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壺輸了,我假裝氣惱朝竹馬丟帕子。
對方會心一笑,正準備撿起收好。
眼前卻出現了奇怪的文字:
【帕子有什麼好的,我們女主的肚兜就在男主懷裏貼身放着呢,女配這帕子拿回去也會被他燒了。】
【女配不過是女主的擋箭牌罷了,以後進了門也是個活寡婦。】
【嘖嘖嘖,男主早就把女主養在了自己的小院裏,每夜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爲何物,據說小寶寶都有了,就等着先迎女配進門,好把女主抬進去當貴妾呢。】
我低頭便看見竹馬懷中露出豔麗的一角,依稀可見精緻的合歡花。
霎時間怒從心頭起,抄起一支箭就直衝竹馬手掌射去。
「撒開!別碰姑奶奶的東西!」
-1-
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大跳。
準備去撿帕子的宋臨淮驚愕地看向我,下意識收了手。
那隻箭矢擦着他的手掌劃了過去,帶起我的帕子,釘在旁邊的泥地上。
「皎皎,你這是在做什麼?」
「那可是你未來的夫婿啊!」
後半句話怕是說出來不好聽。
手帕交沈素月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滿臉恨鐵不成鋼。
在他們眼中,我看起來似乎是瘋了。
那可是宋臨淮,和我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人。
更別說,方纔我是故意輸了投壺,好有個藉口向他扔帕子。
只要他撿起,在衆人面前與我定情,那兩家就可以藉此下聘定親了。
「皎皎!你說句話呀!」
「宋臨淮手都受傷了,你怎麼舍ţű̂⁶得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捨得的。
只是那些奇怪的文字在我面前揮之不去。
我不敢想象。
在我面前永遠乖巧聽話,我要星星不給月亮,只要我一句想喫城南好味齋中每天限量的點心,就能雞鳴時起牀,親自跑去替我買來的宋臨淮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他們卻同我說,他心裏早已裝了別的女人?
不僅玩起了金屋藏嬌,還把她的小衣貼身放在心口……
【女配怕是不知道吧,男主表現得那麼正人君子,一副克己守禮的模樣,其實只是不想碰她,遇到真愛女主,早就同她在牀上解鎖十八種姿勢了。】
【嘖嘖嘖,男主從小習武,那方面的需求怎麼可能不大,還不是爲了女主守身如玉。】
【不想看女配,噁心死了,在這委屈什麼?不是你就不是你的,趕緊滾吧!】
……
我的眼淚突然就落下來了。
我要怎麼同其他人解釋,我看見了這些文字。
我又要怎麼解釋,我方纔的反常是因爲他們同我說宋臨淮有了別的女人?
「呀,皎皎你怎麼哭了,別哭啊。」
沈素月嚇了一大跳,周圍方纔還在議論我的人也紛紛止住了聲。
誰都不知道,我到底受了什麼委屈。
以前,只有我給別人氣受,哪會有人給我氣受?
沈素月連忙掏了自己的帕子給我,上面繡着的是淡雅清新的百合。
一見到帕子上的花樣,我不由想起那一角依稀可見的合歡花。
身爲高門貴女,我是絕不會將合歡花繡在自己的小衣上。
淫穢之物,成何體統!
淚眼朦朧中,我感覺有人抬起了我的臉,輕輕擦去我的眼淚。
抬頭望去,是滿臉焦急的宋臨淮。
「皎皎,到底誰欺負你了?」
「你同我說,我去幫你教訓他。」
我咬着脣,實在說不出口。
但那豔麗一角還在我面前晃盪。
我實在忍不了,揪着他的領口咬牙低吼:
「你帶在身上的,到底是哪位姑娘家的小衣?!」
-2-
此話一出,滿場寂靜。
姑娘家的貼身衣物竟然被一個男子帶在身上,兩人的關係自然不言而喻。
宋臨淮的眼眸猛然睜大,卻沒有着急拂開我的手,而是輕輕握住。
「皎皎,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小衣?」
「你怕不是看走眼了罷?」
好,還不承認。
我伸手往他胸前襲去,從衣襟中揪出了那繡有合歡花的巴掌大的布料,看都沒看就直接丟進了身後的湖裏。
「你還敢狡辯?!」
「宋臨淮,我同你這麼多年,甚至都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你竟然……」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些奇怪的文字卻在拍手叫好。
【還好還好,女配自己發現了,那就不用我們操心了。】
【知道男女主是一對了不?知道就趕緊滾!少在男女主面前礙眼。】
【哭什麼啊,不被愛的就是小三,裝什麼委屈博什麼同情。】
【我來這裏就是看男女主醬醬釀釀秀恩愛的,而不是看女配裝白蓮委屈的!知道了也好,這下正房夫人的位置就是我們親親女主的了。】
宋淮臨滿臉驚愕,「皎皎你別……哎呀!」
他也知道這東西見不得人?
