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條龍,求偶期將近,從鄰國搶來一位東方公主。
他說,他是雄性。
可我不相信,畢竟族人早就叮囑過我,漂亮公主最會騙龍了。
所以當晚我便堅持讓他幫我度過求偶期。
他摁住我,找出我的祕密:「小龍,你不要後悔。」
直到夜色深沉才結束。
一覺醒來,我低頭看着殘留的證據,終於知道後悔的滋味。
-1-
我捂着人形狀態下的小腹,那裏不斷傳來鼓脹的痠痛感,似乎在渴求孕育什麼,這是白龍畸形種的求偶期反應之一。
好在今天就是我和人類王國約定好搶走公主的時間。
只要公主來了,我的求偶期反應就可以如族人說的那樣,很快消散。
思索間我變回龍形,張開數十米長的翅膀從洞穴處一躍而下。
只花了半刻鐘,我就到了約定好的小山丘。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公主」。
金色長髮高高束起,與我從前見到過的貴婦裝束截然不同。
公主似乎並不畏懼我,抬起驚豔的面孔,安靜地盯着我,眼底是驚奇和一點點喜悅。
看來這個國王很懂事嘛,原本還打算嚇唬一番的,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我迫不及待地向下俯衝,右爪抓起公主就跑。
凜冽的風聲在耳邊迴響,很快就再度回到我的洞穴。
可爪底下的公主半點動靜都沒了。
我忘了,人類是很脆弱ťū⁺的。
我一個急剎車停在洞口,連忙去看我的公主,她正好奇地轉頭打量起四周。
看不出來,這屆公主身體素質還挺好。
我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將公主放下,確定她站穩後才伸出爪子戳了戳她後背。
她的身形居然絲毫不動!
我撿到寶了!有這樣的公主在,我的求偶期一定能夠安全度過,說不定,還能有龍蛋。
這樣想着,那位置的脹痛感越發劇烈,甚至連尾巴根部的鱗片都變軟了。
正巧,公主轉過身來:「Ṱùₕ你是,龍?」
我下意識點頭:「對,我以後就是你的龍,你是我的公主,要給我生蛋的!」
公主眼底滿是我看不懂的情緒,美得顛倒衆生的臉上更是掛上滿是深意的笑:
「是嗎?如果我不願意呢。」
我氣得後爪拍地,決定先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一棒:
「你必須和我在一起生蛋,不然我就去你的國家,欺負你的臣民,我會把他們吊起來用冰刺屁股!」
話音剛落,她忍不住大笑出聲。
我知道,她在笑話我是沒用的龍。
緹歐大陸出了名的廢龍族羣——白龍,魔力不強,龍體素質也比不上其他族羣,唯一能操控的冰元素,我最多能凝出個巴掌大的冰錐,如果人類國王帶上勇士來揍我,我估計只能連夜逃跑吧。
可她是我好不容易搶來的公主。
我耷拉下翅膀將自己裹住,只露出半個頭:
「我們白龍真的很好的,比一般龍都愛乾淨,漂亮,還特別可愛。」
公主沒說話,只點點頭。
我埋下頭顱:「你看我的銀白色鱗片,冬暖夏涼,特別舒服,你摸一摸呀。」
公主依舊一言不發,倒是伸出比一般女孩寬厚的手掌,覆上我的鱗片。
有機會!我要乘勝追擊:
「如果你和我生龍蛋,我可以承擔孵蛋的責任哦!別的龍都不會,但是我會!」
公主眼裏眸光跳動,笑容越發深了:
「還有呢?」
還有什麼?我絞盡腦汁想了想,只剩下最後的家底沒給公主了。
我強忍着心痛不捨變回人形,準備將那東西拿出來,卻沒想到公主忽地變了臉色,雙耳緋紅:
「你爲什麼不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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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
「龍爲什麼要穿衣服,有鱗片。」
公主這次脖子和臉都紅透了,她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套與人類王國完全不同的衣服,逼着我穿上。
我不想穿,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穿上太妨礙我的行動,可想到這也許是人類的習俗,我還是忍了。
在踩到衣襬六次後,我終於翻出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
這可是我幾十年前趁着其他龍爭搶地盤打架,偷偷撿起來的。
也是我擁有的唯一的亮晶晶。
