與當紅明星觥籌交錯。
他們的兒子顧知越,則被人稱爲江城太子爺。
相比之下,旁邊的周家則顯得灰頭土臉。
男人和女人手上全都是做體力活的印跡,衣服恐怕已經選了最好的,但上面仍然有沒洗乾淨的汗漬。
根據院長的介紹,夫妻兩個都在江城一中工作,丈夫是校工,妻子是保潔。
前世,妹妹詩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顧家。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幾乎是怕落後一樣,飛撲進了保潔的懷裏:
「媽媽,帶我走吧,我願意做你們的女兒!」
「從今以後,我就叫周詩曼!」
在妹妹的興奮聲中,我走向了顧家人。
就這樣,選擇完成,我們被各自的家庭領走。
離開孤兒院時,我聽到院長奇怪地自言自語:
「奇怪,詩曼素來是個最掐尖要強的,之前來的收養人裏,但凡衣着普通點,她都看也不看。」
「這次真豪門來了,她怎麼反而不選了?」
院長不明白爲什麼。
我卻是明白的。

-2-
上一世,妹妹費盡心思,搶先被顧家收養,成爲了顧詩曼。
她以爲等待自己的,是小公主一般的生活。
更別說還有顧知越這樣的江城太子爺成爲她的哥哥。
要知道,豪門公子和養女,那可是言情小說中最常見的搭配,同處一個屋檐下,很容易朝夕相處生出情愫。
然而,詩曼萬萬沒有想到,顧知越不但沒有半點兒養兄的溫柔,相反,他對她厭惡至極:
「我這輩子最討厭勢利的人。別以爲我看不出,你這種心機綠茶,圖的不就是我們家的錢嗎?」
在家,顧知越欺負顧詩曼。
在學校,則帶着一羣跟班霸凌她。
顧家父母即便是知道,也頂多不痛不癢地斥責幾句。
他們對詩曼並沒有什麼喜愛,之所以收養她,只是因爲算命大師對顧父說,收養個女兒能旺他下一個十年的大運。
在養女和親兒子之間,顧家父母自然是偏心親兒子的。
顧知越一邊霸凌詩曼,另一邊卻對被周家收養的我非常好。
他看到我領着助學金,考着第一名,白天上學,晚上幫媽媽做保潔,明明生活得很辛苦卻從不抱怨。
「周時初這個女生,真是有點意思。」
就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桀驁不馴的富家少爺愛上了不屈不撓的貧窮小白花。
後來,顧氏父母去世,分遺產時,顧知越帶着律師團隊,詩曼被算計得渣都不剩,淨身出戶,沒分到一點家產。
幾個月後,顧知越卻娶了我。
甚至在婚禮上公然放話:「周時初,以後我的就是你的。」
可惜,我也沒能享受到顧知越的財產。
因爲幾天後,被刺激到絕望發瘋的詩曼,開車撞死了我。
重回這一世,妹妹毫不猶豫地選了周家。
雖然沒有萬貫家財,但也沒有勾心鬥角,可以享受父母全心全意的愛,在幸福的家庭長大。
還會因爲這個身世被豪門少爺憐惜和保護,最終得到一場童話般的世紀婚禮。
她笑着對我說:
「姐姐,這次,偶像劇女主輪到我來當了。」
「你啊,也該嚐嚐我遭受過的一切了。」

-3-
詩曼的預料沒有錯,甚至,顧知越的霸凌來得比前世更早。
學校裏,我的頭被摁進水池,周圍是一幫男生的怪笑聲。
在我即將缺氧的瞬間,後頸被人拎起來,顧知越笑眯眯地看着我:
「想要我家的錢,可以啊。」
「把馬桶裏的水喝光,喝一口我分你十萬,怎麼樣?」
他的跟班們興奮得起鬨。
我看着顧知越。
前世這個溫柔地說愛我的人,此刻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發泄着惡意。
而顧知越並沒有看我。
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向了我身後。
我知道,那裏周詩曼正彎着腰擦地板。
「那不是周詩曼嗎?」
「她怎麼還要擦地?」
有跟班告訴顧知越:「周詩曼她媽是學校的保潔啦,她白天上學,晚上都要幫她媽媽幹活的。」
顧知越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震驚,隨即是一絲心疼。
他衝周詩曼大聲道:「喂,天這麼冷,別擦了,反正也沒人檢查。」
周詩曼直起腰,黑髮披肩,清秀的臉上掛着倔強的表情。
她搖搖頭:「不行的。」
「如果有人來查,發現地面不乾淨,媽媽會被扣掉一百塊工資。」
「我知道一百塊對你這樣的少爺來說什麼也不是,對我家來說,卻是我一週的伙食費。」
說完,周詩曼彎腰,繼續擦地。
其實,周詩曼的心機一目瞭然,這麼多地板,她偏要選在顧知越面前擦。
還特意散了頭髮,找好角度,讓自己呈現出最美的樣子。
可惜啊,顧知越就是喫這套。
果然,顧知越走上前去,一把扶起周詩曼,搶走了她手裏的抹布,扔給自己的跟班:
「你們幾個,幫她把剩下的地擦了。」
他看了眼周詩曼被凍紅的手,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太晚了,你等會兒怎麼回家?」
「騎車。」
「這麼冷的天你騎車?」顧知越震驚,隨後不容置疑道,「去樓下等着,我讓我家司機送你。」
周詩曼被顧知越護着離開。
臨走時,她還不忘悄悄回頭,衝着狼狽的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片刻後,人都散去了,水池邊只剩下我。
艱難地爬起身,我用袖子擦了擦頭髮上滴下來的水。
「用這個吧。」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回過頭,是我們班班長宋曉梨。
那是個沉默寡言的女生,讀書很刻苦,無論春夏秋冬都穿着長袖。
前世,她也在周詩曼被霸凌時,去幫助了她。
她給周詩曼遞毛巾,勸周詩曼曝光顧知越的霸凌行爲。
周詩曼卻一把打掉她的手:
「你懂什麼?那是我哥哥!」
那個時候的周詩曼,還做着讓顧知越喜歡自己的春秋大夢。
於是後來,宋曉梨就不再管她了,繼續沉默地獨來獨往。
再後來,在臨近畢業的時候,宋曉梨自殺了。
我們這才知道她家非常非常窮,奶奶常年臥病在牀,父親是個賭鬼,不但一直家暴她,還要把她賣去抵債。
此刻,她站在我身旁,手裏是一塊乾淨的毛巾。
我愣了愣,接過來。
她也沒有多話,轉身離去。
大概是覺得和我這種顧家大小姐沒什麼好說的。
眼看着她的背影即將消失,我突然開了口:
「班長!」ťū⁾
她的腳步頓住了。
我撓撓頭:「那什麼,我剛轉學來,還不認路Ŧùₖ。」
「食堂在哪啊?你能帶我去嗎?」

