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室內,我一不小心孕吐了。
周圍人都趕忙扶我到椅子上休息,接着輪番詢問我。
「不是,你懷孕了怎麼還來工作?」
「孩子爸爸呢,他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簡直太不負責任了,教授你說是不是?」
教授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孩子爸爸也是剛知道他這麼不負責任的。」
-1-
難怪世人總說談戀愛別談同學和同事。
分手了是真尷尬啊!
離婚的就更尷尬了。
昨天剛在民政局拿到離婚證。
我幻想中的情景應該是天上下着瓢潑大雨,我和新晉前夫哥四目相對。
我甩下一句再也不見,然後轉身離開,留一個決絕的背影讓他遺憾終生。
但事實是昨天是個大晴天,甚至還是七夕節。
來民政局的都是結婚的小情侶,每個人都手牽手,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聽說我們是來離婚的,工作人員看我們的表情非常怪異。
我只能尷尬地笑:「沒辦法嘛,一個月離婚冷靜期正好排到今天。」
再說了,七夕怎麼不能離婚。
牛郎織女今晚過了還不是得分開。
終於拿到離婚證,雖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雨,但我還是擺出解脫的姿態,用離婚證拍了拍宋文祈的手。
「拜拜了前夫哥,再也不見。」
「不行。」
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
我還以爲是他看到離婚證終於慌了,結果下一秒他就把我拽到現實。
「明天是工作日,還得上班,以後沒有人叫你起牀,九點打卡,別遲到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給我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淦!
居然讓我喫癟!
惹到我,他算是惹到棉花了。
以前還能不讓他進臥室,現在只能忍着。
第二天我踩着點打卡,正好在樓下遇見宋文祈。
他只是淡淡地看我一眼就轉身上樓。
好好好,你小子比我冷漠無情多了。
其實我們也不算多尷尬。
因爲事實上壓根就沒人知道我和宋文祈結婚的事情。
回顧我們的戀愛史,基本就是我主動追求他,他被動接受我。
高三那年,我對轉學來的宋文祈一見鍾情。
能把學校土到掉渣的藍白校服穿這麼好看的,他算是第一個。
爲了能和他在一起,我每天背書到凌晨三點,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學。
上大學後繼續倒追,宋文祈不是沒拒絕過我,但他說的是:「對不起,我家很窮,我配不上你。」
天爺啊,他真不會拒絕人。
這話除了激起我的憐惜之外,只能換來我一句:「不是的,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但凡貶低我一句「你算什麼東西,也好意思追我」我都能馬上祛魅。
畢竟宋文祈長相太出衆,腦子太好使,高中還沒畢業就保送了。
大學也是參加各種競賽,獎學金拿到手軟。
我作爲一個顏控加慕強的人,知道我這輩子算是逃不掉了。
我就這麼一路追,從高中追到研究生,畢業後又追到研究所。
十年青春都在追隨宋文祈,一直追到現在,我太累了。
-2-
還真是應了宋文祈的話,我差點就遲到。
公交車只能停在研究所外,距我的實驗室還有八百多米。
我一路狂奔才終於趕上打卡,剛進電梯就捂着肚子喘氣。
藉着電梯反光的內壁,我發現宋文祈在身後盯着我看。
應該說不止他一個人盯着我看。
整個電梯的人都在看我,或許是因爲只有我一個人喘得跟狗似的。
「瑩溪姐,你還好嗎?」
新來的小妹妹拍拍我的肩膀給我順氣。
這一拍,我突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不受控制地蹲在地上乾嘔。
於是電梯到達後,門剛打開,幾個禿頭大佬拿着學術論文正要上電梯,就發現我跪在他們面前乾嘔。
其中一位大佬嚇得哀嚎。
「快快快,趕緊起來,這還沒過年呢。」
我他媽!
恨不得對他比中指。
這是抖機靈的時候嗎?!