我又哭又笑,一把推開他,直接往外走去。
「心裏有別的女人了還想撿我的帕子,宋臨淮,你不配!」
「皎皎!」
第一時間想去湖邊撿東西的宋臨淮在池邊停住了腳步,回頭就看見我毅然決然的背影。
想上來追我,卻被沈素月擋住。
她揪着帕子滿臉失望,「我還等着喫你和皎皎的喜酒呢,怎麼會鬧成這樣。」
「既然你心裏有了別的女人,就別糾纏皎皎了。」
沈素月追上來,同我一起回去。
一路上,我靠在馬車上默默流淚。
那些文字像是氣我氣不夠似的,瘋狂在我面前顯擺。
通過他們,我算是明白了。
我身處的世界是他們眼中的一個話本子,宋臨淮是男主角,而我只是一個推動他和女主角柳芸感情線的配角。
話本子中的我雖然順利嫁給了宋臨淮,卻沒有得到他的心,新婚夜獨守空房,之後更是夜夜孤枕難眠,備受冷落。
於是我開始針對柳芸,認爲是她搶走了宋臨淮。
故意刁難她、罰她,害她落水名譽掃地,又故意找人設計她,想讓她清白盡失。
最後,甚至想對她下毒,墮了她腹中的ƭŭₒ孩子。
可這些都沒有成功。
因爲宋臨淮護着她。
他想要休了我,把我逼成了瘋婆子。
在所有人的唾罵中,我被送到青崖山上出家做尼姑,最終一把火自焚而亡。
結局何其可悲。
他們還說,今天我這樣無理取鬧後,宋臨淮肯定對我再沒有任何感情。
更加認定我不如溫柔小意的柳芸。
在門口與沈素月分別時,我的眼睛還是腫着的。
她擔心我,想留下來同我說說話,被我謝絕了。
我知道,我還想給宋臨淮一絲機會。
若他今天過來同我道歉,好好解釋那小衣的緣由,我或許還能體面地結束這段感情。
可我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宋家的馬車。
晚膳後,母親看出我食慾不佳,留我下來說些體己話。
我伏在她膝上,眼角又沁出了淚。
「母親,我不想同宋臨淮定親了。」
言而無信的人,我不要他了。
-3-
宋臨淮是在第二日早膳時來的。
門房來報,宋臨淮浩浩蕩蕩帶了幾十輛車的箱子,說是給我下聘來了。
我爹臉色一沉。
他已經從母親那兒聽說宋臨淮的荒唐行徑,昨日不來請罪,今天卻恬不知恥跑來下聘,他哪裏容得下這般欺辱我的混賬行爲?
「宋家小子真是欺人太甚!」
我爹狠狠一拍筷子,看向臉色蒼白的我,滿臉心疼。
他膝下就我一個女兒,自然疼得緊。
雖過了一晚上,我已經決心要放下宋臨淮。
現在若是再看見他,我怕自己還是捨不得。
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我提裙起身,「那女兒就先回去了——」
「稟小姐,宋大人說……他希望您能去見見他。」
我眉頭擰起,下意識就要痛罵宋臨淮。
他到底有什麼臉,覺得我會願意見他?
我們之間的緣分,在他琵琶別抱時就已經斷了。
話到嘴邊我才意識到,在我面前行禮的不過是我家兢兢業業的門房。
我不該衝他發脾氣。
我扶了扶額,正猶豫不決,還是母親開了口。
「哪怕皎皎想斷個乾淨,也應該見他最後一次面,了了這份孽緣。」
「爹孃都會在你身後支持你。」
我鼻頭一酸,差點又要哭出來。
我這些年能在京城活得如此自由自在,多虧了爹孃堅定地站在我身後。
去往前院堂屋,我才明白門童說的幾十輛車子的聘禮究竟有多恐怖。
擠擠挨挨,幾乎堆滿了整個前院。
宋臨淮風塵僕僕滿身狼狽,手上卻執着一枝開得正豔的夾竹桃,一見我就疾步而來。
等會,夾竹桃?