-4-
食堂的桌上擺着四菜一湯。
紅燒排骨,肉蒸蛋,可樂雞翅,清炒菜心,花甲冬瓜湯。
不愧是江城最好的高中,食堂的伙食一向令人驕傲。
我又撓撓頭:「啊,一不小心點多了。」
「浪費可恥,你應該也沒喫晚飯呢吧?一起喫點?」
宋曉梨沉默片刻,最後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吃起來。
我看着她校服袖子裏露出來的手腕,細骨伶仃。
其實,班長這樣的女孩纔是真的需要幫助。
但她們不漂亮,不喊疼,因此只會成爲青春記憶裏貧瘠的雜草,連成爲偶像劇女主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世,我不但要救自己,也要救她。
心思落定,我開了口:
「哎呀,圓錐曲線真是太難啦,完全聽不懂。」
「班長你學習好,不如給我補補課唄?」
宋曉梨含着紅燒排骨,一臉「我們很熟嗎」的震驚。
我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把攬住班長的肩膀,我愉快道:「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會給你家教費的!」

-5-
我把一部分生活費給了班長,美其名曰「提前預付家教錢」。
她看着信封裏的一百張紅色鈔票,震驚得說不出話。
其實,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顧家在最基本的喫穿用度和生活費上,都是不虧待養女的。
但對於顧知越來說的小錢,給了宋曉梨,就足以讓她給奶奶買藥、交住院費。
甚至可以在校外租個小房子,遠離家暴的父親。
跟班長約好第二天的補課時間後,我回了家。
豪華的別墅內空空蕩蕩,顧父在外商務應酬,顧母去美容院做保養了。
至於顧知越,他現在應該正在周家喫飯。
前世,顧知越讓司機送我回家,被周家的養父母看到,熱情地留他喫飯。
然後,就如偶像劇中的標準情節那樣,一頓晚飯,讓從小過慣了冰冷豪門生活的小少爺,感受到了清貧家庭裏濃濃的親情。
周家父母的臉上永遠掛着的淳樸笑容。
狹小破舊卻充滿煙火氣的房間。
都讓顧知越心生嚮往,也更加喜歡出生在這種家庭裏的清貧小白花。
此時此刻,他和周詩曼雖然喫着沒有油水的飯菜,但心裏應該都很快樂。
我緩緩換上愛馬仕的睡袍,用香奈兒的洗面奶洗了臉,喫了碗保姆送上來的冰糖燕窩,在嘴角露出冷笑。
沒人知道,周家夫婦的確貧窮,卻並不淳樸。
夫妻二人重男輕女,原本是想收養個男孩的。
但福利院裏實在沒有非殘障的男孩,因此他們才退而求其次,決定選個長得漂亮的女兒,日後好招金龜婿上門。
看到顧知越送女兒回家,夫妻倆血液都要沸騰了,立刻把這個潛在的乘龍快婿抓回家,好生招待。
所謂的親情,所謂的煙火氣,不過都是一場表演。
畢竟,要打動豪門裏的小少爺,他們也只有這些東西拿得出手。
而前世,當我告訴他們我並不想嫁給顧知越時,養母把我鎖進了房間,養父則用桌子腿和皮帶把我打了個半死。
詩曼以爲這一世她進了ṱű̂⁴天堂,卻不知世間從無真正的天堂。
顧家是富貴的地獄,周家則是貧窮的地獄。
而誰能從地獄裏活着爬出來,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6-
接下來的日子裏,顧知越的惡意愈演愈烈。
保姆給我準備的午餐,在我打開飯盒時,裏面被倒了滿滿一盒圖釘。
我的洗面奶和牙膏裏會擠出死了的蜘蛛。
衣櫃裏的裙子,被菸頭燙出了一個一個的洞。
而每當我嚇了一跳抬起頭時,都能對上顧知越惡劣的笑容。
他用口型對我說:【顧時初,你活該。】
顧知越以爲我會哭的。
但我只是平靜地把圖釘倒掉、把蜘蛛扔進垃圾桶、把裙子疊好收起來。
於是,顧知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我,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說:「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
好在這一次,雖然要承受顧知越的惡意,但顧家的資源也悉數落在了我身上。
我不必再過白天上學、晚上被迫幫養母幹活的日子。
相反,有保姆負責照顧我,出門司機接送,我只需要專心學業。
前世,想要買課外教輔資料,我需要自己攢好久錢,還要提防養父不會把我的錢搜走,去給他自己買酒打牌。
而現在,衣櫃裏擺放着大量的名牌衣裙,首飾盒裏是梵克雅寶和卡地亞,這些都是顧母隨手送的,並不需要我自己出錢。
除此之外,每個月月初有五萬塊的零花錢現金和十萬塊額度的信用卡,如果花完了只需要對管家說一聲,半小時內就會有新的錢打進卡里。
而過去我度過的困苦生活,則完全落在了周詩曼身上。
我看到她上課時間全在睡覺,因爲晚上需要幫養母幹活,根本睡不夠。
漸漸地,作業開始不寫,考試開始交白卷。
前世,我靠黑咖啡續命,實在困的時候就拿圓規扎自己,拼了命也要學習。
但周詩曼上輩子過的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生活,並沒有這份心氣和毅力,更別說她也不在乎學業。
在她看來,能成爲顧家太子爺的未婚妻,可遠比考清華北大有價值多了。
於是,周詩曼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讓顧知越更喜歡自己上。
數學課她不聽,在底下悄悄寫專門給Ţū́₎顧知越看的日記。
舞蹈排練她不來,翻出校門和顧知越一起去郊外兜風看星星。
結果到了舞蹈會演的前夕……
她坐在排練室外面哭。
我估計周詩曼特意研究了偶像劇女主的哭法,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淚含在眼眶裏,倔強得不肯落下來。
結果,就被經過的顧知越看到了。
在顧知越問她怎麼了的瞬間,周詩曼隱忍已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撲進顧知越的懷裏,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知越,我的上臺資格沒有了。」
「全班女生都上臺,唯獨顧時初不讓我參加……」
顧知越本來就厭惡我至極,一聽就火了:
「爲什麼?」
周詩曼咬着嘴脣,竭力想要停止哭泣,卻還是忍不住嗚咽:
「她說,我媽就是個清潔工,我爸就是個保安。」
「我連演出服都買不起,不配上臺。」
顧知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詩曼,低聲道:「不就是演出服嗎?我替你買。」
周詩曼搖搖頭,一身清貧小白花的正氣:「不行,一件要八百塊呢,我不能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
顧知越簡直又生氣又心疼:
「顧時初她怎麼敢的?」
他氣得脫口而出。
周詩曼則含淚搖了搖頭:「她畢竟是你妹妹,是顧家大小姐。」
「學校裏好幾棟樓都是你家捐的,你爸爸還是榮譽校董,老師們就算知道她霸凌,又能怎麼樣呢……」
周詩曼沒有注意到,這時恰好有來學校裏做採訪的記者從她身後路過。
伸過腦袋,記者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敏感地問:
「霸凌?什麼霸凌?」