我乾嘔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都變得模糊。
直到身後有人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先站起來,不要讓胃蜷縮着。」
宋文祈將我扶起來,大拇指掐在我手腕某個穴位上,我的乾嘔瞬間減輕了很多。
「小林,麻煩去倒杯水,小張,去我櫃子裏拿個麪包來。」
他有條不紊地下命令,兩個實習生立馬跑去拿東西。
我經常胃痛,每次我一哀嚎,還沒說什麼情況,宋文祈就過來幫我按摩。
他爺爺是老中醫,他耳濡目染學過不少。
有次我媽見到一幕,還在旁邊笑我。
「可以啊,你們這默契,恐怕你就是打個嗝小宋都知道你什麼毛病。」
我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深呼吸,宋文祈就站在旁邊捏着我的手腕。
「你喫早飯了嗎?」
「喫了啊,我自己做的。」
話說出口,我倆都陷入沉默。
畢竟我的廚藝他心知肚明。
我曾在結婚一週年的時候,主動下廚……做了個煎蛋。
外面糊成碳,裏面還是流心的。
宋文祈難得語塞,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這蛋不錯,很有研究價值,外面是致癌物質,裏面是沙門氏菌。」
所以結婚這些年,一直都是宋文祈在做飯。
我本來還想着離婚後做回自己,結果難題就這麼來了。
「瑩溪姐,喝點水。」
兩個實習生端着水和麪包過來。
我剛喝了一口,又沒忍住乾嘔,水直接噴在宋文祈衣服上。
實習生着急地去拿紙,他還捏着我的手,我把手抽回來,對着空氣搖擺。
現在按穴位好像都不管用了。
「姐,你這不像是胃痛啊,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我被嚇得當場不嘔了,驚訝地看着實習生,小姑娘同樣看着我,怯生生開口:「我嫂子前段時間懷孕也這樣。」
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我懷孕的事情就這麼傳遍了。
中午午休時,不少同事跑過來關心我。
「你真懷孕了?」
「不是,你懷孕了怎麼還來工作?」
「孩子爸爸呢,他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我人緣好,一羣人來關心我。
宋文祈帶的幾個學生圍着我說話,小姑娘義憤填膺:「簡直太不負責任了,教授你說是不是?」
我一回頭,就見宋文祈站在窗外看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孩子爸爸也是剛知道他這麼不負責任的。」
大家不理解他的話,他也沒解釋,只說讓我出來。
我走到走廊,耷拉着腦袋,不知道爲什麼下意識心虛。
可能是因爲最後幾次那啥好像都是我纏着他玩花樣。
最後兩個人都不記得到底有沒有做措施。
「你真……」
他剛開口,我們負責人事的同事就急匆匆趕來。
「你懷孕了?!你該不會是爲了懷孕才辭職的吧。」
話音剛落,宋文祈也瞪大眼睛,一向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裂痕。
「你要辭職?」
-3-
和人事聊完交接的手續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我離開研究所,遠遠就看見宋文祈獨自站在樹下。
他快步朝我走來:「有時間嗎,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
「兩件事情,第一,咱們得去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第二,聊聊你爲什麼要辭職。」
條理清晰,公事公辦,不帶一絲感情。
本來上班就煩,聽到這話就更煩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都已經離婚了,我的事情跟你有關係嗎,前、夫、哥。」
最後三個字讓宋文祈臉色都難看了幾分,我終於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離職我早就向上面的領導提過了。
原因令人發笑。
起因是某天加班回家的路上,我路過一家麪包店,被裏面即將被處理的麪包吸引。
那是我向宋文祈提出離婚的第二天,他獨自在研究室裏工作。
我買走剩下的全部麪包,一個人蹲在馬路邊啃。
啃着啃着發現麪包開始發酸,原來是我的眼淚混入其中。
有一種莫名心累的感覺。
加入研究所是爲了離宋文祈更近一些,似乎這些年我都是在爲了離宋文祈更近一些努力。
哪怕我嫌棄繁重枯燥的研究工作。
研究所氣氛壓抑,食堂的飯難喫,工作地點偏遠。
只有宋文祈這種耐得住性子的人才適合。
明明我以前的願望,是烤全世界最好喫的麪包。
於是那天晚上,我恍然大悟,第二天就提出了辭職。
人生迎來鉅變,離婚和辭職都在短短三天時間被我提出。
但回家的路上,我的步伐都變得輕快。
我向宋文祈揮手告別,轉身離開,正好趕上門口的公交車。
上車後,我沒忍住往車外看了一眼。
宋文祈還站在原地,只是下一秒,他就蹲下身,身體蜷縮在一起,用手捂住臉看不清表情。
哼,小樣,失去我,後悔去吧你!
我在家悶頭睡了三天,第四天向閨蜜宣佈我失業的消息。
閨蜜慶祝我脫離苦海,當晚把我帶去酒吧喝酒。
可惜我現在不能喝酒了,因爲昨天我去醫院檢查,確認了肚子裏確實揣了個娃。
-4-
心情有點複雜,在沒有想好它的去留之前,我打算先擺爛。
「不早說啊你,不喝酒來什麼酒吧。」
閨蜜瞪我一眼,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廣告牌上。
「只要唱歌就可以領一杯免費的酒,你快去唱一首。」
上高中的時候,我是校園十佳歌手,還會彈吉他。
這點小要求,我還是可以滿足。
我走到臺前借來吉他當場表演一首。
一曲結束,全場歡呼,閨蜜高高興興去領酒。
我剛把吉他還回去,扭頭就看到不遠處死死盯着我的宋文祈。
他怎麼在這兒?!