現在這個天,花兒都沒開呢,哪兒來的夾竹桃?
尋思之間,宋臨淮停在距離我五步開外的地方,直直跪下。
「皎皎,我錯了!」
擲地有聲的道歉,嚇了我一大跳。
我爹連忙把我攔在身後,皺起眉頭道:「不知宋公子此次大動干戈,意欲何爲?」
「貼身攜帶其他女子的貼身衣物,被小女發現後又追悔莫及,前來下聘,恐怕不妥吧?」
我爹就差把宋臨淮是捨不得我這個貴女做正房夫人,是個既要又要的僞君子給寫在臉上了。
他同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初看中宋臨淮,不僅是因爲我倆兩小無猜,更是因爲宋臨淮爲了我,從來和其他貴女保持距離。
現在他居然偷偷金屋藏嬌,怎能讓我爹不氣。
宋臨淮向我爹抱拳,低頭答道:「昨日實在是一場誤會,今兒晚輩攜帶聘禮前來,就是爲了向伯父提親,臨淮此生只有皎皎一人,絕無二色!若有違此誓,定將我天打雷劈!」
這誓言發得擲地有聲,我爹捋了捋鬍子,追問道:「既然是誤會,爲何昨日不來尋皎皎解釋清楚,反而要拖到今天?」
「你可知,我那寶貝女兒昨日一直等你到天黑,只爲等你一個道歉?」
宋臨淮愣怔了半晌,看向我。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反而把手上的夾竹桃送出。
我見他氣息微亂,臉上更是憔悴。
眼底下的青黑,彷彿一宿沒睡。
「皎皎,這是你喜歡的夾竹桃。」
「昨兒惹你生氣後,我就匆匆南下爲你尋來。」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4-
他手上還真是夾竹桃!
我大驚,一下竄了出去,直接拍掉他手裏的花。
「宋臨淮,你不要命了?!」
夾竹桃象徵着忠貞不渝的愛情,是我最喜歡的花。
可惜夾竹桃有毒,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哪怕我再喜歡,也得讓專門的藥師處理完花朵,確認無毒後,再讓侍女插瓶。
可這樣就失去了它原本的美麗。
如今春寒料峭,京城的夾竹桃連個花骨朵兒都還沒結。
他卻說他連夜南下爲我折來這一枝,這一來一回,怕不是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還得跑死好幾匹馬……
他圖什麼?
宋臨淮反而笑ŧú⁼了起來。
他仰頭看我,那雙熟悉的眸中雖有倦色,卻滿滿的都是我。
「皎皎,你當初說過,若有一日,我惹你生氣了,便親自去採一支夾竹桃贈予你,你定會我原諒一次。」
「我知道,昨日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這才連夜去了江南採花,向你道歉。」
「你看我心夠誠嗎?能原諒我嗎?」
這話是我一年前說的,那時候我貪玩騎了未訓好的烈馬,差一點死在馬蹄下,是宋臨淮不顧自身安危衝上來救了我。
我毫髮無損,他卻斷了一條腿。
也是那一次,我們倆徹底明瞭對方的心意,我也想向他許下了這個承諾。
卻沒有想到,他竟然……他竟然……
可即Ţṻ²使他再有誠意,我也過不去那個坎兒。
我忍着眼淚,雙手緊緊攥成拳。
「可昨天大家都看到了,你懷裏那合歡花……你又要怎麼解釋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宋臨淮。
他略顯蒼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了紅暈。
張了張嘴,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我等得心焦,見他遲遲不開口,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他解釋不了,就是個騙子!
我轉身想跑。
卻被牢牢抓住手腕。
「那個不是衣服,是……是……」
我回頭,宋臨淮站了起來,滿臉通紅。
眼神更不敢看我。
這倒是讓我起疑了。
仔細一想,我也只是看見了他衣襟裏那一抹隱約的合歡花。
是那些奇怪的文字讓我認定是女子的小衣。
宋臨淮說那繡着合歡花的布料不是衣服,那是什麼東西?
他倒是說呀!