-7-
事情就這樣突然鬧大了。
學校最大的會議室裏,烏泱泱地站了一羣人。
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
來自不同報社的記者。
顧家和周家的父母全來了,周父和周母護着滿臉淚痕的周詩曼,站在會議室的一角,滿臉的委屈與憤怒。
顧父和顧母原本接了電話聽到是我出事,是不想來的。
直到他們聽到連新上任的教育局局長都到場了,才匆匆忙忙地趕來。
江城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對於教育局來說也是抓典型的存在。
顧父和教育局局長顯然是有舊交的,一進門就來到局長的身邊,圓滑地開口:
「這點小事,居然連李局長都驚動了。」
「其實,只不過是小孩子們鬧矛盾……」
結果教育局局長非常剛正,完全不喫這套:
「顧總,霸凌在任何時候都不是小事。」
「我知道顧時初是您家的女兒,但任何孩子在我這裏都是學生,都是樹苗,我不能看着他們長歪。」
話說到這份上,顧父不便再說什麼,只能露出一個笑臉:「是,是,我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您好好調查。」
回到顧母的身邊,二人無聲無息地對了個眼色。
我看懂了。
如果真的坐實了我霸凌,顧家會立刻放棄我這個沒什麼感情的養女,跟我徹底割席。
顧父顧母的態度尚且如此,至於顧知越……
他站在不斷抽泣的周詩曼身邊,柔聲安慰着什麼,不時抬起黑漆漆的雙眸,冷淡地掃我一眼。
校長眼看着衆人都到齊了,於是開口問周詩曼:
「周同學,你說說情況吧。」
周詩曼抬起哭紅的雙眼,低聲又把給顧知越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記者們已經開始義憤填膺。
有人率先道:「我們經過事前的調查,顧時初和周詩曼曾是同一家福利院的朋友,一度姐妹相稱。」
「後來,顧時初被顧氏集團收養,周詩曼的養父母卻只是普通的學校職工。」
「顧時初,難道進入了富人家,就可以霸凌昔日的夥伴、奪走原本屬於對方的機會嗎?」
一片寂靜。
記者們的眼睛都盯着我,攝像機的紅點不停閃爍。
沒人不想挖出猛料。
畢竟這是個非常敏感的社會話題——在社會階層已經逐漸固化的當下,如果富人家的孩子還在不斷地奪走原本屬於貧寒子弟的教育資源,堵住後者向上的通道,那足以激起相當大的民憤。
更別說新聞事件的主人公,是我和周詩曼這樣具有極大戲劇性的對照組。
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內,我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聲音很突兀。
記者們全都面面相覷。
「這位記者老師,我看書上說,新聞工作者得到的消息,都需要進行交叉驗證與事實覈查。」
「怎麼?現在爲了急着報一個勁爆新聞,就可以直接跳過工作步驟了?」
一時間,記者的臉變得通紅。
我站起身,冷淡地指了指周詩曼:
「現在信息源就她一個,所有情況都是她的一面之詞。」
我看着哭得臉色蒼白的周詩曼。
我的確曾經把你當姐妹。
可前世你因妒殺我。
今生你靠陷害我來往上爬。
那如果我毀掉了你,也是你自找的。
「既然記者老師現在問我,那我就說說我知道的。」
「周詩曼嫉妒我,她覺得明明大家最開始都是一樣的,她甚至比我更漂亮更聰明,憑什麼現在我過上了比她更好的生活?」
「因妒生恨,所以她才編了這套說辭陷害我。」
此言一出,顧知越直接出言反駁:
「明明……」
他想說的是,明明周詩曼是主動選擇了清貧的周家。
所以,她不可能是嫌貧愛富的人,我這套說辭明明就是顛倒黑白。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完,校長辦公室的門就被猛地打開了。
門外站着一個細瘦的身影,短髮,沉默,像株不引人注意的雜草。
我們班的班主任認出了她:「宋曉梨?你來幹什麼?」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宋曉梨已經自殺了。
而這一世,她活了下來。
一步步地走進來,宋曉梨站到了我的身邊。
她低聲說:「我來作證。」

-8-
她進來得太突兀,記者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有人問:「同學,你是來爲顧時初霸凌周詩曼作證的嗎?」
畢竟看穿着打扮,宋曉梨顯然不是什麼富家子弟,一眼掃過去,她跟周詩曼更像一類人。
宋曉梨看了問話的那人一眼,搖了搖頭。
她說:「我是來爲顧時初作證。」
我驚訝地看着宋曉梨。
說真的,爲了今天的這場對質,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但宋曉梨,她並不是我準備好的人證。
畢竟說起來,我倆關係其實不算很親近。
上次給了她錢之後,她去查了一下現在市面上的家教課時費,按照每天一個小時的時間算了一下,然後把多餘的錢全都退給了我。
她每天給我講一個小時數學,到點準時背上書包走人,像是某個設定好了運行程序的人工智能機器人。
上輩子,宋曉梨是在高考之前跳樓自殺的。
她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考上好大學、儘快賺錢給奶奶治病上。
結果高考前一個月,她爸賭錢輸了,喝了幾瓶劣質白酒,回家對宋曉梨進行了一頓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毒打。
宋曉梨的右手被打斷了。
那是她寫字的手。
沒人知道那天宋曉梨她爸又做了什麼,傷痕累累的宋曉梨又經歷了什麼。
人們再發現她時,這個永遠沉默的女孩已經從天台上跳了下去。
這一世,儘管宋曉梨和我並沒能成爲朋友,但我還是想救她。
於是,我花錢僱了兩個小流氓,去把宋曉梨她爹打進了醫院。
這樣至少直到高考結束,這個男人都沒法家暴了。
爲了精密地籌備這件事,我破天荒地缺席了一節晚自習。
然後回來時,被負責記錄考勤的宋曉梨抓了個正着。
她問我:「爲什麼逃晚自習?」
我撓撓頭,拼命想借口。
畢竟我看上去生龍活虎,沒病沒災,總不能跟她說「逃課打你爹」。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宋曉梨被傳達室的老師叫了出去:「曉梨,有你電話。」
是宋曉梨她爸出事的消息。
五分鐘後宋曉梨回來了,臉上依然是淡淡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她重新拿起考勤表,又放下。
「這次就不記了。」她平靜地說,「下次別再缺勤。」
彼時我鬆了一口氣,麻溜兒地滾回位子學習去了。
此刻,宋曉梨用那副同樣平靜的語氣說出「我爲顧時初作證」時。
我這才意識到,她或許是知道的。
面對着一屋子人的目光,宋曉梨掏出了一沓表格,放在了桌面上。
周詩曼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進入舞蹈教室排練,按照學校的規定是要填表的,什麼時間借教室,借教室的人都有誰,全都在表格裏。
但這東西查得不嚴,填起來又麻煩,所以到了後來基本沒人填,都是跟舞蹈老師打聲招呼就直接去了。
沒人想到,宋曉梨一絲不苟地每次都填表了,還把表全都留了下來。
於是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一共三十多張表,上面「使用教室人員」裏有周詩曼名字的,一共就兩張。
也就是說,三十多次排練,她就參加了兩次。
宋曉梨看見所有人都看清了這份表,這才緩慢地開了口:
「周詩曼說,顧時初嘲笑她買不起演出服,所以纔不讓她上臺。」
「但我跟顧時初說我買不起演出服所以不想參加的時候,顧時初讓我繼續排練。」
「第二天我發現,她把所有人的演出服都買了。」
「周詩曼還說,顧時初因爲她爸爸是校工,媽媽是保潔,所以才霸凌她。」
「可我爸爸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全家靠奶奶的低保養活。」
宋曉梨看向我:「你既然會霸凌窮人,那爲什麼不霸凌我?」
這種自揭傷疤式的發言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片靜默中,我嘆了口氣,掏出手機,公放了一段視頻。
在這段視頻中,所有人都能看到,周詩曼掉拍、忘動作、跟不上。
所有人裏,就她差得一目瞭然。
是啊,畢竟之前的排練裏,她都跟顧知越看星星去了。
其實,周詩曼本來也並沒有很想參加這次會演,不過是見我把她刷下來了,就去顧知越面前顛倒黑白賣一波慘,讓顧知越更喜歡她、更厭惡我罷了。
她也沒想到,此事會鬧得這麼大,我這邊人證物證又全都如此充分。
「原本,我也不該擅作主張刷掉周詩曼的。」
「但是這次舞蹈會演有專門的特招加分,我們組裏有兩個女孩子是特長生,就指望着這加分來升學。」
「如果我還讓周詩曼參加,那耽誤的就是那兩位女孩子的前途,因此,我不得不做出了這個決定。」