我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別過頭將寶石遞到公主面前:
「送給你!」
好半晌,公主都沒動作,我忍不住轉頭去看,公主一臉凝重地問我:
「你確定?」
「在我的家鄉,這就叫下聘了。」
下聘是什麼?我不太懂,但是我可以確定,我的確願意將這顆紅寶石送給公主,讓她和我一起生龍蛋。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公主的絕美臉蛋,再想想自己也不差的模樣,將來的龍崽一定會很好看。
我認真點頭:「是的,我下聘。」
公主搖搖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可我,是跟你一樣的雄性啊。」
我有些生氣了,都到這時候了,公主還要騙我。
都說越漂亮的公主越會騙人,果然沒錯。
可我不傻,纔不信他的話。
我瞬間撕破衣衫,變回龍形,不假思索,伸爪將他抓起,放在背上:
「不可能,我不管你是什麼,你就是我搶回來的公主,必須和我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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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讓公主知道我的厲害,所以帶着他三百六十度螺旋昇天。
但他好像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將手覆在我眼側的軟鱗上反覆摩挲。
讓龍心癢難耐,恨不得現在就讓公主騎龍。
這種奇異的感覺讓我本能地想躲閃,卻被他固定姿勢動彈不得。
不是,人類王國的公主已經進化到和龍騎士有一樣大的力氣ţųₕ了嗎?
我放緩飛行速度,調平飛行曲線,問他:
「你能不能別摸我鱗片?好怪。」
本以爲這樣粗聲粗氣的呵斥會讓公主害怕地鬆開手,沒想到他不僅沒鬆手,甚至又往前挪動了些,隨後伸出手,撓了撓我的下巴。
我的逆鱗,也是我整條龍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就在這!
他輕笑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這一刻,我甚至忘記扇動翅膀。
是身體急速下降和音爆聲讓我回神,我慌亂地穩住身形兇他:
「你不知道龍的下巴摸不得嗎?摸了就會……哼!」
公主的手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俯下身與我貼近:
「我已經摸了,你想怎麼樣?」
我腦海中靈光一閃,已經想到了後續:
「我要懲罰你!」
他只輕輕應了一聲好。
我帶着公主飛到一處懸崖,那裏生長着一棵魔法植物,它的果子對龍不起作用,卻能讓人類如醉酒一般頭暈眼花,而後說出的每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只要公主喫下果子,我就有機會抓住他的把柄,讓他離不開我,只能和我日日夜夜,一起孵龍蛋,養小龍崽。
我拽下一串果子,將枝丫叼在嘴裏,快速飛回洞穴。
用爪子將果子撥弄到公主面前時,我威脅道:
「在懲罰開始前,你先把這果子喫掉!必須喫得乾乾淨淨,不然我就把你丟到湖中央!那可是緹歐大陸最寬最深的湖泊!」
不知道爲什麼,在我說出這句話後,公主明顯更高興了。
他接過那串果子,優雅喫下。
我認真盯着他的喉嚨,確定吞嚥動作完成後,滿懷期待地開始等待。
可天都黑了,公主都沒有一點反應。
我急得在洞穴口頂着寒風來回擺動尾巴。
怎麼可能會沒用?難道是因爲這位公主身體太健壯?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整條龍精神都萎靡了。
越想越難受,氣得變回人形,凝結出巴掌大的冰錐在地上畫出個長髮小人戳來戳去。
每次我在外頭被別的龍欺負,喫癟,就會這樣泄憤。
我戳一下看一眼,戳一下看一眼。
公主忽然閉眼捂住額頭:
「我怎麼開始頭暈了?」
果子的藥力姍姍來遲!我眼睛一亮,丟下冰錐噌一下湊到他面前:
「我的公主!快坐下,我有幾個問題問你,你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最害怕什麼?」
真正聰明的白龍,就是要一次問得清清楚楚。
他掀起眼皮,原本墨色的瞳孔此刻仿若盛滿朝霞,金燦燦,怪好看的。
這是果子的副作用嗎?