「你說,不是女子的貼身衣物,那能是什麼?」
我皺着眉上前一步,抬起頭看他。
我進一步,宋臨淮就退一步,實在退無可退了,這才蚊子嗡嗡道:「是……是避火圖。」
「你、你知道的,我那不學無術的表兄最愛逛青樓,又知曉我要與你定親了,就專門尋來給我開開竅,說是送我的賀禮……」
「我也……我也怕到時候洞房花燭夜時,不能讓皎皎你滿意,所以……所以就收下了……」
?
這下輪到我愣怔了。
他什麼意思,那繡着一角合歡花的布料……竟然是青樓裏的絹制避火圖?!
還是任家表兄尋來給他的。
宋臨淮說,昨日聚會前,他恰好碰上了從青樓回來的表兄。
他知道我和宋臨淮感情好,馬上要定親了。
於是就把從青樓順出來的避火圖一股腦塞給了他,純當賀禮。
宋臨淮本來不想要,但又覺得任家表兄說的有道理,怕自己什麼都不懂,到時候惹了我不快,就勉爲其難收下了。
他急着來見我,就把那東西隨手往胸口一塞。
這才引起了誤會。
「我……我回去就把表兄打一頓。」
宋臨淮越說越小聲,臉越說越紅。
我總算明白,爲什麼這件事哪怕被我誤會,他也難以啓齒,無法解釋了。
避火圖這種東西,都是成親前教導嬤嬤給女子看的玩意兒。
是不能見人的。
「我還不是怕你誤會,以爲我也跟表兄似的逛青樓……這才遮掩着不想讓你發現。」
宋臨淮低着頭,聲音喑啞,卻字字都撩撥着我的心絃。
「現在我解釋了,可以原諒我了嗎?」
-5-
誤會是解開了,可我和宋臨淮的面子也丟了個精光。
我沒忍住擰了他一把,低聲訓斥。
「誰讓你亂收東西的?」
宋臨淮喫痛,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我錯了皎皎,我再也不和表兄來往了,咱們的喜酒也不請他好不好……」
「他差點害得我沒了娘子……」
「誰是你娘子!」
我氣不打一處來,手上愈發使勁。
「哎哎哎皎皎!疼疼疼疼疼啊!」
宋臨淮齜牙咧嘴,卻不敢忤逆我。
反而小聲說道:「再說了,不是你一直追着我要個解釋,我都說了,讓你等等我,我私底下跟你解釋……」
「你非不聽,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了。」
他還理直氣壯地認爲是我的問題?!
我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就要擰他耳朵。
宋臨淮嗷嗷叫着就要擋,卻主動把耳朵送了過來。
這麼多年來總是這樣。
若我還不能消氣,左耳朵擰完了還有右耳朵。
我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果然那些文字都是假的……嗎?
我不經意瞥見,他們在瘋狂寫着什麼。
【我們的親親女主終於來了!看男主和女配秀恩愛我都快瞎了!】
【妹寶快來妹寶快來,你的男人在這裏!】
【女主終於來澄清這一切啦!看着男主糊弄女配我是真的想笑,什麼避火圖,純扯淡!】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們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只看見闖進來一個桃紅衣服的女子。
直直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少爺,您罰奴婢吧,都是奴婢不好。」
「那件小衣,是奴婢爲你穿衣時不小心塞進去的,卻不想惹了您和燕小姐起了間隙。」
「都是奴婢不好!」
她跪在地上開始磕頭,哭得梨花帶雨。
任別人怎麼看,都像是我和宋臨淮欺辱了她。
【女主終於來啦!!我可憐的妹寶,什麼都沒做就要跪在地上給賤人磕頭,嗚嗚嗚我真討厭這個社會階級如此嚴重的世界!】
【真是的,男女主玩點內衣情趣,女配插什麼嘴,還要男主大張旗鼓帶着聘禮來哄她,誰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男主給我們親親妹寶準備的聘禮?】
【我記得書裏好像沒有這一段啊……是我看錯了嗎?】
【肯定是女主瞎胡鬧導致的蝴蝶效應!沒關係,男女主最後肯定會在一起的,這本小說就是這麼寫的!】
他們說的話我有些看不懂了。
但我明白了一點。
這個跪在面前向我磕頭的女人,就是他們口中所說,被宋臨淮金屋藏嬌的「女主」。
-6-
柳芸的出現,再次扭轉了局面。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宋臨淮說,那東西是任家表兄送給他的青樓避火圖。
柳芸卻說,那是她的小衣,是她不小心塞進宋臨淮衣服裏的。
到底誰說的纔是真的?