-9-
採訪結束後,我和周詩曼的風評一下子產生了逆轉。
同學們都說她有被迫害妄想症,開始遠離她:
「千萬別跟周詩曼走太近,不然萬一產生什麼矛盾,她說你看她窮就欺負她。」
「講道理,她家也不算很窮吧?爸媽都有正經工作的,咱們學校還有好些領助學貸款的貧困生呢,也沒見人家哭天喊地說自己被霸凌啊。」
「嗐,有些人不努力,就喜歡怪命運唄。」
對於這一切,出乎意料的是,周詩曼一直很安靜。
一路安靜地度過了最後的自主複習期,直到高考結束,她也沒鬧任何幺蛾子。
宋曉梨提醒我:「你小心點,她應該是在準備着反擊。」
我笑了笑:「沒事,她沉得住氣,我自然也沉得住。」
我是感受得到周詩曼在暗暗運作着什麼的。
因爲在家裏,肉眼可見地,顧知越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
過去,他欺負我至少還會避開顧父顧母。
現在,一家人喫着飯,他猛地把盛滿雞湯的碗往桌上一頓,帶着熱油的湯汁立刻濺在了我的臉上。
在旁邊的保姆發出一聲驚呼,連忙給我拿來冰袋和燙傷藥。
全程,顧母埋着頭喝湯,就跟沒看見一樣。
顧父稍微抬了下頭,對顧知越說:「你動作輕點,別讓人覺得咱家孩子沒教養。」
顧父和顧母都是不管我的。
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個沒感情的養女,聽了算命大師的話帶回家,不過是像棵發財樹一樣擺在那,圖個吉利。
上一世,周詩曼不是沒嘗試過努力顧父顧母培養感情。
事實證明,這個思路完全錯誤。
顧父顧母忙起來的時候連親生兒子都直接丟給保姆,怎麼可能跟養女培養出感情?
豪門裏,談感情是最沒用的,談利益纔有效。
於是,我放下冰袋,平靜地開口:
「爸,媽。」
「有件事告訴你們。」
「我高考七百一十八分,是理科狀元。」
話音剛落,顧父和顧母同時猛地抬頭。
連顧知越都睜大了眼睛。

-10-
我夾了一筷子炒芥藍,慢悠悠地喫掉,然後才迎着餐桌上三人驚訝的目光,淡淡地開口:
「爸媽之前就說,學習是我們自己的事,所以我也沒想彙報。」
「不過老師剛給我打電話,說有記者想要採訪父母的教育經驗,我纔想來詢問一下,爸媽是否有空。」
前世,我即便半工半讀,學習成績都很好。
這一世,相同的知識又學了一遍,還沒了各種阻力,我的成績簡直直衝雲霄。
顧父和顧母面面相覷。
在此之前,他們根本沒關注過高考。
顧知越早就在澳洲申請了學校,高中一畢業就送到國外去唸書,不用參加高考。
至於我這個養女,聽天由命,他們也懶得費心思。
沒人能想到我考得這麼好。
「我想報北大光華管理學院。」我看向顧父,「大一的時候就去爸爸集團的投資部門實習。」
顧父沉默兩秒,再開口時,臉上已經帶了笑:
「你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
「時初,祝賀你——李嫂,把我後備箱裏的紅酒拿來。時初應該也滿十八歲了吧?咱們今天好好慶祝一下。」
我無視顧知越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的目光,舉起酒杯和顧父顧母相碰,溫和地感恩着他們對我的栽培。
我賭對了。
顧父和顧母不關心一個普普通通的養女。
但如果養女是高考狀元呢?
那就是家族的光榮,父母教育成功的標誌,未來的希望。
顧父和顧母都很高興,連開了幾瓶珍藏的紅酒,跟我約好了記者採訪的時間,然後才微醺地回去休息了。
餐桌上只剩下我和顧知越。
水晶燈的光投在顧知越的臉上,陰暗不明。
他繼承了顧母的容貌,有着英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眉目,看上去的確是俊美不羈的豪門少爺。
然而此刻,他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漆黑的眸子裏目光冰冷:
「顧時初,你不會覺得,這樣就能成爲我家的人吧?」
我站起身來,很有教養地將椅子恢復原位,然後湊近顧知越的耳邊,輕聲說:
「少爺,搞搞清楚情況吧。」
「現在是你爸媽,主動想跟我成爲一家人。」

-11-
回學校取成績單的那天,我見到了周詩曼。
她站在陰影中望向我,表情有嫉恨,有茫然,有憤怒。
我知道,是剛剛顧父顧母和我一起接受採訪的視頻被她看到了。
視頻中,顧母攬着我的肩頭,顧父則對着主持人侃侃而談。
主持人則不時恭維他既是成功的企業家,又是成功的教育家。
結束時,我們一家三口拍了張合影,看上去就像廣告裏的那種完美家庭。
這是周詩曼上一世從未得到的。
她看着我,低聲而又憤恨地說:「你用了什麼手段?」
我聳聳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信嗎?」
說完,我轉身離去。
周詩曼一定是不信的。
但這偏偏是唯一的解法。
我聽到周詩曼在後面輕聲地說:
「就算你得到顧父顧母的愛,也沒有用。」
「顧知越愛的人是我。」
很好,偶像劇女主的標配,不就是和男主一起,哪怕父母不支持,哪怕與全世界爲敵,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我祝福她。
結果,十分鐘後,我見到了偶像劇男主本人。
顧知越身後跟着一羣跟班兒,把我堵在了走廊裏。