可還沒等我深思,他便認真答道:
「最討厭利慾薰心的渣滓,最害怕知道真相的老婆帶球跑。」
然後呢?怎麼不說了,我急得握住他手腕。
不過我動作都沒做完,就愣住了。
爲什麼我的爪都不能完全握住他的手腕,大骨架公主?
可這不是重點,我追問道:
「你最喜歡什麼?」
「你告訴我呀,我會幫你得到的!」
「但是作爲交換,我幫了你,你就要跟我一起度過求偶期,還得給我生個龍蛋!」
公主的瞳仁猛然變成豎狀,一瞬間又變回原樣。
我告訴自己,那只是看花了眼。
他問:「小白龍,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再回答你。」
我立刻回覆:「Nolan,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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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等到的答案是瞳仁完全變成豎狀的公主。
我看着那雙眼睛,竟然發現自己被一股奇異卻溫和的力量定在了原地,不得動彈。
公主的手覆蓋住我半張臉:「諾蘭,以後就是靈曄的小龍。」
話音剛落,洞穴外狂風湧起,暴雨閃電前仆後繼。
眼前哪裏還有什麼公主,分明只有一頭我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與我不過三兩分相似,渾身覆滿金色鱗片,另一種強大美麗的,龍。
我被靈曄緊緊纏住滾進雲海,渾身早被雨淋了個透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真的不是公主,還比我強橫千百倍。
也許只用動動手指就能把我碾成一塊龍餅,可是我的求偶期怎麼辦呢?
度不過去,我會死的。
我沒有別的選擇,猛地抬爪拽住那如鹿一般的長角,惡狠狠道:
「我不管你是誰,反正你今天必須跟我一起度過求偶期!」
我到底還是心虛的,說完就不敢再抬頭。
靈曄的龍首從我脖頸耳邊蹭過,尾部長毛蹭過我因求偶期越發脹痛的肚子,帶起一片難耐:
「小龍,你不要後悔。」
這有什麼好後悔的,分明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迫不及待地睜開眼:
「絕對不可能後悔。」
只是接下來的一切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期。
我毫不猶豫地變回龍形,想按照圖冊裏的內容壓倒靈曄。
他順從地朝我露出腹部,卻在我撲上去的瞬間反制。
兩條尾巴緊緊纏在一塊,準確來說,是靈曄的尾巴將我鉤住壓制。
我小心藏了許多年的祕密還是被發現,下意識地掙扎,卻換來不曾停歇的安撫。
好多星星……
迷迷瞪瞪之間,我想了個昏招,趁着空隙,強撐着變回人形。
可剛逃出不遠,就被靈曄抓回。
我碰到了幫我度過求偶期的靈曄:
「不是已經……」
「爲什麼有兩……」
還沒說出口的話被吻封緘。
我失神地望着天空,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
一切結束在深夜。
我想不通,履行公主職責的怎麼變成了我。
可我真的太累了,只能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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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邊柔和的霞光將我喚醒,原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我轉頭,靈曄睡得正香。
腹腔深處孕育龍蛋的地方此刻已經沒了酸澀感,整片都是暖烘烘的,讓龍特別舒服。
我屏住呼吸湊近靈曄,確定他真的睡死了。
現在是個好時機,特別適合逃跑。
我小心翼翼地從他的懷抱中挪出,可剛站起,就沒穩住,一個踉蹌向前。
我咬牙切齒地回頭,狠狠瞪了靈曄一眼。
都是龍,差距怎麼這麼大?他到底是喫什麼長大的!
但我不想等他回答了!