我皺起了眉頭。
宋臨淮能連夜南下爲我摘來夾竹桃,帶着幾十箱的聘禮來同我道歉。
就足以證明他的真心。
可我還是害怕。
萬一宋臨淮……真的只是如文字所說,是爲了將我騙進府,好給柳芸做掩護呢?
畢竟宋燕兩家聯姻……百利而無一害不是嗎?
這時,宋臨淮卻鐵青着臉站出來呵斥柳芸。
「誰讓你私自出府的?滾回去!」
「把你嘴巴放乾淨些,本少爺貼身服侍的只有小廝,你又是如何接近我的?」
「小心你的腦袋!」
他的言辭激烈,難聽的話語句句壓在柳芸頭上。
她一介女流,哪裏承受得起這般羞辱。
頓時哭得更兇了。
我顫了顫身子。
沒在意宋臨淮的憤怒,只關心一件事。
柳芸確實是宋家的奴婢。
她說的話,多了幾分可信度。
我緊緊抓住自己的胳膊,剋制住身體的顫抖。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相信宋臨淮。
萬一那些文字只是在誤導我呢?
可現在柳芸就在我面前,那些文字也並非完全虛假。
我突然發現,自己對於宋臨淮的信任,岌岌可危。
並不是我不想全身心的相信他,我只是……
只是害怕在盲目付出真心後,卻被告知這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這該讓我如何信?這又讓我怎麼信?
「燕小姐若是不信的話……奴婢只好脫衣爲證了……」
「反正奴婢的清白已經沒有了,也不差這一次……」
我猛地抬頭看去。
柳芸在說什麼?!
只見她猛地扯下了外衣,挑開裏衣,露出那一角藕粉色的小衣。
上面赫然繡着合歡花!
【啊啊啊啊啊我真受夠了,爲什麼要逼受害者自證啊?女配能不能去死!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你也是霸凌者!】
【太心疼了太心疼了,雖然知道親親女主跟男主在一起要經歷很多磨難,但是親眼見證也太痛苦了!】
【那件小衣本來就是我們男女主之間最好的愛的證明,還不是女配非要鬧,真是下賤!】
「這是在鬧什麼!把她給我拖下去!」
宋臨淮怒不可遏,把我拉到一旁遮住了眼睛。
我愣怔在原地,一時回不過神來。
只聽見柳芸不甘的嚎哭,還有衣物的摩擦聲。
等拽下宋臨淮的手時,柳芸已經被迫穿好了衣服,被宋家的下人拉到了門口,準備丟出去。
宋臨淮面色如霜,看着十分可怖。
「我不知道你究竟欲意何爲,又爲何要在燕大人面前離間我和皎皎,撒下這彌天大謊。」
「你嘴裏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本少爺從未見過你。」
「更別提讓你進本少爺的屋子,整理本少爺的衣服,甚至伺候起居穿戴……」
柳芸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哭着。
「少爺您忘了嗎,是夫人派奴婢去伺候您的,奴婢早就是您的人……」
「閉嘴!快來人把她的嘴堵上!」
「以後宋家沒有你這號人!」
宋臨淮額頭上青筋直跳,若非他不打女人,柳芸現在怕不是要臉上開花。
【男主爲什麼要這麼對女主啊?我真受不了了,什麼超雄男,當初說愛女主的是他,現在兇女主的也是他!】
【哎,小情侶真愛路上的波折吧,當務之急是要把女配娶進門,纔好藉機把女主一個名分,以後能長相廝守啊。】
【真服了,非要這個女配不可嗎?男女主在一起就好了啊。】
【真愛是無敵的!】
我眼神有些渙散。
恍惚中感覺宋臨淮拉住了我的手,急聲向我解釋。
我回過神,想努力掛起一個體面的笑,發現自己做不到。
我推開了宋臨淮,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我已經不知道該信誰了。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我恍惚間聽見自己ẗũ̂₆這麼說。
