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如上上籤

當後宮爭寵時,皇后在想皇帝什麼時候可以駕崩。
我與皇帝,是少年夫妻,但盲婚啞嫁,多年來只有相敬如賓,隨着我兒一天天長大,我越發希望我的陛下,可以早日龍御歸天,也不枉我多年來兢兢業業爲他打理後宮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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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人那年,才十六歲,雖說也看過幾本關於才子佳人的故事書,但對未來夫君倒也沒有太多期待。
我嫁的是六王爺,成了六王妃,搏一搏說不定日後我也能成爲大虞朝最尊貴的女人。但當務之急,還是做好一個妻子本分,另外就是早日有孕。
畢竟,子嗣很重要。年輕時累一點,生個優秀的兒子,日後我也輕鬆很多。
命運待我不薄,成婚半年,我就有了身孕,對於這個孩子,我很期待。說不定這就是我日後的倚仗。
王爺也很開心,大手一揮,各種賞賜就送過來。因此,我也順水推舟建議他納妾,他很爽快地同意了,並稱讚我的賢惠。
本以爲,人選還需要好好選一選,沒想到他很快就決定好了,是他表妹薛氏,併爲她求了個側妃的名分,我這才覺得,他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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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進府後就很得寵,相比之下我這裏就冷清多了。不過,我也不是很在意,養胎嘛,心情好最重要。王爺不過來,我就是最大的。
更何況,那薛氏我也見過,是個柔柔弱弱的美人,看着弱不禁風。這年頭,寵愛什麼都是虛的,有個孩子纔是依靠。說句不好聽的,就目前來看,我應該熬都能把她熬死,所以,幹嘛找不痛快呢?更何況,她看起來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我也沒道理抬手打笑臉人不是。
因此,我對薛氏大度得很。爲此,王爺還稱讚我,我也不客氣,就收了。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疼了我整整一夜,如我所願,是個男孩,是我與王爺的嫡長子。看着襁褓裏小小的孩子,我用臉貼了貼他,這可是我以後的依靠啊。
男人靠不住,但我自己教出來的兒子可以。同時,也鬆了一口氣,不用再生一個了。畢竟,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我可想好好活着。
王爺對這個孩子也很是喜歡,翻閱羣書想給孩子起名,結果宮裏皇帝在滿月的時候Ţű²送來了名諱——朝熠。
王爺私下和我抱怨,說皇帝有那麼多孫子,可這還是他第一個兒子呢,覺得不公平。我倒不覺得什麼,反正大名是輪不到我起,還好我早早起了小名叫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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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兒一歲的時候,皇帝駕崩了,王爺登基了。我成了皇后,而薛氏被封了貴妃,剩下的妾室,位分倒不高,左右沒有孩子。
薛氏這時候已經有孕三個月了,孕吐嚴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原本也不胖,別說陛下,我瞧着也心疼。
但我還是暗自祈禱,最好是個女兒。待國孝一過,我就趁薛氏有孕,又塞了幾個女人給陛下。
我覺得,後宮欣欣向榮纔好,一家獨大可不行。然後,就安安心心養着豚兒。一歲多的孩子,被我養得白白胖胖,可愛極了。
我時常藉着豚兒想父皇的理由,帶着他去養心殿,我對寵愛無所謂,但我希望陛下對我的孩子多偏愛些。
薛氏有孕七個月就早產了,生下來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兒,我一瞧,比豚兒那時候都小了一圈,我心裏覺得,這孩子可能養不大。
相比孩子,陛下似乎更在意薛氏,我吩咐太醫要好生照顧小公主。但這孩子還是在出生兩天後夭折了。
我去看望薛氏的時候她還紅着一雙眼,揀着話兒安慰了一番,逝者已逝,但生者還是要好好活着。
她還沒出月子,康貴人那裏就傳出了好消息,陛下很高興。但我想想薛氏,心裏也是一聲輕嘆。
對於康貴人的孩子,陛下很看重,我也打發人去小心照顧。康貴人原就是我推薦的,她爲人本分,不爭不搶,我很喜歡。
薛氏的身子好了些,綠頭牌又掛了上去,我攏了攏後宮裏如今的妃嬪,分了分,聽話本分的分一撥,有二心的分一撥,有上進心的再分一撥,做好分門別類的工作,才方便我管理。
懂事的我就私下裏提點,讓她們避着薛氏。薛氏那人,本也不是什麼張揚跋扈的性子,大家都安分也好。不聽話的我就刻意讓她們撞上薛氏,薛氏雖然寬仁,但後面還有陛下。
而我,做個賢惠的皇后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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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私下和我說,康貴人的孩子怕是雙胞胎。我打發了太醫,讓他先瞞着。想了想,我倒是希望是兩個皇子,龍鳳胎寓意太好,我可不希望被康貴人碰上。
至於一雙皇子,多子多福想來陛下也喜歡。更何況,這樣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與皇位無緣,我也喜歡。
六個月的時候,太醫給了準話,宮裏的人也都知道了,自然羨慕康貴人的好福氣。我讓太醫調整了康貴人的安胎藥,希望她平平安安生下這一胎。
康貴人爲此再一次和我表忠心,並願意把孩子送到我這裏養着,我當然拒絕了,養孩子很耗費精力,我又不是沒孩子,幹嘛費力不討好。
她倒是很開心,我告訴她,等她生了皇子,我便和陛下說,晉她位分,她感動得差點哭了。
這期間後宮裏也鬧過幾次小矛盾,被我輕輕鬆鬆解決了,誰讓皇帝一心寵着薛氏,旁人沒什麼寵愛我管起來也方便。
康貴人這一胎八個月的時候就發動了,生了一天一夜,生下來一對皇子,我陪了一天,此刻聽到孩子落地也鬆了一口氣。
陛下當即就封了她嬪位,看着一雙一模一樣的兒子樂得合不攏嘴,我看着也開心,只是薛氏似乎有點悶悶不樂。
豚兒聽說他多了兩個弟弟,便催着我帶他過來看,他這個年紀,正是好動的時候,但剛出生的孩子整日愛睡,他看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就又想回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薛氏,便和她聊了幾句,說着說着就說到孩子身上,她又落了淚,我安慰她說孩子還會再有,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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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嬪又給豚兒送來了新做的衣服,款式新穎又有趣,私下裏我很喜歡給豚兒穿,也不知道祥嬪怎麼會這麼有想法。
看過衣服後,我讓鳶蘿把衣服拿下去,細心檢查有沒有問題。我雖然相信祥嬪,但多防着些總沒有壞處,這一點,祥嬪也很同意。
若哪次我不說,她還會主動提及,謹慎得很。她剛入府的時候,可不是這樣,也是家裏嬌養的姑娘,總喜歡與薛氏爭個高低。
只不過,有次衝撞了陛下,捱了罰,性子倒是靜了下來,不再不長眼地往陛下跟前湊,倒喜歡來我這裏。
她什麼心思,我也猜中幾分,無非是覺得陛下這個夫君不算個良人,便老老實實跟着正室,求個庇護。能想清楚這一點,我覺得挺好,再加上她這手藝,我考察了大半年,也覺得可以了。
如今的嬪位,還是初封時我給她求的,她潛邸出來,家世也算不錯,妃位有些過了,但嬪位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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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裏,總是懶得起,但架不住我貪圖賢惠的名聲,也不能推了請安這事兒。
只不過,剛一起,薛氏那邊就來人說,她身子不好,今日便不來了。
我想了想,昨日裏陛下是歇在她那裏的,算了,本來就身子弱,又是雪天,隨她吧。
只是,我還沒收拾好,陛下那邊又派了個小太監過來回話,說今兒一早,陛下封了一個答應陳氏。
「昨夜,不是貴妃侍寢嗎?」我問了一句。
小太監訕訕道:「貴妃娘娘身子不便,便讓陳氏服侍。」
我揮揮手,讓小太監退下,心裏卻明白,薛氏今日不過來,怕是心裏頭不舒服吧。薛氏一向身子不好,這幾年下來我可從來沒見過她讓別人服侍陛下的,這怕是有人心大,鑽了空子吧。
請安的時候,陳氏也過來了,我打量一番,本來還以爲是個多漂亮的姑娘,可如今看着,也不過小家碧玉的姿色,和薛氏差距大着呢,也不知道是怎麼入了陛下的眼。
想來,旁人也好奇。
晚上,我聽說陛下又去了薛氏宮裏,只不過喫了個閉門羹。這宮裏,也只有薛氏敢如此了。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麼了,陛下連着兩三天過去,都沒見着人,陛下似乎是爲了氣薛氏,便召了陳氏幾日,真是膈應人。
最後,到底是陛下先低頭,來我這裏讓我勸和薛氏,我可不敢跟他犟,只說盡力而爲。
「朕信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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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貴妃那兒,她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身子可好些了?」
她怏怏道:「身子好了。」
「那怎麼還如此?」
「娘娘今日是來說和的?」她仰着小臉看我,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
「陛下怎麼讓你不愉了?」
她抿了抿嘴,就落了淚,我連忙接過鳶蘿的帕子給她擦,聽她道:「臣妾是什麼人,這些年陛下難道不知道嗎?明知道臣妾最不喜下面的人勾引陛下,可他卻在臣妾宮裏就和宮女一塊。」
「那是陛下,你也知道。」我嘆了一口氣,只能安慰道。還好,我一開始就不把情情愛愛寄託到陛下身上,他這樣的人,做個舉案齊眉的夫君,還算可以,可什麼意中人就算了吧。
「娘娘……」
「你越是這樣,豈不是越便宜了旁人?」
也許是她想開了,也許是真不喜陳氏,自我那日與她說過之後,她就先低頭去養心殿找了陛下。挺好,在陛下心裏,我估計又賢惠了一些呢。
沒兩日,就聽說陳氏被貴妃罰着跪了兩個時辰:「讓她出出氣也好。」
「娘娘倒是縱着貴妃娘娘。」祥嬪道。
「她什麼性子你我也知道,也不是個愛與人爲難的。」
祥嬪不發話,我想起她與貴妃之前的事:「你那時候也是過了些,日日從貴妃那兒把陛下叫走,她自然心裏不舒服。」
「臣妾知道,是臣妾自己自作自受,也怨不了貴妃娘娘,左右現在,臣妾也改了。」
「你呀,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應該早早有個孩子,你瞧瞧康嬪,你就不羨慕?」
「羨慕又怎麼樣,娘娘也知道,生兒育女這種事,一個人又不行。」
「就愛找藉口。」我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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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又忙了起來,好在我深諳偷懶妙招,年年照本宣科地佈置下去就行,出彩或許不行,但沒錯就行了。
豚兒也到了該啓蒙的年紀,陛下給他選了大儒做先生,伴讀倒是和我商量了。
對於豚兒的伴讀,我其實早早有了想法,一個是我二哥的長子,比豚兒大了兩歲,聽母親說,很是懂事。另一個則是我外祖家的一個孩子,大豚兒三歲,聰慧又有耐心。
但陛下此刻問起,我自然要推託幾番,他那性子向來如此,一問我便有了想法,他必然覺得我這是早早有了別的心思。
「朕倒是看好了兩個,成國公的嫡孫,博安侯的幼子,年歲與豚兒相仿,家裏也瞧着不錯。」
「陛下說好便是好。」
他拍了拍我的手,顯然對我的話很是受用:「剩下那兩個,你再給他選選,朕記得你母家應該也有年紀差不多的孩子?」
「是了,待我傳信與他們,問過了再回陛下。」
「對了,還有一事。」我一愣,卻聽他說起修葺鹹安宮,這是,準備立太子了?
「豚兒年紀也大了,待鹹安宮修好便搬過去。」
「這?」
「你與朕的嫡長子,理應是最好的。」這話,讓我心裏一暖,覺得這些年辛辛苦苦給他找女人也不是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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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裏,祥嬪告訴我說她有孕一個多月了,我瞧了瞧她的肚子,也不知道她怎麼想開了,不過,能聽進去我的話也很好。
「待出了正月,胎穩了再告訴陛下。」我道。
「臣妾也是這樣想的。」
「你是個謹慎的。」
只是我沒想到,好事似乎不止這一個。剛出了正月,薛氏就又傳出來好消息,纔剛剛一個月,陛下自然是欣喜。
我便讓祥嬪趁着這個機會,也與陛下說了,有薛氏這一胎在前頭,祥嬪這個孩子便沒幾個注意了,這很好。
薛氏那裏,盯着的人多,有陛下照顧着,祥嬪這裏,我可沒那麼多心思盯着。
我聽前朝有人說起選秀,便也想着是個不錯的機會,與陛下說了,他果然同意。一項項便安排佈置下去,另一邊,我也讓位分低的妃嬪抓住機會侍寢,康嬪可就是個好例子呢。
選秀這事兒,想來後宮不喜的人是很多,但唯獨薛氏當着我的面陰陽怪氣,想着她肚子裏的孩子,我也懶得說她。若不是陛下不同意,我還能逼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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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常在、柔貴人也先後有孕,這時候,也開始殿選了,很好。
陛下只看了半天,便去了養心殿,讓我替他選。一場選秀下來,只選了六個人。家世好的、容貌好的、性子好的都有。
只是,也都不十全十美。比如說,家世好的,容貌相對就沒有那麼出挑,容貌出挑的家世就顯得一般,我喜歡宮裏欣欣向榮,但也不喜歡有人過於出挑。
待她們一入宮,我就安排了侍寢,皇帝少不得說我賢惠。挺好的,反正我也懶得瞧他,因着薛氏這胎五六個月時,太醫說怕是個皇子,豚兒搬進鹹安宮的事,陛下就再也沒有提起。
呵,朝三暮四的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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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吵小鬧,我也就容她們了,實在不行,就各打五十大板,左右也鬧不到陛下眼前兒。
八月初,祥嬪終於生了,是個公主。她這一胎,生得很順利,想來她每日在自己宮裏溜達還是有點用的。
只是,我想起太醫的診斷,公主果然是對了,那薛氏豈不是真的是個皇子,頭疼。
如今宮裏只有三個皇子,因此,對於祥嬪這個公主,陛下還是很開心,破格給了皇子的賞賜。
又過了半個多月,薛氏生了,她這一胎,還是有些早產了,果然是個皇子,只是看着瘦弱些,但比她之前那個夭折的孩子還是好上不少。
太醫診了脈,只說悉心養着就好。能養好就不算什麼大毛病,我瞧着這個襁褓裏的孩子,心中多了些狠毒的想法,但轉念一想,陛下這麼護着他們,我還是不能出手,免得把自己與豚兒一起拉下水,便宜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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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出生沒幾天,陳氏就歿了,過來回話時,陛下剛好在,他說了一聲「晦氣」。
這陳氏也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薛氏不喜、陛下厭棄、家世低微、相貌品行又不拔尖,我自然不會對她另眼相待,只是按答應的份例給着。
但面上沒什麼苛待,答應該有的她也有,可實際上,下頭的人見風使舵的本領向來不錯。同樣是一匹料子,得寵的分到的就是時下最流行的花樣,但陳氏這種,拿到手的就是陳年甚至可能發黴的料子。這些彎彎道道,我都知道,但我也不會爲她出頭,又沒有好處。
如今,她沒了,也算熬出頭了。想在後宮混喫等死也要有本事,若什麼依靠都沒有的,活都艱難。
只是,沒想到柔貴人又與林常在鬧起來了,就爲了一盤菜,煩。
柔貴人自從有孕以來,人就飄了,我懶得理她,就隨着她,只不過瞧着如今陛下似乎也被她折騰煩了,想來也就這段日子了,等孩子生下了,估計也要失寵了。
讓人安撫下去,好在,林常在還是有腦子的,至於柔貴人,還是那樣。
算了,有個孩子,心思就大了。只是,她這個位分,養不了自己的孩子,原本我想着她老實些,我與陛下說說,成全她,如今看着,還是算了。
十月,白常在生了一個公主,晉了才人,如今高位妃嬪不多,這孩子便交給溫嬪養着,溫嬪與白常在同住一宮,關係平日裏也不錯。
剩下就只有柔貴人這個孩子了,這一年,宮裏的孩子又多了,挺好的。只是,我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柔貴人夜裏發動,結果生下來一個死胎,自己也難產而亡。
許是妃嬪們生產一直都比較順,柔貴人這次簡直讓我措手不及,好好的孩子,怎麼就沒了。陛下看都沒看,只讓趕緊葬了,只是我覺得不對,之前太醫還說,柔貴人這胎不錯。
我讓人仔細查去,我就不信了,好端端一個孩子怎麼就死了,這簡直是在打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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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萬萬沒想到,原因竟然出在柔貴人自己身上,太醫說她懷的應該是個公主,但她自己想生個皇子,便讓家裏人在入宮看望時,帶了所謂的生子藥來,想着公主變皇子。結果倒好,命都沒了。
我都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膽子,竟然還敢嫌棄公主不好,只可惜了那個孩子。我將證據都交給陛下,他也是震怒。
我想陛下震怒的原因除了那個可憐的孩子,更多是因爲柔貴人家裏私自帶藥進宮,竟然沒有被發現。如今是失去了一個未出生的公主,但日後呢?是不是也會有其他人以此謀害活着的皇嗣,更甚至是陛下他呢?
對涉嫌該事的人,陛下都按謀害皇嗣爲由,一律斬首示衆,柔貴人家裏那些不知情的也都被判了流放。而我則再一次加強了宮中的宮規,對入宮人員進行嚴格的核查。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仔細清理了一番各處眼線,便又到了一年年末,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我讓人尋了庫房裏的白狐狸皮毛,給豚兒做了大氅,餘下的又做了帽子。他如今年歲尚小,身量不高,遠遠看過去,像雪地裏一個白滾滾的球,可愛得很。
各宮妃嬪,尤其是有皇嗣的妃嬪,我也都讓她們好好注意着,天寒地凍的,孩子們的身體要時常小心。
如今,二皇子、三皇子年紀也大了些,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康嬪便時常帶着他們過來。這兩個一模一樣的胖娃娃,看着跟年畫裏的一樣。
豚兒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般可愛。但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我瞧着更稀奇。如今,祥嬪忙着照顧自己的孩子,針線活兒也許久不做了,我便讓人學着她昔日給豚兒做的那些衣服,也給這兩個孩子做了幾身。
滿宮妃嬪,都覺得有趣,就連陛下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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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關,豚兒也不用每日讀書,便在我跟前自己描紅,我想起陛下之前與我說起封太子的事情,都一年了,還不知道再一次提起會是什麼時候。
不甘嗎?是不甘,可是,那是皇帝,我又能如何。
此刻,又不得不慶幸四皇子體弱,臘月初染了風寒,燒了幾日,太醫院的人都沒敢閤眼,好不容易救回來,只是院正說,這孩子怕也是活不長的。
近來,我瞧着陛下去薛氏那裏看孩子的次數也少了許多,他更喜歡去看幾個健康的公主皇子。
想來,怕是見多了,有感情了,日後孩子夭折,他心裏難過。可也不想想,那是薛氏不好容易給他生的,他也忍心。
他自詡最愛薛氏,可是,皇帝的愛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喜歡一個人,不耽誤和其他人生兒育女。這對我這個皇后來說,是好事,但於薛氏而言,便是不幸。
這個正月過得很平和,但二月初,林常在就不小心流了孩子,那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
宮女過來回話的時候,我正在逗祥嬪的二公主,一時之間我都沒反應過來。
仔細問了才知道,林常在與安常在、寧貴人幾個一起逛御花園,不小心踩了未化的積雪,便摔了,只是,沒人想到,她有身孕。
「平日裏不是有太醫請平安脈嗎?」這規矩雖然早就有了,但若不想太醫早早說,瞞下也不難,但自從出了柔貴人那事之後,太醫院也被陛下好好整治了一番,以林常在的本事,自然是瞞不住的。
「纔剛一個月,怕是上次未診出。」
「御花園怎麼會有積雪,灑掃的人都是做什麼的?」我道。
昨日夜裏,下了一場雪,如今快中午了,怎麼還沒打掃完,還有她們幾個,好好的不在屋子裏暖暖和和的,出來幹什麼?
「貴妃娘娘說,御花園東南角上的梅花好看,便不讓人去破壞那裏的雪。」
是了,我想起早上薛氏請安的時候,還和我提起,那時候,我也覺得是小事,便由着她了,誰知道,會有人撞上。
想來她們幾個,應該也是聽了薛氏的話,覺得有意思纔去看的。
「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她們書香門第的姑娘,最喜歡賞花賞雪了。」祥嬪道。
「咿呀~」我懷裏的二公主也跟着叫道。
我輕拍了拍她,是了:「也怪我。」
「這與娘娘什麼相干,想來各人有各人的命罷了。」祥嬪道。
「陛下去瞧過了嗎?」我問道。
「還沒呢,陛下今日與貴妃娘娘一起用午膳。」
「去與陛下說一聲。」我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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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不易,這麼冷的天我還是要去看一下林常在,做做表面功夫,辛苦。
林常在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眼神裏都透着無助。寧貴人也在哭,安常在在一旁安慰,問了才知道,林常在之所以摔倒,是因爲最開始寧貴人腳滑,而林常在在她旁邊,想扶她,結果一起摔倒了。
天冷穿得厚實,寧貴人摔了一下沒什麼事,林常在卻摔沒了孩子。我只能說,林常在是着實倒黴,怨不得別人。
薛氏說梅花好,也沒綁着她去看。寧貴人摔倒,是林常在主動去拉,也不是寧貴人拉着她,我覺得我要是林常在,要氣死。
當然,我安慰她可不能這樣直白說,只能勸她與孩子的緣分淺,她聽了還是愣愣的模樣,拉着我問:「那嬪妾的孩子還會回來嗎?」
這話,我不會說,畢竟,我又不是皇帝,難不成靠祈禱讓她有孕,要是真祈禱有用,我還做什麼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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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天氣暖和起來,難得薛氏帶着病懨懨的四皇子過來,四皇子和二公主相比,小了一圈,我抱了抱,便遞給了薛氏。
與薛氏拉家常,她和我抱怨陛下至今還沒有給孩子起名:「長生已經半歲了,陛下卻很少見他。娘娘,你說陛下他是不是也覺得長生活不下來?」
我是皇后,她是寵妃,但我們之間的關係倒不像旁人所想的那樣勢同水火。我在乎家族、在乎我的孩子、在乎我的權勢、在乎很多東西,但唯獨不在乎皇帝的喜歡。對我而言,他予我嫡妻的臉面與尊重就可以,而薛氏與我相反。所求不同,自然關係也不算惡劣。
更何況,薛氏體弱,又一心愛慕陛下,還不算嬌縱,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陛下一定要有一位寵妃,我覺得薛氏就很好。體弱,就不一定活得長,我可以熬死她,滿心滿眼都是陛下,就意味着她不會爭我的權勢,而稍微懂事,就不會把後宮搞得亂七八糟。
「陛下喜歡你,怎麼會不喜歡長生呢?」
「且不說娘娘的大皇子,便是康嬪的孩子都早早有了名字,唯獨我的孩子不一樣。」
那是因爲那些孩子看着就健壯,能哭能喫又能睡,一副見風就長的模樣。而薛氏的孩子,我猜着,陛下不是不喜歡,只是怕投入太多,最後孩子夭折,他心裏難受。
「你在陛下心裏也是不同的。」我安慰道。
她莞爾一笑:「娘娘幫幫我好不好?陛下能聽進去娘娘的話,娘娘爲長生求陛下一次好不好?」
「陛下怕是……」
「娘娘,求求你了。」美人垂淚,我見猶憐,怪不得有人喜歡沉迷美色,我也想啊。
我本以爲這事怕是不好辦,但沒想到我一提,陛下就允了,還問我「琛」字好不好?
琛者,珍寶也,想來四皇子的名字陛下已經考慮了很久。宋朝琛,是個挺好的名字,希望陛下也可以守護好他的珍寶吧。
「朕只是害怕,太醫說長生身子不好,朕怕啊。」他拉着我的手,說着自己心裏的難受。
我面上不顯,心裏卻鄙視,這話薛氏不也知道嗎?還不是整天好好照顧着這個孩子,希望他長命百歲,而陛下的做法,竟然是避着,真殘忍。許是因爲,陛下有很多孩子,而薛氏只有這麼一個吧。將心比心,我若是薛氏,自然也會如她一般,那是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因爲怕孩子夭折就避着呢?
