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武林外傳》規則怪談,請你務必遵守以下規則:
【一:燕小六發起了紅繩行動,請注意每個人的手腕。如果手腕上沒有紅繩,那不是真的人!請儘快遠離。】
【二:請務必分清白展堂和王豆豆哪個是真的。】
【三:佟湘玉很摳門。會在發工錢那日發生不可名狀的異變,進行無差別攻擊。請務必避開這天。】
【四:莫小貝一直在書院上學。如果你在客棧內看見了莫小貝,那不是真的!請無視她並且馬上呼喚佟湘玉處理。】
-1-
一陣天旋地轉,當我堪堪站穩腳步時,發現自己來到一處古樸建築的拐角。
一張白底紅色的紙張飄到我的手裏,隨即耳邊隨機響起冰冷的機械音。
歡迎來到《武林外傳》規則怪談,在這裏請你務必遵守以下規則:
【規則一:燕小六發起了紅繩行動,請注意每個人的手腕。如果手腕上沒有紅繩,那不是真的人!請儘快遠離。】
【規則二:請務必分清白展堂和王豆豆哪個是真的。】
【規則三:佟湘玉很摳門。會在發工錢那日發生不可名狀的異變,請務必避開這天。】
【規則四:莫小貝一直在書院上學。如果你在客棧內看見了莫小貝,那不是真的!請無視她並且馬上呼喚佟湘玉。】
【規則五:同福客棧很團結。當客棧存活的所有人(除莫小貝之外)同時出現,你是絕對安全的。但所有存活人數不足三個人時,該條規則失效。】
【規則六:當你看到孵雞蛋的李大嘴時,他已經瘋了。快跑,那不是人!】
【規則七:你必須正確回答呂秀才的問題:我是誰?】
【規則八:每天必須和客棧衆人一起喫飯。】
我這是進入《武林外傳》的世界了?可這紙張上面寫的東西條條框框,分明和我平時看的《武林外傳》相去甚遠。
白展堂和王豆豆就是同一個人,我怎麼分。
再說了,李大嘴孵雞蛋本來就是爲了請假而裝瘋。
還有呂秀才的問題,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根本就沒有標準答案。當初就是爲了逼瘋姬無命,何來正不正確之說。
可還沒等我從這些詭譎的問題中抽身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人聲:
「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2-
這是白展堂的聲音!
來人身穿黑底白紋滾邊的淺灰色衣裳,藍色的破舊髮帶將頭髮束起。舉着一盞燈籠,語氣洋溢招呼我往客棧裏面進。
可一回頭,我心裏忍不住感到發毛。
和語氣相比他的表情和肢體都太過割裂了。別說笑了,就連眼皮都未眨一下。陰森的氛圍下,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一動不動。
就連皮膚都透着不正常的灰白就像是……屍體。
但好在白展堂朝我躬身抬手的瞬間,露出了手腕上微微一點紅色。我想起了規則的第一條,燕小六的紅繩計劃,紅繩是在的,是安全的,我長舒一口氣。
我硬着頭皮朝着白展堂的方向走去。
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麼。側過臉一看,是一具森森的白骨。看裝束是個乞丐,腳邊還放個一個缺了口的碗。
小米。
而且是已經死去多日的小米。
白展堂更是無知無覺地來到了我的眼前,一抬腳將腳下的屍體踢得亂滾。
「這乞丐,不知道是齁死的還是撐死的。真晦氣!」
「客官跟我快些走吧。方圓三百里就咱們這一家客棧,要是再不進小的就關門了。咱們這裏最近鬧山賊,可不太平了。」
「天黑的時候,客官千萬可不能離開同福客棧。」
白展堂的話音剛落,我手中的那張紙微微發燙,我低頭展開卻見又紙面浮現出了一行血色新字:
「隱藏信息一:天黑的時候,所有離開同福客棧的東西都會死。」
我忍不住感到一陣絕望。
居然還有隱藏信息,看後面的數字角標還不止一條。
好好的一個情景喜劇到了我這裏就成了亡命鬼屋。饒是我平時拿它當電子榨菜看,可面對這樣錯亂離譜的規則。
我甚至都會懷疑我撐不過那「兄弟好久不見,你在哪裏」的三分鐘片頭曲。