-12-
此時,老師和學生都已經離開了,教學樓空空蕩蕩。
就算我求救,也沒有人會聽到。
抬頭看了眼上方,我心裏一涼。
連監控都被提前弄壞了。
這是有備而來。
顧知越站在我前方,他低聲說:「顧時初,鯉魚躍龍門的夢該醒醒了。」
「今天,我就讓你看看,僞善的人是什麼下場。」
他話音剛落,身邊的跟班已經衝了上來,揪住了我的頭髮,直接將我朝牆上撞去。
砰的一聲響,牆灰撲朔着掉落。
我疼得眼冒金星,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向那跟班的襠下踹去。
只聽一聲慘叫,那跟班倒在了地上,五官扭曲成了一團。
顧知越臉色一變,他正要讓其他跟班上前,我突然從書包裏掏出了紅酒瓶。
那是晚上有聚餐,顧父送給我,讓我跟同學們一起喝的。
此刻我猛地把酒瓶砸在牆上,紅色的液體和碎片一起飛濺。
然後我舉着酒瓶,將尖銳的棱角對準這十幾個男生。
「來啊!」我大聲道。
頭髮已經亂成了一團糟,上面沾着骯髒的牆灰。
鼻子裏有溫熱的液體一路流到下巴,應該是血。
我不知道我現在看上去到底有多瘋,但顯然,這十幾個男生都被我嚇住了,一時間沒人過來。
我伸手抹了一把鼻血,笑了:
「僞善?顧知越,你可真會說。」
「行,我僞善,你正義。」
「僞善的我至少捐錢了救人了,那我們正義的顧少呢?誰得到了你的幫助?」
「啊,不會只有你心愛的小白花吧?」
視線的遠處,周詩曼咬着嘴脣往旁邊躲了躲。
其實她不用躲,我早看見她了。
顧知越要替她出頭教訓我了,她怎麼會錯過這場好戲?
鼻血一直往下流,根本擦不乾淨,我索性不管了。
看向顧知越,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十幾個人,我平靜地笑了:
「顧知越,你帶了這麼多人來,搞出這麼大的聲勢,最好今天就別讓我活着回去。」
「不然的話。」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凡你讓我活着走了,我一定拉着你一起下地獄。」
顧知越的臉色白了白。
就像周詩曼曾經說的,顧父是榮譽校董,顧家家大業大,顧知越在學校裏欺負同學,只要別真鬧出事來,老師們很多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在學校殺人,顧知越沒這個膽子。
他盯着我,良久低聲道:「你這種心機女,現在死是便宜你。」
我大笑:
「這就心機了嗎?想不想知道真正的心機什麼樣?」
看着顧知越,心裏一股戰慄般的快感劃過。
終於可以告訴你了。
我一字一頓地說:「調、查、霸、凌、事、件、的、記、者、是、我、找、來、的。」
一瞬間,顧知越和周詩曼的瞳孔全都放大。
「你們以爲,爲什麼會那麼巧?隨口一句霸凌,立刻就被來學校訪查的記者聽到了?」我笑着指指自己,「因爲那記者是我找來的。」
「我給好幾家報社寫了匿名信,舉報江城一中存在嚴重的霸凌行爲,這種事如果屬實的話是要上頭版頭條的,所以他們一定會派人過來查。」
「我就知道以周詩曼那個轉不了一點的腦子,我把她從舞蹈會演的節目上刷下來,她十有八九要找你,說我欺負她。」
「剛好,這邊她找你哭訴,那邊記者在暗訪,一拍即合,記者肯定要查我。」
「當然,我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最後肯定是能自證清白的。」
「但是顧知越,你想想,記者們發現這事是誤會,霸凌的人不是我之後,是會就此收手,還是繼續查下去?」
顧知越的臉色驟然血色褪盡。
我笑了:「明白嗎?整個事件,都是我給你準備的。」
「那天的七八個記者裏,就算只剩兩個還在繼續查,都夠你喝一壺的。」
「教育局局長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他最恨霸凌,如果你霸凌的事件曝出來,那爸爸也保不住你。」
「看見了嗎?顧少,這才叫心機。」
我笑眯眯地說完,顧知越的臉色難看到極點,而他身邊的男生們已經紛紛沉不住氣了:
「怎麼辦啊顧哥?記者會不會還在學校裏啊?」
「要是找到這邊來,咱們就完了。」
「要是留記錄的話,這是一輩子的事。」
這些男生基本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敢跟着顧知越作惡,不過是因爲覺得顧知越後臺硬,出不了事。
但那天會議室裏記者羣訪的架勢足夠嚇退任何人——我至少名義上是顧家的女兒,都能差點名聲盡毀,更別提旁人。
整件事由我操刀,殺雞儆猴。查的是假霸凌的我,震懾的是真霸凌的顧知越。
「所以啊,親愛的哥哥,請你好好愛護我、照顧我、支持我在顧氏集團的工作。」我湊近顧知越,笑靨如花,「不然我就拉着整個顧家一起完蛋。」
笑容驟然消失,我用碎酒瓶敲了敲顧知越的脖子,轉身離去。
全程沒有任何人攔我。
只有周詩曼帶着哭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知越,怎麼能就讓她這麼走了……」
回應她的是顧知越冰冷暴躁的聲音:「滾。」