男人啊,皇帝啊,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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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兒生辰,我在宮裏小辦了一次宴席,邀請了陛下和各宮妃嬪,還有幾個皇子公主。
只是,我沒想到,薛氏送我與豚兒一份大禮,一份我一直想要的禮物。
陛下如今的幾個孩子,除了太子,能跑能跳的就只有康嬪的兩個皇子,因着康嬪的孩子當年在我的庇佑下得以安然無恙,因此在孩子長大的幾年了,她經常帶着孩子過來,與豚兒也很親近。
小孩子,到底坐不住,豚兒就帶兩個弟弟玩,一副好哥哥的模樣。滿宮妃嬪見了,紛紛說豚兒是個好哥哥。
「熠兒是個好哥哥,皇后教得也好。」陛下道。
「臣妾也覺得,只是,如今大皇子年紀也不小了,不應該繼續住在皇后娘娘這裏了吧,鹹安宮年初不是已經修葺好了嗎?」薛氏一邊附和陛下,一邊建議道。
我沒想到她突然這樣說,手不自覺地捏緊帕子,想知道陛下會怎麼說,不單單是我,相比其他人也都緊張。
「鹹安宮是修好了,但朕想着熠兒年紀也還小。」
「陛下常說,大皇子聰慧,是各位皇子公主的表率。」
我聽着薛氏與陛下有來有往的談話,心裏既期待又害怕。
只是,最後,陛下到底退步了:「罷了,過幾天便讓熠兒搬過去,皇后覺得如何?」
「臣妾聽陛下的。」
過了幾日,便下了詔書,封豚兒爲太子,移居鹹安宮。我一遍又一遍撫摸着詔書,真好,太子,皇帝,我的孩子要一步步走到最好的位置,如今,不過是一小步。
身爲嫡長子,根本就不可能逃開奪嫡,既然如此,不然主動出擊,也不枉嫡長子的名頭。
「母后放心,兒子一定會努力的。」豚兒道。
「母后希望你平平穩穩地一步步走上去,知道嗎?」
豚兒重重地點頭,我摸摸他的小腦袋,我的好孩子,別怪母后早早把期許都壓在你身上,因爲,你早早知道,才能更好地以身作則,免得被旁人挑了錯處。母后希望你是翱翔九天的鷹,不可能一直護着你。

-17-
藉着封太子的名義,我與陛下提及大封六宮。如今,高位妃嬪基本上沒有幾個,幾位有皇嗣的妃嬪也應該升升位分了。
「皇后思慮周全。」
對於這種事情,陛下向來不會拂了我的意,我也擬好了位分。康嬪晉婕妤,祥嬪、溫嬪都晉婉儀,白常在晉了美人。其餘的,無孕育子嗣的功勞,只是有賞賜。而薛氏,貴妃之上皇后之下,只有皇貴妃了。這位分,她怕是隻有臨死才能封了。
當然,陛下向來偏愛她,竟然後宮裏她的位分不能動,那就賞賜前朝。
旨意發下去,妃嬪紛紛過來謝恩,只是,我沒想到薛氏也來了,一過來就向我表達她的不滿:「我送了娘娘與太子這樣一份禮,娘娘倒好,又過來扎我的心。」
「那是陛下,三宮六院本就理所應當。」我心平氣和道。她一不高興就喜歡陰陽怪氣,我也知道,更何況,她說的不假,不管陛下心裏是否有封太子的念頭,起碼,薛氏是當衆說了好話的。
「娘娘如此,也太厚此薄彼了些。」
「左右越不過你去,陛下何嘗不心疼你,你瞧瞧如今昭儀妃位上都無人,不就是爲了讓你開心些。」
「那又不能一直不封。」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你呀,就是心思重。」
「我改不了。」

-18-
自從豚兒搬去鹹安宮,我這裏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母子兩個相依爲命,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豚兒聰慧,但到底年紀小,我還是不太放心。因此,跟着他去鹹安宮的人裏也有我特意叮囑的,算不上監視他,只是希望他好。
爲了怕日後因爲這個引起母子離心,我還特意和豚兒說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些人很快就派上了用場,沒幾個月,就過來告訴我,豚兒日日秉燭夜讀到深夜,我說近日瞧他怎麼感覺精神不好。孩子上進,作爲母親我很開心,可是,熬壞了身子那就不值得了。
我和他說了,但他卻吞吞吐吐地告訴我,原來是他的一個伴讀聰慧得很,說起詩文滔滔不絕,他覺得自己身爲太子也應該如此。
我笑道:「你自己也說你是太子,與他們爭什麼,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們所學不就是爲了得帝王青眼嗎?」你是要成爲皇帝的人,而他們的才識皆是爲你效命的。
豚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可我就是希望我纔是被太傅誇獎的那一個。」
「你瞧瞧你父皇,論文比得上太傅嗎?論武打得過將軍嗎?術業有專攻,你要比的是你那些弟弟,而不是旁人。」
旁人再優秀,陛下也不會腦子壞掉要讓他成爲繼承人,但那些皇子若太過優秀,陛下難免就會有心思。所以,我一直希望豚兒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兄長,親近弟妹,從小讓弟妹信服,兵不血刃平穩繼位。
當然,這是上策,若不然也有下策。
「近來,父皇格外喜歡四弟。」豚兒道。
「怎麼這麼說?」
「我去薛娘娘宮裏,見過父皇抱着四弟,父皇都沒抱過我。」豚兒有些不開心。
「他抱過你,只是那時候你還小,不記得。」豚兒是陛下第一個孩子,便是在陛下心裏,對我的喜歡不如薛氏,但那時候對豚兒的喜愛也不少。
剛出生的小孩子身子骨軟,我那時候初爲人母,都不太敢上手。但陛下不一樣,他抱的得很專業,還特意和我炫耀,他學得好,不像我束手束腳。
後來,練得多了,我抱豚兒也習慣了,但還是喜歡讓豚兒與陛下親近。
「母后不騙我?」
「騙你這個做什麼?」我笑道。
後來,無意間和陛下提起豚兒喫醋,陛下也笑了,還特意把已經大了的豚兒抱抱舉高高,羞得豚兒一直埋臉。

-19-
二公主會說話了,雖然只是幾個字,但對於陛下來說,還是很有趣的,可能因爲他皇子不少,公主卻不多的緣故。
連帶着白美人那個孩子也分了幾分寵愛,和陛下閒聊時,他還說如今豚兒大了,我也可以再給他生個弟弟妹妹。
我嘴上應着,心裏卻不贊同,我是好日子過夠了嗎,自尋煩惱。如今,只有豚兒一個孩子,我可以把我全部的愛都放在他身上,可若再有一個孩子,對豚兒的關注勢必減少。
更何況,生孩子,懷胎十月難,一朝分娩,更難,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再生一個孩子對我有什麼好處。
更何況,宮裏的孩子,不也都叫我一聲母后嗎?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事發生不久,陳國新皇登基,派人來求娶公主,結爲兩姓之好。陳國與我朝一直關係不錯,但因爲是小國,所以早早成了我朝的臣屬國。
老實說,這種情況下,派公主和親比因爲戰敗而和親是好不少的,但背井離鄉,誰會願意呢。唯一慶幸的是,陛下的公主還都太小,二公主才一歲多。
只是,我想起那日陛下說的話,不免多想,他是不是覺得宮裏的公主少,不方便他和親用,不能怪我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他,畢竟那是皇帝,想利益最大化也很合理。
好在,陛下的女兒不適合,但宗室裏總有適齡的女孩子,只看哪一家的人想出頭了。而我也配合着召了命婦入宮,與她們說此事,話裏話外無非是讓她們舍一個女兒,求一個富貴。
最後,選了和郡王的嫡次女,封爲永安公主,和親陳國。和郡王是陛下的二哥,也是當初奪嫡的一位王爺,只不過敗了,被削了爵位。連如今這個郡王的名頭,還是因爲獻了一個女兒的緣故。
至於這位倒黴的公主,生母早逝,如今的郡王妃是她的繼母,大概這也是爲什麼是她的緣故。
和親這事落幕之後,祥婉儀還心有餘悸地與我說起,她擔心自己女兒的以後。
「母以子爲貴,子以母爲貴,相輔相成,你若是害怕,便不能再這樣下去。」她自從有了二公主,又開始像以前那樣混日子。
她有家世,又會審時度勢,不爭帝寵也可以過得好好的,但她自己這輩子這樣倒無妨,可孩子不一樣。
「娘娘說的,我都知道,但我一想到就——」她面露嫌棄。這樣嫌棄陛下的,怕是後宮也只有這麼一個了。
「那就讓陛下多親近親近孩子,有了感情會好上不少。」
「只有利益夠,感情好有什麼用?」
「行了,二公主纔多大,以後的事還說不準呢?」我安慰她道。說不定待二公主長大後,龍椅上坐的是我兒子呢。
祥婉儀會心一笑:「娘娘說的是,娘娘也要多垂憐我們母女。」

-20-
一轉眼四皇子、二公主、三公主也都會走路了,秋日裏涼爽,便經常在御花園裏瞧見他們。薛氏雖然不喜歡這些與她爭寵的妃嬪,但對孩子卻一視同仁。
昔日她無子嗣,便極爲疼愛豚兒,每每得了適合小孩子用的精巧東西都送到我這裏。便是康婕妤那裏,她也是送過的。
我遠遠瞧着,倒真是像一幅畫似的,真好。我愛美人,喜歡宮裏一團和氣,百花齊放,既能顯示我的賢惠,又能滿足我的喜好。怕就怕,有人不安分。
只是陛下今年似乎不太勤快,都這個時候了,竟然一位妃嬪都沒有傳來好消息。總不能是去年用得狠了,今年想歇歇,不會吧不會吧,陛下現在正是身強體健的時候,怎麼能懈怠呢。
回去我便好好翻看了彤史,也好好反省了自己,這段日子,對陛下的關心不夠,以至於竟然只看到陛下進出後宮頻繁,但很少歇在年輕妃嬪那裏,多半是在薛氏那裏。
四皇子自從被皇帝賜了名字,身子就好了很多,也是奇怪。不過,在陛下看來,就覺得四皇子身體慢慢好起來,是他起名字的作用,所以也就對他上心了。
這一點,要改。
我扒拉了一下低位妃嬪的名單,決定讓她們自己整點活,吸引一下陛下,不然蹉跎歲月,太可惜了。

-1-
家裏的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紀,已經看好了人家,母親前幾天入宮與我說了,想着求個恩典賜婚。我想着這不過是個小事,便允了。
今日陛下過來,說着說着便說到此事上,陛下道:「你家裏人倒是知進退的。」見他神情不太對,我便想起了薛家。
一個月前,薛家三子被人狀告強搶民女、當街縱馬、殘害人命等一系列罪名,鬧得沸沸揚揚,哪怕是皇帝表親,最後也是人頭落地的下場。
但那這樣鬧騰,自然也是家裏寵着的孩子,爲此薛家也少不了奔波,進宮求了好幾次薛氏。我猜着,薛氏應該是沒有替他們說話,她本就心繫陛下,這事又是她三哥做得不對,她自然不會讓陛下爲難。只是,薛家的人卻幾次三番找她,最後,定了結局,薛氏便病了一場。
而薛家,不知怎麼想的,竟然以侍疾爲理由,讓薛氏的妹妹小薛氏入宮照顧。我問過薛氏的意見,她到底還是答應了。
小薛氏或者說薛家是什麼念頭,薛氏不可能不知道,不過還抱有一絲希望,只不過,到底讓她失望了。聽說,小薛氏幾次三番偶遇陛下,好在陛下並不搭理她。
這事,祥婉儀還繪聲繪色地與我說過好幾次,跟說書一樣,我還問她怎麼知道,她那時候說是與二公主出門,總是撞見。
「貴妃的身子已經快好了,臣妾想着不如這兩日便送她妹妹出宮?」
「甚好。」

-1-
打發了小薛氏,薛氏的身子很快便好了。
我想,她身子不好,可能是氣的吧。
「她自己左右爲難,可不是生氣嘛。」祥婉儀道。
「貴妃娘娘到底是不忍心讓陛下爲難。」康婕妤這樣說。
「她是不忍心,可陛下還不是讓她爲難。」
「行了,你們少說幾句。」我道。
「皇后娘娘,您呀就是個菩薩心腸的好人,早說趁他病要他命,你倒是不捨得呢。」祥婉儀道。
「有些話不要亂說。」
「我就在咱們幾個眼前說,又不和旁人說,對了,二皇子三皇子明年也應該入學了吧。」
說到孩子,康婕妤的話便多了起來,她向來算不上得寵,自然視兩個孩子爲寶貝。祥婉儀也是如此,當初自己沒孩子的時候,我讓她趁年輕趕緊生一個,那時候她渾不在意,覺得孩子這種東西逗逗別人家的就好。現在,自己生了孩子,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孩子身上了,說起孩子,竟也能講出一堆東西來。
想來,女人大抵都是如此吧,便是薛氏,爲了四皇子,也看了不少醫書,都說久病成醫,她爲了孩子,也是辛苦。
「說起來,今年宮裏竟然也沒新出生的孩子呢。」祥婉儀道。
「陛下忙,總是不得空。」到底是夫妻,我總不能說我懷疑陛下今年不勤快偷懶了吧。
祥婉儀撇撇嘴:「娘娘是沒瞧見,陛下一心都在貴妃娘娘那裏,只不過最近因爲小薛氏,連貴妃宮裏都不想去了呢。」
「薛家的人也是有意思,難不成覺得隨隨便便一個人陛下就會喜歡嗎?」康婕妤道。
「就是就是,宮裏什麼美人沒有,又不差她一個,」祥婉儀有些嫌棄道,「好好的正妻不做,偏偏喜歡做妾。」
「這話,以後不許說了。」我瞥了祥婉儀一眼,她這話說得,後宮妃嬪,說白了不都是妾嘛,讓旁人聽了,又會得罪人。
「娘娘,」她語氣裏帶着撒嬌,「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有的選,爲什麼要做妾,家裏已經有了一位貴妃,她何必呢?」
「妹妹錯了,只怕薛家覺得貴妃娘娘與他們不是一條心。」康婕妤看得倒是透徹。
祥婉儀一愣:「怎麼會,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
「那也要找個聽話的,明珈,你家裏寵着你,你自然不知道有些人家裏並不是如此,兒女都是向上爬的梯子罷了。」我解釋道。
祥婉儀是幸運,出身好,家裏也團結一致,也就是因爲如此,她纔有些單純,一開始敢和薛氏對着幹。後來,長記性了,遠着薛氏,避着陛下,日子也好過。因爲,她家裏從來沒想過讓其他人代替她。
但後宮裏像祥婉儀這樣幸運的姑娘,很少很少。至少,我便不是。我每天都努力地活着,獨攬皇后權柄,爲我與豚兒的未來殫精竭慮。我知道,只要我一日是皇后,那麼我就永遠是家中最得長輩青睞的人,而一旦出錯,則不可挽回,那麼也會最快被放棄。
我不覺得失望,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道理,所以,我把所有的希望期許都放在豚兒身上,那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我拼命生下來的孩子,永遠不會背棄我的孩子。
他是我的唯一,而我也是他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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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年末的時候,寧貴人那裏傳出了好消息,這一年總算沒白過,來年宮裏又會添上一個孩子。
對於寧貴人這一胎,我還是很重視的,選了最好的太醫照顧,入口的東西也再三叮囑過寧貴人,不要亂喫。
她很是聽話,待忙完了新年,我問了太醫,知道她如今身子還不錯,孕中反應也不強,看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懂事的。
只是,以她的位分,這孩子生下來怕是也照顧不了,但陛下如今壓着宮裏的主位冊封。嬪位之上,寥寥幾人,也是難辦。倒是下面低位分的妃嬪不少。
最開始我還以爲是因爲怕薛氏喫醋,但想着陛下如今一系列的舉措,我猜是因爲想節省後宮的開支,高位妃嬪的月例可比低位高出太多了。
眼瞅着陛下前朝一系列的動作,他就是想出兵越國。打仗,就意味着民不聊生,但也無可奈何。我雖對朝堂上的事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我朝與越國不睦已久,時常交戰。
陛下登基幾年,想來還是想做出一番業績,徹底滅了這個禍端。
這些事,與旁人打聽,又不方便,我便問了豚兒。作爲太子,如今陛下對他也算看重了,時常叫他去養心殿聽大臣商討。雖然,很少能發表意見,但多聽多看總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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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婉儀雖然也是潛邸的老人,但與我的關係不過泛泛,她是少有的從入府便對陛下不感興趣,連寵愛都無所謂的人。
我要是她,我大概也是這樣,她父親爲救陛下而死,留下一雙兒女託陛下照顧,於是,陛下就納了溫婉儀。
救命之恩,結果你讓人家的女兒做妾,想來陛下還覺得是皇恩浩蕩吧,但溫婉儀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雖然不是什麼大家出身,但也是衣食無憂的小姐,現在好了,爹沒了,自己竟然也成了妾室,看旁人臉色,這生活一落千丈。她能喜歡陛下,纔怪了。
而如今,大概是陛下爲了顯示他顧念舊臣的想法,竟然又寵起了溫婉儀,只不過,溫婉儀當初不喜歡陛下,如今也不喜歡,不是拿三公主做筏子,就是把陛下推到同住的白美人那裏。
如今,她大概是真煩了吧,便日日過來我這兒,與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想讓我把陛下打發走。
「這福氣旁人求還求不來呢?」我道。
宮裏有不在乎陛下寵愛的人,也有想要陛下寵愛的人。年紀大些,看透了宮裏生存法則的人,已經不會把情意全部放在陛下身上。但那些年輕的姑娘,總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好,可以讓陛下傾心。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如今妾身覺得就是這個道理。」
「你也要多爲三公主想想。」
「有娘娘在,妾身怕什麼呢?娘娘是宮裏最公正的人,三公主叫娘娘一聲母后,娘娘難不成會不關心三公主嗎?」
她這話,說得我很舒心,我如今求得不就是一個好名聲嗎?寵愛難求,我țů₁便求一個母儀天下的賢后名聲。左右這些孩子我也不過想起來叮囑幾聲,得了不錯的東西就分下去,又不用我手把手養着,很簡單的事情,我爲什麼不做呢?
「我哪裏有你對三公主那般仔細呢。」我推辭道。
溫婉儀道:「三公主日常小事上有妾身與白美人照顧着,可日後出嫁,還是要娘娘做主,娘娘若是憐惜公主,那公主一世榮華便不愁了,妾身又有什麼所求呢?」
「你還有弟弟,如今也大了,陛下怕是會重用他。」
溫婉儀眸色一暗,「妾身倒是希望家弟一生平安,富貴險中求,妾身捨不得他。」
我拍拍她的手:「他也是這麼想的嗎?」
溫婉儀搖搖頭:「男兒志在四方,只是想起父親當年,妾身就怕。」
「那便求個平安符,求個心安,建功立業纔是男兒的追求,我們阻不了他們,只能不拖後腿。」
「若是換做娘娘,那娘娘也忍心嗎?」她有些衝動道。
「總不能折了翅膀,一輩子把他困在牢籠裏,溫婉儀,有些道理,不用說你心裏也清楚,陛下既然想做個面子,你便成全他,對大家都好。」
她沉默一會兒,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宮裏大家都說娘娘好,果然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妾身明白了。」
從那以後,溫婉儀便更像一位妃嬪了,與陛下也有來有往,而私底下陛下與我也說過溫婉儀,說她這些年瞧着沒什麼趣兒,沒想到相處起來竟也是個妙人,這些年也可惜了。
「陛下如今知道了,便不可惜了。」
陛下撇撇嘴道:「溫婉儀的手藝是真不錯,送來養心殿的喫食唯有她做得最好。」他這副可惜的模樣讓我覺得,他可能說溫婉儀不錯,是因爲溫婉儀的廚藝得了他的喜歡。
「旁人做得便不好?」我調笑他道。
他也不避諱我道:「旁人?你們送過來的喫食到底是誰親手做的,朕還能不知道?」
我也跟着他笑,後宮妃嬪送的各種點心,說是親手做的,但頂多親自張嘴吩咐一句,再好一點的可能親手擺個盤。從頭到尾,自己做的溫婉儀怕是獨一份。這也不能怪別人,畢竟洗手作羹湯的妃嬪太少,哪怕知道流程說起來頭頭是道,但做出來的未必能進口,這也是爲了陛下身體着想。
「貴妃娘娘也是如此嗎?」
「表妹啊,她身子不好,聞不得油煙,不過,她烹茶的手藝是不錯。」陛下回味道,又突然對我道,「說起來,皇后似乎對朕不太上心,養心殿那邊,皇后送的倒是少。」
我連忙狡辯:「臣妾與她們爭什麼,左右陛下也說了,不過都是各宮小廚房做出來的東西,陛下若是想喫過來便好,難不成還要臣妾眼巴巴送出去?」
「你呀,就是敷衍朕。」不過,他話頭一轉,「但你確實是個不錯的皇后,朕可聽不少人稱讚你。」
「那陛下呢?」
「朕自然也覺得皇后好,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朕也不用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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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打起來,便是民不聊生,哪怕我軍連續傳來各種捷報,但也依舊有傷亡。那些死去的士兵,也都是父母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一個人的背後都是一家人,從此以後,天人永隔,只剩悲苦。但呈上來的,只不過是陛下奏摺裏冷冰冰的數字。
三年,這三年裏,後宮也節儉了不少。雖然省下來的錢對於龐大的開支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但名義上也是做出了貢獻。
本以爲陛下會一鼓作氣,滅了越國,卻不想得了越國半壁江山後,陛下突然就接受了越國的求和。
我不太明白,還是豚兒給我解了惑,他說,雖然我們勝得多,但兩軍交戰,傷亡難免。若是繼續打下去,得不到休養生息,怕也是一場惡戰,更何況,萬一讓旁人撿漏怎麼辦?
大軍回朝,本是件開心的事情,卻不想一道帶來的還有越國送過來的和親公主。聽說這位公主生得傾國傾城。我對這種傳言,不屑一顧,名聲嘛,不都是吹出來的嘛。
可不想,宴席之上,見了才知道,傳言有時候也是真的。我本以爲薛氏的容貌已是上等,卻不想越國公主的容貌也極好,兩人可Ṫũ̂ₘ以說是平分秋色了。
這也怪不得,陛下見了,眼睛一亮,明明之前與我說,封個昭儀留着養老就行,如今大手一揮,直接封妃。
行吧,他是皇帝,他開心就好,左右再喜歡也不過是個和親的公主,若是這容貌生在旁人身上,我可能還會擔心,但在越國公主身上,我卻不太擔心。畢竟,非我族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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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妃是真的得寵,陛下似乎也是對她着了迷。她與宮裏其他妃嬪不一樣,性子高傲得很,哪怕是對上我這個皇后,她都有些不屑一顧。我猜着是因爲覺得自己身爲公主,出身高貴,可也不想想,這裏可不是她的越國。
因着她這樣,也搞得後宮裏怨聲載道,這幾年因爲打仗的緣故,也沒有再選秀,宮裏沒見新人,老人我管得很是順手。難得來了這麼個刺頭,倒是讓我頭疼。
不過,想着陛下如今喜歡她,我也只讓那些妃嬪避些鋒芒,忍忍就好了。左右,都是些小事,上不得檯面。若真鬧起來,閉着眼睛也知道陛下會護着誰。而我也愛惜羽毛,不會爲了這些事情與陛下爭執,沒意思。
只是,我沒想到還是鬧到了薛氏那邊。和妃搶了薛氏看中的料子,薛氏那性子,平日裏也是別人讓着她,除了陛下,沒人能讓她低頭,自然會與和妃對上。
因此,就鬧到我這裏,兩個大美人,看着是很賞心悅目,但是,吵起來我一樣頭疼。都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一個新歡一箇舊愛,我能怎麼辦,當然是一邊說場面話,一邊讓人趕緊請陛下過來,自己的女人自己解決吧。
不然,誰知道他會不會日後記恨我。
只是,我沒想到,陛下是被我請過來了,但是一樣吵得厲害,我這殿裏今天是安靜不了了,真想讓她們出去找個其他地方吵。
而我也發現,陛下對和妃的喜歡,似乎一點也不比薛氏少,不然按以往他的性子,肯定會護着薛氏。這個發現,讓我有點不痛快,且不說和妃一看就不是個本分的人,就說我與薛氏這些年處下來,也有幾分情誼,自然覺得她可憐。
我想打圓場,但奈何她們都不給我插話的機會。最後,解救我的,還是因爲五公主又病了。
五公主是白嬪的女兒,當初三公主未能養在她那裏,如今生了五公主,陛下到底是給了她幾分面子,升了位分。只不過因爲三公主的緣故,再加上她與溫婕妤的關係一直不錯,因此兩個人還是同住一宮。
只不過,與三公主相比,五公主的身子就不太好,直接原因大概就是她是早產,太醫說胎裏不足。不過,有四皇子的例子在前面,似乎五公主也沒什麼問題。
但實際養起來,卻發現,五公主真的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辛苦得很。白嬪因爲這個孩子,如今人也憔悴了許多。不是所有人都像薛氏那樣,病着也美得動人。因此,陛下對白嬪漸漸就冷了下來。
所以,我便以此爲理由,脫了身,留下陛下與薛氏、和妃兩個。離開了她們,感覺外面的空氣都好了。
待到了白嬪那裏,發現五公主已經睡了,白嬪、溫婕妤在教導三公主女紅。我摸了摸五公主的額頭,發現溫度不高,倒沒有宮女說得那麼嚴重。
還是白嬪給我解了惑,說她們聽說薛氏、和妃在我那裏鬧起來,如今陛下也過去了,就想了這麼一個幌子讓我脫身。
「你們兩個膽子也太大了。」我道。
「阿杏昨夜了發熱,鬧了一晚上,也就這會好了些,也算不上胡鬧。」白嬪道。
「辛苦你們了。」
白嬪笑得溫柔:「這怎麼能算辛苦呢,妾身只希望阿杏可以少受點罪,還好,阿婉小時候健健康康的。」
我瞧着一旁安安靜靜繡花的三公主,摸了摸她的頭,她抬頭叫了一聲「母后」,還給我看她繡的翠竹,還不錯。我想起與她同歲的二公主,明明祥婉儀女紅好得不得了,可二公主似乎半點都沒遺傳到,反而喜歡舞刀弄槍,天天纏着二皇子三皇子教她武藝。若不是豚兒大些,又是太子,整日裏忙得很,怕是豚兒也會被那個小丫頭纏上。
「阿婉小小年紀繡得就這麼好了啊。」
三公主笑得羞澀:「母后喜歡,那等阿婉繡完就送給母后。」
「好,真乖。」又乖又軟的小姑娘,誰不愛呢。我一邊和白嬪她們說話,一邊 rua 着小姑娘。自從豚兒大了,也裝模作樣端起太子的架子,除非和我撒嬌,不然我也 rua 不到他了。
剩下幾個,二皇子三皇子也大了,四皇子雖然這幾年健健康康,沒什麼大問題,但我一想到他小時候病得那樣,也怕他萬一再出事,砸我手裏怎麼辦。二公主和我倒熟悉,但撒手沒,我根本就抓不住那個小丫頭,唯有三公主,年紀真好,人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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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宮女來報,我宮裏那幾位都走了,我也打道回府了。問了宮女才知道,陛下還是各打五十大板,還不是不捨得。
「那今晚陛下去誰宮裏,不會打算自己睡養心殿吧。」
藜蘆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又瞧了鳶蘿一眼。「說啊,你看鳶蘿做什麼?」鳶蘿跟着我出來,自然也不明白藜蘆在看什麼。
「陛下說,今晚來娘娘這兒。」
「好傢伙,禍水東引。」我嘟囔一句。
陛下今晚過來得晚了些,若不是藜蘆一再說明陛下離開時確實說了,我都懷疑她在誆我。
老夫老妻,我和陛下之間其實沒啥好說的。談情說愛,抱歉,我對情愛不感興趣,想必陛下也不想和我說這方面。談詩論賦,我更不感興趣,最後只能說家常。
和正妻討論妃嬪與孩子,也算蠻無聊的。只不過陛下突然與我說,他想把六公主交與和妃撫養。
六公主才半歲,生母是梅貴人宮裏的宮女,死於難產,陛下顧念公主小,便一直留在梅貴人宮裏照顧。我本以爲,這個孩子他就準備養在梅貴人那裏了,日後尋個由頭,升個嬪位,也算應當,沒想到整了這麼一出。
「梅貴人那裏?」
「皇嗣不就應該養在主位妃嬪那裏,梅貴人養了這些時日也算可以了。」
我與梅貴人,沒什麼私交,自然不會爲她多費口舌:「陛下說的是,只是,這事和妃也願意嗎?」
「左右,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朕也不忍心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陛下說得這樣直白,我倒是一愣,他如何這樣確定和妃無子,還是他做了什麼,不過,我也不關心。
第二日請安後,我把梅貴人留下,與她說了這件事,她反應慢了半拍:「娘娘怎麼突然要把六公主送走?」
「這不是本宮的意思。」
她聽了這話,腦子轉得倒比平常快,很快就反應出是誰的意思:「是陛下?」
見我點頭,她再問:「妾身真的不ẗúₜ能留下六公主嗎?」
「你覺得你可以讓陛下回心轉意?」我問,她失落地搖搖頭,她若真有這個本事,怎麼還會是個小小的貴人呢?