我後悔了!後悔求他幫我度過求偶期。
所以我得跑,扛着家底跑,連夜跑出十萬八千里。
我不爭氣地看着腳踝,那裏有被靈曄用金閃閃串起的紅寶石。
有什麼東西淌過紅寶石。
終究還是抵不住,我紅着臉狠狠瞪了靈曄一眼,摸索着離開洞穴,變回龍形逃跑。
但那感覺太奇怪了,我不得不停在海邊,一頭扎進海水清洗。
我正糾結着要不要伸手指,就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喲,這不是出了名的廢物嗎?」
「諾蘭,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也對,搶不到公主的垃圾只配被折磨到死。」
「別掙扎了,海水對你沒用啊,哈哈哈哈。」
是族人,卻也不是我的族人。
我是唯一的白龍畸形種,依附着有一絲血緣關係的藍龍族羣生存。
先前搶公主求生的辦法,也是他們的傳統。
我臉色一變轉換龍形,想要離開。
卻被比我大兩倍的藍龍張開雙爪摁住翅膀:
「要不然,讓我幫幫你好了,反正你們白龍,都一個樣。」
-6-
我拼命掙紮起來,想要擺脫他的束縛。
布魯拽住我的尾巴:「讓我看看。」
他想看什麼不言而喻。
莫大的恥辱感和恨意充滿我整個腦海,可巨大的實力差距擺在眼前,我只能選擇冷靜。
終於還是被我抓住了機會,他再度湊近的瞬間,我將手中凝結的冰錐刺向他凸起的眼球。
銀白鱗片被染紅的瞬間,我終於掙脫桎梏,頭也不回振翅逃跑。
後腿卻忽然被用力扯回,翅膀隨着咔嚓一聲被掰斷。
我果然是條廢龍,如果我也有公主就好了,如果靈曄在就好了。
都說人在最危險的關頭想到的人,就是此生摯愛,那龍呢。
脊椎斷裂的痛感開始蔓延,我的掙扎越發無力。
可忽然間,一切被定格,就像靈曄帶我進雲海前一樣。
這次我被海水裹成一團,異樣的溫暖遊走過每一處傷口,我的身體復原。
唯一讓我不自在的是,我被迫變回人形,被靈曄抱了個滿懷。
腦海中思緒亂飛,我有好多個問題想問他,卻在說出口前,被他用食指抵住嘴脣。
我抬頭看到布魯被海水形成的鎖鏈定在空中,一柄長劍已然砍下他的頭顱。
說不出的暢快回蕩在心間。
可惜這感覺持續時間不長,只一錯眼,被鎖鏈禁錮的龍,變成了我。
那鎖鏈死死纏繞住我的腳踝,左右開弓。
靈曄臉上早已沒了笑,周身的壓迫感愈演愈烈。
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想求饒,卻被海水形成的水柱強行把嘴堵上,再說不出一句話。
而後,靈曄替我做出了選擇。
海水早就帶走了一切。
靈曄盯着自己的指尖問我:「不是說好要一起生龍蛋嗎?諾蘭這是想反悔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
「我是要跟公主生龍蛋,不是要自己生!」
靈曄沒搭理我,只是將我拉入海底。
我被海水倒灌逼到窒息,這可真不怪我,我們緹歐大陸的龍都是穴居,深海呼吸是真不會啊。
我急切地尋求氧氣,可憐巴巴地攀上靈曄,他才捨得與我交換呼吸。
可這也讓我付出了更高代價。
我再次承擔起公主的職責。
被靈曄拖進貝殼前,我收到族羣召喚,震怒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我一定要碾碎他的靈魂。」
我差點忘了,布魯是族長最寵愛的親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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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醒來時我們還在海里,不過自成一方天地,海水被隔離在外,靈曄正把玩着那塊紅寶石。
我決定當條識時務的龍,語氣討好地向靈曄道謝:
「謝謝你。」
回應我的是腳腕處收緊的力度。
我心裏咯噔一聲,總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靈曄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淡淡地問我:「那你要怎麼報答我。」
這個問題成功難倒我了,先前我就將自己唯一的家底送給了他,現在的我只能說是一無所有。
我尷尬地低頭:「能不能先欠着,我去打工,攢夠錢再報答你。」
我曾聽說過,有些龍騎士爲了證明自己,會支付極高報酬找來一條龍配合戰鬥。
而且靈曄好像很喜歡紅寶石的樣子,我抬頭飛速瞟了一眼仍舊沒鬆手的靈曄,越發堅定了打黑工的想法。
只是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靈曄抬眸:
「龍蛋抵債吧。」
水流穿梭間,有什麼地方被堵住了。
如果現在我是龍形,怕是連鱗片都得透出點粉。
我避開那水流,想要拒絕,卻被肚子傳來的咕咕聲打斷。
靈曄被我逗笑,不再咄咄逼人,帶着我覓食。
仗着靈曄在,極少喫到的魚蝦被我禍害個徹底,我打了個飽嗝,餘光卻瞟見遠處忽閃忽閃的亮光。
難道是人類船隻遺留的寶藏?還債有望了!