在酒吧看見宋文祈的驚訝程度一點都不亞於奧特曼的牀上躺着小怪獸。
結婚這麼多年,我就沒見過宋文祈有什麼興趣愛好。
舞池裏都是肆意跳舞的男女,只有宋文祈穿着白襯衫黑西褲,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釦子扣到最上方,和酒吧風格格格不入。
但偏偏這張臉實在優越,不少人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文祈徑直向我走來,眉頭緊皺似是不解:「爲什麼不告訴我?」
「啊?咱們不是離婚了嗎?」
我來酒吧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
況且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看了你的定位。」
宋文祈舉起手機,上面是我剛發的朋友圈。
「你爲什麼要來酒吧,這裏魚龍混雜,你來這裏做什麼!」
他說教的語氣讓我煩躁,剛要和他爭論,他已經拿着手機當場給我轉了五萬塊錢。
「如果你沒有錢,爲什麼不告訴我,一定要來酒吧駐唱嗎?」
他一邊給我講酒吧工作的壞處,手上轉賬的動作一點沒停。
說話的工夫,我已經到賬了二十萬。
「明天我找律師,重新分配一下財產,城東那套 150 平的房子,我轉給你。」
被潑天的富貴砸中,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激動地嚥了咽口水。
離婚時財產分割得很順利,宋文祈主動把大部分的財產都劃給我。
現在又多了一套房子,我瞬間成爲小富婆。
就是他似乎誤會了什麼……
不過管他呢,有錢不就行了!
我美滋滋收下錢,開始我的開店計劃。
期間宋文祈和我去做了房產過戶的手續。
離開房管局,我正要打車離開,宋文祈突然叫住我。
「你真的懷孕了嗎,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想好,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件事情已經和宋文祈沒關係了。
「與你無關。」
「可我是孩子爸爸。」
「法律上來講和你沒關係,生物學上來講……它還沒出生,連生物都算不上。」
宋文祈還想說什麼,卻被我的手機來電打斷。
我接到電話,正在裝修的門店水管被挖斷了。
裝修工人見狀居然直接跑了,我剛買的店已經水漫金山。
回去的路上,我給裝修負責人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是關機。
到店之後又是一系列搶修。
幸好閨蜜及時來幫我,忙碌完已經是天黑。
電話就在此時響起。
「肯定是裝修負責人。」
我接起電話,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對着手機怒吼。
「別再來煩我了,現在知道打電話來!早幹嗎去了!
「平時找不到你人!出了事才知道負責!現在才知道想起我?!
「你該不會以爲我沒你不行吧,我告訴你,我換一個人輕輕鬆鬆,瞧你這死樣,給我滾蛋!」
掛斷電話,我心情都舒暢了幾分。
嘻嘻,發泄的感覺真不錯。
直到我看清上面的備註。
宋文祈。
很好,不嘻嘻了。
-5-
等我再把電話打過去時,宋文祈已經關機了。
裝修公司表示願意給我賠償,並且重新換了一位負責人。
是個還挺年輕的小帥哥。
我每天忙着店裏的裝修工作,累得灰頭土臉。
幾天後,我接到以前研究室領導的電話。
「江瑩溪,你知道宋文祈去哪了嗎,他今天沒來上班,最近狀態也很差,出什麼事了?」
領導算是爲數不多知道我們夫妻關係的人。
但已經是過去式了。
「不清楚,我們離婚了。」
領導陷入沉默,說了聲抱歉就掛斷電話。
我坐在一旁看着幾個工人貼瓷磚,腦袋卻在想宋文祈去了哪兒。
畢竟他是卷王,工作多年別說缺勤了,他甚至都沒遲到過。
如果要形容宋文祈,那他就是上了發條的機器。
高中時,他已經保送,卻依舊是全班最努力的人,每天第一個到教室,晚上最後一個離開。
上大學後他也沒鬆懈,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參加比賽。
宋文祈太忙了,忙到我們沒有花前月下的時間,很少一起在操場散步,很少一起坐下來好好欣賞一部電影。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讓宋文祈陪我在江邊散步。
明明氣氛正好,晚風輕輕吹過,我們坐在長椅上肩靠着肩,四周也沒人路過。
正是做壞事的好時候,我已經想親他很久了!