白展堂吱呀一聲推開客棧的門,陰沉沉地大堂像是一張深淵巨口,裏面濃重的黴味和腐爛味撲鼻而來,其中還混合着要命的臭味。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白展堂身後上樓,整個客棧安靜地只剩下一個人的腳步聲。
「客官,到了。」
「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會有Ṭŭ⁺人喊您喫早飯。」
封閉的環境和微亮的燭火給我些許的安全感,藉着燭火我幾乎是將紙上的規則死死印在腦海裏。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趴在桌子上陷入沉睡。
-3-
「客官,下樓喫飯吧!開門!」
拍門聲震動極大,我悠悠轉醒時。外面的人語氣已經很不好了,老舊的門根本禁不住這樣大力道的拍打,似乎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塌。
「客官,客官!」
我迷迷糊糊地轉醒,想着規則中的最後一條必須要一起喫飯。直起身子,顫顫巍巍地將門打開一條縫。
門外的男人膚色慘白,眼珠凸出得就好像即將脫框了一樣。面目扭曲到根本看不來是誰。
男人看着我露出詭異的憨笑,語氣十分親暱。一把抓住我的手,說道:
「淑淑淑芬芬芬。客官,您該出門喫早飯了。」
這個臺詞,是那個山賊老謝!
我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因爲面前的人是「
右衽
」,即左邊衣襟壓住右邊衣襟。
在古代,只有死人才會這麼穿!
我倒吸一口涼氣。余光中看向窗外的天色。
是黑夜!
白展堂明明說是明天一早會有人喊我喫飯。
我被嚇得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猛地將面前的山賊老謝朝走廊推去,然後用大力將門死死合住。
山賊老謝看到我抗拒的神色也不再僞裝,一隻白骨森然的手卡住門,大喊一聲:
「淑淑淑,芬芬芬!動手!」
往日段窄的走廊此刻暗的深不見底,沙啞悚然的聲音從走廊暗處不斷傳了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成羣結隊地破土而出,陰影更加明顯了。
門上出現了無數的血手印,就連門縫中山賊老謝的臉上的血肉都開始剝落,露出無數血紅色的眼睛,長滿全身。
即使手被門夾得流血不止,依舊獰笑着看着我。
我快沒有力氣了,我關不住這扇門了。
咯咯咯!
就在此時,後院的雞叫了。
整個世界猶如撕裂一般的扭曲,耳邊是無數絕望的鬼泣。等我再回神時,耳邊傳來聲音:
「客官,您醒的可真早。該喫早飯了。」
白展堂的聲音響起。面前推門的手也變成了他的。
「有…有山賊!他冒充客棧的人,救命!」
我不受控制地朝白展堂求援,驚恐的聲音從嘴裏溢了出來。白展堂朝我陰森的笑了笑,說道:
「客官說笑了。天都亮了,昨夜山賊已經被燕捕頭梟首了呢。」
「下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喫飯呢。」
推開門,剛剛的一切好像一場噩夢。走廊又恢復了當初那副破敗的模樣。
我忍不住回頭望去,走廊上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不,應該是一個東西都沒有。
那羣東西,應該真的都死了……吧。
-4-
餐桌上,每個人都深埋着頭,一個個慘白的臉色,只有安靜的咀嚼聲。
我在空座位坐下。
可按照劇情,這張長桌在人齊的情況下根本不應該有空座位。
有人不在。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觀察。
佟湘玉居然是個紙紮人,兩團猴屁股一樣的腮紅往外滲着血,人一樣的表情面容,像是紙面上面蒙了一張人皮,可身體薄的可怕,她的腳甚至都是懸空的。
每個人的位置都沒變,那消失的正是我座位上的郭芙蓉。
「請問郭姑娘去哪裏了?」
「死了。黑道懸賞十萬兩追殺小郭,早就死了。」
佟湘玉眼神黑洞洞的看着我,表情麻木地解釋道。我被盯着心裏發毛,咬着饅頭趕緊低下頭錯開視線。