我ƭū́ⁿ立刻朝那邊游去,卻被靈曄握住手腕拉回,他將我護在身後,滿臉凝重:
「與我同源,小心。」
我警惕地點頭跟在靈曄身後靠近那團光,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座廢舊的琉璃宮殿。
踏上宮殿的第一步,我便不受控了,宮殿中央堆滿了各色寶石,最多的還是黃金。
這哪裏是什麼廢舊宮殿,這分明是龍的天堂!
我沒忍住,化作龍形撲了上去,抱着亮閃閃們蹭了又蹭。
好半晌,我從金錢的誘惑中抽離,抬頭看到靈曄正拿着一塊白底金紋的塊狀物端詳。
我將其中成色最好的紅寶石遞到他面前:「送給你,抵債。」
靈曄搖了搖頭,舉起塊狀物笑道:「我只要這個。」
我湊近看了看,這是塊蛋殼。
靈曄想要和我生龍蛋的心真的是一點沒變!
龍現在很焦慮,很想跑,但是打不過。
我試着讓靈曄放棄這個想法:
「孵蛋很麻煩的,小龍崽又很調皮,還要花好多錢,我沒錢,你還這麼年輕,應該多出去看看……」
我羅列了一大堆理由,結果靈曄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他掐了把我的尾巴根:「諾蘭放心,我有很多錢,至於孵蛋,先前有小龍說自己很會。」
「我早就看過這個世界,不稀奇了,可是千萬年來,只遇到過一條讓我惦念的小白龍。」
我應該強烈反駁,大聲呵斥,然後逃離,可我什麼都沒做。
甚至到靈曄將亮閃閃和我一起打包帶回洞穴時,我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靈曄將那些寶石鋪滿整個洞穴,只在中間留出一片空餘,我被靈曄擺在中央,莫名的危機感終於讓我回神。
我抬頭迎上靈曄在黑暗中異常光亮的瞳孔,終於明白這危機感從而來。
眼下這情況不是築巢嗎!巢穴的中央自然是要放最珍貴的東西,而巢穴的主人會時時刻刻守在他的身旁,宣示自己的主權和佔有慾。
我往後縮了縮,沒想着跑,本以爲這樣足以打消靈曄那些不太好的想法,沒想到他動作更快。
纏繞着我又度過了一個滿滿當當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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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過度的運動量只會讓我睡死,可耳邊一聲比一聲強烈的呼喊聲終於讓我醒來:
「諾蘭,速來吐真樹,有你父母的消息。」
傳話來的人是我唯一的好友艾利歐,而父母是我唯一的執念。
我看了眼熟睡的靈曄,糾結片刻,還是再次趁着黑夜離開。
可是離得近了,我才發現艾利歐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有不少藍龍的族人。
想來是爲了替布魯復仇。
而我一旦落地,必然連累靈曄,我馬上調轉方向飛速離開,卻被藍龍們緊緊圍住。
我渾身緊繃,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卻看到艾利歐擠開藍龍們飛到我身旁,將頭顱湊近聞了聞,他說:
「果然是五爪金龍的香氣。」
「真是令人懷念。」
五爪金龍,是靈曄嗎?