「行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六公主的東西,儘快送到和妃那裏。」
她猛地跪在我面前:「娘娘,妾身求娘娘幫幫妾身,妾身只有一個六公主啊。」
我彎腰抬起她的下頜:「幫你?本宮爲什麼要幫你?」
她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給我磕頭。「行了,事已至此,你若識抬舉,對你對六公主都好,你這樣豈不是在打陛下的臉。」
「可是,和妃娘娘,她怎麼會真心對六公主啊。」
「怎麼不會,你不也一樣不是六公主的生母嗎?你與和妃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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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貴人不知道是不是聽進去我的話,還是老老實實把六公主送過去了,聽到消息時,剛好康昭儀帶着四公主過來與我說話。
「這是陛下的意思?」
「嗯。」我點點頭。
她抱着四公主,對我道:「幸好娘娘這些年一直護着我們母子四個,不然,妾身怕也留不下自己的兒女。」
我嘆了一口氣:「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如今的地位,也是你自己爭氣。」
康昭儀小門小戶出身,容貌性情都不是宮裏拔尖兒的,陛下的寵愛也稀薄,如今能爬上昭儀的位置,都是她自己肚子爭氣。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宮裏誰比得上她啊。
「沒有娘娘,自然也不會有妾身今日,娘娘的恩情,妾身都記得。」
我就喜歡這樣聰明本分的人,康昭儀很好。
六公主在和妃那裏沒幾天就病了一場,六公主的身子比五公主好多了,雖然年紀小,可從出生就沒病過,梅貴人一直都悉心養着。如今,這麼一病,很難不讓人多想。
梅貴人去和妃那裏想見見六公主,卻被和妃攔住不許見。我派鳶蘿去瞧了瞧六公主,回來後聽她說,六公主小臉蠟黃,瞧着比五公主還嚴重,只不過和妃似乎並不擔心。
經過太醫盡心醫治,六公主的病拖了五六天,還是好了,但梅貴人又病了。
只是,我沒想到,和妃竟然嫌棄六公主體弱多病,不想要了。這原本是好事,送回給梅貴人,也算皆大歡喜了。可是,她想養康昭儀的四公主,說四公主年紀稍大,身子也健康,必然會養得白白胖胖的。
這幾年,宮裏添了五皇子、四公主、五公主和六公主。皇子,陛下是不會讓她養的,五公主又是出了名的病弱,因此,盯上健健康康的四公主似乎也沒什麼。只是,宮裏的孩子,又不是街上的菜,讓她挑來挑去的。
康昭儀聽了消息,就亂了手腳,她本也不是什麼膽子大的人。我安慰她說,陛下不會同意的。
這風聲傳了好幾天,若同意早就同意了,我讓人壓下去,但和妃那邊又不安分。我到底還是問了陛下的意思。陛下道:「無憂在康昭儀那裏養得好好的,朕糊塗了不成會送到和妃那裏?」
聽了這話,我也放心,他雖然喜歡和妃,但至少腦子還算正常:「只是,和妃那邊,怕是覺得陛下同意,陛下可聽到如今後宮裏的傳言?」
「這種事,皇后你就應該早早壓下去。」
「和妃有心,臣妾也不好辦啊。」
「有心?」陛下冷笑一聲,「你告訴她,再興風作浪,六公主也抱回梅貴人那裏去。」
有這句話,我雖然放心,卻一想到當初也是陛下不顧梅貴人意願,讓梅貴人把六公主送過去,又覺得這個男人太過於薄情了些。
六公主生母低微,想來如今陛下都不會記得那個女人長什麼樣。但六公主也是他女兒,可如今似乎就像個物件兒,喜歡和妃便讓和妃養,不喜歡了便又以此威脅和妃。
想來,孩子多了,那些見得少的孩子,便不在乎了,左右情分淺也不缺這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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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的時候,豚兒抱着四皇子,身後還跟着二皇子、三皇子和二公主,這一串的孩子過來,讓我一愣。四皇子從豚兒懷裏下來,一起給我請了安,又往我懷裏擠。
「你們怎麼湊一塊了?」
「我在御花園遇到哥哥姐姐了,也想母后了。」四皇子被薛氏養得很乖,白白胖胖,聲音也奶聲奶氣。
和他一比,稍大的二公主就像大他一兩歲了,兩個人的膚色更是對比鮮明,二公主愛玩愛鬧,跟個小黑猴一樣,倒是和三皇子更像親兄妹。
二皇子與三皇子一母同胞,小時候被康昭儀悉心養着,宮裏妃嬪也都喜歡,一直都是打扮得一模一樣。只不過,孩子大了,興趣倒不一樣。二皇子好文,陛下當着我的面還誇過好幾次,而三皇子喜武,對讀書沒什麼興趣,被太傅罰了好多次,康昭儀說起這個就頭疼,但練武也不輕鬆,偏偏他堅持下來了,就是人黑了、瘦了,如今和二皇子站在一起,一黑一白,有趣得很。
「我也想母后了,正好和三哥哥一起碰到了太子哥哥和二哥哥。」
「這倒是巧了,正好趕上午膳,母后也好久沒和你們一塊用膳了。」
我讓宮女去各宮通知他們的母妃,免得又不知道孩子去了哪裏。
口味上,二皇子與三皇子嗜甜,二公主愛辣,每次辣得小臉通紅也一直往口裏塞。四皇子因着身體緣故,薛氏一直只讓他喫清淡的食物,口味重些的都不允許他喫。好在宮裏名廚薈萃,什麼樣的菜都能做得有滋有味。至於我和豚兒,我們兩個只要好喫,來者不拒。
喫完飯,四皇子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拍肚子,可可愛愛的。我讓他別馬上就歇着,好不容易哄着他起來和二公主幾個遛一遛。
平日裏,薛氏看他其實挺嚴,和兄弟姊妹都不算很熟,好在二公主是個話多的,扯着他叫弟弟,把他哄得眉開眼笑。
只是,我沒想到可能就是二公主把他哄得太開心了,以至於二公主身後也多了一個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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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時間和豚兒聊聊,我問了他最近功課如何,他回道:「母后放心,我都好好學。」
「比平兒還認真?」
豚兒一本正經道:「二弟只攻文,總是研究史籍,我和他不一樣,父皇都誇我,說我文武雙全呢。」
「你也別太當真,如今進學的就你們三個皇子,平兒愛文,安兒喜武,你與他們一比,自然是文武雙全。」
「那也是文武雙全。」
「好好好,聽豚兒的。」
「母后,都說了不要叫我豚兒,要和父皇一樣叫我熠兒。」豚兒不滿道。
我生豚兒那時候,自己年歲也不大,瞧着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只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都說賤名好養活,所以,我也打算起個名字壓一壓。選來選去,定了豚兒,豚,就是小豬,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像小豬崽一樣,長得白白胖胖。
自從豚兒大了些,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就好面子不許我叫,說在弟弟妹妹面前沒面子。乳名,大多都寄託了起名人的期許。二皇子三皇子的名字連起來是平安,四公主是無憂,是康昭儀一貫的風格,生在皇家,富貴榮華生來就不缺,只求孩子一生平安無憂。四皇子身子不好,薛氏就起了「長生」二字,希望孩子長命百歲。三公主阿婉,是溫婉儀希望她長大後是個溫婉的姑娘,五公主阿杏,是她出生在杏花開得正好的時節。
但宮裏,最與衆不同的二公主小丸子,祥婉儀懷孕時,總喜歡蓮藕丸子、蘿蔔丸子之類的東西,但我萬萬沒想到,孩子出生後,我問她有沒有想個什麼小名,她脫口而出一個「小丸子」把我驚了。但見她喜歡,也就隨她了。
「好好好,熠兒熠兒,滿意了?」
豚兒往我身上一靠:「母后真好。」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我也只能和母后撒嬌,一出去就要假笑,好累。」
「忍着,熠兒,母后知道你辛苦,可身在其位,就應該如此。」
他是長子,便是我不逼着他,可若他日後不做皇帝,還會有好下場嗎?嫡長子啊,從出生就逃不了。
豚兒點點頭:「我明白的,我只在母后面前說說。父皇最近也一直誇我,但父皇也好喜歡四弟。」
「沒事,他還小,你現在和平兒安兒相處得很好,日後也會和其他弟弟妹妹相處得很好。」
「那若他們不和我好呢?」
我笑了笑:「你自己不知道嗎?」
豚兒也看着我笑:「我知道,可是——」我打斷他的話:「沒有可是,你看着如今後宮裏大多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可這麼多女人,怎麼會沒有私心,你知道爲什麼母后可以讓她們和平相處嗎?」
豚兒想了想,歪着頭道:「因爲,母后去掉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
見我點頭,他道:「那和妃呢?」
「她是和親過來的公主,你父皇願意給她幾分臉面,我又何必去打擾呢,更何況,梅貴人向來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可後宮啊,不是你老實別人就不找你。」
梅貴人,我看着是真的老老實實的,除了請安,基本上就不怎麼出門,與旁人也沒什麼交往。當初,康昭儀其實和她蠻像的,但康昭儀聰明得多,知道向我投誠,這些年下來,康昭儀結交的妃嬪也不多,不過是祥婉儀、溫婉儀幾人。她位分高,也隨意些。可梅貴人不一樣。
「所以,父皇對和妃也是一時興起?」
「行了,怎麼對你父皇后宮感興趣了?」
「我就是好奇。」
我點點他的額頭:「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別與後宮牽扯太多。」
「我又不與旁人說,母后,你和我說說。」
見他一副好奇的模樣,也不知道隨了誰,我自詡不是什麼愛八卦的人,陛下這方面,我想了想似乎也不像,不過皇帝嘛,誰知道會不會自己暗地裏偷偷看八卦,想想還挺有趣。
「你呀,過幾年等你再大些,有了妻妾,你盯着她們就知道了,現在別想這些,我聽說前日裏,陛下給你佈置了策論,完成了?」
他小臉一皺:「母后,爲什麼要提起這種不開心的事。」
「讓你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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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梅貴人、寧嬪都與和妃走得近,梅貴人我猜着是因爲六公主的緣故,但寧嬪我就不明白了。在我看來,她與和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而且,聽人來報,她去和妃那裏的次數比梅貴人還多,但每次也不是避着下人談話,我也搞不懂。
至於,我爲什麼這麼清楚,自然是因爲各宮都有我的眼線,他們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替我盯着後宮裏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不然,我爲什麼能把後宮管得井井有條,難不成真的靠我的賢惠來感動她們,靠我識人的本事來明辨是非?要真有這個本事,我還做什麼皇后,出去招搖撞騙不是更好?
既然,不知道她們打什麼主意,就只能讓人先盯着,到時候及時發現。
也不知道是不是梅貴人的緣故,我聽說六公主最近身子一直好好的,倒是梅貴人自己兩頭奔波,忙得不行。
許是陛下對和妃的新鮮勁過去了,最近都沒怎麼去和妃宮裏,也可能是想冷她些日子。倒是薛氏那裏,陛下去得勤。這些年,陛下對薛氏也是真心喜歡,儘管這喜歡其實不值一提,但至少後宮裏這些妃嬪是比不了薛氏的。
正想着,薛氏就過來了,難得見她身後沒有跟着小尾巴四皇子。問了才知道,四皇子跟着二公主一起迷上了練武,薛氏與我抱怨,說四皇子都黑了不少。
「小孩子,多動動也是好的,你瞧小丸子,整天跟個瘋丫頭一樣,可壯得跟頭牛似的。」
「同樣是養孩子,祥婉儀倒是比我輕鬆許多,四皇子從出生起我就小心翼翼照顧着,便是如今瞧着與其他孩子沒什麼區別,可我一刻也不敢忽視了,偏偏祥婉儀照顧孩子,順風順水的。」說起照顧,她又自怨自艾起來。
和別人比,祥婉儀是挺輕鬆的,對二公主也不怎麼拘束,前日三公主還給我送了她剛繡的帕子,小小年紀繡得有模有樣,而二公主至今拿針都能要了她半條命,明明祥婉儀的女紅那麼好,二公主卻一點也沒學到。
我與她說,應該管管二公主,她總是嘴上答應着,實際上卻由着二公主。我這個做嫡母的,自然也不想做什麼壞人,就這麼任由二公主鬧下去。
左右是皇家公主,身份尊貴,旁人能說什麼呢?
「行了,你也別抱怨了,長生如今也好好的。」
「可每每想起當初太醫的話,我心裏都不安,我就生怕我一個沒注意,就——」後面的話,她覺得不吉利就沒說出口。
「長生剛生下來那會兒,跟個貓仔一樣,太醫自然往嚴重了說,你看,如今太醫請脈不也都好好的嗎?」
「唉,我總覺得心口懸着一把劍,指不定哪天就落下了。」薛氏悠悠道。
「你呀,就是喜歡多想,沒事的時候,多出門走動走動,少看些傷春悲秋的東西,自然也就好了。」
「我不喜歡和她們走動,話不投機半句多。」
「大家相處這麼久,你又何必介意?」
薛氏癟癟嘴道,「想起來心裏就不舒服,索性少見面就好,我也知道,也不能都怨她們,可是,可是我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這一關。」
她說到這裏,我就不禁感慨,喜歡她看重情分,要是換我,這麼多年,我早就忍不了了,一旦不看重情分,自然會換了目標,轉向權勢。
所以啊,薛氏這樣就很好,我也習慣抽空與她談談心,讓她別țū₃太沉迷其中,以至於別哪天真的看破情愛,與我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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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貴人診脈時,發現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我想着馬上要中秋了,也算是個好消息,所以讓林貴人暫緩幾日與陛下說,求個好兆頭。
她當年失了孩子,我本以爲她會鬱鬱寡歡,一蹶不振,沒想到到底是個讀書人,看着柔柔弱弱,骨子裏卻堅韌不拔。只不過,這幾年我雖有意照拂她些,她自己也很爭氣,只不過肚子不爭氣,以致位分一直卡着。
想來,懷孕生子也要靠緣分,緣分不到沒用,不過現在倒是好了。
陛下知道後果然很高興,中秋本就是個好日子,又得了好消息,當場允諾林貴人,無論男女,只要孩子生下就晉嬪位。林貴人喜不自禁,但我瞧着我旁邊的薛氏又有些不高興,一雙美目瞪着我,我朝她笑了笑,她置氣地轉過頭不看我。
想來,她知道我是有意的,可陛下難道就猜不到了,管他人爲還是意外,上位者不都喜歡這種巧合嗎?
我討陛下開心,又怎麼樣?
這幾年,林貴人與寧嬪、安貴人關係還是不錯,因此,我囑咐她有孕要仔細些時,她想也不想就說,寧嬪生了五皇子,有她照顧自己不用我太過擔心。
見她這樣說,我也隨她,反正,我瞧着她們關係一直不錯,也挺好。
倒是安貴人因爲沒孩子,有些悶悶不樂,是啊,能開心嗎?三個人,就她自己沒孩子不說,而且,陛下就是看孩子升位分,除了最開始潛邸出來的人,其他的,但凡沒孩子全是嬪位以下。
位分低,待遇自然就低,怎麼能不上進呢?我覺得這個制度很好,不然,僅僅靠寵愛,對有些人未免太不公平了。
「來年,宮裏又要添個孩子了,不知道是皇子還是公主?」康昭儀道。
「皇子公主都好。」我道,反正,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能做什麼呢?也不是我自大,反正如今我瞧着這些皇子,沒一個比得上我的豚兒,那麼,再多又如何呢?
沒一個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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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下了幾場大雪,鋪天蓋地的雪花,轉眼之間就銀裝素裹。各宮的炭火我也早早讓人準備了足量的,尤其是皇子公主那裏。
我如今,越發懶得動彈了,尤其是天冷的時候,恨不得半步也不要踏出門去。聽豚兒說,小丸子帶着人在御花園裏堆雪人。
「都有誰去了?」
「二弟三弟四弟,哦,三妹妹也去了。」
「那你怎麼過來了?」我問豚兒。
他飲着熱茶,特別貼心道:「我猜母后又懶得出門,怕您無聊,所以過來和您一起打發時間。」
「小促狹鬼,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不也是懶得動。」
小丸子必定也邀了他,只不過豚兒怕只是去露了個臉就溜了過來。
「母后,看破不說破嘛。」
「你呀。」
「大概,兒子像娘吧。」見我要打他,他放下茶盞就躲開了,靈活得很。
我瞧着他那模樣,不禁想笑。這麼大了,在我面前還像個孩子,可轉念一想,本來也就是個孩子。
「貴妃也讓長生出去?」
「薛娘娘不想有什麼用,腿長在四弟身上,難不成還能綁起來。」
我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男孩,其實鬧騰點也無妨。孩子健健康康,才喜歡調皮搗蛋,要是整天病懨懨的,那哪裏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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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這羣出去堆雪人打雪仗的孩子還是健健康康,倒是六公主和五公主又病了。
只不過,我沒想到這次六公主竟然病得很重,等我與陛下知道時,情況已經很不好了。
和妃甩鍋說,孩子是梅貴人照顧着,她不知道具體情況。梅貴人說是和妃怕擔責,就讓太醫一開始不要把病情與我們說得太重
她們互相扯皮,可以容後再議,但六公主耽誤不得。可有時候,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就像六公主,到底是在臘月中旬嚥了氣。
梅貴人抱着六公主哭得肝腸寸斷,我讓人分開。人都沒了,總不能如此,可梅貴人抱着六公主不撒手,最後竟一頭撞死了,到死手裏也抱着六公主。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爲六公主報仇。
我驚得後退一步,撞死啊,要多狠心纔可以,場面自然也不好看。妃嬪自戕是大罪,但梅貴人這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索性讓陛下管吧。
陛下聽了只不過讓葬了,看樣子既不追封也不連累母族,也挺好的。
五公主的病反反覆覆,六公主沒了,我只希望五公主別有事,去瞧她,便見白嬪望着熟睡的五公主抹淚。見了我,便與我說心裏的不安。
這本沒什麼,只是,說着說着說到三公主身上:「阿婉也是,明知道阿杏體弱,那日從外面回來,帶着一身寒氣就過來見阿杏。」
「阿婉小,又不是有意的,她也是爲了給阿杏瞧梅花。」
白嬪抹着淚道,「娘娘,妾身就只有阿杏了,您說,萬一阿杏她熬不過來怎麼辦啊?」念着五公主還睡着,她也不敢大聲說。
我道:「話怎麼能怎麼說,阿杏只是着涼,小孩子嘛,再說了,你還有阿婉。」
「阿婉,呵。」
我低聲呵止道:「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若阿婉知道,該傷心了。」
許是我的語氣重了些,白嬪急忙道:「是妾身糊塗了,娘娘也知道,妾身本來就不是什麼聰明人。」
「行了,你也別累壞了身子。」
安撫了白嬪,見五公主睡得熟,我也沒再繼續留着,剛一出門,就看到轉角處的三公主阿婉,身邊並沒有跟着的宮女。
我不免心裏一驚,不知道她是剛來,還是聽了我們的談話,她見了我倒很歡喜,我衝她招手,她就向我跑來,說繡了新的帕子,想送我。
身爲嫡母,名下孩子很多,但送我自己繡的帕子,阿婉還是第一個,不免讓我產生有個女兒真好的想法。阿婉見我喜歡,便總是繡了送我,我叮囑她仔細眼睛,好在她描的花樣多是祥婉儀給的,模樣可愛卻不復雜。
由她牽着我的手,一起去她寢殿裏拿帕子,她讓宮女去給我拿點心,然後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想,她應該是聽到剛剛的話了,可能想與我說什麼,就讓鳶蘿也出去守着。
見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她抱着我的手問:「母后,我真的不是故意讓妹妹生病的,我只是想給妹妹看梅花。」
「母后信你。」三公主怎麼會有什麼壞心思呢,五公主身子不好,冬天裏也出不去,自然無聊,作爲姐姐,給妹妹帶點東西很正常。豚兒也時常給我送開得正好的梅花,很正常。
白嬪怕是想多了,病急亂投醫了。
「母后,白母妃是不是不喜歡阿婉了?」小姑娘眉頭緊皺,看得我心疼。
「怎麼會?」
「可是,自從有了妹妹,白母妃每天都顧着妹妹。」
「因爲妹妹年紀小啊。」
阿婉搖搖頭:「不一樣的,」她指了指心口,「不一樣的,可是,我與妹妹都是白母妃生的,爲什麼?」
爲什麼?大概因爲阿婉玉牒上寫的生母是溫婕妤,所以,白嬪才覺得這個女兒指望不上了,可這也是白嬪自己求的。當初,溫婕妤只是撫養阿婉,而改玉牒是在白嬪懷阿杏的時候,是她自己的主意。
對此,陛下倒覺得白嬪識趣,可白嬪不說,陛下也不會這麼做。如今,她又覺得靠不上阿婉。有一句話白嬪說得對,她真的不是個聰明人,又喜歡胡思亂想。
見我不說話,她問我:「是因爲我養在母妃這裏嗎?」
「等阿婉長大就明白了。」
「要多大才算大?」
「像你太子哥哥那麼大。」
阿婉點點頭:「那母后會不會不喜歡阿婉?」
「怎麼會,母后會一直喜歡阿婉的。」
阿婉歪着頭想了想:「妹妹會好起來嗎?阿婉希望妹妹好好的。」
「你沒去看阿杏嗎?」我隨口一句,卻不想阿婉道:「白母妃不想阿婉去看妹妹。」
「大概怕阿婉病了。」
阿婉使勁搖頭:「不是的,白母妃好凶,以前不是這樣的。」說着她眼裏就湧出淚花了。
我拿帕子給她擦臉,安慰了她幾句,她自己道:「沒關係,還有很多人都喜歡阿婉的,她不喜歡阿婉,阿婉也不喜歡她了。」
我想,如今白嬪已經是嬪位了,也不應該繼續和溫婕妤住在一起了。一直沒搬,是因爲我想着,白嬪與溫婕妤相處得不錯,而且白嬪又是阿婉的生母,如今想來,我大概錯了。
若繼續下去,阿婉還不知道會被白嬪影響成什麼樣子,還是早早搬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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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陛下又準備選秀了。他倒不是個多看重美色的,主要是前朝一直催,畢竟,陛下自登基以來,就進行過一次選秀。
前朝那些人,說是什麼爲繁衍皇家子嗣考慮,實際上打什麼主意都心知肚明。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再有個性的進來了也要老老實實被我管着,她們小打小鬧我也不在意,又動不了我的利益。
其實,稍微小打小鬧還挺有趣,不然,後宮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陛下自然也不喜歡來,就要有爭有搶的他才覺得自己是個香餑餑。
可大家年紀都不小了,心思早就淡了。
薛氏說,她家裏怕是會送人來,讓我在殿選的時候打發了。這種要求,我自然允了,但想到上次選秀,陛下自己偷偷跑了,我就有了一個想法。
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索性讓貴妃陪我一起,這樣,我還不得罪人。和陛下一說,他沒什麼意見,反而覺得我做得很對,大度。
我又和薛氏說了,她推託,我道:「你就不想看看今年的秀女如何?」
「日後又不是不能看。」
「先看看總是好的。」
「娘娘是覺得自己沒意思,就讓我一起去吧。」
有時候,薛氏真的是單純得可愛。
但我萬萬沒想到,我這一次的做法,真的很有先見之明。
小薛氏上場,陛下看都沒看就賜了花,我瞧見薛氏笑得開心。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禮部員外的女兒,王氏,聲音好聽,但沒想到她一抬頭,竟與薛氏有七八分像,而陛下一錘定音留了牌子。我看到薛氏手裏的帕子被攥得緊緊的,好在她記得這是選秀,沒公然與陛下對上,讓陛下下不來臺。
有了王氏這一個,其他人似乎都黯然失色。入宮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剩下很多都被陛下點了鴛鴦譜。
本以爲,晚上陛下會去薛氏那裏,沒想到陛下去了一趟,還是回我這裏了,不知道是被趕出來還是其他的。我正在瞧留牌子秀女的位分與住處,剛入宮,不好給太高,免得日後沒地方升位分。至於住處,也終於能把白嬪搬出去了,與陛下說了白嬪的事情,他沒有多想什麼,只是覺得我做得對,他竟然沒有想起來。
呵,等他想起來,還不知道哪天呢?
只是,陛下看着位分時,說給王氏賜個封號,這倒是第一次:「陛下想賜哪個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皎』這個字很好,皇后覺得呢?」
「陛下想的自然是很好。」
「陛下瞧瞧,其他的還有什麼補充?」
「李氏搬去和昭儀那裏?」
六公主沒了,梅貴人又撞了牆,和妃也受了牽連,降爲昭儀。
「貴妃向來不喜歡與人同住,四公主還小,康昭儀那裏也不好再住新人,我想着,也就和昭儀那裏是她自己住,地方又寬敞,所以讓李氏搬去,陛下覺得不好?」
他搖了搖頭:「倒是沒有,皇后安排得很妥當。」
只是,他再看了看道:「溫婕妤那裏朕記得還有一個貴人和一個常在住着?」
「是。」
陛下叩着桌子道:「既然如此,讓皎常在也一起住到和昭儀那裏,溫婕妤這邊就不住新人了。」
薛氏與和昭儀不和,如今和昭儀那兒又住上一個像極了薛氏的皎常在,想想以後就熱鬧。有些事情沒鬧到明面上,陛下怕是以爲他後宮裏姐姐妹妹親如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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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這一陣,康昭儀與我說,最近宮裏又有傳言說林貴人的孩子不祥,所以六公主纔沒了。
「這都多久的事了?」
「還不是太醫診出林貴人懷的是個皇子,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不是都壓下去了?」
康昭儀道:「宮女太監們私下還是會說,妾身遇到好幾次,人多口雜總是管不住。」
「管不住就是不夠狠,下次再遇見就讓人杖斃了,也好整頓一下風氣。」
康昭儀看了我一眼:「娘娘說的是。」
「林貴人那裏如何了?」
「妾身瞧着還好,能喫能睡的,心態倒是不錯,肚子裏的孩子也算乖巧。」
「那就好。」
待新人進了宮,又開始小範圍地拉幫結派,我冷眼瞧着她們折騰。見薛氏對皎常在各種看不上,我便也扯上和昭儀,讓她們幾個一起鬧去。
只是,我沒想到林貴人這一胎還是出了意外。這一胎其實我沒太過上心,因爲她自己看着上心,又說有寧嬪照顧着,但我閒來無事想關心一下她,便讓太醫過來問了問情況。
這一問,我看出了問題,太醫說話似乎有所躲閃,細問才知道,林貴人這一胎正因爲不怎麼折騰,沒什麼孕吐反應,她食慾一直很好,孩子就養得大了些。
孩子大了,生產便不易。但後宮的女人,哪裏比得上皇嗣重要,只要皇嗣健康,那麼妃嬪生產時多受點罪也無妨,哪怕是死了也要感恩戴德。
「可會有危險?」
「若早早控制情況便不會這麼嚴重。」
我讓人去注意林貴人的飲食,可如今已經快生了,我不知道會不會順利,只是思量着若出事,那這個孩子應該交給誰最合適。
林貴人是足月生的,半夜發動,正好那日陛下歇在我這兒。我們都歇下了,下人來報,我剛欲起身去瞧瞧,便被陛下按下。
「更深露重,你又不是太醫過去做什麼?」
「林貴人是第一次生,臣妾不放心。」
「你去了又幫不上她,趕緊睡吧。」這一比,似乎這個孩子都不是陛下的,他也太不上心了。也是,孩子多了嘛,不缺了。
更何況,林貴人懷孕正好趕上新人入宮,她不能侍寢,便被陛下拋之腦後,本來情分就淺,久而久之就更淺了,以至於如今,他自己不去看,也不讓我過去折騰。
也好,陛下說得也對,更深露重,我也不想出門,如今他都說了,我便順着他的意。
夜裏睡得好,第二天一早起來伺候陛下起身,送了他去早朝,我才問起林貴人。
鳶蘿說,還沒有生下來。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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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貴人,應該是林嬪了,孩子生下了,是個皇子,八斤八兩,怪不得差點要了林嬪的命。
不過,孩子其實養得很好,陛下也去瞧了瞧,說孩子健康,林嬪對孩子上心。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其他話了。
陛下近來提起秋獮的事,如今才入夏不久,但這些事準備起來也麻煩。我多問了一句,想帶後宮哪些人過去。
「由皇后安排吧。」
我想着能跑能跳的皇子公主總是都要過去的。這樣一來,她們的母妃也都要ťų⁻過去,其他的便再挑幾個受寵的就可以了。只不過,到皎常在和薛氏那裏就有些麻煩了,無他,不過是因爲這兩個都有了身孕。
皎常在年紀小些還好,薛氏的年歲也不小了,身子也弱。但想來秋獮四皇子是一定想去的,薛氏又一向把這個兒子當寶貝,想來也要去。這麼一來,她就有的折騰了。
過了些時日,見陛下那邊已經放出了風聲,我這裏也給了消息。
幾家歡喜幾家愁,難得出門,自然沒人不想出去的。這時候,就要看業績了,沒孩子就只能拼寵愛了。哪怕夏天裏也去園子裏避暑,但大家對秋獮依然期待。
我也不例外,後宮再奢華,也不過一塊四四方方的天地,日日瞧着,早就煩了厭了,更別提其他人了。想擺脫這種情況,我大概只能等着陛下日後駕崩了,我成了太后纔會自由些。不然,有陛下,我每日也不能偷懶。
眼瞧着,豚兒一天天大了,過兩年就可以娶妻生子了,我的好日子也快了吧。但想想陛下身子骨一向不錯,他雖然政務繁忙,但抽空還是會練練武藝,看起來沒病沒災的,該不會很能活吧。
我瞧着自己茶盞裏泡的養生茶,嘆了一口氣,生活不易。
後宮事宜我都安排了,皎常在倒是聽話,我說讓她好好養胎,不要折騰,這種機會日後還多着呢,她便很聽話地不去了。
出去玩是好,但能有個孩子更划算,想來也是個聰明人。而薛氏,與我想的差不多,不聽勸。她說到時候就三個月了,胎也穩了,不會有事。我問了太醫,太醫也是如此說的,又回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薛氏早早與陛下說了什麼,陛下也是同意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攔着,左右話也說了,既然當爹當孃的都覺得沒事,我也不去做什麼壞人。
宮裏的事,就交給白嬪與林嬪了,好在剩下的都是些位分低的,她們應該也壓得住。
眼瞅着,日子一日近過一日,宮裏也人心浮動起來,無非都想爭着那麼一兩個名額。不說妃嬪,就是皇子公主們也不安分了,一個個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要去大顯身手。
尤其是二公主和四皇子,年紀小,也最愛鬧騰。天天吵着也騎馬射箭,騎馬我是不允的,年紀小太危險了,再過兩年不遲。至於射箭,小孩子纔多大力氣,她們一起去了也無非是跟女眷們。
倒是豚兒、二皇子和三皇子,他們三個是應該好好練練,到時候大顯身手。三皇子對此興致勃勃,我瞧着人似乎比去年又黑了些,而二皇子對此則不太感興趣,豚兒私下與我說,不是他不感興趣,是力氣不夠,拉不了弓。
「你呀,別看弟弟笑話,小心到時候自己出醜。」
「我纔不會。」
我是沒想到,他確實不會,因爲豚兒病了。
眼瞅着到日子要出發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出發前一日一早,就聽說豚兒夜裏發熱,已經摺騰一夜了,他怕打擾我,不肯讓人來告訴我。
這孩子,我現在知道了不也心疼?