可又想起規則五:「規則五:當客棧存活的所有人(除莫小貝之外)同時出現,你是絕對安全的。」
除了郭芙蓉和莫小貝以外,全員到齊。
也就是說,我現在,絕對安全。
我思量了許久,看向對面骨瘦如柴的呂秀才,沉聲開口問道:
「呂秀才,我是誰?」
因爲正確答案。
只有出題人能回答我。
在我殷切的目光中,呂秀才冷着臉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
「子曾經曰過:……」
還沒說完,其他衆人猛然抬起頭啐了一句:「去!」
意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呂秀才每次的長篇大論起手還是被打斷了。
好消息:這個崩壞的世界還是遵循着《武林外傳》的底層邏輯。
壞消息:出題人給不了我正確答案。
上座的佟湘玉回答了我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她的臉皮比剛剛更像紙紮了。說話間,還帶着嘴角紙張撕裂的聲音:
「都是額不好。忘記那間房沒有鏡子,客官纔會問這種問題。」
「早飯喫完了。展堂,你一會帶客官去後院水井裏看看,藉着光,那也算是鏡子了。以後,客官就不會再問了。」
我剛想多說些什麼,卻見對面的白展堂朝我笑了笑說道:
「走吧,客官。」
我根本不敢忤逆他,又覺得會不會這纔是正確答案。井水裏的我是誰,便是誰。
放下筷子就跟着白展堂朝後院走去。白展堂越走越快,到後來幾乎是拽着我往水井處走去,力道大得我幾乎懷țū́₍疑他像把我投井。
我低頭朝井中的水面看去。
內心安慰自己以爲終於能知道我是誰的時候,定睛一看。
我嚇得頓時癱軟在低,劇烈的尖叫聲出喉。
人!
井裏面淹死了一個人!
是莫小貝!
-5-
白展堂抓着我的手更緊了,眼角更是滴着血色的淚,張開的大嘴長出不屬於人類的獠牙,突然獰笑着看向我問道:
「客官看到什麼了?說啊!說出來!說出來就能回家了!」
我條件反射地出聲:
「莫……」
等等。
殘存的理智喝止住了我,我突然想到了規則四。
「規則四:莫小貝一直在書院上學。如果你在客棧內看見了莫小貝,那不是真的!請無視她並且馬上呼喚佟湘玉。」
這是個陷阱。
什麼回家,這根本不是白展堂應該說的話。
我話鋒一轉高呼道:
「佟湘玉!」
「來了來了,額來了,出什麼事了這是?」
伴隨着佟湘玉的腳步聲,剛剛還面目猙獰的白展堂似乎在一瞬間就恢復了原樣。鬆了開了我的手,也伸着脖子朝水井裏望去回答道:
「哦,一隻死雞,不知道誰給扔水井裏淹死了。」
佟湘玉搖着扇子說道:
「噁心死人了。展堂,快處理掉。」
「是不是你半夜睡覺嫌雞叫得太早,給扔進去淹死了。可不能讓刑捕頭看到,不然又是查個沒完。自從對面開了怡紅樓,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說話間兩個人朝大堂走去,絲毫沒有在意癱倒在原地的我。懷裏的紙微微發燙,我掏出來一看。
「隱藏信息二:莫小貝的遺書。」
懷裏憑空多出了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
「救命!那東西污染了整個人客棧。嫂子,白大哥、小郭姐姐、大嘴叔叔、秀才哥哥所有人都不對勁了,就連爲我出去向衡山派求援的小米都死了!」
「我窩在小米的拐角睡覺能穿越到另個時代。他們管這裏叫影視城,不行,我得回家,我得救救大家!找救兵!」
潦草的字寫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很明顯,莫小貝這個時候已經遭遇不測了。遺書裏包裹着一錠銀子,估計是莫小貝預備着請救兵用的。
可我鼓足勇氣伸出頭朝水井裏再度看去,但現在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已經是一口很乾淨的井。
詭異的是,就連我的倒影,井裏也沒有。
我的眼神又回到原來的紙上:
「隱藏信息三:問我是誰?答我殺了我。呂秀才是爲數不多殘存意識的人。找準時機對口號,他會幫你。」
「最終任務:在整個客棧異變之前,解決污染源。」
-6-
污染源?