-13-
顧知越似乎突然乖了。
過去,顧家的任何宴會,他從來不讓我參加。
這次,有人邀請他出席晚宴,他主動對顧母道:「我帶妹妹一起去吧,媽你幫妹妹準備一條禮服裙。」
電話裏,我聽到周詩曼跟他鬧:「要帶女伴不是也應該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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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越的聲音很不耐煩:「我已經拿錢供你一起去澳洲讀書了,你還要怎樣?」
周詩曼的高考考得很差。
她上輩子學習就不好,一門心思都在怎麼討好顧家人身上。
這輩子從簡單模式變成了地獄模式,成績更糟。
唯一的出路就是抓緊顧知越,和他一起。
但我能看出來,顧知越有點煩了。
周詩曼起初吸引顧知越,靠的是清貧小白花的倔強獨立,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但這其實並不是她的本色,人能裝一時,很難裝一世。
顧知越喜歡的是貧窮卻又對着奢侈品禮物說不的女孩,而不是哭着鬧着求他去澳洲讀書帶上自己的女孩。
可是沒辦法,前者周詩曼能裝一裝,後者周詩曼實在是裝不了。
因爲她沒有別的出路,如果顧知越不帶她了,她就真的會被困死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周家。
暑假結束後,周詩曼和顧知越一起去了澳洲。
其實,顧知越沒有公開說過自己的女朋友是周詩曼。
但周家的父母等不了。
他們找來狗仔,跟蹤顧知越和周詩曼,拍下兩人的照片,發到網上:
【顧氏集團公子與女友親密用餐,二人竟是青梅竹馬。】
顧父看到報告,摔了手機:
「下三濫的手段,大學還沒畢業,就上趕着往我們家塞人了?」
顧知越回家後,顧父對着他更是劈頭蓋臉一頓罵:「你要結婚,等着我跟你媽給你安排。」
「自己先找幾個隨便談談也行,但是別給我找這種一看就上不了檯面的貨色!」
顧知越一聲不吭地聽着,目光一直悄無聲息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我。
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只是埋頭看財報。
周家的父母上輩子也是這樣。
顧知越剛對我表現出點好感,他們就恨不得給我下藥,把我直接送到顧家的牀上去。
至於顧父顧母,他們上輩子也激烈地反對顧知越娶這種家庭的女兒。
奈何命不長,沒熬到顧知越結婚就去世了。
顧父把顧知越罵了一通,然後嚴禁他放假期間再跟周詩曼見面。
顧知越也沒反抗。
他一直待在家裏,不時地對我示好,給我買了價值不菲的鑽石耳環當生日禮物。
我跟朋友聚會到很晚,他開着車在酒吧外面等着接我。
宋曉梨坐在我身邊,拿着一杯無酒精莫吉托,看向外面已經抽了一根又一根菸的顧時越。
她張了張嘴,想對我說什麼。
我直接伸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放心,我自己心裏有數。」
跟朋友告別後,我坐在了顧知越的副駕駛。
他遞過來一個袋子。
我低頭一看,解酒湯,還有我最喜歡的甜品店裏的小蛋糕。
我笑了:「顧知越,沒必要。」
他沉默地踩下油門,沒說話。
一路安靜。
到家,我把解酒湯和小蛋糕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顧知越就站在旁邊看着,到最後也沒說話。
我回了房間,不想管他。
宋曉梨在隔壁清華讀計算機,最近她研發出了一個程序,能夠提升企業人員管理效率。
這是一個自立門戶的好機會。
我已經在顧氏集團的戰略投資部實習了快三年,有了一定話語權。
我決定調用兩百萬資金給宋曉梨,聯合創立一家公司。
她負責技術,我負責商務。
最近有許多事要忙,相比之下,顧知越實在是不重要。
我沒想到,顧知越送我回家的事被周詩曼看到了。
她太久見不到顧知越,於是守在別墅區的門口,想見顧知越一面。
結果正好看到我從顧知越的車上下來。
我能想象,那一瞬間,周詩曼的內心無比恐懼。
她大概又看見了上一世的情景——顧知越冷笑着讓她淨身出戶,轉頭卻溫柔地爲我披上婚紗。
那是她最深的噩夢。
週一一大早,我見完了意向客戶,抱着資料離開對方的公司大樓。
結果在樓梯口,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14-
周詩曼瘦了。
臉頰微微凹陷,眼裏密佈着紅血絲。
儘管如此,她還是美的,巴掌大的小臉,芭比一樣的眼睛,像從畫報上撕下來的明星。
其實當初在福利院,周詩曼是所有小孩裏最漂亮的。
幾乎所有來收養的家庭都會第一眼看中她,如果不是她心氣太高,否則早被領養走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才格外不甘心吧。
一步步朝我走來,周詩曼停在我面前,她穿着高跟鞋,比出來跑商務穿平底鞋的我要高小半個頭。
周詩曼說:「我懷孕了,是顧知越的。」
我說:「是嗎?那還是不要穿這麼高跟的鞋比較好。」
周詩曼盯着我的臉,試圖在我臉上找到一點情緒波動的痕跡。
但她什麼也沒找到。
於是,她率先崩潰了:
「時初,你到底還有什麼手段?」
「你究竟是用什麼辦法跟我搶顧知越的?明明這一世他喜歡的人應該是我!你應該是他最討厭的人,他未來一分錢也不該給你留!」
「爲什麼?爲什麼我已經努力研究了上一世你討他歡心的所有辦法,也照着做了,他還是對我越來越冷淡?」
「你到底還藏着什麼招數沒告訴我?」
我看着崩潰痛哭的周詩曼,良久,只嘆了口氣:
「讓一讓,我還有下一家客戶要拜訪。」
周詩曼抬頭看我:「顧時初,你不說是吧?」
「沒關係。」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什麼,但是已經晚了。
周詩曼上前,緊緊抱住了我,然後身子朝後仰去。
我們一起滾下了樓梯。
隨着一聲巨響,我和周詩曼一起摔在了樓梯底部。
後腦大概是磕到了欄杆,我眼前一片漆黑。
膝蓋處傳來劇痛,我甚至分不清哪條腿還能動。
一片天昏地暗中,我只聽到周詩曼帶着哭腔喊道:「知越。」
費力地抬起頭,我模糊地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顧知越。

-15-
血從周詩曼的裙子下蔓延開來。
她哭着說:「知越,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是你妹妹推了我,她說你的孩子生下來會分走她的那份家產……」
顧知越臉色鐵青。
良久,他彎下身……
抱起了我。
周詩曼猛地瞪大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顧知越,哀慼地喊:「知越……」
顧知越冷淡地說:
「周詩曼,你讓我噁心。」
周詩曼渾身顫抖起來。
這是她的夢魘。
上一輩子,顧知越便常常對她說這句話:
「顧詩曼,你讓我噁心。」
這一世,選擇不同,過程不同。
但爲何還是相同的結局?
周詩曼像是瘋了,她尖叫起來:
「爲什麼?」
「我明明選對了,選對了的!」
「爲什麼無論怎麼選,都是這樣的結果……」
我沒有再聽到她後面的話。
後腦傳來的暈眩越來越強。
世界漸漸陷入了一片漆黑。

-16-
病房裏瀰漫着淺淺的消毒水味。
我睜開眼睛,顧知越坐在牀邊。
他低聲說:「是周詩曼叫我去的,大概是想好了要栽贓給你。」
「但我去早了,所以聽到了你們對話的全程。」
「時初,你好好養傷,不用想別的。」
「還有,周詩曼的那個孩子,是她給我的果汁裏下了藥……」
腿還在痛,後腦也還在痛。
但我還是不客氣地打斷了顧知越:「請問,你是在向我解釋嗎?」
顧知越怔了怔。
我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這件事,如果爸媽向你問責,你自然要跟他們解釋。」
「但我好像跟這事沒關係吧?」
顧知越停頓良久,輕聲道。
「我想跟她分手。」
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
我笑了笑:「這好像跟我更沒關係。」
顧知越惶恐地抬起眼睛看我:
「時初,你真的……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安靜地看着顧知越的眼睛。
他的目光越來越期待。
在這期待達到頂端時,我笑了出來:
「我當然明白。」
「顧知越,你是全世界最厲害的犯、賤、大、師。」

-17-
顧知越的眼睛在瞬間暗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我……我知道我做過很多錯事。」
「但是我願意用餘生,去努力求你原諒。」
「你剛來我家的時候,我的確很討厭你,但不知道爲什麼,後來忍不住對你越來越在意。」
「你在學校走廊裏威脅我,說要拉着整個顧家一起下地獄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生氣。」
「相反,我發現你是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樣子,堅強、勇敢、有旺盛的生命力。」
「是我……是我喜歡的樣子。」
輕聲告白完,顧知越低下了頭,喃喃道:
「最近我常做一個夢,夢到我結婚了,新娘是你,我在夢裏握着你的手說,以後我的就是你的。」
「時初,我們可以很幸福……」
我笑了笑:「嗯,顧知越,我們可以很幸福。」
「這樣吧,你去把馬桶裏的水喝完,我就考慮一下,行嗎?」

-18-
顧知越走了。
他說他知道我一時無法原諒他,但他願意等。
在顧知越離開病房後,一直等在外面的宋曉梨來到了我身邊。
我看了一眼她:「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那你現在想對我說什麼?」
「我想問你早上那個客戶的意向到底有沒有大於百分之五十,什麼時候可以落實合同。」
「沒良心的,你不應該至少先問問我什麼時候出院嗎?」
「這個我剛在門口已經問過醫生了,他說後天。我已經據此修改了後續的工作時間安排,下次路演暫定在大後天。」
「也不讓我多休息幾天?」
「不了,我知道什麼對你纔是最重要的。」
不愧是我的合夥人。
我很滿意。
有着這樣一位優秀的事業夥伴,我何愁不能大富大貴?