風寒,腦袋熱得厲害,太醫說是着涼了。我想到他昨日午後一身汗過來我這兒,歇都不歇就拿起了桌上的冰鎮綠豆湯,想來是一冷一熱鬧的。
薛氏重視四皇子,我又何嘗不重視豚兒,秋獮再有趣,哪裏比得上豚兒重要。豚兒從小就身強體壯,生病也少,如今瞧得我心疼,當下就決定不去了。
陛下來看了豚兒,略坐了一坐,我與他說了,他道:「不是一直想去嗎?」
「熠兒如此,想來明日也好不了,臣妾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宮裏。」
陛下道:「之前還說表妹,如今,瞧瞧你自己,也是如此。」
「都是母親,自然都是一樣的。」我道,又與陛下說起我不去的打算,薛氏有身孕,那事務便可以交給康昭儀幾個,她們平日裏不怎麼管事,但本事也是有的。
「皇后做事,朕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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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豚兒第二日還是燒着的,我送別了陛下一行人,又回去看豚兒,他正喝藥呢。
「都怪我,不然,母后也可以一起去了。」他小臉皺成一團。
「行了,出去的日子日後還有,倒是你,要早早好起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兒臣也想趕緊好起來,藥好苦。」
「趕緊喝。」我催促道,豚兒端着碗,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喝完,趕緊拿起旁邊的蜜餞,喫了好幾個才緩過來。
見我笑他,他道:「母后不是也這樣,何必笑我。」
見他今日稍好了些,我陪了一會兒,也就回去了。但沒想到夜裏又嚴重了,如此反反覆覆了幾日,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太醫的醫術有問題。
好在,又過了幾日,終於好了,不用再喝藥,有了這一回,我對豚兒身邊的人又狠狠敲打了一番,這種情況,我可不希望日後再有。
豚兒到底是太子,好起來,也忙了起來,與我相熟的妃嬪都出去了,皇子公主也都跟着去了,一時之間,宮中有些冷清。不過,她們隔三差五送回來的信倒可以給我打發時間。
想來是我人緣好的緣故,大的小的都給我寫了一堆,尤其是幾個孩子寫的,很有趣。
三皇子信上說,他獵了好多獵物,兔子、狐狸都有,陛下還誇了他,末尾還信誓旦旦告訴我,會給我獵只沒有雜毛的白狐回來。
二皇子說,因爲豚兒不來,他自己又不精騎射,風頭都讓三皇子搶了。早知道如此,他也不去了,還能陪着豚兒,又說其實他也沒那麼差勁,還是可以抓到兔子的。
二公主的信,洋洋灑灑寫得跟流水賬一樣,從美景到美食,似乎想起了什麼就寫什麼,最突出的就是,陛下給她和四皇子都送了一匹小馬駒,讓他們練。看得出,她很開心。
我皺了皺眉頭,他們還小,我幾次三番說不讓他們學,不曾想一出去,就不聽我的了。陛下也是,就由着幾個孩子。小孩子騎馬,我總覺得危險,便是有人看着也危險,萬一反應不及時呢?
小馬駒說是溫馴,可再溫馴那也是畜生,聽不懂人話。當初豚兒學馬時,我也是這樣看着,直到他十歲我才允了。
四皇子的信,也是說小馬駒的事情,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一定好好學,回來騎給我看。從前薛氏壓着他,他也不能這樣折騰,但這一年多,他和哥哥姐姐混熟了,人也越來越調皮了。
而祥婉儀則和我抱怨,二公主越發野了,跟猴子一樣,撒手就沒了,還每日都出去學着騎馬,她又不放心還要跟着,一來二去,她自己也黑了,她雖然不在乎陛下喜不喜歡,但她自己喜歡自己白白的,現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就煩得要死。還是三公主聽話,不像二公主一樣折騰,整天都乖乖地在營地裏玩,溫婉儀每日輕鬆得跟郊遊一樣。
我都能想象到,祥婉儀寫信時有多暴躁,沒辦法,誰讓二公主是她女兒呢。不過,看着也好,免得出事。
回信的時候,也要回很多人,又不能厚此薄彼地寫,看信一時爽,回信累斷手。叮囑康昭儀讓她照顧好後宮衆人,尤其是要注意幾個愛折騰的孩子,薛氏有孕,便只能靠她了。想來,就是薛氏不懷孕,薛氏也不喜歡管這些雜事。
誇了三皇子能幹,又讓他打獵時別跑遠了,不管去哪裏一定要多帶些人。雖然按理說秋獮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小心點也是好的,深山老林裏指不定有什麼猛獸,他在周圍打獵就好。
與二皇子說,若不喜歡打獵,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多瞭解一下當地風俗,想來是書上沒有的,回來可以說與我們聽。圍場的景緻也好,可以畫下來給我們看看。又讓二公主與四皇子小心點,別整日騎馬折騰。對於妃嬪,我也一律讓她們自己時刻看緊了孩子,下人們再仔細,也不如自己盯着放心。那些下人,難免有會偷懶的,不仔細敲打,難免不盡心。圍場那邊,人多眼雜,自然不如宮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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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爲就這樣,我算着日子,他們也快回來了。
卻不想,還是出了意外。
豚兒匆忙帶着傳話的人過來見我,他在外人面前向來穩重,少有這樣的。他在我耳邊低聲讓我先沉住氣,無論聽到什麼都要冷靜。
最怕的就是這樣,原本好好的,他這一說,我更怕了。
只聽帶話的人小心翼翼地說,前兩日,四皇子騎馬,不小心驚了馬,從馬上摔了下來,又正好被馬踩到,沒等太醫過來就嚥了氣。而薛氏見了這慘狀,悲痛欲絕之下見了紅,也失了孩子。
「當真?」我只覺得腿軟,還是鳶蘿扶住了我,豚兒也上前扶着我坐下。
見豚兒點了點頭:「怎麼會?」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我桌上還有他給我寫的信,怎麼會好好的去了,就回不來了呢?
「是意外?」我問道。
「目前還不知道。」豚兒道。
我心裏慌得很,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爲,如果是意外,那怕就是天意,薛氏曾不止一次說過,擔心孩子養不大,我一直以爲她是覺得四皇子出生便弱,所以纔不放心。如今想來,她或許是怕各種來不及防備的意外。
但若是人爲,那我就真的心慌了,怎麼會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我做皇后這些年,也算小心了,時刻敲打着宮裏的人,爭鬥歸爭鬥,但不能對孩子下手。如今,竟然有人破例了。說句難聽的,四皇子的生死,我並不是特別上心,但今天是四皇子,明天又會是誰,焉知不是我的豚兒?這就像極了當年柔貴人那事,她自己家裏偷偷遞藥進來,陛下爲什麼生氣,因爲他怕哪日有人送了毒藥進來,怕有朝一日,藥用在他的身上。
如今想來,我也是怕的,我緊緊握着豚兒的手,我甚至想到,豚兒之前高燒不退反反覆覆是不是也是被人算計的。
「過幾天,想來就有結果了,母后,母后也莫傷心了。」豚兒給我擦淚時,我才發現,我哭了。
整整一夜,我都沒閤眼,我想了又想,到底是誰?誰得的好處最多,誰就最有嫌疑。
按這樣推下去,寧嬪的嫌疑最大。秋獮豚兒不去,三皇子出盡了風頭,四皇子沒了,而我當初把一干事宜全交給了康昭儀,薛氏難免不怨恨我與康昭儀。她與五皇子倒是乾乾淨淨,置身事外。
可是,她圖什麼呢?也不一定是她,那些沒孩子的說不定也有算計,我就這樣想了一晚上,感覺誰都有嫌疑,誰都不乾淨。甚至,恨不得馬上去秋獮那裏,親自查查。
可這事,陛下必然震怒,我又何苦自己去受罪呢?
這幾日,我靜不下心便抄了很多經書,只希望,若真有來世,四皇子能平平安安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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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結果了,是我最害怕的結果,不是意外,是人爲。
陛下盛怒,聽說發了好大的火,不少人掉了腦袋。可是,死的人再多,又有什麼用,四皇子也回不來了,薛氏肚子裏那個有緣無分的孩子也回不來了。但是,說不定這樣陛下自己心裏也會好受一點。
還是康昭儀的信上寫得詳細,只是,我看着還是不免心驚,若當真這就是真相,那也太粗糙了些。
害死四皇子的主謀,不是後宮妃嬪,也不是前朝之人,竟然是個宮女,一個秋獮圍場不起眼的宮女。那宮女姓陳,說薛氏當年害了她姐姐,導致她家破人亡,她不甘心才找準了怎麼個機會,害死四皇子,讓薛氏也嘗一嘗她這些年的苦楚。什麼抄家滅門,她都不怕,反正家裏只剩下她一個。
我想起當年的陳氏,已經記不清她的相貌了,她的出現不過就是曇花一現,後宮裏怕是沒人記得她了,可偏偏是她的妹妹多年後害死了四皇子。
可是,一個小小宮女,當真可以如此嗎?看康昭儀信上所寫,是不是也太巧了。計劃粗糙到我都不想看第二遍,可偏偏就這樣成功了,可笑又荒唐。
「母后信嗎?」豚兒坐到我身邊問道。
「你信嗎?」我反問他。
他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只道:「父皇信了。」是了,我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了,已經乾淨利落地處理了。想來,到底還有沒有幕後之人,對陛下來說,並不重要了。
但我不信,便安排人暗地裏繼續查,可惜離得太遠,到底是鞭長莫及,想來如今也查不了什麼有用的東西了,但我就是不甘心。
一日日數着,數到他們終於回來了,去的時候是我送的,大家開開心心的。如今,回來了也是我去接,只是,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
當夜,陛下便過來了,都說小別勝新婚,但於我和他而言,這句話是不存在的。我們的話題向來很多,但很少落腳點是我與他。
這一次也是一樣,更多的是聽他抱怨,最主要的就是四皇子。他是很喜歡這個孩子的,但到底還是失去了。他說下人們不上心、說薛氏身爲母妃不關心孩子、說康昭儀管教下人不嚴……他說了很多很多,唯獨沒有說,是他允許了四皇子騎馬折騰的。
是啊,男孩騎馬,怎麼能算錯呢,他明明已經讓人挑選了溫馴的小馬駒,二公主也沒事,他怎麼會覺得是自己的錯呢。
「陛下傷心,臣妾也知道,只是逝者已逝,我們還是應該向前看。」
「表妹要是能和皇后一樣想就好了。」他說得認真,我卻覺得薄情。
四皇子,那是薛氏唯一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她怎麼能向前看呢。而陛下,兒女衆多,哪怕折了一個最寵愛的還有旁人。將心比心,我若是薛氏,我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而薛氏,不過是自怨自艾,便被他嫌棄如此。我都懷疑,他真的喜歡薛氏嗎?
我想起薛氏與我說過他們兩個的種種,我聽了很是感動,像極了我少時看過的情愛話本,溫潤公子與病弱小姐,怪不得那些話本寫到成婚便是結局了。
因爲,後面的故事,不會圓滿了。而薛氏,甚至還不如那些話本里的姑娘。她沒能成爲她喜歡的人的妻子,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甚至連孩子都沒了,卻還要被埋怨。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當初不應該去秋獮,甚至應該把四皇子也一併強留下來。好在,這些都怨不到我身上,畢竟,當初我是不同意她去的。若她不去,便是四皇子出了事,想來緩一緩她肚子裏那個孩子便無礙了。
只是,陛下一句話便讓我一驚:「待皎常在生了,便將孩子送到表妹那裏,皇后看如何?」
自己的孩子沒了,卻要幫旁人養孩子,我覺得不如何:「貴妃身子弱,怕顧及不了。」
「又不用她自己照顧,想來皎常在與表妹有幾分相似,那孩子怕也會像表妹。」
說着,他覺得自己的主意甚好:「這事便交給皇后了。」
啊這,行吧,左右孩子是皎常在的,養着的人是薛氏,發話的人是陛下,我不過就是個牽橋搭線的人。只是,自己生的孩子,與旁人的哪裏有的比?怕是覺得這個主意好的,只有陛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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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皎常在說了陛下的意思,她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以爲她會哭鬧時,她卻道,「這是妾身與孩子的福氣,妾身自然會惜福。」只不過,她摸着肚子的神情卻不像她說的這樣輕鬆。
「你能明白最好。」
她努力擠出一個笑來:「妾身這輩子怕是都比不上貴妃娘娘,孩子跟着貴妃娘娘自然是比跟着妾身要好。」她說着淚就不自覺地流出來,美人垂淚,都是賞心悅目的。我不得不懷疑,她們是不是連哭都是練過的,竟然可以哭得這樣好看。皎常在是,薛氏也是,看得人都覺得心碎。
「陛下不會虧待你的。」
「再優待也越不過貴妃娘娘,妾身以前不明白,如今這一遭卻像當頭棒喝一樣,把妾身那些癡心妄想都敲碎了。」
我想起她入宮以來,仗着年輕又有姿色討陛下歡心,與薛氏也對上過幾次。祥婉儀還說,像極了她當年。只是,這樣的美夢,也像祥婉儀一樣,很快就被陛下毫不留情地擊碎。
他喜歡皎常在的容貌,又或者說,是他喜歡薛氏年輕時的容貌,可情分上又偏向薛氏。他自以爲,對薛氏情深義重,實際上也傷她不輕。
「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她既然聽話,我也不與她爲難,隨口勸了一句。
「是啊,妾身年輕,焉知日後不會再有身孕,可便是日後有再多的孩子,這一個孩子也不會回到妾身身邊了。」
「你爲她,爲你自己選了一個好前程,你應該高興。」
「娘娘,貴妃娘娘會好好待這個孩子的,是不是?」
說到這裏,我想起去看望薛氏時,薛氏的模樣,許久沒看她那樣憔悴了。她說了很多,最多的就是後悔,後悔不應該帶着四皇子去秋獮,後悔沒有聽我的話,後悔不應該讓四皇子騎馬,後悔自己沒時時刻刻看着四皇子,後悔自己身子弱沒保住肚子裏的孩子。
但我覺得,她最應該後悔的就是,年少時爲了喜歡,跟了陛下,一步錯,步步錯。又或者是,她知道,但後悔已經沒用了。
我與她說了陛下的意思,她嗤笑一聲:「我的孩子沒了,他又搶了別人的孩子來寬慰我,他真的是爲了我好嗎?」
我勸她想開些,她固執地搖頭。
「那是陛下,他決定的事情,你不願意又怎麼樣?」
「陛下?」她甩開我的手,「皇后娘娘,在你眼裏,那是陛下,可在我眼裏,那是我夫君,那是我喜歡的人,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呢?我沒了孩子,他抱過來一個,還是皎常在的,和在我傷口上撒鹽有什麼區別?!」
她不喜歡皎常在,從看見皎常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喜歡。誰會去喜歡一個和自己七八分相似,又憑着這張相似的臉勾引了自己心上人的人呢?
「你夫君?」我雖笑着,卻還是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你是貴妃,貴妃啊,聽着高貴,說白了還不過是個妾身,薛江月,你也不是什麼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怎麼還想不明白呢?」
這些年,我對薛氏一直都沒什麼重話,如今點破了她的美夢,也不怪她生氣,恨不得伸手打我。只可惜她病懨懨地抬手就被我毫不留情地甩開:「怎麼,本宮說了實話,你就想動手了?」
她一愣,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然後猛地哭了:「妾室啊,娘娘說得對,左右也無非是個討人歡心的玩意兒,陛下對妾身如此,妾身應該感恩戴德啊。」
見薛氏如此,我便不想再與她多說了,她如今這樣說了也沒用。看着眼前的皎常在,我只道:「貴妃不會虧待孩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皎常在摸着肚子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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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問了康昭儀事情的經過,她向來仔細,一字一句仔仔細細與我說完,我聽着只覺得可疑得很。
「你也覺得是如此?」我問康昭儀道。
「陛下當時怕也是在氣頭上,娘娘不在,誰敢勸陛下,人都死了還怎麼繼續查?」康昭儀不安地擰着帕子道。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明哲保身能有什麼錯呢?康昭儀這樣算無妄之災了,我能怪她什麼。
「貴妃也是可憐,那陳氏自己作死,如今卻被小陳氏推給了貴妃娘娘,可惜了。」康昭儀惋惜道。
人都喜歡往上爬,上進本來是沒錯的,可惜陳氏出身卑微,纔會讓人看不起,手段誰都會使,成功了別人不過是酸兩句,失敗了便是陳氏的結局了。她的死,其實,所有人都有責任,但她自己不也是最大的推手嗎?
老老實實做個宮女,熬到年紀出宮不好嗎?有些人覺得好,有些人覺得不好,她一定是後者,可捷徑哪裏是那麼好走的,富貴險中求,她自己求不到而已。
只是,她死了便死了,誰知道她這一死,家裏的銀子便無人再寄,相當於斷了一家人的財路。母親沿街賣花,被縱馬的富家子弟踩踏而死,連賠償都沒有。父親喊冤,狀告衙門,卻被打了一頓扔了出來,沒多久就死了。而幼弟病重,小陳氏湊不起看病的錢,便只能眼睜睜看着幼弟斷氣。
只是,都這樣了,她竟然還能機緣巧合選了宮女,也是幸運。我翻看着供詞,她說是村長可憐她,正好趕上選宮女的時候,便寫了她的名字,這似乎也不無道理。
好端端的姑娘,誰家父母捨得送進來做宮女,指不定哪天就沒了性命不說,誰知道會不會牽連家人。想來,她姐姐陳氏的事,在他們那裏也算一件大事了,因此沒人想入選也正常。
似乎,小陳氏身上並沒有什麼漏洞。
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問了康昭儀,顯然她也不清楚,「出了這事兒,陛下震怒,自然也是陛下讓人審問的,妾身也插不上手。」
「我知道。」
「說起來,還是應該聽娘娘的話,若是娘娘過去了,看着四皇子與二公主,說不定就沒事了呢?」
「有心害人,怎麼防都防不住的。」
康昭儀想了想,試探地問:「娘娘是不是有懷疑的對象?」
「你覺得是誰?」
康昭儀想也不想道:「誰得的好喫最多自然嫌疑就最大。」
「那誰得的好處最多?」我反問她,她一愣,說不出來。
和康昭儀相比,祥婉儀纔是心有餘悸。畢竟,二公主也年幼,因此,她也過來與我細說。
「幸好妾身時時看着小丸子,不然啊,妾身那幾日都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是一地血。」
「貴妃沒看着四皇子嗎?」
「貴妃娘娘懷有身孕,身子不便,自然不能像妾身一樣,時時陪着四皇子,」說到這裏,她眼珠一轉,「娘娘,你說會不會就是因爲這樣,讓人鑽了空子。」
「她便是陪着,又能如何,馬發狂她能做什麼?」
「也是,貴妃娘娘與妾身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來要是溫婉儀在就好了,她馬術可好了,還會馴馬。」
「她是武將家裏的女兒,不稀奇。」
祥婉儀嘆了口氣道,「是啊,妾身本來也想和小丸子一塊學,但妾身害怕。溫婉儀倒是喜歡騎馬,但三公主不喜歡,溫婉儀便只陪着三公主。」說到這裏,她突然像開了竅一樣,「早知道,妾身就和溫婉儀換一換了,妾身陪着三公主,讓溫婉儀照顧小丸子。」
「別人照顧,你放心嗎?」
「都是做孃的,有什麼不放心。」祥婉儀向來心大,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說來,小丸子沒受驚吧。」
「怎麼會沒受驚呢?娘娘沒發現她最近安靜得很嗎?」
我想了想,還真是:「最近忙,我也沒多注意她。」
「也是,娘娘辛苦。貴妃娘娘還是病懨懨的模樣?」不等我說話,她就道,「妾身要是貴妃娘娘,早就不活了,您說說,陛下這安得什麼心啊。」
「陛下是好心,貴妃的身子,怕日後不能再有孕了,有個與她相似的孩子,也算慰藉了。」
祥婉儀歪着頭看我:「娘娘也是這樣想的嗎?」
我嘆了一口氣,看來,覺得陛下腦子有問題的不止我一個:「我也勸過陛下,但你也知道,陛下這個人啊,總是覺得自己沒錯。」
「男人,都是薄情寡義。」
「行了,你剛入府時,不也喜歡陛下嗎?」
祥婉儀瞪圓了眼睛,想要反駁,但又突然泄了氣:「年紀小,好騙唄,聽了幾個故事,便覺得自己是故事裏的女主角了,其實,連名字都不配有。」
「行了,別這樣吐槽自己。」聽她這樣說,我也不禁好笑起來,只是,她後面又嘟囔了一句,我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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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薛氏開心與否,孩子那事就定下來了,我過去瞧過她兩三次,看着很不好,私下問過太醫,說是心病。
她這心病,是養不好的,左右就這樣吧,順其自然。後宮裏這麼多事,我也沒空時時顧着她,身子是她自己的,旁人再上心也沒用。
想來,陛下也是這樣想的,他覺得自己已經夠體貼了,給了薛氏臺階。可惜,薛氏不識趣。一次兩次,次數多了他也就煩了。與我抱怨了,希望我能像以前一樣去開導。可以前那些事是什麼事,和現在比起來就是芝麻大小的事,自然能開導。
現在,難啊,我又不會什麼死而復生的方法,能怎麼開導。反正,陛下最近已經不去薛氏那裏了,宮裏年輕漂亮又會討人歡心的妃嬪那麼多,他是皇帝,斷斷沒有爲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的想法。
皎常在生了個公主,是七公主,孩子一生下來就被抱去了薛氏那裏,皎常在看都沒看一眼。我倒是看了一眼,眉眼間確實和薛氏有幾分相像。若薛氏那個孩子好好的,想來現在應該也快生了。
皎常在封了才人,代價就是失去了一個她拼命生下來的孩子。也沒辦法,起碼,還升級位分,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吧。
薛氏雖然嘴上說不要七公主,也不管七公主,可到底心軟,對七公主也是很好,只是,她很少去看她。我想着,她也是怕觸景生情。
她算是後宮裏有孕次數最多的妃嬪,可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每一個孩子來的時候,她都高興,但偏偏留不住任何一個。四皇子,當年她爲了這個孩子忙得都不敢閤眼,愛極了詩詞的她愣是一本本啃下了不少醫書,可便是這樣,依舊沒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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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才人自從看清楚了,就比以往更爭氣,這種有上進心又不作妖的妃嬪,我是挺喜歡的。
到底是年紀小,身子好,沒多久就又有身孕了。她過來請安,言辭裏小心翼翼地玩問我,這一次孩子生了,能不能養在她身邊?