這件事一波三折,我爹孃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見到柳芸的癡纏不休,我又是如此失魂落魄。
果斷選擇了擋開宋臨淮,保護我。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轉身,後面卻傳開宋臨淮的喊聲:
「皎皎!三日後!」
「我等你!」
我顫了顫指尖。
但還是沒有回頭。
-7-
宋臨淮說的是三日後宋老夫人的六十大壽。
請帖早在一個月前就送到了我們府上。
若沒有柳芸這檔子事,我和宋臨淮昨日便算納采,今日就該交換庚帖問名。
而後在六十大壽上,宋燕兩家的聯姻也會公之於衆,喜上加喜。
再慢慢走成親流程,納吉、納徵、請期……很快,我就能嫁給宋臨淮了。
只可惜天不如人願,這親怕是成不了了,就連壽宴,我爹甚至都想拍板說不去了。
「他們家那小子跟自己的丫鬟糾纏不清,我們還要去給他們祝壽?哪兒來的臉!」
「別以爲老夫不知道,他們家那幾個老古董,個個看我們家皎皎不順眼,明裏暗裏嫌棄着呢,說我們家皎皎不夠淑女,配不上那宋臨淮。」
「這通房丫鬟,多半也是塞過來氣我們皎皎的。」
我爹是個武將,沒讀過什麼書,這輩子也只愛了我娘一個人。
對於宋家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操起旁邊的棍子就要去把前院宋臨淮硬留下來的聘禮毀了。
我連忙拉住他。ẗûⁱ
「爹,祝壽咱們自然是要去祝的。」
「不管宋臨淮是不是真的負了我,有話都該當面說開。」
我娘也支持我。
這才把我的爹安撫下來。
整整三天,宋臨淮連封信都不稀罕給我送。
我在屋子裏等了又等,從十二等到十五。
今天就是宋老夫人的壽宴了。
我卻還沒收到宋臨淮的一點消息。
【你們看見女配坐在窗邊故作憂鬱的姿態了沒有?笑死我了,男主現在正哄着女主呢,哪有時間管女配呀。】
【就是就是,先前說的這麼好聽,要跟男主斷了,那你倒是斷呀,別擋着我們親親女主嫁進宋府當宋少夫人好不好。】
【哎喲,我跟你們說,因爲女配讓女主出了這麼大的醜,男主在牀上哄了整整三天才把人哄好,要不是今天有壽宴,怕不是要哄七天七夜!】
我撇開頭閉上眼。
這些文字還真是齷齪,簡直沒眼看。
光天化日之下,說的都是什麼腌臢玩意兒!
十五那日,啓程出發去宋府,我們一家自然成爲了所有人的焦點。
就連入席落座時,我還時不時能聽到別人的議論聲。
我和宋臨淮還有柳芸的糾葛早就傳遍了全京城。
然而已經無人在意宋臨淮當日懷中的究竟是避火圖還是女子小衣,全部都在議論宋臨淮這癡情公子,究竟有幾分真。
手帕交沈素月擠在我身邊安慰我。
讓我不要太傷心,若宋臨淮真的和那柳芸有點什麼,她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樁婚事。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放心。
我還沒那麼脆弱。
但是那些文字顯然不肯安分。
【哈,女配還在這裏自我安慰呢,隔壁男主都和女主玩上情趣了。】
【嘖嘖嘖,明知道那杯酒裏面有東西,男主還是喝下了,我就知道,男女主純愛是無敵的。】
【接ŧú₎下來就要出現酒後亂性的戲碼了吧,男主就是要在大庭廣衆之下鬧大,藉機把女主抬進府當貴妾的,女配想反對也晚了!】
我心尖顫了顫。
這麼多天以來,我發覺這些文字似乎能預言未來。
雖然不大準確,卻總能說中點東西。
而他們現在說……宋臨淮被柳芸下藥了?
可三日前,宋臨淮不是說要把柳芸發賣出府嗎?
我拽了一把沈素月,壓低了聲音道:「你方纔,有沒有在宋府看見那個丫鬟柳芸?」
沈素月經我提醒,這才恍然大悟:「莫不是穿着桃紅色衣裳,一直跟在宋臨淮身後的那個?」
「我說呢,那丫鬟看向宋臨淮的眼神就不對勁!」
我心驚肉跳。
宋臨淮竟然真的還留着柳芸?