-19-
路演結束後,我留了一天的時間,去醫院看周詩曼。
她失去了孩子,躺在病牀上,神色懨懨,臉上的肉都瘦沒了。
顧知越已經跟她提了分手。
她住院的這些天裏,周家父母一次都沒來陪過牀。
唯一來過的一撥客人,是她從沒想到的。
福利院的院長,和幾個同樣是孤兒的朋友。
「是時初幫我們報銷了路費,這些年,她一直在捐錢給我們,多虧她,小多和粒粒的病已經好了很多。」院長說。
周詩曼愣了愣。
其實福利院中的大多數孩子,很難找到收養者。
他們被拋棄,有的是因爲身體殘疾,有的是因爲智力障礙,有的是因爲身患絕症。
相比之下,我和周詩曼健康漂亮,已經算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了。
當初,院長對我們說,我們是一個大家庭,所有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
但詩曼在離開福利院Ŧṻ₌後,從來沒再想起過她的兄弟姐妹。
反倒是我,上一輩子還時常回去做義工。
這一世進了顧家之後,更是直接大筆捐款,給殘障的孩子們治病找出路。
看着這些孩子在自己面前結結巴巴地討論着「時初姐姐」,周詩曼突然落淚了。
她哭了很久,久到福利院的院長帶着孩子們跟她告別,我來到了她身邊,她也沒有察覺。
我平靜地等着她哭完。
半晌,周詩曼用手捂着臉,低低地說:「你ṱų₂是不是很恨我?」
還沒等我回答,周詩曼就搶先道:「我也恨你。」
「我只是想過更好的生活,我有什麼錯?」
我想了想:「沒有錯。」
「只是你用錯了方法。」
詩曼看向我:「你是說我沒有你善良,沒有你純真,沒有你有愛心?」
我搖頭:
「並不是。」
「詩曼,你最大的錯誤在於,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你的思路都是去喫別人的蛋糕。」
「但別人的蛋糕憑什麼要讓你喫?真的給你喫了,你又怎麼知道里面有沒有毒?」
「正確的做法,是自己做蛋糕。」
周詩曼哭着喊起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自己難道不想分到顧家的財產?」
我搖頭:「我不想。」
從顧氏拿出來的兩百萬,在我跟宋曉梨的公司盈利後,已經連本帶利地還回去了。
至於顧母給我的衣服首飾,貴重的我都在保險櫃裏封好,列了清單出來。
我希望未來能跟顧家徹底做切割。
原因很簡單。
顧氏靠房地產發家,近三十年來,搶地、蓋樓的過程中,出過事、死過人,暗地裏的勾當不知道有多少。
顧父有手段,這些事現在能壓住,但不可能永遠壓住。
拿着這些染血帶髒的錢,遲早是要出事的,到時候與顧氏集團相關的人,全都要坐牢。
周詩曼理解不了這些,只是怔怔地望着我。
良久,她低聲道:「兩輩子,我都輸給了你。」
我輕輕搖頭,然後湊近她。
這是我來的目的,我有一些要對周詩曼說的話:
「詩曼,兩輩子,你全都追着我咬,好像我是你最大的敵人。」
「但是,我問你,這兩世,真正把你害慘的人,難道是我嗎?」
就像有一道雷劈中了周詩曼。
她渾身顫抖,大哭失聲。
我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