就在我盯着這三個字發愣的時候。一道聲音響徹整個客棧:
「同福客棧品菜大會,現在開始!」
按照規則,我必須和他們一起喫飯。
我到的時候,浮腫的李大嘴正給佟湘玉一道一道介紹桌子上的美食:
麻辣魚鱗、酒釀蘿蔔皮、紅燒胖大海、酥炸小黃瓜、碳烤母豬蹄、清蒸黃花魚、泔水蛋花湯。
聽名字,應該是都沒變。
可是當我走進一看,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我驚恐地幾乎站不穩。
所有的食材,都換成了人。
亦或是,屍塊!
什麼酥炸小黃瓜,碳烤母豬蹄。那個形狀,分明是人的手。
泔水蛋花湯,也都是糜爛的血色,像是人血。每道菜都散發着血腥腐臭的味道。
「讓客人先喫吧。」
佟湘玉的聲音一出來,李大嘴的目光便緊緊地看向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搖頭,「客棧的事兒,還是讓掌櫃的先喫吧。」
大嘴一把將筷子塞到我的手裏,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將手中玄鐵菜刀朝我明晃晃地露了出來,刀刃上面還往下滴着血。
他瞪着我威脅道:「你不喫,就是跟我作對。跟我作對就是跟我姑父作對。跟我姑父作對就是跟朝廷作對,跟朝廷作對你敢嗎你!」
「喫不喫,說話!」
大嘴的表情日趨猙獰,菜刀的寒光就在眼前。佟湘玉此時的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看着我露出扭曲陰沉的笑。
呂秀才和白展堂不在,按照規則,我此刻不是絕對安全的。
可我根本就不敢拒絕李大嘴,可是面前的這堆根本不能被稱之爲食物的食物,刀刃就在眼前,我顫顫巍巍得拿着筷子伸進血水蛋花湯。
一根類似手指的東西,就這麼被我夾了起來。
「喫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大嘴面目猙獰地將刀刃逼近脖頸,我硬着頭皮將手指靠近嘴邊。
不行,根本喫不下。
真的喫不下。
李大嘴刀刃已經嵌進了我的脖頸,帶出血絲。他和佟湘玉獰笑着將我包圍起來,壓迫感和恐懼感幾乎淹沒了我。
我覺得應該會死在這裏。
啪!
筷子被人打掉了。
-7-
呂秀才。
他雙眼漲得通紅,連脖子都是通紅的。不知道在和什麼東西掙扎了許久,太陽穴附近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問道:
「我是誰?」
我條件反射地對出了這句暗號:
「我殺了我!」
呂秀才這才鬆了我的手,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神死死定着我的髮間,然後飄遠,似解脫似懷念地呢喃道:
「芙妹。」
呂秀才暈了過去,也可能是死了。
原本圍着我的倆人,看見呂秀才這副模樣。一下子將目光對準了他,紙紮一樣的佟湘玉更是從他身上翻出了什麼東西,揣在懷裏預備着上樓,陰惻惻地開口吩咐道:
「這下,地契終於是我的了。大嘴,把人拖出去吧。」
李大嘴拽着一條腿,拖着毫無生機的呂秀才朝外面走去。
我驚魂未定,滿臉淚水。
客棧空了下來,我握着手裏的東西,走到角落悄悄打開看了一眼。那就呂秀才臨死之前,聽到我答出暗號後塞到我手裏的。
一根成色極好的綠簪子。
我認得。
這是呂秀才家祖傳的,呂家未來兒媳婦的東西。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了什麼。「我是誰」,或許不僅僅是暗號,它也在暗示我。還有呂秀才臨死前的那一聲呼喚,他死死盯着我的髮間。
我是誰。
郭芙蓉!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將簪子別在髮間,朝後院的Ŧú⁷水井走去。
這次,井水終於映照出了我的樣貌。
青綠色的衣裳,標誌性的大嘴。
我果然是郭芙蓉。
可爲什麼,佟湘玉說郭芙蓉早就死了。而我又爲什麼會ťṻₘ以顧客的身份再次來到客棧,如果我是郭芙蓉,爲什麼只有呂秀才認了出來,其他所有人都稱呼我爲客官。
而且佟湘玉還刻意沒有在我的房裏放鏡子,顯然就是怕我認出自己是誰。
但這些跟污染源又有什麼關係呢?