結果他就這麼睡着了。
我動了動肩膀也沒吵醒他,他緊緊抱着我,將頭埋進我的頸窩裏。
我聽見他含糊不清的囈語。
「靠一會兒,就靠一會兒……對不起。」
他的眼下有片烏青。
我不知這聲對不起,是對約會睡着的歉意還是這短暫偷懶的愧疚。
結婚時,我曾見過宋文祈的父親。
古板又嚴肅的男人。
提到自己的兒子時,面露得意:「他能有今天,全都是因爲我,從小我就教他要像一根緊繃的弦,絕不能鬆懈。」
可是一直緊繃的弦,得不到放鬆,等到的只有斷裂的那天。
我坐在店內看着工人師傅貼磚,看了一下午。
離開時,新來的裝修負責人說送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們商討店內燈光效果,直到車停在小區門口。
他非常殷勤地過來給我開車門。
「姐你就放心吧,你可是我服務的第一個客戶,我一定儘量滿Ťü₌足你的要求。」
我笑着點點頭,突然接到宋文祈的電話。
自從上次他關機後,我們就再也沒聯繫過。
我剛要開口,他已經搶先一步:「你在幹什麼?」
我還沒問他怎麼曠工了,他倒是先問起我來。
看着路邊曬太陽的流浪狗,我隨口瞎扯:「路邊餵狗呢。」
「哦,那讓你旁邊那隻一米八的狗來給我這個前夫哥打個招呼吧。」
我猛然抬起頭,一眼就看見站在我家樓下的宋文祈。
他捏着手機,正死死盯着我們。
-6-
宋文祈面容陰沉地盯着我,眼裏似乎都要噴出火來。
負責裝修的小帥哥見此情形,立馬大聲道:「姐,我先走了,你放心,你房子交給我裝絕對沒問題!」
說完,他轉身就跑,等我再回頭時,宋文祈的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
他跟着我上樓,手裏還拎着菜。
「來做什麼?」
「就是下班正好路過,我的菜買多了,擔心喫不完,所以來……」
我沒有戳破他拙劣的謊言。
宋文祈把菜放進廚房,還主動做飯。
我的廚藝太差,唯一擅長的就是烤麪包做點心,所以最近要麼是點外賣,要麼就是去閨蜜家解決。
現在有人免費上門做飯,爲什麼要拒絕。
宋文祈動作飛快,沒一會兒三菜一湯就被端上來。
我隨口挽留他,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喫飯。
誰知下一秒男人已經非常自覺地在桌上擺着兩個碗。
餐桌上一時無話,只有喫飯咀嚼的聲音。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想各種話題說話。
宋文祈是個不擅長聊天的人,只要我不說話,他就絕不開口。
但我說話,他也會回應我。
有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他是願意和我說話,還是單純出於禮貌纔回應我。
就像我分不清當初我們在一起,是因爲喜歡我,還是因爲我追他太久,他才被動接受。
實在太安靜了,我受不了這份安靜,索性拿出手機看電影下飯。
剛把手機拿出來,宋文祈就開口了。
「你打算開店創業?」
我點點頭,宋文祈又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也挺好。」
還以爲他能說出什麼話來,結果還是像個人機一樣。
我氣得瘋狂進食,夾菜的動作加快,沒注意把辣椒一起夾進碗裏。
宋文祈見狀又忍不住提醒我:「懷孕了就少喫辣椒吧。」
「要你管。」
「好,我管。」
我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宋文祈已經放下碗筷,正襟危坐看着我:「不管你是否打算留下這個孩子,我都會負責的。」
又是這種話。
結婚前某天晚上,我和宋文祈喝多了,陰差陽錯滾到一起。
第二天醒來時,宋文祈已經不在旁邊。
Ṭũₔ他一個人在陽臺上不知站了多久,把我養的仙人球的刺全部拔掉插進了多肉裏。
見我醒來,他的第一句話是:「昨晚的事情,我會負責,我們結婚吧。」
我已經綁過他一次了,不想再綁第二次。
「不需要你負責,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想妨礙你的生活,也不想阻礙你的前程了。」
我站起身去陽臺澆花,宋文祈抬眼看我,眼裏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或許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真正瞭解他。
否則也不會在很多年後才知道他當初的夢想是一直想要出國工作。
是我限制了他。
宋文祈默默打掃廚房,把廚房的竈臺都擦得鋥光瓦亮後,終於沒有留下的理由。
我讓他離開時順手把垃圾帶走。
宋文祈手裏拎着垃圾站在門口,我剛要說再見,他突然抓住門。