-20-
時光飛逝。
我和宋曉梨創辦的公司上市那天,我看到了新聞。
顧氏集團大樓的門口,周詩曼持刀捅了顧知越。
宋曉梨在我身邊,她也看到了這條新聞。
新聞中,周詩曼已被警方抓獲,顧知越正被搶救,生死未卜。
宋曉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成心逗她:「你也不問問我,擔不擔心顧知越?」
她說:「你不擔心。」
「可他後來很愛我,不是嗎?」
宋曉梨面無表情:「顧時初,這輩子,我寧願你去接受高利貸的錢,也不希望你去接受爛人的愛。」
「還有,你等會兒媒體發佈會的稿子再給我看一下,我覺得你有六處斷句有問題。」
「好的班長。」
全球最大的行業峯會即將召開,燈光下,主持人已經開始念出了激動人心的開場白。
而我和宋曉梨,作爲最年輕也是最受矚目的成功女性創業者,即將登上這個舞臺。
無數鎂光燈即將爲我們亮起。
無數鏡頭即將爲我們聚焦。
宋曉梨穿着雪白的西裝,清冷幹練,挺拔出衆。
青春期那棵默默而生的雜草,終於成了暴雪間屹立的松柏。
而我一身黑色絲綢長裙,溫婉大方,暗藏珠光。
熬過漫漫黑夜,終能得見星光。
「宋曉梨,你緊張嗎?」
「算了,人工智能是不會緊張的,我就多餘問!」
沉默。
半晌,宋曉梨拉起我的手,把掌心的溫熱傳遞給我:
「顧時初,不要緊張。」
大幕拉開。
巨大的 LED 屏幕上打出了我們的名字。
我和宋曉梨攜手朝臺上走去,迎接我們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掌聲。
21.尾聲
後來,我和宋曉梨的公司越做越大。
顧知越沒有死,他受了重傷,但經過搶救,保住了一條命。
也很好,顧氏集團造過的孽,總該有人活着來償債。
周詩曼入了獄。
她在獄中給我寫信,說如果能有機會出來的話,她希望回福利院,做照顧孩子們的義工。
她說希望能用後半生來向我贖罪。
信的最後,她叫我姐姐。
我心情很複雜,將那些信收起。
有許多福利院的孩子聚到我身邊:「時初姐姐,你在看什麼呀?」
我搖搖頭:「沒什麼。」
今天我和宋曉梨一起來福利院,見了院長。
我們會以公司的名義設立一支慈善基金,幫助不被收養的孩子,也爲被收養、但是又遇到困難的孩子提供後續幫助。
陽光盛大,天氣晴好。
我們終於走進了期待的未來之中。
番外
宋曉梨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朋友的人。
在這個學校裏,漂亮的和漂亮的玩,有錢的和有錢的玩。
宋曉梨既不漂亮,也沒有錢,性格還特別奇怪。
她清楚她這樣的自己不會有人喜歡,於是一直默默生存。
直到有一個小姑娘老找她:
「班長,你大熱天的爲什麼要穿長袖?」
「班長,你明明很有跳舞天賦,爲什麼舞蹈老師讓你參加演出你不去啊?」
真煩。
這些破問題,沒一個自己能回答的。
宋曉梨只好保持沉默。
沉默被小姑娘理解成了冷漠,她灰溜溜地走了,幾個小時後又回來了:
「班長,給我講講圓錐曲線唄!我請你喫辣條!」
宋曉梨:「……」
其實,小姑娘家情況也不好。
她爸好像是學校的保安,媽媽是清潔工。
比自己家倒是強點兒,但也強得有限。
更別說自己至少還有奶奶疼,小姑娘的爸媽都不怎麼管她。
但小姑娘和自己不一樣,她很討喜,班上的人都喜歡她,據說還有隔壁班的富二代猛烈追求。
宋曉梨偶爾也會冒起一丟丟八卦之心:
「那個富二代,顧啥啥,聽說他喜歡你?」
小姑娘咬着筆做數學題:「爛人的愛,我纔不要。」
其實,她們接觸的時間也不多,但小姑娘好像還是搞清楚了宋曉梨的家庭情況:
「班長,這點錢你拿着。」
小姑娘自己攢個教輔的錢都要攢很久。
這錢不知道她從哪省出來的。
宋曉梨不收。
她很窮,但自尊心又強得要死:
「我什麼也沒幹,不能要你的錢。」
這其實就是她們僅有的幾次對話了。
宋曉梨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上,她想着,只要上了大學就好了。
她成績很好,考上清北很有希望,就算發揮不好也肯定是個重點。
到時候她就能去掙錢,能給奶奶買藥,還能去找小姑娘玩,跟她做朋友。
結果距離高考前一個月,她爸回來了,帶回一句話:
「你奶奶活不成了。」
宋曉梨骨頭都冷了。
她爸喝了酒,還在自言自語:
「治不好的病,還要一直花錢。」
「醫生說做手術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我說那不做了。」
「回家也是繼續花錢,我就給她扔醫院走廊裏了。」
「死老太婆,就知道拖累我……」
宋曉梨耳朵嗡嗡亂響,她從書包裏蒐羅出來最後一點錢——那本來是她給自己攢的上大學的學費。
她往醫院衝,她要救奶奶,被她爸一把攔住:
「小崽子,合着你還有錢?」
「那你爹昨天被債主追着打的時候,你怎麼不拿出來?」
宋曉梨拼命掙扎。
但她太瘦了,胳膊腿細得像豆芽,怎麼揮舞都沒力氣。
她爸搶走了她的錢,然後讓她捱了最重的一頓毒打:
「操你媽逼的小崽子,老子生了你,你命都是老子給的。」
「老子今天就是把你打死了,也是你活該。」
宋曉梨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爸已經拿着錢出去喝酒了。
她瘋了似的趕到醫院。
熟悉的醫生遺憾地衝她搖搖頭。
奶奶去世了。
「你的右手怎麼了?」醫生看到了宋曉梨的手。
宋曉梨看着自己的胳膊,它呈現出一個非常奇怪的角度。
外行人也能看出來,絕對是斷了。
她拒絕了醫生讓她去拍片子的好意,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在路上,有個女孩攔住了她。
那女孩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穿着白色襯衫,看上去很斯文,和她差不多大:
「你想重來一次嗎?」
女孩似乎在說着什麼,但是宋曉梨聽不清。
最後,女孩把寫着一串號碼的紙條塞給她:
「如果你想重來,把你的姓名、生日、地址寫在短信上,發給這個號碼。」
「我能讓你重來一次。」
……
宋曉梨坐上了天台。
她想着女孩的話。
重來一次。
重來一次又能怎樣呢?
這輩子,她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啊。
重來一次,又能怎麼更好呢?
把機會讓給需要的人吧。
於是,宋曉梨拿出了手機,她是班長,資料表裏,有全班人的信息。
她把小姑娘的信息找了出來。
據說因爲不願意跟那個富二代好,那個小姑娘被她爸媽關了禁閉,還被毒打,很可憐。
讓她重來吧。
她那麼有力量,給她機會重來的話她肯定能過得更好。
宋曉梨拿起手機,右手斷了,她用左手磕磕絆絆地打下了小姑娘的信息。
短信發送成功。
宋曉梨鬆了一口氣。
帶着鋪天蓋地的絕望。
和一份小小的祝福。
她跳了下去。
……
宋曉梨醒了過來。
她記得自己剛剛跳樓了,但醒來卻是在牀上。
有很多紛亂的影子在她腦海內,說不清是夢境,還是經歷過又被忘記的真實。
應該不是真實吧,畢竟自己這樣普通的人,輪不上像那些小說女主角一樣重生的。
所以,應該是夢。
鬧鐘響了,宋曉梨爬起來去上學。
今天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顧家的大小姐轉學來了他們班。
宋曉梨模糊地記得, 這個情景她似乎夢到過。
夢裏這位顧家大小姐被人在廁所裏霸凌, 她走上前去, 給她遞了毛巾, 勸她曝光。
卻被她一把揮開了手:「曝光?那是我哥哥!」
於是這一次,宋曉梨沒有打算多管閒事。
她只是遞了條毛巾上去, 隨後轉身就走。
結果,這位顧家大小姐卻叫住了她:「班長!」
宋曉梨的腳步停了下來。
那一瞬, 她覺得這個聲音在夢裏出現過很多次。
……
顧家大小姐似乎是個很友善的人。
她請宋曉梨喫飯, 讓宋曉梨給自己當家教。
宋曉梨講了兩次,發現大小姐的圓錐曲線學得比自己還好。
她是在想方設法地找理由給自己錢, 同時又維護着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宋曉梨從小到大從來沒哭過。
但那一刻,她的鼻子有點酸。
……
託顧大小姐的福, 宋曉梨除了生活費, 有了很多積蓄。
她給奶奶找了好的醫院做手術,手術很成功。
至於她爸, 被莫名其妙地打進了醫院。
宋曉梨去試探了一下顧大小姐, 看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係。
顧大小姐全程裝傻, 但嘴角比 AK 還難壓。
宋曉梨有點無語,自己只是不愛說話, 又不是傻。
再後來,宋曉梨她爸出院了, 又惹上了新的債主, 曾經骨折的地方被再次打斷, 插進了心臟裏。
據說被發現的時候還有一點點能搶救回來的概率,但宋曉梨主動簽字,表示家屬自願放棄治療。
宋曉梨把她爹的骨灰揚到了臭水溝裏, 又請了個護工照顧奶奶, 了卻這兩樁心中大事後, 她如願以償地進了清華。
她有許許多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顧大小姐說她想要創業。
那麼, 她希望能成爲她的合夥人。
……
後來,夢境中的內容漸漸清晰。
宋曉梨想起來了。
原來顧大小姐就是上一世的小姑娘。
這一世, 她果然改變了命運。
自己的選擇是值得的。
後來,宋曉梨問過顧時初:
「上一世,有什麼你印象特別深刻的事情嗎?」
顧時初有點茫然:「太多了, 你說哪件?」
宋曉梨說:「也不是一件事,其實,只是一個場景。」
……
那一天,在還沒有亮起的天空下,兩個穿着單薄校服的小姑娘在晨跑。
她們是這個學校裏起得最早的兩個人, 也是最努力的兩個人。
漫長又貧瘠的青春期, 就好像冬日的黑夜裏一樣, 一眼看不到盡頭。
短髮又瘦弱的小姑娘跑不動了,她想停下來。
於是,另一個長髮的小姑娘跑到了她的身邊,拽住了她的手,帶着她朝前方的熹微跑去。
熹微越來越大,天地即將被照亮。
ṭù₇「我們真的……都會有光明的未來嗎?」
「一定會!」
……
此刻, 宋曉梨和顧時初手牽着手,站在鎂光燈下。
她想,她不記得也沒關係的。
因爲諾言已經被兌現。
她們真的站在了曾經期待的未來裏。
– 追魂人第十部·完 –
□ 衛雨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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