謎團越解越多,唯一清醒的呂秀才更是爲了救我而死。自責和恐懼推着我陷入了更深的困擾和絕望中。
懷裏的紙條再次發燙,我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又出現了新的信息。
「恭喜完成隱藏任務:我是誰。」
「獲得污染源提示:裏面的人聽着,交出臭豆腐蛋,釋放人質!」
-8-
這是第七回,郭芙蓉爲了報復呂秀才製作的東西,奇臭無比。
印象裏是個褐黃色的陶土罐子裝的,按照劇情安排,應該是放置在後院。莫小貝的房間或是廚房裏。
總算是有了方向。
我就近推了推廚房的門,被牢牢鎖住了。莫小貝的房間也一樣。鑰匙應該都在佟湘玉手裏,但如非必要,和紙紮一樣的佟湘玉正面交涉讓我有些害怕。
我細想着,似乎從呂秀才主管的賬房處往後走也可以到達廚房。
一間一間來吧。
一回身,白展堂和李大嘴就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着我,不知道沉默着看了多久。嚇得我心驚肉跳。
倆人見我注意到他們了,這才緩緩開口:
「客官,別閒逛了。該喫飯了。」
我勉力點點頭,朝大堂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李大嘴的身形好像更加腫脹了一些,整個人就像吹鼓了的皮球好像隨時會爆開。
飯桌上,寂靜無言。
我就近拿着塊白麪饅頭細細地嚼着,不敢多言。他們三個人倒是一改昨日拘謹的喫法,拿着筷子狼吞虎嚥地喫着餃子。
佟湘玉露出癡迷的眼神,一口氣吞了三個餃子含糊道:
「讀書人的肉就是嫩些。沾上醋,我一口氣能喫八十個。」
我心下一驚,急忙抬頭看了過去。
雪白的麪皮,透着點糜ṱú⁸紅的內餡兒。
不像是豬肉或者牛肉,反倒像是人肉。
李大嘴喫的急了些,一口咬下去,汁液四濺到我的臉上。我忍不住拿手一碰,冰涼黏膩的觸感。
是血。
這是人肉餃子,呂秀才的人肉餃子。
我忍不住乾嘔了幾下,但什麼也吐不出來。冷眼看着他們爲了盤子裏剩下的幾個餃子大打出手。筷子碗碟,發出碰撞的脆聲。
「店規 135 條,不許和掌櫃的搶喫的。」
白展堂和李大嘴這才悻悻地放下筷子,兇惡地盯着佟湘玉將剩下的餃子全部扒拉到自己的嘴裏。
「掌櫃的。該發月錢了。」
白展堂伸出手,笑着朝佟湘玉討要。
我聽得心下一驚,這是規則第三條「佟湘玉很摳門。會在發工錢那日發生不可名狀的異變,請務必避開這天」。
由於是規則五的存在,目前大家都在。此時發工錢,我反而是絕對安全的。
我屏息凝神,等待着佟湘玉的動作。
-9-
佟湘玉機械性地轉過了頭,紙紮臉上笑意瞬間消失。陰森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嘴部裂出了一張恐怖的血盆大口,張着嘴問道:
「世上還有這種事嗎?」
沒等白展堂回答,舉起桌子上的筷簍朝着白展堂的伸出的手砸了過去。
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可白展堂好像並不在意,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舉着極度扭曲的手指說道:
「記錯了,是月底。那我明天再找您要。」
氣得佟湘玉扔下筷子,紙紮的一樣的身體往樓上飄。
而一旁的李大嘴,一把拿過佟湘玉沒來得喫的餃子往嘴裏扒拉。目光卻死死地盯着我,嘴裏說出的話讓我毛骨悚然:
「要是天天有這樣的餃子喫就好了。」
「女人的肉,肯定更細嫩。」
這個世界崩壞的更厲害了。
明天就是佟湘玉發工錢的時間,我必須得避開,或者趕在佟湘玉異變之前找到污染源,解決這一切。