我瞧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緩和了語氣:「你是陛下的人,自然應該聽陛下的。」
她聞言,小臉一白:「陛下當真這樣對妾身嗎?七公主自從生下來,妾身便沒有見過,如今這個孩子,妾身也留不住嗎?」
她確實可憐,但也沒人不讓她去看七公主,她之所以不去,我想要麼是怕看了就捨不得,要麼就是狠心真的不要了這個孩子,可我覺得是前者。
「你若是不想,便不應該這麼早懷上。」
「陛下的寵愛,對貴妃娘娘都那樣,對妾身更是如同鏡花水月,無子嗣便難以晉位,妾身不想一輩子都做個低等的妃嬪,在宮裏了此一生,這也有錯嗎?」
「沒錯。」
「那,陛下當真會如此絕情嗎?」
我還是安慰了她幾句,畢竟,宮裏被抱走的孩子不多,一般來說,不會把一個妃嬪兩個孩子都抱走,可我瞧着她那張臉,又不太確定。成也是因爲這張臉,敗也是如此。薛氏如今不能生了,陛下若是想要個與薛氏相似的孩子,便只能奪了皎才人的孩子。
「娘娘,求您幫幫妾身,以後,妾身和孩子一定唯您馬首是瞻。」她朝我猛地一跪,聽聲音我都心疼她的膝蓋。
我讓鳶蘿扶她起來,她不肯:「娘娘,七公主的事情,妾身自知無力迴天,可如今這個孩子,妾身是真的想留在妾身身邊。娘娘是皇后,陛下向來能聽進去娘娘的話,娘娘幫妾身這一回吧。」
我嘆了一口氣,不是陛下素來能聽我的勸,而是我向來會看眼色,知道陛下的底線。勸得了的對我有好處的,我自然會勸。但那些勸不了的,我也不會多開口,招了陛下的厭。久而久之,她們就以爲我勸得了陛下。可也不想想,那是陛下,皇位坐久了,越發剛愎自用了。
「你先起來,話我會與陛下說,但能不能成便只能靠運氣了。」
她走後,鳶蘿道:「娘娘真要幫她?」
「不過一句話的事,成與不成與我何干?」
「娘娘就是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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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和陛下提皎才人的事,之前我派人去查秋獮已經有了結果。
小陳氏與和昭儀的人有過接觸,鳶蘿道:「和昭儀怎麼會知道這事?」
我燒了信:「自然是有心人說的。」薛氏與陳氏的事,都是陳年舊事,不值一提。甚至,便是有人提了,說的也不過是薛氏,而陳氏,不過是用癡心妄想的宮女代替,姓甚名誰,沒人關心。
和昭儀非我朝之人,怎麼會知曉,想來這幕後之人藏得深着啊。
「還有什麼事?」
「娘娘,還要繼續查嗎?」
「查,主謀不是和昭儀。」鳶蘿點頭,又像是想說什麼,我道,「還有什麼事?」
「娘娘,貴妃娘娘也派人去查了?」
「哦?」我還以爲她真的死心了,看來沒有,顯然她也不信,「查出什麼了?」
「沒有。」
我想了想,對鳶蘿道:「把和昭儀做的事透露給貴妃的人。」
「娘娘是想借刀殺人?」
「胡說八道,本宮不過是幫她一把,她查不出來,本宮就幫她,左右本宮查出和昭儀,又師出無名。」
不管陛下知不知道是和昭儀,我都沒有把自己往渾水裏攪的道理。薛氏是四皇子的生母,她自然也想爲自己的孩子報仇雪恨,我這是雪中送炭,做好事不留名,如今像我這樣的好人,不多見了。
「是,還是娘娘心善,要是旁人纔不會幫着貴妃娘娘。」鳶蘿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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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着日子,皎才人應該快生了,只是,沒想到薛氏竟帶着人去和昭儀宮裏了,聽到消息,我與鳶蘿面面相覷,其中緣由,我們是知道的。
只是,我沒想到,薛氏竟然這麼衝動,我以爲她會先與陛下說,卻不想她直來直去。
「貴妃娘娘也太沖動了。」鳶蘿道。
我道:「說不定,不是衝動。」薛氏這個人,向來也不是什麼蠢人,不過是被情愛蒙了頭。她要是個蠢的,這些年怎麼會平平安安,可就因爲她不蠢,我能懷疑的事情,她又怎麼不會懷疑。
一時之間想不到,可日子久了,慢慢也就想明白了。不管陛下知不知道和昭儀的事情,她自己先下手爲強總是沒錯的。
「那娘娘我們也過去嗎?」
「自然要過去,難得的好戲。」
只不過,我特意讓轎輦慢些,去早了可不好,我就想着戲到高潮時去看看。
我過去的時候,好戲開場。除了宮女太監,周圍還圍了一圈侍衛,和昭儀的宮人跪了一地,而和昭儀已經被人按着打板子了,衣裙上血跡斑斑。
宮裏打板子也是有技巧的,有的血肉模糊看着嚇人,但不過是皮肉之苦,養一養還是活蹦亂跳的。有的看着還好,實際上已經傷了內裏,人是不好了的。我瞧着和昭儀是前者,不然哪裏有力氣喊呢。
只是,薛氏到底想得淺了些,我要是她,直接乾淨利落一碗毒藥給和昭儀灌下去,讓她去陰曹地府裏喊。杖殺雖然解氣,但時間長了些,中途焉知會不會被人制止。
「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我面上一片茫然對着薛氏道,並示意讓人把和昭儀扶下來。
可薛氏卻阻止了:「娘娘,您是不知道和昭儀做了什麼?妾身便是把她千刀萬剮也是輕的。」
「薛江月,你血口噴人!」我就說,和昭儀板子捱得輕,如今說起話來,還是精神十足。
「你自己做的什麼,心裏有數,」薛氏對我道:「我今日要她死,娘娘就是阻止也不行。」
「她是宮妃,生死由陛下決定。」
許是「陛下」兩個字提醒她了,她苦笑道:「陛下?我殺了她,陛下難道還能要我一命換一命嗎?」
她是急眼了,口不擇言,可是,我又何嘗不羨慕她這份底氣。她殺了和昭儀,陛下是不可能要她性命。
「你別忘了她的身份。」我道,和親公主,雖是個貢品,但到底也有這層身份護着。
「貴妃娘娘,難不成想挑起兩國戰亂。」和昭儀不甘示弱道。
和昭儀真的是作死,面對她的出言挑釁,薛氏果然就炸了一樣,只是我沒料到,其他人也沒料到,她竟然幾步上前,抽出了侍衛的佩劍,指向了和昭儀。和昭儀顯然也是嚇了一跳,往後猛地一縮。
「住手!」我被這一聲喊得回了神,是陛下過來了,正看見這一幕。而薛氏沒有收手,反而手裏的劍從指着和昭儀慢慢對上了陛下。劍指陛下,便是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一幕,我理應心慌,可我心底不由得升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薛氏真的在這個時候一劍刺向陛下,那該多好。
爲了回報她,我願意讓她殺了和昭儀,也願意讓她與陛下合葬。只是,我知道,不可能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便是拿了劍也無用。
「陛下,」她看着陛下,「你也要阻止我?」
我以爲陛下會說什麼,起碼會問緣由,卻不料陛下直接讓人將和昭儀送進慎刑司拷問。但薛氏並不滿意:「還審問什麼?證據確鑿,陛下還想救她?」
這個時候,和昭儀也反應過來,跪爬着到陛下眼前:「陛下,妾身冤枉,貴妃娘娘不由分說就讓人杖殺妾身,妾身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也假裝面露疑惑:「陛下,這事兒?」
「還不把和昭儀帶下去!」說着他伸手不費吹灰之力奪過薛氏的劍,果然,沒有對薛氏生氣,只是攬着薛氏對我道:「這些人,都交給皇后了。」
然後,他強硬地帶走了不情願的薛氏,和昭儀也被拖了下去。剩下的宮女太監,我讓鳶蘿都打發掉,今天這事收場得有點意外。明明開局挺好,結果,還是沒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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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回宮沒一會兒,康昭儀幾個就結伴過來,不用猜都知道,是來打聽消息的。
好奇嘛,人人都一樣,不然,日子有什麼意思。
只可惜,我也要裝聾作啞:「誰知道呢?貴妃好端端就過去和昭儀那兒,本宮也不清楚,還要看和昭儀能招出什麼來。」
康昭儀小心翼翼地猜測道:「貴妃娘娘向來不會如此行事,只怕是和昭儀做了什Ṱŭ̀⁵麼,讓貴妃娘娘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難道和昭儀——」祥婉儀看了我一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莫不是與四皇子有關係?」
但她很快又推翻了結論:「和昭儀哪裏有那麼大本事,拉攏人心籠絡到宮外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讓人辦事算什麼。」
「就是,瞧瞧她平日的做派,可不是有錢嗎?」
我就聽着她們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還真把真相猜個七七八八,看來只要有個方向,大家的想象力還都不錯。
「行了,你們倒是說得起勁,可是這話別在外面說。」
「娘娘放心,我們又不傻。」其他幾個人也都附和着。見我不喜她們談這些,便轉了話頭,說起八皇子的事。
八皇子還是養在皎嬪那裏,她以爲是我的功勞,其實我不過說了一句,陛下就同意了,比我想的輕鬆。八皇子生下來健健康康的,但與四皇子小時候並不相似,因此,陛下對這個兒子也淡淡的。
反而是七公主,如今怕是陛下最喜歡的女兒了,只不過這份喜歡裏是不是摻雜了其他那沒人知道了。
我想着今日薛氏如此做,陛下最後也沒動她,不覺心裏堵得慌。

-1-
母親帶着時宜過來,說許久不見,想我了。儘管眼下忙着,但我還是見了。
只是說着說着,母親就說到豚兒身上,說起豚兒的婚事。
「他還小呢。」我道。
卻不想母親道:「不小了,這種事情都是要早早開始看的,咱們時宜與太子年歲相仿,娘娘覺得呢?」母親說着,還特意拉着時宜的手往我眼前推了推。
時宜是我大哥的嫡幼女,小豚兒一歲,卻是年紀相仿,這孩子從小便時常跟着母親入宮,也算我瞧着長大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從來沒想過,讓她做未來的太子妃。
「這種事情,還是要陛下決定。」
「南枝,你是太子的生母,這未來的太子妃你自然也說得上話,你給母親一個準話。」
我變了臉色:「這是母親的心思,還是父親的心思,又或者是家裏所有人的想法?」見母親不說話,我心裏便有了決斷,問一旁低着頭的時宜道:「時宜,你告訴姑母,你是怎麼想的,也想做太子妃嗎?」
時宜抿了抿嘴,抬頭看看我,又看了看母親,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時宜不想。」話音一落,母親就道:「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我攬過時宜:「這時候,母親又覺得時宜是個孩子了?」
「這,娘娘……」
其實,時宜說不想,我倒是鬆了口氣,不管她怎麼想,但起碼合我的心意。我便讓鳶蘿帶着她出去玩,殿中只留下我與母親兩個人。
「她既然不想,你們勉強她做什麼,咱們家裏是沒了男兒嗎?也要靠着女孩兒上位?!」
「南枝,你這話說得,這表兄妹在一起,多好啊。」
「好?哪裏好?」
母親辯解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多好,時宜也是你看着長大的孩子,你還能不滿意嗎?」
「滿意,不代表她要做太子妃,還是說,你們覺得我這個皇后、熠兒這個太子都指望不了了。」
太子妃啊,沒有意外,就是下一任的皇后。可是,柳家何德何能可以連續出兩位皇后呢?更何況,陛下怕也不喜歡這樣的外戚。再說了,柳家本來就站在豚兒這邊,何必要在用一個太子妃的位置去籠絡。不如拿着這個位置再得一個助力,也能讓陛下滿意。
時宜是很好,我也喜歡,可就是喜歡我纔不想把她也推進這個火坑。
她出身柳家,又是豚兒的表妹,這個身份何愁日後找不到好人家。但嫁與豚兒纔是真正的不好。畢竟,我如今喜歡她,但誰能保證她一輩子這樣,當她與豚兒利益不一致的時候,我會永遠無條件地站在豚兒這邊,這對她也不公平。
「娘娘,那太子妃可是日後的皇后,何必便宜了別人?」
我看着母親,瞧着她滿心滿眼地勸我,也不覺得失望:「母親,這些年下來,你與家裏是不是都覺得我這個皇后做得安穩,纔多了心思?」
「這……」
「你不知,可父親與兄長他們不知道陛下是如何的人嗎?我這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便真的像你們看着的那樣光鮮亮麗嗎?我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膽過着,生怕踏錯一步,害了我與熠兒,也害了你們?」有些話,我本不想說,但說了又止不住。
「母親是家裏的主母,已覺得不容易,可我是皇后,這些妃嬪哪一個又是好相處的?說難聽些,我就像一個操碎了心的管家一樣,每日看着她們不要犯錯,便是有錯了也牽扯不到我身上,母親真的覺得這樣的日子容易?我已經這樣了,何苦讓時宜也這樣?」
「可是,可是娘娘,有些苦也是值得的。」母親鐵了心勸我。
「喫苦就是好的嗎?她明明可以一輩子事事順遂,她是覺得日子太甜才喫苦嗎?」我甩開母親的手,「您也好好勸勸父親他們,想要家裏長盛不衰,日後靠的是侄兒們光耀門楣,不是靠女人生孩子。」
「娘娘你這話說得,倒把我們顯得跟什麼似的,你既然不願意,我回去告訴你父親便是了,何必這樣。」
見母親態度好了些,我飲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別怪時宜,她年紀小但比你們聰明多了。」
母親擺擺手:「行了行了,都聽你的。娘娘,你的苦楚我又何嘗不知,只是,你也知道,家中好我們才能好。」
是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母親是柳家的主母,爲柳家考慮也沒什麼不對。我雖是女兒,可相比之下,也是外人,就像我也把豚兒放在他們前面一樣,都是如此,怨不到別人。
又談了一會兒,便瞧着豚兒帶着時宜過來,說在御花園裏碰見了,我看着其實郎才女貌,家裏起了心思也正常。只是,又想起昔日裏,豚兒也時常帶着弟妹一塊過來,便覺得也正常了。

-50-
慎刑司的管事嬤嬤過來回話,說和昭儀什麼也沒招出來。
「整整兩天,什麼也沒說?」我問道。
管事嬤嬤跪着不敢抬頭:「奴才們手段都用了,昭儀娘娘咬定了什麼都沒做。」
我揮了揮手,讓她下去,鳶蘿道:「娘娘覺得和昭儀是真沒做還是?」
「到底是昭儀,慎刑司看人下菜碟,怎麼會做絕。」
陛下當日只讓人帶和昭儀去慎刑司,位分未廢,誰知道她犯了什麼錯,陛下又沒怎麼表態,慎刑司那些手段怕用的都是最簡單的。
也不怪她們,上面的人有上面人的法子,下面的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只要沒打入塵埃,無翻身之地,就不會把事情做絕。
「走吧,去養心殿給陛下回話。」
養心殿,我不常去,究其原因,就是懶得去。那些湯湯水水我也不愛送,身爲皇后,我要寵愛不過就是錦上添花,但我又不缺這點錦上添花。
只是,陛下的態度倒讓我有些捉摸不透,他給我甩出來的是一沓子證據:「皇后好好看看。」
我撿起他扔在地上的紙,看了之後發現應該就是薛氏查出來的東西。這些東西,我早早就看過了,但面上我還是一副震驚的模樣:「這,陛下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你不管用,慎刑司那裏,你想辦法讓她認罪。」
「認了罪,陛下想如何處理?」
「處理?」陛下面露諷刺,「朕好心接受越國求和,卻不想他們的公主竟然謀害皇嗣,朕自然要和越國討個說法。」
「那和昭儀……」
「朕沒了一個皇嗣,她賠上性命都不足以讓朕泄憤。」
「妾身明白了。」這是不僅僅讓和昭儀償命,還要狠狠咬下越國一塊肉。有了他這句話,和昭儀的命,就沒用了。
認罪畫押,太簡單了,那些罪狀逼她認下就可以了。只是,想來陛下並不想如此,那就要辛苦和昭儀一點了。只不過,她兩天一句話沒說,我倒是稍微佩服了些,只可惜,對和昭儀來說,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不說也沒辦法。
我這邊從養心殿出來,又吩咐了慎刑司的管事嬤嬤,那嬤嬤也是人精,有了我的話,自然點頭保證:「娘娘放心,娘娘發現,奴婢們一定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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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我拿到了罪狀,遞給了陛下,他又是震怒,一氣之下差點掀翻了桌子。氣過之後,他似乎全身都沒了力氣似的癱在椅子上,有點想抱頭痛哭的模樣。
「若早早便讓人查了,怕是早就有結果了。」
「皇后,是朕的錯,都是朕的錯。」
「陛下有什麼錯?」見他這樣,我也只能安慰着,好在宮女太監都早早出去了,不然都瞧見他這樣,怕事後他想起來要遭殃。
他拉過我的手:「這是表妹給朕的,如果當初朕早早發現了背後有和昭儀,早就要她以命償命,又怎會拖到今日。」
他這話我愣了,我想過許多,但沒想到陛下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層,不應該啊。
「那日先是長生出事,然後又是表妹出事,朕是真的慌了,朕怕。」從養心殿回來,我腦子裏始終想着陛下這句話。他永遠都是這樣,喜歡逃避。
當初長生病懨懨的,他就少見長生,也不賜名。只是,我沒想到連這樣的事情,他都能逃避,又或者覺得殺了那一干人,便是報了仇?他怕只是不想時時刻刻想起那日的慘狀,以至於自欺欺人覺得就是小陳氏蓄意報復,機緣巧合成功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薛氏,知道嗎?幸好,這些其實都影響不了我。
至於和昭儀,我讓鳶蘿帶上死亡三件套一起去慎刑司瞧她。我做了這麼多年皇后,一直覺得自己治理有方,她是第一個狠狠扇了我一耳光的人,這最後一程我怎麼也要送一送。
上一次見她,還是薛氏要杖殺她時,那時候她哪怕捱了板子還叫囂,如今不同了。兩天一個字沒說,可一天就吐露了所有,必然是刑罰加上去了。
我見她時,她只穿着中衣,衣服上也都是血跡,看樣子應該是鞭子造成的,臉上也不可避免地有一兩道傷痕,可惜了一張花容月貌的臉。不過我轉念一下,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可惜。
她半靠在牆角,我看着她的腿似乎不太對勁,瞥了一眼管事,才知道她的腿斷了,怪不得呢。可惜了,腿斷了,白綾怕是用不到了,總不能讓別人幫忙吧。
「皇后娘娘來了。」她看着我道,只是嗓子有些啞。
「行了,你們下去,本宮與和昭儀聊聊。」
我走近她,她費力仰頭看着我:「辛苦娘娘還來送我一程。」
「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你偏偏要這樣,本宮也不知如何說你。」
「好端端的日子,」她諷刺道,「虧娘娘也說得出來,妾身來這兒時,也曾想安分守己一輩子。可惜是陛下不許。」
我皺了皺眉:「陛下怎麼會不許,陛下對你多好。」
「好?」她伸手抓我的裙襬,我沒來得及退,被這一抓,我這裙子又廢了,「娘娘知道陛下對妾身做了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只聽她道:「是他讓太醫下藥,絕了我的子嗣,娘娘也是女人,也身爲人母,難道不能與我感同身受嗎?」
我一驚,起碼面上一驚,這事,之前我便料到了,但陛下謹慎,不應該讓和昭儀知道。那些太醫也有分寸,有些事錢到位了可以說,有些事不能說,想來也是知道的,那麼和昭儀是這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直覺不對,便問了出來:「陛下豈會如此,怕不是別人騙你的。」
「騙我?」她提高了聲音,「事到如今,娘娘還爲陛下爭辯,倒真是賢惠,」而後話音一轉,言語間帶着幾分暢快,「無所謂了,他如此對我,我便帶走他最寶貝的兒子,也算一報還一報了。」
這麼說,薛氏是真的躺槍,只不過,我想起供詞上,她只說是嫉妒薛氏得寵,並未提起這些,如今與我說,又是何居心?
「你想過你的身份嗎?」
我本以爲說到這裏她會悔悟,但不曾想,她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覺得父慈子孝是理所當然,可惜我越國不像大虞,我死了也要拖累他們。」
她邊說邊笑,像是魔怔了一樣,只是,她想過越國的百姓嗎?算了,想到這裏我也覺得自己僞善。
我俯下身,與她平視:「你告訴我,是誰告訴你,你不能生育的。」
誰知她轉過了頭,看着托盤裏的東西問道:「這些是讓我選嗎?你們大虞的毒藥是苦的還是甜的。」
「趙瑤瑤,你告訴我。」
她衝我笑,哪怕臉毀了,可是笑起來卻仍好看:「這個留個皇后娘娘猜吧,也算給娘娘留個念想。」
「你以爲你不說,本宮會讓你痛痛快快地死?」
「痛痛快快?我都這樣了,不痛快又能不痛快到哪裏去?」
我打量了她一番,不得不承認,她說得也算沒錯。但都是一死,體面的有,不體面的也有,陛下是想給她體面,她若不說那幾句,我也願意成全,只是如今,我不想了。
「你聽說過貼加官嗎?」
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聽過:「你敢!」
「我爲什麼不敢,陛下都要你性命了,我不過改了方式,你怕不是真以爲陛下知道了會生氣?」見她的表情,我便繼續道,「更何況,你覺得陛下會問嗎?到時候草蓆一卷,扔去亂葬崗,誰知道呢?」
說完,我沉默地看着她,我就是想賭一賭,她怕不怕,最終她還是服軟了。
只是,我沒想到她說是寧嬪:「娘娘不信?」
她說出來的那一刻,我確實有點震驚,我對寧嬪的印象不深,她不算得寵,五皇子在幾個皇子裏也不算出衆,似乎真的有怎麼做的理由。
我回去後,想了又想,如果她沒騙我,那就是我掉以輕心了,準確來說,我對這些後入宮的妃嬪都不怎麼上心,也不是其他原因,就是覺得自己籠絡的人已經夠了,便隨意了許多。
二皇子三皇子同母所出,雖然沒什麼威脅,但豚兒也需要兄弟,我便籠絡了康昭儀。四皇子是薛氏的兒子,薛氏貌美,四皇子最是粉雕玉琢。因此,我對她們母子也不算壞。
可到了五皇子這裏,豚兒便大了,寧嬪陛下也不放在心上,五皇子看着也平平無奇,不及豚兒聰慧,也沒四皇子可愛。他們母子,也沒什麼我所圖的,因此,我並未太過上心。
想來,是自己太自大了,以爲什麼都在掌握之中,不想還是犯了錯,或者更早之前我就犯過錯,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應該再多問幾句,可如今,也晚了。這邊還沒想明白,薛氏便氣勢洶洶過來了,行了禮坐下便衝我抱怨,輕饒了和昭儀。
「人都死了,怎麼算輕饒。」
「就應該千刀萬剮。」薛氏道,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是恨極了趙瑤瑤。對我而言,人死了就死了,可於薛氏來說,並不解恨。
我安慰了她幾句,但她依舊不解氣:「不管怎麼樣,長生都回不來了,妾身還有什麼可活的。」
「你還有七公主。」
「七公主?她自己沒母妃嗎?」
「玉牒已改,她自然是你的孩子。」不管薛氏對七公主上不上心,起碼沒人敢苛待七公主。薛氏不常帶着七公主出來,我也不常過去,可見過七公主的人都會覺得,七公主與薛氏很像,也像極了四皇子。如果四皇子還在,那麼這兩個孩子在外人看來,會以爲是一母所生。
她甩開我的手:「又不是我想要。」
「你覺得長生的事,除了趙瑤瑤,便沒有其他人嗎?」
薛氏一愣:「娘娘是說還有別人?」她又搖了搖頭,「可是,陛下沒說啊。」
我嘆了口氣:「陛下又不是事事都知道,只是我懷疑罷了,陳年往事,趙瑤瑤怎麼會知道呢?」
給她指了一個方向,把薛氏打發走了,鳶蘿道:「娘娘,貴妃娘娘能查出來嗎?」
「又不指望她去查,只要不要整日在我面前晃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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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雖然讓我煩心,但也不是一點好事也沒有。起碼,陛下提起了豚兒的親事,我也開始着眼看各家年紀相仿的女孩了。
用賞花的名義辦了幾次宴會,其中意思不言而喻。那些花一樣的姑娘,各有各的好處,只是我瞧着,覺得都差了一點。
我的豚兒,是世上最好的孩子,自然要配一個極好的女孩。我挑花了眼,也挑不出一個滿意的。放下花名冊,揉揉眼睛,有些累。
其實,我也知道,便是我看中了,也未必過得了陛下那一關,但我就是想選一個最好的。
問了豚兒的喜好,他倒是不着急:「兒子沒什麼喜歡的。」
「那是你的太子妃,總要找個你看着順眼的。」
豚兒想了想:「要挑個母后喜歡的。」
「我喜歡不是第一位的,又不是和我過一輩子。」
「那選個和母后一樣好的,這樣兒子也省心。」
「你呀,怎麼給自己選太子妃這麼不上心。」
到底選了幾個女孩兒,給了陛下瞧瞧,陛下看過之後,突然問道:「朕記得你家裏不是也有年紀相仿的姑娘嗎?」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話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妾身有個與熠兒年紀差不多的侄女,只是家裏想多留幾年。」
陛下叩了叩桌子,我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也好,女孩又不愁嫁。」
「那熠兒的太子妃,陛下有主意了?」
「朕再看看,皇后先回去吧。」
出了養心殿,我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只是,我又不知道爲什麼不安。
原本以爲,太子妃的事情很快就會定下來,沒想到陛下似乎是忘記了一般,到底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我就不知道了。
六月裏,接了越國割地的國書,因爲趙瑤瑤的事情,越國賠上了兩座城池,聽豚兒說,這兩座城池都不錯,很是繁華,陛下不會不同意的。
不過以後如何,起碼人死不能復生,有些好處也是好的。
越國之前被打得元氣大傷,幾年之內只能苟延殘喘,這樣也不足爲奇。靈機一現,我突然想起來一個有些可怕的事情,便是越國再苟延殘喘,若舉兵攻城,也不能這樣簡單得了城池,而如今,只需要賠上一個四皇子。
我搖了搖頭,不對,一定是我多想了。最近沒休息好,亂七八糟的念頭也都有了,不能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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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病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陛下向來身強體健,猛這一病,前朝後宮難免有些措手不及。
妃嬪們爭着想去侍疾,大熱天也願意待在養心殿外,就等着陛下召見。我瞧着那太陽,都怕她們中暑。索性安排了輪流侍疾,也公平。
當然,我肯定不會把自己安排進名單,侍疾可是個辛苦活,想指望這個讓陛下記住你,很難。所以,我纔不去搶。反正,我想看可以隨時過去看望陛下,這就是做皇后的好處。
當然,陛下病了,我也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便裝模作樣拜佛唸經了幾天,做個表率。只求這滿天神佛,保佑我心想事成,保佑我與豚兒萬事順遂。雖然想來神佛事忙,不可能事事都聽到,也不能事事讓人滿意,但如果有心,總有一天會心想事成,不是嗎?