難道他們兩個……
「不好啦!不好啦!」
「外面出事了!」
「宋家公子跳湖了!」
-8-
我和沈素月攜手趕到湖邊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跪在湖邊衣衫不整的柳芸,和在湖中沉浮死活不肯上岸的宋臨淮。
宋老夫人拄着柺杖站在岸邊,也在焦急地喊宋臨淮上岸。
「造孽喲!有話好好說,淮兒你先上岸好不好?」
「是啊是啊,有什麼話不能來岸上說的?湖裏水深,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怎麼辦?」
宋臨淮在湖中央喘着氣,大吼道:「那你們把柳芸發賣出府去!」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就是看不慣皎皎,這才費盡心思把柳芸塞過來,想離間我和皎皎的感情!」
「不可能!」
「我這輩子只會愛燕如月一個人,你們想都別想!」
這是在……幹什麼?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宋臨淮的話嚇愣在了原地。
在場幾乎有一半的人都看向了站在人羣后面的我,開始竊竊私語。
「他們說宋家公子瞞着燕家小姐和丫鬟好上了,但若真好上了,現在又是作甚?」
「怕燕家那姑娘不肯嫁給他唄。」
「看起來不像啊,你看人宋公子都快淹死在湖裏了!」
最後還是我出面軟磨硬泡,讓宋臨淮先上來。
他游到岸邊,就與我一臂相隔的距離,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皎皎,你不會不要我吧?」
我看他臉色慘白,說話都不如方纔有中氣,顯然是已經精疲力盡了。
不顧湖水會浸溼裙子,一個探身就把他拉了過來。
「什麼要不要的,當然是你的命更重要!」
他死死扒着我的裙角,任憑我怎麼抽腿都不肯松。
「皎皎你聽我解釋!我真的跟那個柳芸沒有任何關係!要不是我娘攔着,我三天前就要把她扔給人牙子了!」
「這次還給我下藥,我是那麼賤的人嗎?我的清白只能給你,誰都拿不走!」
……原來這纔是他跳湖的原因。
我捏了捏眉心,讓他冷靜下來好好說。
從他的話語中,我大概瞭解到。
三天前,宋臨淮把柳芸從我們家拖走後,就扔到了他娘和他祖母面前。
揚言這種不知廉恥的奴婢就應該趁早趕走。
可柳芸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竟然哄得宋夫人和老夫人十分偏向她,反而在宋臨淮面前貶低起我來,說柳芸本就是她們給他安排的通房丫鬟,我容不下柳芸就是沒有容人之量,不夠大氣。
還說柳芸去燕府解釋,都是爲了他好。
說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清白,也要幫宋臨淮背下這口黑鍋,足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
因此說什麼都不願意把柳芸發賣出去。
甚至還特意把柳芸留在了老夫人身邊,就怕宋臨淮偷偷把人弄走了。
孝道大過天,宋臨淮拗不過他娘和他祖母,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人也被關在府裏,怎麼都不許出去。
他想給我寫信,可是寫一封被攔一封。
沒辦法,他只能等到今天壽宴,纔有與我見面的機會。
萬萬沒想到,柳芸被他徹底厭棄後竟然還不安分。
今日竟混進了男席的奴婢中,專門給他下了合歡散。
企圖生米煮成熟飯,再被人捉姦在牀,就能留下來當他的妾了。
宋臨淮趁着自己還有意識,被柳芸扶到湖邊時,直接推開她竄了下去。
跳湖明志。
-9-
宋家丟了大臉,宋老夫人的六十大壽徹底成了笑話。
但知道兩位夫人對柳芸的偏心後,我只會拍手稱快。
她們嫌棄我不夠乖順,太得宋臨淮的喜歡,讓他對我言聽計從,所以抬起柳芸來壓我一頭。
這樣的婆婆和太婆婆,有什麼值得我尊重的?
宋臨淮咬死了柳芸以下犯上,謀害於他,一定要把她發賣出去。
一直沉默的宋伯父終於站了出來,說柳芸一個簽了死契的賤婢,竟然恬不知恥勾搭主子,給主子下藥,還衣衫不整被在場的人看了個乾淨,早沒了清白。
這般骯髒下賤,不如打死了事,也能還宋家一個清靜。
只是今日是老夫人大壽,不宜見血,就先關到柴房,明天再當衆行刑,也給府裏其他下人緊一緊皮。
這話一出,看熱鬧的衆人都紛紛點頭。
宋夫人和老夫人也默然應允,她們確實喜歡柳芸的奉承討好,也想利用她壓制我這個未來兒媳。
可這不代表她們能允許柳芸傷害宋臨淮。
敢給宋臨淮下藥,柳芸就該死!