「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什麼?」
他握着門把手的手逐漸收緊,指關節都泛着白。
在我耐心耗盡的前一刻,終於聽到他的聲音。
「你從來沒有耽誤過我。」
-7-
開店裝修一個月後,我媽才得知我辭職和離婚的消息,當天就坐飛機來看我。
我帶她去我還沒裝修好的門店,向她展示我對門店的規劃。
她就安安靜靜地聽着,等我說完,緊緊握住我的手。
「對不起。」
她握着我的手,連說了好幾遍對不起。
「當初你和宋文祈在一起,我不該逼你跟着他的腳步走的。」
當初知道我戀愛,我媽反應不大。
畢竟宋文祈又帥又聰明,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也相當清晰。
反觀我那時候雖然夢想烤出全世界最好喫的麪包,但除了上過幾次烘焙課之外,什麼行動都沒有。
是宋文祈帶着我讀研,帶着我進研究所。
成爲外人眼中得到高薪工作的研究人員。
就連我媽都暗自慶幸我這戀愛談得好。
「來之前,我和你爸一晚上沒睡着,聊了許多,我們想是不是我們對你太嚴格了,才讓你壓抑了這麼久。」
說着我媽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我。
「這次看你,才發現你憔悴了好多,對不起,做着不喜歡的工作一定很累吧,這次無論你做什麼,媽媽都支持你。」
我鼻頭一酸,淚水瞬間模糊視線,趴在她肩頭小聲抽泣。
實在沒好意思告訴她,憔悴是因爲我昨天晚上打遊戲打到凌晨三點。
我媽拍着我的肩膀不斷安慰我:「沒事的,失去宋文祈也不怕,媽媽給你找個更好的。」
「嗚嗚嗚,有點難。」
長這麼好看還這麼聰明的,實在不多見啊。
尤其和研究所某些早早禿頭、深度近視的前同事比起來,宋文祈帥得鶴立雞羣。
每次需要拍攝宣傳照之類的,領導都會讓他出鏡,毫無意外的顏值擔當。
「再難媽媽也一定幫你!你別哭了。」
我一邊哭泣一邊搖頭。
我媽難過地緊緊抱着我:「就這麼放不下嗎?一定要是他嗎?!」
我終於忍不住推開她,委屈開口:「不是的,媽你踩我腳了!」
從剛纔一腳踩到現在,她居然都沒反應嗎。
我媽尷尬地笑了笑,爲了安慰我,她開始幫我物色優秀的男生。
事實證明,年少時真的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
否則將來分開了,落差會太大。
連續相看四五個後,我累了。
幸好我媽也不是以相親的名義,介紹的男生都是她朋友的孩子,只說是交個朋友,拒絕起來比較輕鬆。
主要是這些人,長得好看的頭腦空空,聰明能幹的,長相又有點……一言難盡。
「Ŧüₔ我現在月薪一萬五,賺得也不少,養我們兩個人也是綽綽有餘,我這個人沒有什麼興趣愛好,談戀愛的話,我希望女方在家好好照顧我……」
我聽得耳朵嗡嗡響,忍不住開口打斷他。
「對不起,我幾年前月薪就比你高了,另外我不會做飯。」
男Ṫù₈人四目相對,久久無話,離開時,我聽到他小聲嘀咕。
「怎麼可能呢,一個女人不會做飯就算了,還賺這麼多錢,這錢肯定來得不乾淨!」
懶得和他爭論,我走出咖啡廳,正要散散步,突然看見不遠處的宋文祈。
他旁邊還站着一個女人!
-8-
我下意識看今天的日期。
原來是休息日,也許就是出來見朋友的吧。
都離婚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轉身離開,腳步慢得像烏龜。
今天是個陰天,好像隨時都會下雨。
要是離婚那天也是這種好天氣就好了。
不行,還是太在意了。
我又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就和宋文祈對上視線。
這下老實了,居然被抓包了。
宋文祈怔愣片刻直接向我走來。
「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倆並肩走在一起,天空不知何時下起小雨。
突然想起去年的某天,我在街上買東西,看了兩對甜甜蜜蜜的情侶從我面前親密地走過。
我腦子一抽,給宋文祈發消息。
「如果我變成了蟑螂,你還會喜歡嗎?」
他的回覆很簡短:「要下雨了,帶傘了嗎,早點回來。」
很好,很有宋文祈的風格。
從他嘴裏聽到情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實在不善言辭,但他漂亮的臉蛋彌補了這一點。
我收起手機趕回家。
剛進小區就見宋文祈急匆匆帶着傘出來。
我問他去哪兒,他明顯很着急,停下來時氣都還沒喘勻。
「我以爲你沒帶傘,來接你。」
「你傻啊,沒傘我不知道給你打電話嗎?」
「但你沒回我消息。」
說這話的時候,我甚至從他的語音裏聽到幾分委屈的意味。
到家後我纔拿出手機,發現宋文祈在回覆完兩分鐘後,又發來消息。
「爲什麼不回我消息?