過了十來天,陛下也慢慢好了,我便想着藉此機會給各宮求個封賞,也熱鬧一場。大封六宮,是喜事,康昭儀、溫婉儀都封了妃位,其餘的都有所封賞,倒真是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
只是我沒想到,陛下藉着這個機會也定下來豚兒的婚事,竟然沒和我商量過。好在,是之前我呈上去名單裏的人,也不算出乎我的意外。
太子妃的人選是靖國公的孫女,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在一衆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裏,她的美絕對可以讓人眼前一亮,明豔大氣。
我對太子妃的要求不高,只有兩點:一是家世要好,對豚兒有助益;二是性情要賢惠,有正妻的風範,不能小性兒。屠龍者終成惡龍,我也不例外。
我瞧着,靖國公的孫女也符合這兩點,還附加了美貌,美貌也好,世人誰不愛美色呢。看來陛下也是上心的,婚期還要等着欽天監選好日子,這個我也不着急。
問了豚兒,之前還好好的,沒想到現在卻有些扭捏,我調侃了他幾句,他便急了。
「見過了?」
「我就遠遠瞧過一眼。」他低着頭有點氣勢不足道。
我趁機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他抬頭瞪我:「行了,如今既然定下來了,你多看看也無妨,不求你們如膠似漆,起碼要相敬如賓。」
「兒子知道。」
「知道就好。」賢妻美妾,只要太子妃能懂這個道理就好了,我願意做個好婆婆,也希望她能做個我想要的兒媳婦。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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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公府又送東西過來了,我瞧了一眼,都是些稀罕物件,但最吸引我興趣的是那個繡翠竹的荷包。見我多看了幾眼,鳶蘿便會意,拿給了我。
我細看了一下,繡得不錯,針腳密集,是用了心的。
「可要給太子殿下送過去?」
豚兒這幾日總是過來,明裏暗裏打聽靖國公府有沒有送東西過來。如今,旨意下來,這倆孩子也是過了明路。前幾天,豚兒出宮去了看望太傅,但這一出宮,在太傅那裏待了多久,又有沒有見了旁人就不知道了。
少年慕艾,也是正常,只要不出格,我也不管。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倒沒這種心思。可能,我遇到的是陛下吧
年少時,心裏多少有些風花雪月的心思,可一道旨意,打破了所有。豚兒是太子,如今瞧着,地位也算穩固。可陛下那時候可沒豚兒這種福氣,皇子都不安生,更別提皇子妃了。所以,我哪裏敢多想呢。
後來,入了府,剛開始其實我也是存了些心思,想着舉案齊眉,但後來我察覺,陛下他有喜歡的人,是薛氏。喜歡,是藏不住的,也是勉強不了的。在我第一次見他看薛氏的眼神時,我就知道,我只能做一個正妻,一個本分的皇后,不能去奢求其他。
所以,我也不勉強,索性從此絕了不該有的心思,不然,日子怎麼過啊。情愛害人,我大概一開始就沒怎麼入局,所以,脫離也不難。
如今,看着薛氏與陛下走過這麼多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遺憾,似乎也沒有,我如今生活得也很好。我是皇后,我的兒子聰慧健康,又是太子,已經勝了薛氏很多。
或許,在很多人眼裏,不曾心動也算遺憾吧。我已經如此了,對豚兒他們自然不強求,如今瞧着,他們或許會比我與陛下好,那也很好。
「他今日還好過來,何必我們眼巴巴送過去?」
「娘娘說的是。」
果然,傍晚豚兒又過來陪我用膳,我們母子向來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邊用膳邊說話,說着他就把話引到靖國公府送過來的東西上,聞弦知雅意,我就靜靜看着。
等用完了晚膳,他就坐不住了,見我不應答,就撒嬌。被他鬧了好一會兒,我才鬆了口,讓人把東西給他拿過來,見他那副珍視的模樣,我問道:「你送人傢什麼了?」
他收好荷包:「不告訴母后。」
「行行行,你不說,我到時候問容晞。」

-1-
寧嬪,如今也是婉儀了。她出身一般,雖是家中嫡女,可其母只是繼室,其父偏愛原配所出的長女和愛妾的幼女,對她有些漠然。
我看着查出來的東西,她果然是學過醫術的,只不過她師父卻不好查。
「本就是遊方醫者,又在隴南,這些年下去,也是大海撈針。」
是了,到底是我掉以輕心了。寧婉儀父親原在隴南做官,山高水遠,消息自然難查。而秀女入宮,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拿手的都有,但會醫術的卻少之又少,尋常養身子的方子知道一兩個的,很正常。可像寧婉儀這樣,懂望聞問切的怕宮裏只有她一個了。
又想起選秀時,原是她與其長姐皆入選,可後來竟然只有她一個入了宮,問了鳶蘿才知道,原來她長姐當年殿選前不小心起了疹子,便被送了出宮。
這種事,雖然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沒有,因此,我就沒有上心。如今想着,會不會是寧婉儀動的手腳,畢竟,一家子有兩個女兒入宮,難免偏心。哪怕是我,我都不希望家裏再送一個妹妹入宮,連豚兒身邊,我都不希望有家中的侄女兒。
因爲,資源有限,一旦有了第二個選擇,肯定會有人多了心思。寧婉儀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她是真的聰明,入宮以來,既不做出頭鳥,又不被埋沒,如今還有了皇子,當真是一副好牌。
當年,林氏的孩子會不會也是她做的。我想了想當初的情形,是她拉倒了有孕的林氏,林氏不知道自己有孕,那會醫術的寧婉儀知不知道呢?
有些事,越想越心驚,捏着手裏薄薄幾頁紙,我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出來,可緩了緩我又忍了下去。
這些事便是她做的又如何,早就沒了證據,口說無憑,我便是說了,也不能服衆。那不如現挖一個坑給她自己跳,她看着是安分,可樁樁件件事兒下來,心大着呢。五皇子向來與我這個嫡母不算親近,以前我總覺得是她與我來往不多,現在想着,是她在防着我呢。
那些與我親近的孩子,說白了就是她們母妃沒什麼太大的心思,只求個富貴平安。因此,反而希望孩子與我這個嫡母關係好。可如果不是呢,她大概是怕我這個嫡母會害孩子吧。
只是把我想得太不堪了,只要我與豚兒地位穩固,我自然是希望皇家子嗣衆多。但如果有了威脅,那子憑母貴,母憑子貴,都是相輔相成的。我不喜歡對孩子出手,可如果大人遭了殃,小孩子又怎麼能平平安安長大呢?
便是我高抬貴手,但稍稍表現出不滿,便一大堆人想着替我解決。
「娘娘,這事可要透露給貴妃娘娘?」
「先等等,去查查她有沒有對宮裏的皇子公主下過手再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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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病逝了,消息傳來我一愣,永安啊,我快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了,只是年紀輕輕怎麼就沒了。
「當真是病逝?」
「說是病逝。」宮裏的病逝,有時候是真的命數如此,有時候只是粉飾太平,不知道永安是哪種。
「娘娘愁這些做什麼?左右與娘娘無關。」
「也是。」
只是過來幾天我才從豚兒口中知道,因着永安病逝,陳國怕大虞遷怒,便準備送出公主,求兩國交好。
「如此,倒不用我們出公主了。」我覺得這樣挺好,雖說陛下未必會派真公主去,但再如何也都是我大虞的女兒,我身爲女子,也不免憐惜。只是,相比兩國相交,一個女子的不幸也沒人在意。
「只是,只是……」見豚兒吞吞吐吐了半天,我才知道,他是擔心趙瑤瑤的事情再發生。
「怎麼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教訓我與你父皇都記住了。」
可豚兒仍低着頭,明顯就是有話說,如今室內只有我與他兩個,有什麼話是不能對我說的,難不成我們母子之間還有什麼祕密不成。可轉念一想,孩子大了,難免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催,只慢慢品茶等着。
最後,到底是他忍不住:「母后,四弟的事情,父皇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被他的話一驚,拿茶盞的手險些打翻了茶水,好在他沒瞧見我失態的模樣,我又放了茶盞,對他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想起這種事情?」
他抬頭看我:「我就是覺得,趙氏事發之後,父皇他對越國的動作太快了,就好像有意爲之。」
我穩住心神:「你父皇爲君多年,自然有應對的法子。」
可豚兒卻搖了搖頭,不信我說的,說出來的話聲音不大卻堅定得很,彷彿是他早早就想好了,只差一個機會吐露出來,而如今就是這個機會。他說:「一個皇子,換來兵不血刃兩座城池,不值得嗎?」
我的孩子,有時候與我的想法果然是一脈相承。值不值得,我曾經也想過,可是,那是陛下最喜歡的貴妃爲他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與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樣。我不願意相信,陛下是知道的,那樣太可怕了。
他是我結髮的夫君,是我十幾年的枕邊人,我知道他是皇帝,可是,他也是一個父親,所以,我不願也不敢相信,他會如此?
想起陛下在養心殿的模樣,想起他與我說的話,我寧願相信,他一開始是怕觸景生情,所以草草處理。然後,然後知道了是趙瑤瑤動的手腳,可爲時已晚,只能謀取最大利益。
「人死不能復生,長生已經不在了,陛下便是滅了越國又怎麼樣?」我對豚兒道。
「滅了越國,便可爲四弟報仇。」
「可是,陛下也要爲百姓考慮,你知不知道,戰爭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
豚兒想了想,卻沒有再這個問題上再多說:「母后,你是不是也懷疑過?」見我不說話,他突然笑了,「我不會對任何人再說這些話的,母后放心,以後,我一定不會像父皇這樣。」
「母后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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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怕我
這樣的事,是宮裏第一遭。小孩子懂什麼,必然是大人教的。
請安的時候,寧婉儀難得帶了五皇子來,我拿着桂花糕叫五皇子到我這裏,結果,五皇子不但不過來,反而往後退,躲在寧婉儀身後。我哄了幾句,那孩子也不敢過來,便沒了興致,還是無憂過來,解了這尷尬的局面,我瞧了一眼康妃,可惜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麼知趣。
「麟兒年幼,娘娘恕罪。」
「行了,好端端的孩子,寧婉儀也要好好教導。」我道。
「就是,皇后娘娘仁慈,五皇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寧婉儀對娘娘不敬呢。」
「寧婉儀就應該多帶五皇子出來走走,整日在自己宮裏,與兄弟姐妹都不親近呢。」
有祥昭儀與康妃的附和,我瞧着寧婉儀臉上也掛不住,但也忍了下來。說了一會兒話,我便讓她們散了,幾個公主倒不走,賴着說話,說與我解悶。
「我瞧着,你們就是在我這兒偷懶。」
「母后,知道別說出來嘛。」小丸子道,身爲實際的長姐,小丸子可沒以身作則,反而帶着妹妹偷懶。
我瞧了小丸子一眼:「你呀,我聽說如今女紅還不如無憂呢?」
小丸子滿不在乎:「大家各有所長,我女紅不如妹妹們,可我武藝好,妹妹們也不及我。」
幾個公主也附和着,小丸子更得意,我打擊她道:「過幾年就該出閣了,到時候,嫁衣都不會繡。」
「我是公主,自有繡娘們繡,再說了,到時候我隨便繡幾針就行了,我母妃說的。」
「姐姐好聰明啊。」無憂捧着臉道。
小丸子見無憂給面子,摸了摸無憂的丸子頭:「姐姐聰明的地方多着呢,以後都教你。」
三公主阿婉也不甘人後:「姐姐也教你。」
無憂乖乖點頭,繼續吹捧兩個姐姐,我簡直沒眼瞧。無憂嘴甜得我都覺得不像是康妃的女兒,但對無憂我卻很喜歡,誰不喜歡聽好話呢?
「姐姐們都好厲害,無憂要是以後也像姐姐們這樣就好了。」她轉過頭見我坐着笑她,便跑過來倚在我身邊:「母后最厲害。」
「行了,你呀,這張嘴是真會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對呀,妹妹說的都是實話,母后最厲害,母妃也這樣說。」小丸子附和道。
阿婉也點頭:「我母妃也說,我要像母后學習,以後呀,做個和母后一樣的人呢。」
「你們以後,可比母后輕鬆多了。」身爲公主,怕是天底下最瀟灑的姑娘了,只要不自己犯傻,背靠皇家,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像我這個皇后,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呢,熬不上太后的位置,都不能鬆口氣。
我自己沒親生女兒,只希望這些我看着長大的小姑娘,一輩子和和樂樂,那些我不曾有,得不到的,希望她們都可以如願。
說了會兒話,小丸子突然換了話題:「母后,寧母妃和五弟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
「怎麼這麼問?」
「她們平時就與我們不親近,今天請安的時候,五弟又這樣,母后這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就是。」無憂也附和道。
「她們平時與你們幾個不親近?」小丸子在皇子公主裏很喫得開,平日裏,對這些事我也沒怎麼注意。說到底,就是寧婉儀太低調了,以至於平時我都想不起來她們母子兩個。
「我去找五弟玩,寧母妃總是推辭,五妹妹身體不好,也經常和我們一起,五弟又不是身體不好。」無憂補充道。
阿婉也慢慢說道:「寧母妃不喜歡我們,我聽到她和五弟說過。」
「你怎麼聽到的?」
阿婉道:「就御花園裏呀,我去撿風箏,聽到她在假山後面和五弟說的。」又補充了一句,「她肯定經常說。」
爲什麼阿婉總會偷聽到這種事,頭疼:「我不是說過,你做什麼要帶着人嗎?」
「撿風箏又不遠,我自己可以的。」
「三姐姐,你是公主,何必事事都要自己做呢?」
阿婉笑得狡黠:「一個人容易聽到別人的小祕密哦。」
「無憂,你可不能學。」
無憂點點頭:「我不學,麻煩,我讓別人聽了講給我聽。」
「那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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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後,就是豚兒的婚期,我看着他穿上喜袍,感慨萬千。那個曾經小小的孩子,如今也大了,都比我高了,真好。我曾經盼着他健健康康長大,現在,也算願望成真了。
都說成家立業,成親了算成家了,剩下來就是立業了,對於一個太子來說,什麼纔算立業呢,我看着陛下,怕只有得了那張龍椅纔算立業。
也不知道滿天神佛何時能聽到我的祈求,想到陛下自從大病一場之後,越發重視養生,我就覺得遙遙無期。可事在人爲,總有辦法吧。
太子成親,陛下也很給面子,排場很大,僅次於皇帝成婚。這樣盛大的婚禮,我是沒有的,只盼着這對新人,能和和美美的,舉案齊眉到白頭。
千萬不要成了一對怨侶,想到這裏,我便想起陛下與薛氏。儘管趙氏已死,陛下處理得也算乾脆,並未因爲趙氏的身份而退讓。可他們兩個人的情分就像破了的銅鏡,難以再圓,如今,不過是面上看得過去,主要是薛氏的心冷了。
我覺得陛下就是活該,換我早就受不了了。算了,我本來也不懂情情愛愛的事。
當天夜裏,陛下歇在了我這兒,自從陛下病好之後,就不怎麼來後宮了,雖然時常顧及我的臉面過來用膳,但夜裏還是回養心殿了。今晚瞧着,怕是要歇在這裏了。
一個人睡慣了,他在這裏我竟然有些不習慣。我動了動,聽到他突然道:「皇后也沒睡啊?」
「熠兒成親,妾身一閉眼就想起他小時候的事兒。」
沒想到陛下也有了興致:「朕也是,他是朕第一個孩子,朕也是第一次做父親。朕還記得,他剛出生時,就那麼小。」說着,他也不管黑燈瞎火,還比畫了一下,我懶得看。
「他那麼小,朕練了好久纔會抱,皇后,你就不如朕,朕抱着熠兒,他從來不哭。」陛下的聲音裏還有幾分得意。
這一點嘛,豚兒從小就聰明,知道討好陛下,不愧是我兒子。只不過,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用陛下說我也記得,他如今絮絮叨叨說着,念得我頭疼,我還不得不敷衍他幾句。
是啊,我們一家三口,也是有幾分尋常人家的幸福,只是,太少太少了。陛下唸叨的這些事裏,豚兒小時候還好,後來大了些,很多都是我讓豚兒討好陛下做的。
沒辦法,陛下於豚兒來說,是父,更是君。我不能不小心啊,這些,陛下不會知道,以前不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
「豚兒從小就親近陛下。」
「可不是,他最像朕了,這些孩子裏,他最聰明瞭。」說到這裏,他語氣低沉,「長生也是個好孩子,只是他身子從小不好,朕便寵着他,本以爲日後便是朕不在了,熠兒也能寵着他,沒想到白髮人送黑髮人。」
「陛下如此惦念長生,長生泉下有知也是歡心的。」
「南枝,」他勾住我的手,「這件事,朕是不是處理得太不好了,朕真的以爲是意外,他與小丸子是一塊學的騎馬,明明小丸子好好的,怎麼偏偏是長生呢。」
「陛下莫傷心了,不然長生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表妹也生氣,不理朕了,朕只有你了,南枝。」我想,他今日是不是過於開心,多喝了幾杯酒,才這樣說的。畢竟,我的心思從來都不在他身上。
「陛下哄哄貴妃就好了。」
他抱着我,竟然帶了哭腔。想來是真的醉了:「不會的,她不會原諒朕了。」
薛氏心善好騙,他若是真放下身段,薛氏未免不會原諒他。只不過,他拉不下臉,兩個人誰都不搭理誰,憋着一口氣。以前,小打小鬧我還會和稀泥,如今,我可不想了,兩個孩子的命橫在中間,我一個外人能做什麼?
「會的,會的。」我拍了拍他的手,不知道他酒醒後會不會想起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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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陛下就去上早朝,走得急,怕是記得昨晚上酒醉後哭了半夜的事情。這麼大的人,是挺丟人的,估計有一段日子會避着我了。
豚兒與容晞過來請安,郎才女貌,我看着便賞心悅目。陛下在太子妃這事兒上,倒公正得很。我第一眼見容晞,就覺得她好看得很,那時候沒想着她會做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子正妻,日後的國母,家世品行皆要在容貌之上。可沒想到,陛下竟然求了兩全,可能是我太過謹慎了。
也好,我都喜歡漂亮的小姑娘,豚兒怎麼會不喜歡呢?
敬了茶,我讓人送上一早準備好的東西,其他妃嬪皇子公主也都在,正好正式認認人。連稱病許久不來的薛氏,今日也都過來了。她稱病是真病還是假病,大家心裏都有數。身爲唯一的貴妃,她今日主動過來,也算有心了。
周全了禮數,旁人就紛紛有眼色地告辭,留下他們一對小夫妻。人都散了,有些話我也可以說了,無非就是希望他們夫妻和睦之類的。
兩人相視一笑,眉目間的情意是掩蓋不住的,新婚燕爾,也是理所應當。
「母后,這些兒子都明白,您瞧着我像那種寵妾滅妻的人嗎?更何況,我又沒有妾室。」許是我想多了,有些話他們情濃時我說,就好像我盼着他們不好一樣,豚兒出言打斷。
「母后也是一片好心。」容晞道。
豚兒也不避諱我在場,就對容晞道:「你放心,我以後肯定對你好。」轉過頭看着我道:「你看,這話母后也聽了,日後我若不好,你可以找母后教訓我。」
希望他們別從如今的言笑晏晏、信誓旦旦,走到日後的老使我怨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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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病了,風寒。病情一直反反覆覆不見好。閒聊時,溫妃隨口說了一句,說六皇子這樣像極了豚兒那時候,我心裏咯噔一下,終於知道自己長久以來忽略的點在哪裏了?
豚兒那時候突然病了,我以爲只是意外,雖然時間巧了點,但也沒多想。那時候,我對自己管理的後宮還是有信心的。
可如今,六皇子的病卻給了我警醒。六皇子的病某種意義上與我有關,誰讓是我故意挑起了五皇子與六皇子之間的矛盾呢?說矛盾,無非就是陛下的寵愛罷了。
寧婉儀既然心思大,就勢必會多想,在別人眼裏正常不過的事情,在她眼裏卻覺得是六皇子故意的。我雖然不喜歡這些陰暗心思,但我又不是不懂。
只是,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也挺好。但對寧婉儀的處理我要換個方法了,不涉及豚兒,鈍刀子磨人,看着她整日惴惴不安,是個樂子。但涉及了我的孩子,我就必須讓她早早見了閻王,連同五皇子,我都不準備讓他富貴一生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做了什麼,我自然要連本帶利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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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嬪的孩子,來得正是時候。一個註定生不下來的孩子,成了她向我投誠、爲她們母子求一個前程的交換,也成了寧婉儀的罪狀。
這一次,由我們佈局,牆倒衆人推,寧婉儀必死無疑。
先是林嬪察覺了六皇子的藥被加了東西,雖然有小太監背鍋,但蛛絲馬跡指向寧婉儀。陛下爲了安撫林嬪,只禁了足,降了位分。
再是皎嬪的孩子,自從陛下病好後,對後宮就不上心了,遠遠沒有年輕時那樣過來得頻繁。好不容易,皎嬪有了身孕,陛下也重視。只是,太醫診脈早早與我透露,皎嬪這幾年接連生育,身子虧損得厲害,這個孩子怕是保不住。
我一開始只讓太醫盡力而爲,瞞住了旁人,只安撫皎嬪。她向來堅強,反過來與我說:「妾身福薄,如今有了八皇子,便已是上天垂憐,不敢奢求太多。」
大概是應了福薄的話,五個月的時候,太醫與我說,她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動靜,只能用藥打下來。正好我在籌謀寧嬪的事情,可不是巧了,便讓皎嬪配合。
「娘娘放心,妾身一定給娘娘辦得妥妥的。」她撫摸着肚子,臉上一片柔情。
「辛苦了你。」
她抬頭,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與薛氏有五六分相似:「不苦,這深宮裏,若沒有娘娘庇護,妾身哪裏有如今,能爲娘娘辦事,是妾身的榮幸。」
「陛下喜歡你,沒有本宮你也會好好的。」
「陛下對妾身的喜歡,還不如一盤桂花棗泥糕來得多。貴妃娘娘尚且如此,又何況妾身呢?」
寧嬪於衆目睽睽之下,推倒了皎嬪,孩子沒了。除了知情人,所有人都覺得寧嬪是故意的。她向來護着五皇子,皎嬪又因爲八皇子與五皇子多說了幾句,讓寧嬪遷怒也是合情合理。六皇子的例子,不是還擺在前頭嗎?
這些年來,宮裏不是每個懷孕的妃嬪都可以安穩生下孩子的,但那些沒生下的孩子,都是意外,要麼沒察覺時沒了,要麼難產一屍兩命。
像如今這樣,是沒有的,陛下能不生氣嗎?皎嬪這幾年也算受寵,她自己口裏說陛下喜歡她不如喜歡一盤桂花棗泥糕,但陛下除了最喜歡的桂花棗泥糕之外,也喜歡其他點心,皎嬪比不上最喜歡的,但也總能與其他那些持平,而寧嬪則什麼也不是了。
美妾美妾,就是爲了解悶用的,寧嬪這種之前就惹了他不喜的,再鬧這麼一出,他自然更心煩。更別提,是在薛氏生辰上鬧的。
薛氏今年的生辰,我好不容易說服了她在宮裏小辦一場,陛下也想趁着這個機會與她緩和,我自然又開始調和,只是,這一次我卻是有自己的私心。
可是,旁人又有幾個知道我懷着私心呢?這些年,我賢良淑德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
皎嬪出事的時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薛氏,她一雙美目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又似乎是猜到了我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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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目睽睽之下,寧嬪狡辯不了便只能求饒,拿着五皇子做底牌。
而薛氏不輕不重一句話,讓陛下下令徹查寧嬪,倒不用我費心引導了。
薛氏說:「寧嬪今日推了皎嬪,前些日子,與六皇子的病有牽連,焉知這些年沒害過其他人?」
加上其他人的火上澆油,寧嬪直接被貶爲庶人,至於其他的,還要看能不能查出什麼?當然是能的,我已經做好了牽引。
陛下原本是準備和薛氏一塊回去的,結果前朝有事,便先行一步。我與薛氏順路,便結伴同行。
「寧氏犯了娘娘的忌諱嗎?」冷不丁她突然問道。
「怎麼這麼說?」
「我與娘娘相識多年,清楚娘娘的爲人,難得見娘娘如此想要置一個人於死地。」
「你既然知道,還在陛下面前幫我說一句?」
「娘娘喜歡的,我不一定喜歡,但令娘娘厭惡的,那想來我也厭惡,也算不上幫娘娘了。」
四皇子的事,她是不知道的,我本來是打算慢慢透露給她,可知道了寧氏對豚兒下手,我便不準備告訴薛氏,免得夜長夢多。只是,沒想到她還是幫了我,儘管只是幾句話。
可是,有些話她說,自然比旁人說的好,誰讓她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呢?
想到這裏,我道:「陛下既然有意和好,你也別冷着了。」
「妾身沒冷着陛下,只是年歲大了,沒少時那樣喜歡了,如今有皎嬪,他還在乎妾身嗎?」
皎嬪剛入宮那會兒,兩個人還會爭風喫醋,如今,一個個都冷了心。
「自然是在乎的,你與陛下多年情意別人是比不了的。」
「情意?大概吧。」她話裏有些自嘲,沒了我記憶裏驕傲的模樣。
我是希望她好的,相識多年,還是有幾分情分在的。她如今這樣,像失了水的花一樣,似乎一碰就會碎,看着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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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做的事,雖然很多都時隔多年,但我精心安排了各種蛛絲馬跡,查不到全部,卻每件事都能牽扯到,真真假假看起來才真實。
我清楚知道,我羅織了多少罪名在寧氏身上,我的懷疑、我的猜測,那些我查不到的東西我全部都推在寧氏身上。我清楚知道,不管是誰,看到這些都會震怒,陛下也不例外。
以致陛下召見我時,將罪證狠狠擲給我,我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我躲了一下,他會扔在我身上,估計也是對我生了氣。身爲皇后,寧氏做了這些,我卻不知,他自然會氣。可是,我就是要他生氣,要他明白,寧氏背地裏的手筆多大。
單單扳倒一個寧氏,與我而言,還不夠。我要的是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皇后,你看看這就是你管理的後宮!」
我一頁頁翻完,然後老老實實跪下認錯,陛下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親自扶我起來。果然,他最惱的還是寧氏。
「熠兒、長生、六皇子,還有六公主……她是想謀朝篡位嗎?」
「是妾身的錯。」我把姿態放得很低,這種時候,我不會多嘴,多說多錯,免得他日後,想起來又懷疑我。
「是朕瞎了眼,竟然寵信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朕恨不得剝了她的皮,將她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我仍拿着那些罪狀,深深望了陛下一眼:「可要與貴妃說?」
提到薛氏,原本氣勢洶洶的陛下,像泄了氣的球,蔫了吧唧的,他索性坐在臺階上,「朕,朕不知道如何說起。」他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上前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隨着他一起坐下來:「總要說的,貴妃有知道的權利。」
「是朕的錯,如果朕當初沒有逃避,會不會早早就查出了,皎嬪的孩子就會好好的?」
我安撫他道:「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妾身也有錯。當初林嬪的那個孩子,沒得巧合,妾身也沒察覺。」
他靠在我身上,有點沉:「南枝,你說表妹會不會原諒朕?」
陛下他好久好久沒有喚我的閨名,久到我都快以爲他忘記我叫什麼了,王妃,皇后,好像在他眼裏我只是一個妻子的角色。
「會的,陛下與貴妃情深義重,誤會說開就好了。」
儘管我心裏覺得不會,但面上我可不會這麼說。他是皇帝,我自然要順着他的心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已經知道錯了,薛氏怎麼可能會不原諒他呢?
「表妹向來善解人意,想來也會,只是朕仍覺得對不起她。朕與她的孩子,一個個都離開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朕受了一次又一次。」
我按住他的手:「您忘了,你們還有七公主。」
七公主,就是薛氏與陛下的小女兒。
「是了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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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的事不僅後宮,在前朝也是引起軒然大波。只是,我沒想到,這一次陛下竟然原原本本公佈了寧氏的罪責,毫不在乎自己的臉面。也正是因爲如此,對寧家的處置,沒人敢求情。
聽說薛家衆人一致要求其滿門抄斬,儘管薛家與薛氏關係一般,因着當初小薛氏的事,這些年越發淡了。但再如何,四皇子也是流着薛家的血,這個孩子活着,就會給他們希望,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至於寧氏,自然也難逃一死,薛氏攬過這個活計,寧氏去得很不安寧。薛氏也病了一場,陛下日日陪着,連朝政都交了大半與豚兒。
只是,五皇子難安排。就算妃嬪們沒什麼大心思,但養一個孩子,總是錦上添花。可五皇子有這樣一位母妃,誰敢養呢?他若是襁褓的嬰兒,倒也好,什麼都不記得,說不定能養熟。可他不是,已經記事了,在他看來,寧氏是沒錯的。
寧氏被髮落時,我特意讓五皇子知道,又留了空子讓他鑽,他也沒辜負我的安排,去養心殿哭着求了陛下。但他越是爲寧氏求情,陛下心裏就越是不喜他。虎毒不食子,我沒指望陛下將五皇子與寧氏一起處理了,只想讓陛下厭惡這個兒子。
「高位妃嬪都有孩子照顧,怕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照顧五皇子。」見陛下不說話,我繼續火上澆油道,「五皇子年紀也不小了,年紀小些的妃嬪照顧怕也不合適。」
「那就送到東五所去。」
如今東五所住着的只有二皇子三皇子,東、西五所是宮裏年紀稍大些皇子公主的住處,孩子小尚可與母妃一起住,大了些便不合適了,再大了就可以出宮建府。
只是,五皇子的年紀,送過去還是小了些,不過,也合適,誰讓沒人願意養呢?