已經沒有時間留給我糾結了。
趁着深夜,我得去一趟廚房。
四下無聲,我從賬房處撩開灰撲撲的布簾朝廚房走去,好在大堂守夜的白展堂不知去向,只有空空蕩蕩的牀鋪,着實方便了我。
我舉着點微弱的燭臺,我隨手抽了根細長的柴火,艱難地撥楞、辨別廚房裏的東西。
沒有,全都沒有。
整個廚房詭異的荒涼,甚至連鍋竈和碗櫃李都積上了厚厚一層灰。地面上只有我的腳印,連李大嘴都像沒有來過的樣子。
我甚至都不知道往日的食物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只有一顆雞蛋,乾乾淨淨的,擺在正中間的竈臺中間。
門口有動靜,像是什麼重物拖動着身體的聲音。我猛然抬頭,只見李大嘴猛地推開廚房的正門,猩紅着眼睛舉着刀向我走來,幽怨地聲音問道:
「爲什麼要動我的兒子!我兒子馬上就要孵出來了!」
「還我兒子,我要殺了你!」
我整個人寒毛炸起。
規則第六條,當你看到孵雞蛋的李大嘴時,他已經瘋了。快跑,那不是人!
-10-
根本來不及多想,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廚房。
好在李大嘴全身心都撲在他的「雞蛋兒子」上,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浮腫青灰色的臉湊近,露出割裂般的溫柔說道:
「慶喜,別怕。爹在呢,爹就在這裏好好陪着你。哪也不去,不怕,不怕啊。」
我扶着樓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溼。
既然廚房沒有。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莫小貝的房間了。
門鎖着,我必須得去找佟湘玉把鑰匙拿回來。想起佟湘玉那張紙紮一樣慎人的臉,又想起了爲了救我而死的呂秀才。我咬了咬牙,萬一異變,橫豎都是死總得試試才知道。
我深呼一口氣,快步走上樓梯敲響了佟湘玉的門。
篤篤篤。
門裏面安靜的可怕,甚至都沒有問上一兩句來人,門就開了。
只不過,來開門的人並不是佟湘玉。
「唔來了,唔來了。」
而是白展堂。
難怪剛剛路過大堂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原來是在這裏。
不對。
我皺着眉頭定睛一看,黃褐色的粗麻衣裳,乾淨利落的髮髻,帶着南方口音的回話。
這是王豆豆!
但下一秒,白展堂的聲音就在我身側響起:
「客官,您可別認錯了人。」
我應聲望去,白展堂就站在走廊那頭,表情麻木地朝我走來:
「夜深了,您還是回房好好休息吧。千萬不要被不乾淨的東西引着去了。」
-11-
面前的王豆豆見我腳步未動,催促我道:
「客官,您再不進來。我可就要關門了。」
我手心裏都是汗。
心裏重新默唸了一遍規則二,請務必分清白展堂和王豆豆哪個是真的。
這簡直就是一個死局。
什麼王豆豆、白展堂。他們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規則後面,連主語都沒有給,王豆豆是白展堂,白展堂就是王豆豆。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
來這的第一天晚上,那個山賊老謝,也是一樣站在走廊上卡着我的門。
「白大哥。昨天被掌櫃的砸了手,你的手,好了嗎?」
白展堂舉着手朝我笑了笑:
「早好了。多謝客官關心,快些跟我來休息吧。」
那揚起的手腕上,根本就沒有紅繩。
他不是人!