「這麼突然,難道現在就變蟑螂?
「那你會不會被水沖走?算了,我還是來接你吧。」
這消息有種獨屬於宋文祈的冷幽默感。
他不會說情話,他的關心都藏在那些日常的叮囑中。
「能帶我去你的店裏看看嗎?」
宋文祈突然停下腳步,眸光中帶着隱隱的期盼。
我點點頭,帶他去我的店。
店內硬裝已經結束,就等着桌椅櫃檯到貨。
他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外看着。
我剛準備向他介紹,他已經開口:「挺好的,我沒有拖累你。」
「你從來沒有拖累過我。」
話說完,我自己都疑惑了。
我們到底在幹嗎,離了婚不是應該老死不相往來嗎。
我問閨蜜,兩個已經離婚的人,還能聚在一起好好說話是因爲什麼。
閨蜜正在打遊戲,連頭都沒抬,就說了句:「還能因爲什麼,會復婚吧。」
「不可能。」
我脫口而出,腦袋都搖成撥浪鼓。
手機裏傳來遊戲失敗的聲音,閨蜜將手機扔在一邊,氣鼓鼓地瞪我。
「是,相親你是不去的,前夫哥你是能好好聊天的,別忘了你現在肚子裏還有一個,要不你先去打了再說話。」
我立馬捂住肚子緊張地後退。
「我怕痛。」
「生孩子更痛。」
閨蜜生氣地踹我小腿一腳,我倆正在打鬧,隔壁店鋪的老闆敲了敲我的玻璃門。
「打擾了,我研發ẗṻₛ的新品紅棗糖水,要來嚐嚐嗎?」
隔壁店鋪是賣糖水的,最近一直在研發新品,都是補氣血的,養生又好喝。
她每次也不多聊,東西送完就離開。
「你們隔這麼近,不是競爭對手嗎,她怎麼對你這麼好?」
閨蜜提醒我要小心,我沒好氣地看她:「不是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嗎?」
「你這麼沒心眼,小心將來店鋪都被人砸了。」
閨蜜是有點烏鴉嘴天賦的。
沒過多久,我的店真的被砸了。
但不是隔壁老闆,而是我媽給我介紹的某位相親對象。
-9-
這位相親哥可是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請我喝二十塊錢的奶茶,換了三個支付軟件,又從包裏掏出七塊錢的現金。
我看不下去,自己付了錢,順便請了他的那一杯。
誰知這人竟然說:「早說你付錢啊,那我就點那杯最貴的嚐嚐了。」
這話就連點單的小妹妹聽了都白眼直翻。
「其實我平時不愛喝這些,我喜歡務實的女人,女人才會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你看十幾塊的盒飯永遠是男人在喫,三十多塊的奶茶永遠是女人在喝。」
也不知道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纔會和這種人相親。
我拿出手機給我媽發消息,問她從哪裏找來的相親對象。
「聽說你以前還是在研究所工作的?那份工作不好,周圍都是男同事,男女之間應該還是注意一下。」
注意什麼?
每次搶培養皿之類的器材的時候,我們甚至都不把同事當人看,恨不得搶走所有東西,絲毫不顧及同事感情。
「而且女孩子讀這麼多書……」
我終於沒忍住拍桌而起。
「家裏沒有鏡子總有尿吧,先看看自己什麼樣。」
生活索然無味,蛤蟆點評人類。
我氣得轉身離開,他還在我媽面前鬧了幾次。
估計是之後的相親都不順利,今天路過我的店鋪發現我,他索性衝進來開始發瘋。
「肯定是你和那些人說了我的壞話,才害我相親失敗的!你們女人都一個死樣。」
我氣得擼起袖子就和他對罵,閨蜜趕緊擋在我面前。
那人罵不過我們,抄起地上的棍子開始砸。
我新買的椅子!
正要衝上去,已經有人先一步擋在我面前。
「先生,我已經報警了。」
宋文祈抓住那人的手往身後一掰,相親男立馬疼得哀嚎。
我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還沒來得及感動,相親男就哀嚎着求饒讓宋文祈鬆手。
宋文祈真的鬆手了,誰知下一秒,男人就一拳打在他的太陽穴上。
淦!