「皎嬪的身子也好了些,陛下最近可去看了?」
陛下揉着頭道:「朕日日在表妹那裏,皎嬪就勞煩皇后了。」
皎嬪那裏,我去瞧了幾次,太醫用心調養,她自己也上心,比薛氏狀態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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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三皇子年歲也不小了,我便與康妃商量着,是不是要給他們選皇子妃了。康妃也感慨,一晃眼兩個孩子都大了。
「轉眼間,妾身也老了。」
「怎麼會?」
「如果不是娘娘,妾身這些年怕是不能這樣安穩。」
「你素來謹慎小心,沒有本宮也會好好的。」
康妃搖了搖頭:「現在想來,這些年這樣也很好,兒女雙全。」
「兒女雙全,是有福之人。」
我讓她回去問問孩子們想要什麼樣的皇子妃,我與康妃好選人,康妃道:「娘娘選的,自然是好的,看看太子妃便知道,這種事情,他們又不懂。」
「還是要他們自己喜歡纔好,總是要過一輩子的,不能是怨侶。」
康妃速度倒是快,第二天就告訴我了,話裏話外還感慨,說多虧問了。二皇子倒是沒什麼要求,只希望尋個興趣一致的。而三皇子,竟然直接自己選了人。只是,這人選讓我有些皺眉頭,姑娘如何我不清楚,其父是武將,不過正六品,委實低了些。這些皇子,日後只要腦子沒問題,不犯大錯,都是親王,親王岳家官位太低可說不過去,就好像我與豚兒防着他們呢。
「安兒自己喜歡,說是個好姑娘,妾身想着,若當真是個好姑娘,那也可以。」康妃說和着,似乎接受了這個兒媳婦。
「六品,到底是低了些。」
康妃笑笑,反勸我:「無妨,安兒喜歡就好,他又不像太子,沒那些約束。」
「我先讓人去查查,看看其他方面如何,只是,我怕陛下不同意。」
「那還要娘娘美言幾句。」
我這邊還沒查出來什麼,安兒就過來諂媚,看着是真的上了心,還給我送了不少禮,意思很是直白,我笑他:「就這麼喜歡人家姑娘啊。」
他撓撓頭,毫不掩飾:「兒臣覺得她好,望母后成全。」
「這出身……」
我話沒說完,他就急急道:「娶妻娶賢,又不是娶她爹,再說了,再高又越不過兒臣,那就都一樣嘛。」
「行行行,說不過你。」
「兒臣新得一幅緙絲《清碧山水》,明日就給母后送來。」
「我不幫忙,你就不送了?」
「送送送,母妃從小就教導兒臣要孝敬母后。」他答應得極爽快。
二皇子妃的人選,我與康妃瞧中了成國公的孫女,成國公四個兒子,她父親排行老四,上頭有爭氣的幾個哥哥撐着家業,最小的這個便由着他性子來,極愛書畫典籍,聽說這些年尋了不少孤本。那姑娘也喜歡這些,討論起來頭頭是道,想來與二皇子說得上話。
人長得也標緻,看着就讓人舒心,康妃很是喜歡。
有了人選,我便與陛下說了,二皇子妃的人選,他極爲同意,說我眼光好。到了三皇子妃這裏,就開始皺眉頭,果然,就是嫌棄家世低,說出去不像話。
「怎麼選了這樣一個?」
我解釋道:「是三皇子自己看中了的,除了家世,其他方面也都不錯。」
「康妃也同意?」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康妃她向來就由着幾個孩子,那姑娘又挑不出什麼大問題,她有什麼不同意的。」
然後,陛下將眼光移到我身上,盯了好一會兒:「你也覺得好?」
「難得孩子喜歡,康妃又同意,妾身難不成還要反對嗎?陛下覺得不好?」
陛下將摺子往桌上一扔:「你們一個兩個都做紅臉,難不成要朕自己唱白臉。」
他這樣一說,我就知道是同意了:「三皇子知道,必定來謝陛下成全。」
陛下調侃道:「朕聽說老三送了你不少好東西,朕這裏一樣沒有,朕是不是也應該假意反對一下?」
「陛下想要什麼,來妾身這裏拿就可以了,逗他做什麼?」
「行行行,你是個好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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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有孕了,成婚快一年,對於孩子的事我也沒着急,但如今知道了,還是高興的。親自挑了些東西送去鹹安宮,又特意囑咐了太子妃一番。
她是個好孩子,靜靜聽了,還和我求了嬤嬤照看。我讓她好好養着,日後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
倒是豚兒來找我,吞吞吐吐想說什麼,又顧左右而言他,我道:「你今日到底想說什麼,怎麼,有了媳婦,與母后有些話就不能說了嗎?」
「母后,容晞有孕,兒臣想着,能不能不派其他人來鹹安宮。」
這話,我在腦子裏轉了兩圈,才明白。這個其他人,怕不是什麼嬤嬤宮女,是那些年歲正好的姑娘呢,「你們小夫妻的事,我摻和什麼?」
我又不是什麼老糊塗,折騰他們做什麼。豚兒若是喜歡,那納妾什麼我也不管,他若不喜歡不想要,我也不管。我做了這麼多年明事理的皇后,自然也想做個明事理的婆婆。
「容晞總是擔心生個女兒,父皇母后不開心。」
「那你呢?」
豚兒想也不想道:「女孩男孩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倒是比他父皇好些,我懷孕那會兒,陛下話裏話外希望我生個男孩兒,哪怕後來說想與我生個女兒,我也不願的。儘管,我那時候也希望自己生個男孩,免得再受生育之苦。
「你喜歡不就行了,不是都說,先開花後結果嘛,再說了,難不成以後就不生了嗎?」
豚兒笑得有些憨,連連點頭,傻里傻氣的模樣我懶得看:「你也多放些心思在容晞身上,別讓她多想。」
「還是母后開明。」得了我的意思,他又開始吹捧起來,我都習慣了,沒頂住他的吹捧,又被他拿走了不少好東西,每次來像個蝗蟲一樣,與鳶蘿抱怨兩句,鳶蘿道,「殿下這是與娘娘親近呢。」
「幸好就這麼一個兒子,再多幾個,家底都被掏空了。」
鳶蘿捂着嘴笑:「娘娘忘記其他幾個皇子了?」
「那些都是好孩子,纔不像豚兒這樣。」
「那還不是娘娘縱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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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對後宮的事我也沒什麼心思打理了,一心都撲在太子妃的肚子上,沒辦法,第一次做祖母,總是要激動一下的。
康妃幾個掌管宮務,也不知道是不是幾人約定好了,竟然每日輪着與我訴苦。我只能吊着她們,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這些年把她們養得白白胖胖,幫我辦點事又如何。
「娘娘,妾身真的沒有天賦啊。」祥昭儀最能哀嚎,抱着我不撒手,好在如今天氣涼下來,也不熱了。
「沒有天賦就學嘛。」我學着她以前與小丸子說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
她也不愧與小丸子是親母女,回答都一樣:「學不會,學不會嘛。」
「我是不是放開手讓你練嗎?」
她一臉正色道:「妾身根本就不是這塊料。」
我拍拍她,安慰道:「我還有幾塊蘇杭那邊上好的料子,等會給你拿回去,好不好?」
「以前,妾身不幹活,娘娘也會給,娘娘是不是不喜歡妾身了。」
見我不說話,她抱着我的胳膊繼續問着。小丸子過兩年就是成親的年紀了,祥昭儀到時候就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如今看着還像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樣長不大。
嬌俏可人的模樣,也怪不得陛下昔日喜歡了一陣子。
我伸手點點她的鼻尖:「行啦,喜歡你喜歡你,但活兒也不能少幹。」
她還想說什麼,卻聽見幾聲咳嗽聲,我倆一抬頭是陛下站在門邊,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我趕緊把手抽出來給他請安,祥昭儀請完安,感覺氣氛不太對,就先告退了。
「皇后的日子過得倒是比朕精彩啊。」陛下話裏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好像我就是個負心人一樣。
「陛下怎麼過來了?」
「朕要不過來,怎麼知道後宮這樣和睦,怪不得連表妹都對皇后讚不絕口呢。」
這人,是不是存心不想好好說話。好端端的,來就來,還不讓人通傳一聲,要是有人通傳,他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陛下說笑了。」
「朕沒說笑,皇后,爲什麼她們一個個對着朕就冷臉,對着你就笑靨如花的。」說着,還氣惱地狠狠拍了桌子,我這才意識到,陛下他怕是真的帶着氣過來的。真是不巧,撞槍口了,晦氣!
我想了想,後宮裏能讓他這樣生氣又發不出火的,只有貴妃了。我這算替貴妃背鍋了,不敢和貴妃發火,便來我這裏找碴,早知道我就不留在宮裏偷懶了。
想是這樣想,但還是老老實實給陛下倒了一杯茶:「陛下與貴妃鬧彆扭了?」
他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重重放在桌上:「朕就納悶了,這後宮是朕的後宮,一個個對朕愛搭不理的,對皇后倒是熱情。」
爲什麼,您心裏還沒有數嗎?我都想出言罵他,一個個好好的姑娘,進宮來,他就當個小貓小狗一樣,喜歡的喜歡幾天,不喜歡的就放在一邊,任年華老去,歲月蹉跎。伴君如伴虎,有幾個能十幾年如一日熱臉貼冷屁股呢。
反正他在氣頭上,我也懶得與他犟,任他一個人坐在那裏一邊發火一邊喝茶。我就左耳進右耳出,見茶沒了給他倒茶,一壺茶就這樣沒了,我喚鳶蘿進來換了一壺新茶。陛下靠着桌子,看了我一會兒道:「皇后就沒什麼想說的?」
「陛下想妾身說什麼?」
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不說話。這模樣我懂,不就是他自己發火,搞了半天我不生氣也不解釋,他便覺得我在看樂子。他要是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啊。
因爲,我就是這樣想的。生氣傷肝,我可不能生氣。
「罷了罷了,與你說也無益。」
不說就不說,我也不好奇,便換了話題,問他要不要留下來用午膳。
我就是隨口一問,卻不想他同意了,行吧,一起喫就一起喫吧。讓人去準備了他喜歡的飯菜,我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十幾年都熬過去了,要繼續加油啊!
深呼吸幾次,擠了一個笑臉回來,繼續對着陛下那張臉。
待送走了陛下,我才讓人去打聽消息,這好端端的又怎麼了。薛氏大概是聽進去了我的話,這段日子與陛下處着也算不錯,怎麼又鬧起來了。
年少時,對陛下與薛氏這些事,我還耐着性子做個老媽子操心,有時候覺得他倆整日搞得跟話本故事裏的主角一樣。如今,年歲大了,總覺得煩躁,尤其是陛下。他讓讓薛氏又如何,左右薛氏求的不過是那麼點零星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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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剛醒,祥昭儀便又來了,小心翼翼的模樣可憐極了。
「娘娘,陛下沒生氣吧。」
「他能生什麼氣,宰相肚裏能撐船,他一個皇帝,肚量大着呢。」
祥昭儀拍拍胸口:「嚇死妾身了,上午陛下看着可生氣了。」
「你呀,要是知道怕,就趕緊把我交給你的那些事情處理好,別天天來這兒求情。」
她嘟着嘴:「這不一樣嘛。」
「怎麼不一樣,到時候出了岔子,陛下問責,本宮可不幫你。」
祥昭儀不情不願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嚇着了,一連着兩三天沒過來,聽康妃說,這幾天她熬夜熬得都出黑眼圈了。
「娘娘就是喜歡嚇唬祥昭儀。」
「這怎麼算嚇,她自己膽子小罷了,多大的人了,有時候還不如小丸子。」
康妃道:「說來呀,孩子們也都大了,小丸子都要選駙馬了。」
我調侃她道:「你呀,還是先想着你那兩個吧。」
「嫁女娶婦,總是不一樣的。」康妃道。這話也對,兒媳婦娶來便是自己家的了,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但我轉念一想,也不對。尋常人家是如此,可皇家不一樣。
相反啊,公主嫁人是輕鬆,有這麼個孃家,誰敢惹呢。
「總是要操心的,聽着陛下的意思,是想着兩個孩子一日成親。」我與康妃道。陛下覺得兩個孩子一起出生,那一日娶妻也是好的。我倒不是很同意,畢竟,這看中的兩個兒媳婦家世相差不小,到時候比較起來,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只是,這種事情,陛下根本就不會考慮,便是與他說了,他只覺得多事。細想起來,他與薛氏吵鬧不也是如此嗎?薛氏覺得是大事,在陛下眼裏不過是小事,漸漸地,分歧就越來越多。
前幾天鬧的事,鳶蘿也沒回清楚,只是說陛下與薛氏在殿內不知道怎的就吵起來,然後,陛下就拂袖而去。
果然,康妃聽了面上也有難色:「這樣啊。」
「陛下的意思,怕是難改,你先做好準備。」
「妾身知道了,多謝娘娘提點。」
「算不上什麼提點,也可能到時候陛下便改了主意。」
康妃莞爾一笑:「這怕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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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生了一個小郡主,雖然是女孩,但也是第一個孫輩,自然是衆星捧月。我沒女兒,如今有了孫女,看了就歡喜得不得了。
陛下也是如此,我雖然早早說過太子妃這胎怕是個女孩,但知道結果就是難免有些不樂。可瞧了孩子,還是一臉笑,還說我們若是有個公主,怕也是這樣可愛。
至於豚兒,笑得跟個小傻子一樣。多年前那個襁褓裏的孩子,如今也做了父親,真好。唯一不太好的可能就是豚兒信心滿滿準備給小郡主起個名字,卻被陛下捷足先登,取了「紈徵」倆字。
豚兒私下與我抱怨,說這是他第一個孩子,陛下怎麼能和他搶呢,那委委屈屈的模樣讓我想起多年前的陛下也是如此。當年先帝搶先一步給豚兒起名,如今陛下也學得有模有樣。
「你還可以取個乳名。」
豚兒道:「晞兒早早就取好了,說學了祥娘娘的法子,叫小酥糖。」
我只能安慰豚兒:「你們還年輕,後面的孩子你還能再取。」
「那不一樣嘛。」
「那你想怎麼辦?」
豚兒道:「以後再取。」
小酥糖出生之後,我便盤算着如今宮裏的大事,不外乎幾個孩子的親事。等二皇子三皇子一成親,便要忙起小丸子和阿婉的婚事。皇家之女不愁嫁,但駙馬也要好好選選,成親早晚無礙,可人要趁早定下來,免得到時都是別人撿剩的。
陛下到底是下旨讓兩個孩子的親事一塊辦,他這一道旨意是輕快,後面的人忙得馬不停蹄。藉着親事,放了幾個月的宮權我又收了起來,主要是要給她們騰手準備親事。
當初豚兒成親,我是忙得焦頭爛額,如今,我可不想管了,反正都有自己的母妃,我纔不去湊熱鬧呢。需要什麼東西,我這邊都大方允了,但我不拍板,是好是壞,都別賴上我。
祥昭儀幾個,一開始還推辭,主要想偷懶,可她們哪個沒孩子,我一拿孩子說事,還不是都老老實實忙得團團轉。而我,每日都去看望小酥糖。
這孩子和豚兒當年一樣,壯着呢,伺候得精心,養得白白胖胖的。我看了心裏便軟成一片,真可愛。
幾個公主閒着無事也喜歡湊過來,一個個想着法哄小酥糖,經常爲着小酥糖多看了誰幾眼,朝誰笑了一下爭論不休。
「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見小孩子,怎麼還這麼喜歡?」
小丸子一本正經道:「那不一樣啊,以前那些都是妹妹,這是小侄女呀。」
「對呀,不一樣啊。」無憂跟着附和,手裏還拿着一個布老虎吸引小酥糖注意。
阿婉這兩年跟着祥昭儀學得女紅越發精湛了,直接拿了一堆花花綠綠小玩偶過來,把小酥糖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氣得小丸子直叫不公平。
「那姐姐也自己做呀。」
平時溫溫柔柔的阿婉,這時候也開始戳小丸子的心。宮裏幾個女孩,數小丸子女紅一塌糊塗,連祥昭儀都快放棄拯救了。
「可是,二姐姐不會呀。」無憂直白道,阿婉聽了,又掩着帕子笑。
小丸子過來扯着我的衣服道:「母后,你管管她們。」
「怎麼,她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嗎?」
「母后,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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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小酥糖慢慢長大,我感覺我的生活似乎已經很完美了。
這一生與陛下也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了,兒子爭氣、兒媳乖巧,妃嬪們大多也是心思簡單的,庶出的孩子們被我精心養着,如今看着一個個都合我的心意。
臨近生辰時,陛下問我可有什麼想要的?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今年這麼積極,但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妾身如今什麼都有了,也沒什麼所求的。」
這話,七分真三分假,真的是做皇后十幾年了,我沒什麼想要的了;而假的部分是,我想要的陛下給不了,我也不敢與他說。
做了這麼多年皇后,若是他真的有心,我希望我生辰那天,陛下可以死一死,我也跟着挪挪地,做上太后的日子。那樣,我這輩子就是真的知足了。
可惜,不行。
「皇后總是這樣,朕倒希望你有些私心。」他語重心長道。
私心,自然是有的,只是,怎麼可以讓陛下看出來呢?
我生辰那天,是挺開心的,一大早陛下不知怎麼想的,竟然突發奇想帶着我回了一趟孃家。我倒是沒想到,陛下竟然這樣用心。
自入宮之後,我見過的大多是母親、祖母這些人。如今,見了那些多年未見的人,一時之間也是熱淚盈眶。
回家待了兩三個時辰,但我已經知足了,畢竟,這是後宮裏獨一份的恩典。
回去的路上,陛下道:「皇后今日可開心?」
「自然是開心的,難得見了家中長輩,妾身沒想到陛下如此顧念妾身。」
陛下聞言,拍拍我的手:「你說,若朕帶表妹出宮,表妹也會開心嗎?」
這話頭跳得有點快,但我也很快適應了:「想來,貴妃也會開心的,自從長生沒了,貴妃一直鬱鬱不樂,出來散散心也是好的。」見陛下考慮起來,我繼續道,「只是,妾身怕言官多嘴。」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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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空,與妃嬪們閒聊,說起孩子們的事情。
大家都把話題轉到小丸子與阿婉身上,畢竟,她們兩個如今年歲也到了,可以看人家了。
「你們做母妃的可有什麼適合的人選?」
祥昭儀道:「小丸子還小呢,不着急。」
康妃道:「都十五了,還小?」
「就是,祥昭儀不着急,說不定溫妃娘娘着急呢。」
我道:「依我看,駙馬的人選,不如在你們母族裏挑挑,如今太平盛世,公主們只要開開心心就好,想來陛下也是如此想着的。」
溫妃若有所思,祥昭儀急忙道:「這可不行。」
「怎麼不行?」
祥昭儀想也不想道:「表兄妹在一起對子嗣可不利。」她這話一出,我就知道不好,果然,薛氏的臉色就變了。
她如今也不像年輕時,一個人獨寵了,我見她性子軟了許多,便也有意帶着她,左右都是相處十幾年的人了,彼此性子都瞭解。只不過,她向來不怎麼喜歡說話。
「你說什麼?」
她這厲聲一問,祥昭儀察覺失言,連忙捂嘴,見薛氏仍然盯着她,只磕磕絆絆解釋:「妾身就是聽、聽別人說的,想來、想來人云亦云,可能也不太準吧。」說着,她就給我使眼色,盼着我救場。
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薛氏就繼續問着:「那是誰說的?」
表兄妹,宮裏的表兄妹不就只有陛下與薛氏這一對嗎?巧的是,他們三個孩子,沒有一個保全的。只是,我卻覺得這和表兄妹可能沒什麼關係,薛氏體弱,後面兩個孩子又是意外。
「是,是……」祥昭儀拍拍腦袋,「哎呀,妾身記不清了,娘娘就當妾身胡說吧。」
可薛氏卻搖頭,自己開始舉例子,世家之間聯姻錯綜複雜,薛氏隨口便能說出幾個表兄妹在一起,卻無子或者生出的孩子有問題的例子。
她越說,語氣就越慌,說到最後,臉上都是淚。
「江月,你別多想,旁人是旁人。」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長生,長生和他們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對不對?」
康妃急忙道:「娘娘說的是。」邊說邊想往回抽出自己的手,薛氏卻不放手,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緊緊扯着康妃,幸好,我離得遠。
好不容易,過了這茬,散了之後,祥昭儀磨蹭到最後才走:「娘娘,我今天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你呀,本宮說過多少次了,三思而後行呀。」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覺得表兄妹在一起不好,我真的沒想到貴妃這兒。」又繼續道,「娘娘,妾身如今瞧着,貴妃娘娘也是可憐,你說,她怎麼就想不開呢?」
「你想得開?」
「妾身自然想得開,您瞧瞧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想得開才能過得好,便是皎嬪都能想得開。」
我沒好氣地敲了她一下:「貴妃半輩子都沉迷其中,她要是想得開,豈不是證明自己錯了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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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小丸子想要什麼樣的駙馬,她想了想,掰着手指道:「要脾氣好、家世好,還要長得好看。」
「你這條件倒是多。」
「這怎麼多了,這是我要嫁的人,要相守一輩子的人誒。」
「好好好,母后好好給你挑一個,好不好?」
小丸子低着頭想了想,又抬頭看着我道:「母后,那父皇呢,他會同意嗎?」
「你一個小姑娘,你父皇又不指望你做什麼,只要人合適,怎麼會不同意呢?」
她繼續擰着帕子,似乎有些不安。小丸子在幾個公主裏,也算受寵的,只不過如今年紀大了些,又有七公主,也不常常在陛下眼前晃悠了。
「怎麼了,你這是不放心你父皇還是不放心母后啊,」我笑道,「要不然,讓你母妃選也好,只是,你母妃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呀,可能還不如你,十幾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你要是想,她來也行。」
聞言,我見小丸子手裏的帕子擰得更快了,好端端的帕子到了她手裏是受苦了:「母后,我自然信你,可是,我怕父皇不同意。」
「怎麼,有喜歡的人了?」
小丸子趕緊搖頭,我道:「你父皇最喜歡你了,怎麼會不同意,你要是真有閤眼緣的就與母后說,母后幫你掌掌眼。」
「那我過幾日去尋太子哥哥,讓他帶着我出去瞧瞧,母后,可不可以呀?」
我見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也沒反對,只是叮囑道:「要小心點,不許惹事,問問阿婉,她若想就一起出去走走。」
「知道啦,母后。」
她們兩個的婚事,如今也不着急,我便讓她們各自母妃先看着,主要是讓溫妃看着,祥昭儀我還是不太放心。
只是,薛氏又病了,想來是祥昭儀那日的話,還是刺激了她。有些事,不算祕密,我自然也知道薛氏那日後派了人出去查了結果。只能說,祥昭儀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雖然,不是每一對在一起的表兄妹都無子嗣緣分,可到底幾率是比尋常大些,只是,平日裏沒人提起也沒人上心。
薛氏身子不好,又敏感,這些年越發容易病了。只是,她與陛下因爲這場病關係好了很多。陛下爲了薛氏,也不在乎過了病氣,時時陪着,恨不得連摺子都拿去薛氏宮裏批閱。
年歲小位分低的妃嬪,難免有些抱怨,但抱怨又如何,不過是過過嘴癮,當着陛下的面,還不是不敢穿鮮亮顏色的衣服,怕陛下發怒。
我有心去瞧瞧薛氏,只是她總是找藉口不見我,或者說,除了陛下,其他人她一律不想見。
只是,我還是有些失落吧,畢竟,我覺得我與薛氏關係也算不錯了,沒想到,她如今連我也不想見了。
鳶蘿見我悶悶不樂:「怕是貴妃娘娘怕過了病氣給娘娘。」
「她那病,怕是心病多,本宮又沒什麼心病,能過什麼病氣?」
「奴婢聽說,貴妃那兒日日熬着藥,想來心病久了,身子也傷着了。」
「罷了罷了,你等會去庫房看看,有什麼她用得上的都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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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這些年,反反覆覆地病着,我也習慣了。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越發嚴重了,一連着病了兩三個月。到最後,太醫開的藥她也覺得沒用,不想喫了。
陛下見她,也隔三差五喫閉門羹,旁人就更別提了。我本想着,我們這些人她不想見,說不定孩子那一輩她會見,結果,連豚兒都不見。
一直熬到年末,她派人請我過去,說許久未見,有些話想與我說。
外面寒風刺骨,殿裏去暖和得很,放了好幾個炭盆,窗戶半開着透氣,白玉瓶裏還插着幾枝紅梅,倒是沒什麼藥味。
「妾身好久沒見娘娘了。」
「本宮想見你,如今也是不容易了。」
她笑道:「前些日子病得重,殿中一股子藥味,怕燻了娘娘。」
「那如今,是要好了吧。」我環視四周,發現許多東西都換了新的,「這都有心思收拾物件了。」
誰知,薛氏面上有戚色:「病得久了,心裏不舒服,藥苦得很又沒用,妾身發了幾次火,砸壞了不少東西,索性都換了。」
「無妨,到時候我讓人給你再送些好的來。」
她搖了搖頭:「妾身怕是用不到了,病了這麼久,身子如何,自己心裏有數。」
「太醫怎麼說。」
薛氏搖了搖頭:「算了,不說了,小丸子與阿婉的親事可訂了?」
「還沒呢,女孩出嫁,人選總要多挑挑。」
「妾身近來時常想着,若長生還在,如今也應該看親了,娘娘,你說,妾身的命怎麼就怎麼薄呢,幼時喪母,後來孩子一個個來又一個個都留不住,連陛下,情愛也不過打發時光了。」
「怎麼會,陛下心悅你多年。」
「可是,妾身又能留得住陛下多久呢?少時年歲最好,容顏最盛的時候,都留不住他,何況是如今人老色衰,我還活着,就有一個像極了我的皎嬪,若是我死了,大概還會有更多吧。」
這話,我是反駁不了的,畢竟,她說的是現實,所以,只能安慰:「你好好活着,誰也越不過你去。」
「娘娘不懂,妾身想要的從來都是唯一,而不是什麼越不過。」她眼中帶着淒涼哀怨。
大概這就是愛情與權勢的不同,薛氏要愛,所以她希望自己在陛下心裏是唯一的。而我重權,所以,只要沒人越得過我,我就能安心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調節妃嬪關係,撫育兒女,做個合格的皇后,管好後宮,不讓陛下費心。
可陛下啊,嘴上說着愛啊愛啊,實際上他是皇帝,怎麼會守着薛氏一個人呢,所以薛氏就喜歡折騰,爲的就是陛下的在乎。想來,如果後宮裏一旦出現了一個威脅我權勢的人,我大概也會如此。
不過呀,還是情愛害人,這四四方方的金籠子裏,不允許心動。我們這些鐵石心腸的女人,一個個活得好好的,薛氏那種柔情似水的姑娘,只能慢慢枯萎。
「那是陛下呀,從一開始你就應該懂的。」
如果,不能成爲唯一,當初就不應該進來。
薛氏擠出一抹笑:「妾身懂得太晚了,太晚了,已經來不及了,可是,妾身只有陛下了,妾身不想放手。」
我一心勸她,當時也沒看出她神色裏隱隱的癲狂之色,想來,人逼急了,便會破釜沉舟。也好,自己求的自己不後悔,於我也有益,只是,後來想起時,還是覺得惋惜。
畢竟,薛氏是我見過最絕色的姑娘,是那種看了就會讓人覺得心情都會舒暢起來的姑娘,爲人聰慧又有點小性子,有時候就像只小貓兒一樣,朝人軟軟伸爪子,吸引注意力。
「你先養好身子,來日方長。」
說了一會兒,見她有些倦色,我也告辭了,只是她突然叫住我:「妾身病了許久,小七勞煩娘娘照顧了。」
「你趕緊好起來,便接她回來。」
「我給太子備了一份生辰賀禮,怕是不能親自送上了,到時候還盼着娘娘與太子借這份禮多照顧小七幾分。」
豚兒的生辰還有幾個月,薛氏總能好起來,冬日裏萬物凋零,病也好得慢,待到了春日,草長鶯飛,萬物復甦,人也會好的。
「你慢慢養着,別多想,會好起來的,到時候你親自送過去,熠兒會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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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沒等到春暖花開的日子,她薨於天啓十九年正月初六,毫無預兆,聽到消息時,我正與小酥糖商量着怎麼插梅花好看。
「不是昨日裏還好端端的嗎?」我問鳶蘿。
鳶蘿低聲道:「怕是迴光返照。」
迴光返照,可是她還那麼年輕,怎麼會呢?我一肚子的話都問不出來,只讓人帶了小酥糖回去,而我去了薛氏宮裏。
滿宮裏掛上了白幡,原本喜慶熱鬧的正月變得寂靜,半點不見鮮亮的顏色,一眼望去倒與冬日白雪皚皚的景象相稱。
滿宮皇子公主除了豚兒,皆爲薛氏穿孝,諡號最後定了「和溫」兩字。
柔克有光曰和,寬仁惠下曰溫。
只是,不知道薛氏泉下有知,會不會喜歡。
沒幾日,陛下也倒下了,自薛氏沒了,陛下也幾日未閤眼。自從那年病了一場,大傷元氣之後,陛下就格外重視養生,連女色都有剋制。而如今薛氏沒了,他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他對薛氏,未必無情,只是不如薛氏深情罷了。妃嬪們忙着守靈,我去給陛下侍疾,端着湯藥勸他服用,他雖接了,卻不喝,氤氳的熱氣讓這個屋子裏都瀰漫着一股子藥味:「表妹那時候病了,殿中也是一股子藥味,每每朕過去,她便怕燻着朕,不讓朕進來。」
「陛下,趁熱喝了吧,想來貴妃泉下有知,也希望陛下好好的。」
陛下道:「皇后,你說,表妹是不是怨着朕,不讓怎麼會連半點東西都不留給朕呢?」
薛氏殿裏的東西,都燒了,她自己留下的遺言,讓都燒了,說活着用得習慣了,死了也都要帶下去。陛下便是再不捨,也遂了她的遺願。
她是很絕情,半點東西都不留下,便是生前那些詩詞都自己燒了,只留下些冰冷冷的體己,說養了七公主一場,留給她做嫁妝。
旁的,半點也沒留,也不怪陛下這樣說。
「貴妃不是說了,那是她用慣的東西,她要帶走嘛。」
陛下一飲而盡手裏的藥,我遞過去的蜜餞他也沒有接,半晌道:「你也信,罷了,你回去吧。」
我看了陛下一眼,遂了他的意,這個冬天是真的難熬啊,也不知道春天還要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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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病斷斷續續,剛好了點便冒着風雪去薛氏靈堂,也正好撞上面無哀色的五皇子。

宮裏平時姐姐妹妹叫得歡,可誰又與誰多了幾分親近呢,薛氏一死,縱然大家哭得傷心,可連續幾日下來,有幾個是真心實意從頭哭到尾呢?