沒有任何猶豫,我衝進佟湘玉的房間裏轉身大力合上了門。
果不其然,外面的腳步聲就這麼中斷消失了。
驚魂未定的我轉過身來,跟在王豆豆的身後,準備和佟湘玉討要鑰匙。掀開這閨房裏不知爲何放下的紗簾,我走近房間的那方圓桌。
往日坐兩個人的桌子,如今,滿滿當當坐了三個人。
王豆豆,佟湘玉。
還有一個,就是剛剛被冒充的白展堂。
我倒抽一口涼氣,將準備好的說辭倒了出來:
「掌櫃的,我久仰衡山派掌門的大名,年紀輕輕就成爲了五嶽盟主。聽聞她就住在後院,不知道掌櫃的能不能讓我參觀一下這莫掌門的房間?」
-12-
佟湘玉抬起頭,停住了仍在往臉頰上撲胭脂的手,看向我,聲音尖銳:
「小貝?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房間,有什麼好看的。這樣吧,等小貝從書院讀書回來,額讓她親自跟你見一面。」
她在拖延。
莫小貝已經死了,根本就回不來。
不對,莫小貝ŧũₘ的遺書,那封遺書裏還有一錠銀子。
我在懷裏摸索,將那錠銀子掏出來遞給佟湘玉,露出個諂媚討好的笑:
「一點心意。希望掌櫃的行個方便。」
佟湘玉一見銀子忙不迭伸手收下來,嘴角立馬勾起僵硬的笑,點頭道:
「展堂,把鑰匙給客官。一錠銀子,只許拿一把。」
但,有動作的是兩個人。
兩側王豆豆和白展堂聞言,同時掏了一把鑰匙出來。一模一樣的鑰匙,一模一樣的人,甚至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客官,鑰匙。」
我愣了一下,不解的目光看向佟湘玉:
「掌櫃的,我可是給了錢的。」
佟湘玉麻木的眼珠轉了轉,歪着頭問我:
「客官,你還有錢嗎?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鑰匙在展堂那裏。你自己拿就是了。」
我沒有做聲。
佟湘玉側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墨色的眼睛逐漸透着點猩紅,語氣狠辣,五官也在說話間逐漸扭曲得厲害:
「快點!一會兒天就亮了。這羣該死的討錢鬼又要找我要月錢了。」
「五,四,三,……」
倒計時的聲音似乎是踩在我的呼吸上,一下比一下窒息。面前的兩個人手腕上的紅繩都有,鑰匙我用肉眼也根本看不出差別。
怎麼選?
我還能怎麼選!
除非兩個都拿,可佟湘玉這個小氣的性格,她不會放過我的。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得活着,拿到着兩把鑰匙。
等等,我記得,規則裏面有一條保命的。
只要,只要所有存活的人都到場!是規則五,當客棧存活的所有人Ṱŭ̀₁(除莫小貝之外)同時出現,你是絕對安全的。現在存活的所有人,帶上王豆豆已經超過了三個人。
還差誰,李大嘴。
他在樓下陪那個「雞蛋兒子」,他的體型腫脹龐大,生拉硬拽肯定行不通,而且時間也不允許我這麼做。
得想個辦法,讓李大嘴自己奔我而來。
我腦子裏靈光一閃,一下子來了主意,用盡全身的力氣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發工錢了!」
-13-
聲音響徹客棧的每個角落。
樓梯和地板發出咚咚沉悶的聲音,有什麼大型生物正在直奔我們而來。佟湘玉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扭曲,紙紮一樣的身體瘋狂膨脹,修長鋒利的指甲瘋長直奔我的咽喉而來。
就在這時,李大嘴肥碩的身軀撞破了房門,手裏捧在雞蛋兒子,擠到了我們身邊。
「掌櫃的,發工錢了?」
人齊了。
我暫時是絕對安全的。
佟湘玉膨脹的身體也停滯了下來。
好死不死的是,就在此刻,天亮了。
發工錢的日子就在今天,佟湘玉的異變已經無法阻止,我得去後院尋找污染源,離開這個房間,那麼我將不再安全。
而佟湘玉的無差別的攻擊會讓她殺死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
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這個局勢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只能拖延。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在搶走李大嘴捧在手心裏的雞蛋塞給佟湘玉手裏,再抓起桌上的兩把鑰匙,朝着門口飛奔而去。
異變的起來的佟湘玉哪裏顧得上什麼雞蛋,隨手砸在地上。而一旁的李大嘴因爲自己「雞蛋兒子」的死瞬間暴怒起來,掏出菜刀和佟湘玉扭打在一起。
我幾乎是不要命的跑,恨不得腳不沾地地飛向後院。整個客棧的血腥味日漸濃郁,還有大量木材斷裂和詭異的叫聲。
這巨大的動靜不止是李大嘴,白展堂和王豆豆似乎也因爲佟湘玉的異變陷入了纏鬥中。
我終於來到了,莫小貝的房間。
手抖的差點,連鑰匙都握不穩。努力將鑰匙對準鎖孔,插進去, 擰開。
不, 不是這把。換一把,快些, 快些啊!