讓你松你就松!怎麼這麼單純!
-10-
這一拳砸得不輕,宋文祈直接倒在地上,被緊急送到醫院,相親男被警察帶走。
好在他很快醒來,醒來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宋文祈疑惑地看着我,我心裏咯噔。
完蛋,居然不認識我。
那我這十年不是白乾了?!
宋文祈看着我,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你……爲什麼要問我這麼傻的問題?」
好吧,開口就能確定他沒失憶。
醫生讓我們留院觀察一下,夜晚的醫院有點涼,我們坐在長椅上,宋文祈把他的外套脫下來遞給我。
隨着他的動作,我隱隱看見他脖子上有東西。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看清具體物品後,瞬間愣在原地。
是我們的戒指。
被他用一根銀鏈掛在了胸前。
「爲什麼不把戒指賣了?」
我悻悻地收回手,爲自己剛纔的魯莽懊悔。
「買都買了,就當是留個紀念吧。」
我靠在牆壁上,思緒忍不住回到我們結婚前。
宋文祈說他會負責,雖然不是我想聽的話,但確實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和他結婚。
當天我們就去看新房,之後就是見家長訂酒席等一系列事情。
但買戒指的時候我們已經捉襟見肘了。
偏偏我還一眼就挑中了最貴的戒指,得知價格的時候差點驚掉下巴。
當即把戒指還回去,拽着宋文祈就跑。
這戒指我們一起看了半個月,挑花眼睛也沒挑中合適的。
聖誕節那天,宋文祈問我想要什麼禮物。
我隨口說了句,快讓我選中好看的戒指吧。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牀頭多了一個小盒子,裏面是我一直嫌貴又捨不得的戒指。
他把車賣了,給我買了戒指。
我心裏悔啊,可我自己都分不清是戒指重要還是車重要。
「我問過店員了,這款是限量發售的,以後就絕版了,但車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啊。」
宋文祈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安慰我,聲音鑽進我的耳朵裏:「就像我會遇到很多人,但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我心裏酥麻一片,感動得哭成狗。
那段時間,我們出行全靠一輛小電驢。
其實也沒有持續很久,半年後宋文祈收了一筆專利費。
買了輛比之前更好的車。
但我還是喜歡他騎着小電驢載我。
因爲風吹過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說的話。
他說我是他心裏最重要的人。
離婚那天,我把這枚戒指還給他。
此刻這枚戒指又出現在我面前。
我倆不知不覺靠在一起,在醫院的大廳裏,只坐着我們幾人。
「宋文祈,你覺得我拖累了你嗎?」
得知宋文祈曾經夢想要去國外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阻礙了他。
他父親也將這一切怪在我頭上。
「要不是你攔着,我兒子早就是科學家了,有好多錢,做人上人!都是你害的!」
我去過宋文祈的老家。
他家房子很破,他和他父親相依爲命,他的房間是這個破爛屋子裏最大最好的房間。
他帶着全部的希望考出大山,原本可以擁有最好的生活,卻爲我停下腳步。
「是不是我……」
「不是。」
宋文祈毫不猶豫打斷我的話,寬大的外套下,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江瑩溪,我從不覺得你拖累Ṭųₑ了我,相反,我覺得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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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跟我說,你的夢想是烤出全世界最好喫的麪包時,我就知道是我害了你。
「我不該讓你跟着我的腳步走,我想讓你讀研,讓你進研究院,都有我的私心,我想和你近一點,但我害了你,我明知道你工作不快樂,我還是想讓你留下來。
「你本該是自由的,是我害了你。」
在提出離婚前,宋文祈突然很忙,忙到沒時間和我說話。
我被工作折磨到失眠,被壓抑得喘不過氣,在某天晚上接到了他父親的電話。
我知道他父親不喜歡我,但對我來說無所謂。
畢竟我和自己親媽還會吵架呢,所以每次他陰陽怪氣我,我就會直接罵回去。
他知道我的厲害,索性就不理我了。
我接到他的電話時,宋文祈在等某項實驗數據沒有回家。
我剛接聽,電話那頭就傳來破口大罵。
「都是你害了我兒子,你害他不能出國,我恨你!」
雖然罵得顛三倒四,但我能拼湊出大概情緒。
我不是垃圾桶,不想接受他的情緒,直接掛斷電話,可那之後卻怎麼也睡不着。
後來我問宋文祈,是不是真的想過出國。
他點了點頭:「想,很長一段時間都很想。」
還真是我耽誤了他啊。
與其將來愛意消失後互相埋怨,還不如現在就分開,彼此給對方一個體面。