便是自詡與薛氏關係不錯的我,也做不到。爲了真心實意掉了幾滴淚,後面的不過是做個樣罷了。
死了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活着的人還需要裝模作樣地活下去。
陛下本就心煩,五皇子也是撞槍口上了,陛下便怒斥了他幾句,本來這樣也就過去了,誰知道他竟然頂嘴。
父子君臣,哪一個也沒有五皇子頂嘴的道理,結果就是一頓板子伺候,看着陛下怒氣衝衝,我也懶得求情,跟着陛下走了,路過五皇子時瞧到他眼中的怨恨。既然如此,這個孩子我也不必憐惜,本也不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只怕因爲他母妃的事早早怨上我了。那麼,就不必留了。
斬草要除根,免得春風吹又生。左右已經有了一場喪事,再來一場也無妨。
聽說小七病了,我又抽空去看了看她,她雖然生得與薛氏相像,可身子好多了,只是薛氏一去,她在靈前跪了太久。
去得不巧,小七已經睡了,我便讓人好好照顧:「娘娘放心,奴婢們會好好照顧七公主的。」
我看着純月,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她是薛氏的貼身宮女,最得薛氏寵信,薛氏沒了,她便自請來照顧七公主,想想也正常,可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好好照顧着,她年紀小,別讓她累着。」
「是。」
回去的路上,說起這事兒,我便問了鳶蘿,若是我哪日死了,她怎麼辦?
「娘娘怎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人總要死的,你說與我聽聽。」見她不說,我便再三保證道,「我不生氣好不好?」
「那奴婢說了,娘娘不準生氣,若娘娘沒了,奴婢自然是出宮去,這些年也攢了銀子,到時候買幾個伺候的小丫頭,奴婢也做個富貴老太太。」
「你呀,純月都知道去照顧七公主,你瞧瞧你。」
「娘娘,這哪裏可比,到時候,太子怕是小郡主都出嫁了,奴婢說不定都老得腿腳不靈活了,還怎麼照顧太子殿下。」
「若我也早早沒了呢?」
「娘娘可不能說這種喪氣話。」鳶蘿急忙道。
「讓人盯着七公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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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的喪禮剛結束沒幾天,五皇子也去了,陛下知道後,也沒多說,只是讓人葬了,爵位什麼都沒有,這個男人啊,也是薄情。我不在乎五皇子,可他呢,好歹也是他親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絕情,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一場風寒,本來慢慢養着就好了,偏偏越病越重,太醫時刻守着,我自然也得日夜顛倒地陪着。如今,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熬夜久了,我難免精神不好,只是,前面九十九步都走了,總不能差這麼最後一點。沒了薛氏,誰知道他還能怎麼瘋着,我可要謹慎些。
好不容易,熬了半個月,陛下終於好了些,我也不用這樣費心。便假意稱病,好好歇幾天,讓康妃她們這些過去伺候着。
天氣轉暖了,太子妃也生了,這次是個男孩兒,算是皆大歡喜,我也爲太子妃鬆了一口氣。自小酥糖出生後,她雖然歡喜,但時常也帶着幾分愁意,原因是什麼我也清楚。縱然我不催,可那麼多人看着,人多眼雜,有些話自然會傳到她耳朵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豚兒總是要有嫡子的,她早早生出來也能鬆口氣,像我當初一樣,早早生了豚兒,好好養着,以後的日子就不愁了。
小皇孫出生,陛下也開心,身子明顯見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鬆一口氣還是繼續提着這口氣,左右陛下身子好了,宮裏的陰霾也能散了。
但是,我還是錯了,沒兩天,陛下又病了,這次倒是人爲,是皎嬪。
皎嬪跪在我面前,也是掩着帕子哭着求情,可憐兮兮的,這事說了她也確實有幾分冤。薛氏沒了,宮裏妃嬪中屬她最像薛氏,陛下便日日召幸,沒幾天陛下身子就不行了。
「娘娘,您說陛下過來,妾身又不像貴妃娘娘,總不能推辭吧?」
「那你也要爲着陛下身子着想。」
「可是,在陛下看來,妾身不過是個玩意兒,妾身能怎麼辦?」
「行了,你先起來,陛下一日不好,你便去佛堂跪着一日。」
「妾身知道,多謝娘娘寬仁。」
「回去吧。」
她剛退下,七公主便過來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明明是親生母女,但兩個人卻有些生分。
「你怎麼過來了?」
「母后,我想搬回敘花閣。」
「母后這兒住着不好嗎?」
小姑娘搖搖頭,執拗地看着我:「我還是喜歡住在以前的地方,像母妃還在時那樣。」
「只有你一個,母后不放心,你不是答應你母妃,要聽母后的話嗎?」
小七低頭絞着帕子,仍然堅持道:「我就想回去。」
「你一個人,不怕嗎?」
「還有純月姑姑她們在呀,」她伸手拉着我,「母后,你答應我好不好,反正,就是換個地方住嘛。」
到底沒拗過她,允了,她既然真的想過去住着就過去,說到底,不是我自己的孩子,有些地方我也懶得管教。
倒是陛下知道後,誇了七公主一句,說薛氏這些年沒白養她。呵,七公主好端端的,若不是被陛下送去薛氏那兒,說不定這些年養得更好。
只是,他病懨懨的,我也順着他的意思。見他精神不好,我也離開了,只是臨走時他告訴我,他給小皇孫起了名字,允安。
得了,該來的總會來,豚兒的起名大業又一次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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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病着,宮裏也不敢熱鬧,連小丸子與阿婉的婚事都拖着,本來看好了人家,便想着選日子,如今,都等着吧。
只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病着也就罷了,這幾日不知怎的,又神神道道起來,說薛氏惦念他,日日回來與他相伴。本來就不好的身子被折騰得更不好了,我問了養心殿守夜的人,一個個都說什麼也沒看到,只是陛下近來入夜了,便一個人對着空氣比劃。
可憐的欽天監監正,明明是擅長觀天象推算節氣,卻被陛下逼着問鬼神。我在想,是不是人老了,都會變,想少時,陛下也不信鬼神,如今竟然也信了。不知道,薛氏泉下有靈,知道陛下爲她做到如此,會不會感動。至少,在陛下心裏,真的有她的位置。
「陛下病着,他想做什麼便隨着他,莫惹他生氣。」我吩咐道。
陛下若喜歡,便由着他去,我也在刻意縱容着,真希望陛下當真沉迷至此。這樣的日子久了,陛下的身子更糟了。
我問了太醫院院使,陛下病情如何,院使知曉我不喜那些敷衍言辭,便簡單與我說了,我心裏也有數了,若再繼續下去,怕是陛下很快就可以見到薛氏了。說不開心是假的,只是,這個進程太快了,讓我措手不及。陛下,再喜歡薛氏,他也是個皇帝,怎麼會如此悲傷,以至於到如此地步。若真有這份心,人活着的時候,怎麼不好好對着,偏偏沒了才知道珍惜。
難不成,得到了就不值得珍惜嗎?
院使小心道:「陛下如今的病症倒是與貴妃娘娘當初有幾分相似。」
「相似?」
「貴妃娘娘辭世前也說過見過四皇子殿下,陛下如今也是如此。」
薛氏惦念四皇子,是自從四皇子沒了就有的事,夢裏也時常夢到,病得人恍惚,覺得見了,我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都是心底所念的人,有什麼奇怪的?」我隨口道。
院使欲言又止,我就瞧不了這個樣子,便開口道:「你若有什麼,便直接說,陛下如今病着,你不與本宮說,還想和誰說?」
不知怎的,院使許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跪了下來,嚇了我一跳:「臣覺得,陛下這恐不是病,是毒。」
「什麼?」這句話也驚了我,誰敢給陛下下毒,這些年,宮裏管得多嚴,我怎麼會不清楚,若陛下是中毒,那薛氏呢?這不可能讓我不心驚,今日是他們,那來日呢,又會是誰?
「你可有把握?」
院使又繼續道:「臣也是猜測,陛下與貴妃娘娘病症過於相似。」
是了,只不過薛氏後來藥喝得煩了,就不喜見太醫,那時候,她見人也少,以至於我忽視了。可陛下是天子,自然不一樣。所以,薛氏的死,所有人都沒懷疑,而如今才發現了不對。
「那便勞煩院使了。」
院使小心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緩緩磕了一個頭:「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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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到底不確定,但院使那邊試着換了藥,陛下地身體也有了起色,能起身去御花園走走了,平日裏的摺子豚兒也都讓人送過來,便是陛下如今身子倦怠,重要的豚兒也一一讀了給他聽。
連小丸子、阿婉指婚的聖旨也蓋了印,定了下來,祥昭儀與溫妃也紛紛鬆了一口氣。
似乎,一切都在變好,只是,我還是有些不甘。自從院使與我說了,那些蛛絲馬跡我也慢慢串聯起來了,若當真是中毒,那這毒,怕是薛氏下的。雖然,我對這個猜測也很喫驚,可是,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想起薛氏後來那有些癲狂的神情,想起她與我說她和陛下那些過往時的深情款款,她只剩下陛下了,可是,陛下卻不是隻有她,所以,她便在一日一日的不甘裏悄無聲息地瘋了。
太子生辰臨近,陛下也有了興致,讓人在宮裏佈置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近來閒得無聊,以至於每一處陛下都精心看過,難得見他對豚兒這樣上心,像極了一個好父親的模樣,我心裏也是有觸動的。
只是,他若是真的疼愛豚兒,我還是希望他給點實際的好處,而不是這種錦上添花的東西。
「父皇,如今精神好了許多。」豚兒與我道。
「陛下病了這麼久,早就應該好了。」我道。
「那政務這些,兒子是不是也應該早早放手?」
我點了點頭:「確實應該如此,總比陛下先提出來好。你莫要貪戀這些權勢,陛下還在,你就永遠是太子、是兒子,明白嗎?」
豚兒笑了笑:「這道理,兒子能不明白嗎?反正弟弟們也不爭氣,不就是熬着嘛,母后放心,日子長着呢。」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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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與豚兒都想錯了,陛下不是好了,而是迴光返照,在豚兒生辰還有五日時,終於倒了,這一倒,就沒有再起來。
難得清醒的時候,便召見了大臣,寫了聖旨,如此一來,我惦記了小半輩子的心事,終於塵埃落定了。
看着陛下日漸消瘦,最後終於停止了呼吸,我的身子似乎也熬得油盡燈枯,剛想跪拜,就覺得眼前一黑。
等醒了,是鳶蘿在守着,問了她外頭如何,她說有太子妃照顧着。太子妃才出了月子不久,怕也撐不了太久,我便想起身,被鳶蘿按住:「娘娘還是先歇歇,還有康妃娘娘、溫妃娘娘她們顧着,前頭還有太子殿下呢,後面的事情更多,娘娘若現在不養好身子,後頭怎麼辦?」
是了,帝王駕崩,繁瑣事更多,我總不能拖着這病懨懨的身子再繼續折騰。好在,我也知道,我只是累着,靜心養幾天就好。但也不能一點不露面,只是待的時間少罷了。
我與陛下,結髮夫妻,相伴二十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二十年啊,便是個物件,都有感情了,何況是枕邊人呢?可是,陛下活着時,尤其是豚兒一日日長大,羽翼豐滿,這份說不清的感情根本就比不上我盼着陛下崩逝的期盼。
只有他死了,乾乾淨淨地死了,豚兒登上皇位,一切都塵埃落定,我纔會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對我也算不錯了,妻子該有的全都給了我,我也沒什麼不知足的,只是,人總是貪心。
他成全了我的臉面,我便還想要更多,比如他的皇位,自然會對他虛情假意起來。只是,如今薛氏沒了,他沒了,想想還是有些傷感的。就像是我這二十幾年的時光也一下子沒了一樣。
陛下駕崩,豚兒登基,一件件事,接踵而至,只是,陛下當初爲豚兒準備的生辰宴是白費了。等等,我突然想起來了,薛氏給豚兒最後的一份大禮,是幫他帶走陛下。
薛氏啊,是真心喜歡陛下,喜歡到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她,她也要執拗地與陛下生不離死不棄。
她成全了她自己,也成全了我,她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一個姑娘,只可惜瞎了眼。
若真有來世,希望她能與陛下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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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太后的日子,其實也蠻平淡的,無非就是我成了後宮裏的老大,連皇帝都是我兒子,沒人給我臉色瞧,爽是真的爽。
與豚兒商量了先帝后妃的處理,有子嗣的就留在宮裏撫養着孩子長大,像康妃這樣兒子已經開府的,自然也可以跟着兒子養老。至於溫妃這種只有女兒的,豚兒也是準了可以去公主府上。
至於沒孩子的,那就只能送到行宮裏養老了,這也是慣例,我也不想改。
說完了先帝,我又說起豚兒:「等孝期過了,你後宮裏的人也應該添置起來了,總不能只有皇后一個。」
一開始,他說喜歡容晞,又是新婚,不想要側妃,我也允了。都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我自然也懂。後來,豚兒說想嫡子先生下來,再考慮其他,免得嫡庶不分,我覺得也好,我當時不也是這樣嗎?
如今,豚兒也是皇帝了,嫡子也有了,也應該爲皇家開枝散葉了。
只是,我沒想到豚兒聽了這話,臉上神情有變:「母后,父皇纔去沒多久,兒子不想選秀。」
「當真只是因爲你父皇?」有些事第一次、第二次不打緊,可說多了,我就不得不懷疑了。
「兒子喜歡晞兒,只想與她白頭偕老。」豚兒突然給我跪下,一臉鄭重道。看他堅決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勸不了他,可是,我勸他做什麼呢?
他是我盼來的孩子,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好,如果,他覺得這樣就好,那便這樣吧,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我倒真希望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他還能堅持現在的話。
薛氏與先帝,沒有結果,豚兒與容晞會是皇家的例外嗎?很快我就會知道,他們不是,因爲安兒也準備與他王妃這麼幹。
「行了,起來吧。」我扶他起來,他看着我,「母后不生氣嗎?」
「這有什麼生氣的,我盼着你健健康康長大,盼着你一生順遂,可什麼時候盼過你妻妾成羣?你自己選擇的,便去做吧。」
「多謝母后。」他眼睛裏亮晶晶的,很是欣喜,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先帝,他當年若娶了薛氏,會不會也是這樣。但很快否決了,不,不會的,薛氏再好,可薛家勢弱,哪裏比得上我柳家,他自然是要娶我的,很多事,一開始就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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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搬去了壽康宮,開始我含飴弄孫的養老日常。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再也不要早起等着妃嬪請安。康妃,如今她們也應該稱太妃了,她們幾個我都讓他們好好照顧皇子公主就行,反正,先帝沒了,我那麼勤快給誰看?
至於容晞,我還沒到老到動不了需要兒媳婦盡孝的地步,所以,我也不需要她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悠,反倒是小酥糖喜歡過來,甚至還怕我寂寞想搬過來與我住。
這一點,她一提出來,就被容晞否決了。因爲,小酥糖心懷不軌,想着到我這兒,可以喫喝玩樂,不用學習。這一點,像極了她幾個姑姑。
她眼巴巴地求我,我能怎麼辦,當然是拒絕啊。我自己狠不了心對小酥糖高要求,可是,我不會阻止容晞去管教,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也是爲她好。更何況,我也明白容晞是爲了小酥糖好。
至於其他時候,也不閒着,豚兒不想選秀,不想充實後宮,前朝大臣勸說無果,便都到我這裏籌謀。
我也喜歡各家夫人帶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進宮與我打發時間,我知道她們的心思,每每說起,我就假裝不懂,錯過話題去,反正,她們知道我是存心的能怎麼辦,還不是在我面前做小伏低。
反而是這些小姑娘,一個個主意大着呢。纔不過二十幾年,似乎宮外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而我,也老了,臉上有了皺紋,頭上有了白髮,可我知道,我如今就算老了,也是個開心的老太太,哪怕我不開心,別人也要哄着我開心。
誥命夫人們勸我說服豚兒選秀,背地裏那些小姑娘一個個甜言蜜語求着我指婚。她們可聰明着呢,看得也長遠。
「臣女不過蒲柳之姿,怎麼配得上陛下,只是,婚事上還求太后您幫忙掌掌眼。」
「太后娘娘,顰兒的祖母年紀大了,您呀,就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我總算知道,爲什麼男人都喜歡小姑娘了,一羣嫩得能掐出水小姑娘圍着你,小嘴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語說着,誰能頂得住,反正我不行。
以至於,我留了好幾個小姑娘在宮裏,與我解悶。當然,我也給她們選個好親事。豚兒不娶,不還有宗室嘛,皇家人多着呢。旁支裏,尋幾個儀表堂堂、人品相貌俱佳的少年郎還不是易如反掌。
爲了避嫌,我便囑咐豚兒最近少過來,免得再生出些麻煩事來。雖說,彼此無意,可眼緣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準呢?我不是不信豚兒,我只是不想去考驗人性。
日子一晃,小丸子與阿婉就到了出嫁的時候,她們姐妹兩個,婚期只差了三個月,聽着相差還挺長,實際上婚事準備繁瑣,也歇不下來。
作爲長兄,豚兒對兩個妹妹也上心,連公主府都是挨着的,這一點,無論是小丸子和阿婉還是祥太妃和溫貴太妃都很滿意。她們兩個也跟着公主們一起搬了過去,宮裏似乎更靜了。
皎太妃道:「還有妾身陪着娘娘呢。」
「你日後也是要出去的。」
「那也早着呢。」
我看着她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如今瞧着,倒不怎麼像薛氏了。
「小七那邊怎麼樣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想來妾身與小七母女緣分淡吧。」到底,小七與她沒能真正像母女一般,大抵世上的事,便難有十全十美吧。
番外二
自豚兒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如今國富民強。我這幾年也沒閒着,跟着豚兒去過秋獮,下過江南,還去草原溜達了一圈,那些曾經沒看過的風景,如今都一飽眼福了。
只是,秋獮時,康太妃看着衆人騎馬狩獵,還是情不自禁地撫着胸口,說起當年的事,在場的人都不禁後怕。
我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如果,長生當年不出事,薛氏怕真的會更狂妄些,陛下又寵着,安知日後如何。說不定,日子久了,她們母子真的會成爲我與豚兒的心腹大患。
可是,我又轉念一想,薛氏聰慧,一時眯了眼正常,總不至於一輩子都眯了眼,更何況長生是個好孩子呀。
「怎麼,你不留下來看看,你不是向來喜歡熱鬧嗎?」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小丸子也過來扶着我,與我一道。
她如今也爲人母了,看着穩重了些,可性子總是不會變的,但她搖了搖頭:「騎馬狩獵,是挺好的,可是,我想起長生就後怕。」
「都是過去的事了,總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我拍拍她的手道。想來,大概就是因爲這事,小丸子如今對騎馬狩獵遠沒有小時候感興趣,倒是阿婉,昨兒下午還帶回來一隻小兔子。
「我想着,便還是害怕。」
到了帳前,我對小丸子道。「日子還長着,說不定日後你就喜歡了。」
她聽了,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道:「可是,母后,如果當年蛇想咬的是我呢?」
我對上她有幾分委屈卻有冷冽的目光,那一瞬間,似乎很多事我都明白了,或許,當年的事,是人爲可卻也是意外。
番外三(無憂)
無憂也到了年紀,她的婚事,康貴太妃拉着我一起籌謀。
我讓她自己挑,她不願意:「娘娘的眼光是妾身見過最好的一個,娘娘就心疼無憂一回,替無憂選個好人家。」
「咱們的無憂,可是公主,嫁了哪一個不是好人家。」
康貴太妃嘆了一口氣道:「是啊,可妾身總是希望她能有個真心實意的人一輩子和和睦睦的,」說到這裏,她自己都笑了,「想來,也是妾身貪心了。」
「她自己喜歡什麼樣的?」
康貴太妃愣了一愣,才憋出一句話:「她小孩子家家懂什麼。」
「都成親了怎麼還小孩子,咱們覺得好的,她未必喜歡,總要自己喜歡了纔好。」
「她只要好看的,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她,按祥太妃的說法,就是穩妥妥的顏控。」
「其他的都不在乎?」
康貴太妃道:「可不是,就要好看的,那孩子還振振有詞,說反正她養得起駙馬,駙馬只要讓她開心就行。」
老實說,我懷疑無憂骨子裏有幾分像先皇,畢竟,薛氏也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那就選個好看的。」
「男人好看有什麼用?」康貴太妃脫口而出。
我反駁道:「怎麼就沒有呢,討了無憂的喜歡,說不定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駙馬嘛,又不指望着封侯拜相,尋個好看的討公主歡心也是功勞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最後無憂看中的竟然是我三堂兄家的次子,不僅長得風流倜儻,更是這一屆的狀元郎。
我問無憂怎麼選了他,無憂道:「他最好看了,比探花郎還好看呢。」
那可不是,我那侄兒如今才十八,探花郎都三十多了,自然沒有他意氣風發。
無憂討好道:「母后,您就同意吧,我打聽了,柳司辰如今可沒有婚配,女兒嫁過去不就是親上加親嘛。」
「他是長得好,可人品也重要啊。」
「他是母后的侄兒,人品自然不會差,再說了,實在不行就和離呀,我可是公主,誰還能讓我受委屈不成?」
最後,這門親事到底是成了,因爲我那侄兒也想娶公主,他自幼聰慧,但卻少了幾分上進心。哪怕高中狀元,也覺得做官無趣,但世家大族向來不會由着一個人的性子,受了多少好處就應該做出回報。如今,娶了公主,也算有了用處。
因此,他們兩個都開心。我那侄兒還和我說:「早知道姑母有這樣好的親事給侄兒,那侄兒何苦頭懸梁錐刺股呢。」
「做不了狀元郎,無憂怎麼會看得上你。」
他撇撇嘴:「公主可說了,她對侄兒是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啊,還不是看臉,我就說,我可以靠臉喫飯。」
番外四
我發現,如果不做皇后,我其實可以做個冰人,我呀,指的幾門婚事都不錯。
「宗室的親事兒子可都交給母后了。」豚兒道。
「行行行,母后呀,老了老了還要爲你分憂。」
小酥糖在一旁拆臺:「明明皇祖母樂在其中。」
我點點她的鼻尖:「長輩說話小孩不準插嘴。」
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是不是戳到皇祖母痛處了。」
「行了,咱們看破不說破。」豚兒道,小酥糖點點頭,這父女倆倒真是一模一樣。
「前幾天,二弟又得了一個女兒,還說多虧母后選的人好,府裏如今快一羣小孩子了。」
小酥糖搖着豚兒的胳膊,撒嬌道:「我也想去二皇叔府裏玩。」
不得不說,平兒在子嗣上確實勝過其他幾人,誰讓豚兒、安兒都不納妾呢。人老了,就喜歡子孫滿堂的感覺,我呢,也不拘束孫子孫女是他們誰生的,反正都要喊我一聲皇祖母,我自然開心。
「你去可以,但不能再帶着弟弟們逃學。」
「夫子講得我都懂了。」
我笑道:「你大他們幾歲,你自然懂,可他們還小呢。」
「皇祖母不知道,明明是那夫子講得沒趣,父皇講得就很有意思,弟弟也喜歡聽。」說着,她轉頭對豚兒道,「要不,父皇教我們吧。」
我攬過小酥糖:「你父皇可不想當個教書先生。」
「可是,做先生也很好呀。」見我倆不說Ṭú⁻話,小酥糖想了想,「也是,還是做皇帝最好了,是不是呀父皇。」
「是是是,就你聰明。」
普天之下,自然是皇帝最好了,不然,也不會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地爭這個位子了。只是呀,我們母子能早早有今日,還是要好好感謝薛氏,沒有她,這樣的日子怕還要遲上幾年,到時候誰知道有什麼變故。
只是,可惜了那麼好一個小姑娘,到底是撞了南牆不回頭,縱使仙姿佚貌最後也葬於朱牆內,香消玉殞。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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