要追來了!
吧嗒!
聲音消失的最後一瞬, 門開了。
我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桌子正中擺放的那個陶土罐子,這是污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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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罐子就往外面衝,還沒等我想好怎麼解決污染源。
佟湘玉來了。
我轉身看去。原本紙紮一樣矮小的身材如今膨脹的有兩個人多高, 整個人長着血盆大口, 嘴角邊還有正在汩汩下流的鮮血, 嘴裏不知道在咀嚼着什麼骨頭。
看向我的目光是毫不掩飾的怨恨和猙獰:
「郭芙蓉,看來你是知道了。都是一羣廢物,還是沒防住你。該死的呂秀才和莫小貝,壞了我的大事。」
「不過不重要了, 你欠我四十八兩七錢。我喫了你,咱們就算兩清了。」
「你細皮嫩肉的, 包起餃子來一定要好喫。都是你, 還有當初那個天殺的侯三, 害我一年都喫不了餃子!」
佟湘玉異變之後的移動速度很快,只消幾步便可以走到我身前。
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佟湘玉整個人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壓得我幾乎抬不起來頭。客棧的所有人都死了, 規則早已失效。
我還需要解決污染源。
我幾乎是什麼頭緒都沒有。之前所有的規則、隱藏信息裏都沒有提到這一點。
不甘心,我實在是不甘心,明明已經膽戰心驚地走到這一步。
還是難逃一死。
這個崩壞的世界, 異變的同福客棧, 缺失了後四十回的《武林外傳》。
好像有什麼草蛇灰線的東西,在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過,逐漸串聯成線。
對!
這個世界最起碼還有一點是維繫的, 是尚未崩壞的。
就是武林外傳的底層邏輯,是呂秀才「子曾經曰過」被衆人齊呸,是佟湘玉依舊愛財的本性,是一聽到「發工錢」存活角色的本性。
所有人的行爲、乃至整個規則本身都是活在劇情和底層邏輯之下。
解決污染源的辦法就是,符合邏輯,順應劇情。
那就是,摔碎這個罐子!
啪!
就在佟湘玉猩紅的大嘴朝我襲來的瞬間, 陶土罐子被我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臭氣熏天的味道隨即四散開來。
佟湘玉龐大的身形好像被什麼不可抗力撕扯開來, ţů⁰淒厲的叫聲不絕於耳。
我的眼前一片波紋,世界的人物、線條扭曲到一個詭異的程度。就好像是平靜的水面被投擲了一顆石子,露出了水下世界真正的樣子。
我終於醒了。
番外:盜夢空間
我是突然驚醒的。
面前的手機上還在放着《武林外傳》第七回:討銀錢秀才苦費心, 泄私憤芙蓉惡作劇。正是研發臭豆腐蛋的那一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覺着的。
這樣真實的夢,足以讓我醒來時後背依然被冷汗浸溼。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居然對着情景喜劇都能做這樣驚悚的夢。
我深呼吸了一口,安撫着自己的心有餘悸。
看了一眼時間, 凌晨三點。我預備着上個廁所繼續安睡。但起身的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發出兩聲脆響。
我的髮卡嗎?
還是什麼東西。
我順着聲音,撿了起來。接着牀頭燈仔細一看,瞬間嚇得我不寒而慄。
碧玉簪。
是呂秀才的那根碧玉簪。
在夢裏, 我見過無數回。不可能認錯。可爲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裏?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門外的聲音異常熟悉:
「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這場夢,還沒有結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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