「你不怪我沒讓你出國嗎?」
「如果我真打算出國,你覺得你會攔得住我嗎,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而已。」
宋文祈挽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猙獰的傷疤。
我曾問過他傷疤怎麼來的,他卻閉口不談。
「我那時候想出國,純粹是想離他遠一點而已,所以我騙他國外會有很高薪的工作,那是我的夢想,但都是假的,我只是想遠離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發現我讀書很有天賦,將來一定能賺很多錢,洗清他的恥辱,我媽去世那年,他沒錢給我媽治病,挨家挨戶跪了很多人,最後我媽還是走了,他卻把這件事情記在心裏。
「小時候我不想學習,他就生氣地教訓我,最嚴重的一次,我偷偷和鄰居下河摸魚,回來就被他拿着刀怒罵,說要宰了我的手。」
於是在拉扯間,宋文祈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我拂過那道猙獰的傷疤,感受到手臂的顫抖,像是和年幼的宋文祈對話。
「其實後來我明白了,這個夢想不可能實現,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的未來會在河水裏,會在荒野上,我太累了, 沒法堅持了。
「在遇見你之前, 我已經無數次有了輕生的念頭,是你讓我懸崖勒馬。
「我的繮繩, 在你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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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緊緊靠在一起,第一次敞開心扉說話。
想起我這十年不斷內卷的路, 就忍不住委屈。
雖然確實變得更好,但是真累啊。
「你知道我爲了追上你的腳步有多累嗎,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宋文祈身軀一僵, 驚訝地看着我。
「但是阿姨說……她說你慕強, 說你以前也喜歡過其他人, 成績超過他們之後, 你就不喜歡了,所以我特別怕你超越我以後就不喜歡我了。」
我#¥@!
親媽!你害得我好慘!
「但你有這張臉啊!」
有這張臉, 我可以原諒很多東西的。
「那我以後不好看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會!」
「爲什麼?」
「因爲你是宋文祈。」
情不知所起, 一往情深。
等反應過來ŧũ₃時, 已經愛得刻骨銘心。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 現在的你還是愛我的呢。」
他將項鍊摘下,手心裏是我們曾經戴過的戒指。
內圈還有我們的名字和許下的承諾。
「forever。」
重新戴上戒指的那一刻,無名指似乎連接着心臟,能夠清楚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十指緊扣的手心傳遞彼此的溫度。
直到身後傳來輕咳,護士小姐尷尬地看着我們。
「留觀時間到了,如果沒問題的話, 可以回去了。」
我拽起宋文祈就要走,身後還傳來護士小姐的嘀咕聲。
「真是的,在醫院互訴衷腸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真是好大的狗糧。」
剛進電梯, 宋文祈卻沒有摁下一樓。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我父親他前段時間住院了,你要去看看他嗎?」
我沒想到之前還中氣十足罵我的人怎麼突然就身體不好了。
摁下 18 樓後,宋文祈靠在我的肩頭輕聲開口:
「在我們離婚前就不太好了,癌症,可能時日無多了。」
所以那段時間宋文祈忙碌都是因爲他的父親。
「我知道你們……關係不太好, 所以儘量在你面前少提他。」
宋文祈的父親已經睡下了, 隔着門口的窗戶,我遠遠看了一眼。
對於這個父親,宋文祈無疑是愛恨交織。
他給了自己兒子全部的愛, 但同樣也給了他無限的壓力。
這些感情編織成囚籠, 讓他無處可逃。
宋文祈ṭú³的父親三個月後去世。
病得太重無力迴天。
我的麪包店剛剛開業,隔壁老闆又帶着燕窩糖水來送禮。
我才知道宋文祈在她那兒辦了張卡, 充了不少錢, 讓她每天給我送糖水。
說笑間,我接到了宋文祈的電話。
他父親走了。
喪禮舉辦得很簡單,是他父親特意交代的,因爲他也沒什麼朋友。
省喫儉用留下的兩萬塊錢被他存進一張卡里, 密碼是宋文祈的生日。
自始至終, 宋文祈都沒流下過一滴眼淚。
但我能看出他的壓抑和難過,他失去了父母。
離開墓園後,他緊緊抱住我, 我終於聽到了輕微的抽泣聲。
「我只有你了。」
「是我們。」
他拂過我凸起的小腹,破涕爲笑。
「好吧,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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