粗壯的婆子一擁而上,要將柳芸捆起來拖走。
柳芸頓時嚇白了臉,嚎啕大哭起來。
「憑什麼啊?憑什麼啊!我纔是這本小說的女主,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纔是女主!我這麼愛宋臨淮,爲他做了這麼多的飯,產了這麼多的糧,甚至寫了同人小說,這是上天給我攻略他的機會!你們就是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要殺了你!要不是因爲你,我就和宋臨淮在一起了。他愛的是我,是你把他的心勾走了!」
柳芸瘋瘋癲癲地從地上爬起來,摸過頭上的簪子就向我衝來。
可笑。
我側身閃躲,扭住她的小臂反扣,一腳踹在她的膝窩上。
「啊!疼!」
我抬頭,半空的奇怪文字也開始閃躲起來。
【奇怪,女主在說什麼啊?她不是原文女主嗎?什麼愛宋臨淮什麼同人小說?】
【糟啦!家人們,看錯書了,這本是同人小說,不是原著!還是沒有官方授權的同人,原創作者打假來了,這本書要被禁了!】
【啊?臥槽,怎麼是男主毒唯夢女寫的意淫小說啊,退退退!】
【我說女主怎麼這麼瘋,原來是毒唯夢女穿越進去把自己當女主呢, 真是不要臉……】
【警報!警報!檢測到直播間與世界並不匹配,直播間將在 5 秒後關閉。】
【5、4、3、2、1……】
【直播間已關閉,非常抱歉給您造成困擾。】
那些奇怪的文字消失了。
與此同時,還在奮力掙扎的柳芸也突然委頓在地, 瞬間沒了氣息。
而後衆目睽睽之下, 一股黑氣從她五官中湧出, 匯聚成一個扭曲的人影,試圖向我撲來。
「皎皎小心!」
宋臨淮猛地撲倒我面前, 擋住了那個人影。
下一秒,宋臨淮與我雙手交疊處迸發出一陣金光,刺得那由黑氣組成的人影發出尖利的哀嚎,隨後徹底消失了。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敢置信。
良久後,終於有人尖叫出聲。
「有妖怪啊!」
-10-
那一日宋府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
宋夫人和老夫人識人不清, 引來妖邪入府,差點害了府上唯一男丁的事, 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連皇帝都聽說了, 着急忙慌派了護國寺的大師前來查看。
大師們仔細查看過柳芸的身體後, 只說柳芸本該在一年前病亡,不知爲何被人借屍還魂, 才鬧出這一番事情來。
只不過借屍還魂本就有違天道,如今更是惹了天怒, 那妖邪已經魂飛魄散, 再掀不起風浪了。
除此之外, 大師還特意告誡了宋夫人和老夫人一番, 要她們多多積善行德,莫要再肆意妄爲損了陰德, 擾得家宅不寧, 壞了子孫福報。
宋夫人和老夫人本就丟了大臉, 這下被大師訓誡, 更是沒臉見人, 乾脆在家中修了個小佛堂, 開始安安心心喫齋唸佛,再不過問多餘的事。
至於我和宋臨淮的婚事,也不知大師跟皇帝說了什麼, 皇帝竟然親自下了賜婚聖旨, 還賞賜了我不少東西添妝。
有皇帝做主, 這樁婚事終究還是順順利利進行了下來。
新婚之夜, 喜房裏靜悄悄的, 只有我和宋臨淮。
我羞紅了臉問他, 「你……真的沒有碰過其他女人?」
宋臨淮撇過頭去, 沒有回答我。
我一個心急,探過身去。
脣上卻被人堵住。
壞了!着了他的道!
宋臨淮的吻技很青澀, 看起來像是第一次親。
他耳根通紅, 長長的睫毛輕眨。
「這樣你信了嗎?」
「我還是……第一次親姑娘家。」
「當然, 你想試試別的方面,也、也可以……」
「只是,我只看了避火圖, 還沒、還沒那麼熟練……」
「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皎……不,應該是。」
「娘子。」
我輕笑。
仰頭主動吻住了他。
我心心念唸的竹馬呀,終於是我的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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