我沉着臉:「艾利歐,你騙我?還有什麼是五爪金龍?」
艾利歐圍着我飛了兩圈:「你們白龍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招惹東方來的,不枉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選擇庇佑你。」
「諾蘭,你知道東方龍對我們來說代表着什麼嗎?」
艾利ţûₕ歐的話讓我極爲震驚,他們竟然不是爲布魯復仇而來。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龍骨、龍血、龍筋……他們的每一寸皮肉對我們來說都是大補,這就是藍龍百年前崛起的祕密。」
他們想喫了靈曄。
這個認知灌入腦海,我竟然有了暴虐瘋狂的跡象,可現在的情況,我只能極力剋制住。
艾利歐將一瓶黑色藥液掛在我脖子上:「你也不想一直當廢龍吧,還要被他欺負,給他生龍蛋,多沒尊嚴啊。」
「諾蘭都變成玩具了。」
「只要將這藥潑在他身上,你就可以擺脫他的控制。」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再度湊近,蠱惑道:「諾蘭,只要你成功了,我們不僅不追究布魯的死,還會將你父母的事情告訴你。」
換作以前,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同意,畢竟我可是不擇手段的龍,可現在我開始搖擺不定了。
艾利歐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動搖,繼續誘哄道:
「我們不會殺掉他的,我們只是把他養起來。」
「諾蘭,他可是Ŧũ̂₋強佔你的仇人,你還要猶豫嗎?」
心中答案逐漸明朗。
我抬頭直直望向艾利歐:「我答應了,但是除了我父母的消息,成功後我也分上一份。」
艾利歐滿意地點頭,藍龍們爲我讓出一條道,我咬咬牙朝洞穴方向飛去。
在路上我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些龍加起來都不是靈曄的對手,否則不會從我這裏找突破口。ţű̂ₕ
落地收起翅膀後,靈曄還是沒醒。
我回頭看了眼身後跟着的龍影,走入洞穴。
脖子上的藥瓶被我死死攥在手心,我順着先前離開的軌跡回到靈曄的懷抱。
還是那麼溫暖。
看着靈曄沉靜的面容,我竟然有點生氣,之前不是很警覺嗎,怎麼現在睡得這麼死,真是頭毫無防備之心的笨龍。
思索間我已經將利爪伸出,鋒利的爪尖抵在他脖頸上,只要稍微一用力,靈曄就會死。
我向下摁了幾分,劃破的皮膚滲出血絲。
-9-
可再多一分力我都使不出來了。
我收回爪子,站起來,一腳踹到靈曄腿上:
「靈曄,快醒醒!」
靈曄悠悠轉醒,我走到他跟前試圖將他從地上拽起,結果沒拽動,是真的好重!
我環抱着手靠在石壁上,別過頭:「你快走吧,之前爲了救我才殺掉的藍龍家人來找你報仇了。」
我沒有說真話,他最好就這麼相信,然後走得遠遠的。
可靈曄聽完卻沒半點着急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走過來把我抱起,一連摸了好幾次我的肚子。
我氣得拍開他的手,瞪向他:「你幹什麼?」
沒想到靈曄竟趁機攥住我的手腕,我又被那股奇異的力量引導着露出利爪。
這一次,尖銳的指尖抵着一塊鱗片。
我看到靈曄臉頰脖頸隨着我爪子不斷加重的力道,慢慢顯露出些金色鱗片。
他看着我:「我們東方龍的逆鱗在這裏,如果你要動手的話,就朝這,不要心軟。」
這算什麼,試探嗎?如果我真的動手了,下場只有死吧,最後算我倒黴?
酸澀感和失望湧上心頭,我冷着臉抽回爪:
「你趕緊走吧,這下我們兩清了。」
靈曄一動不動,難道是害怕我背後偷襲,我自暴自棄地掙脫開他的懷抱,走到洞穴最深處把自己捆起來:
「我真的不會動手,你再不走,藍龍全部都趕過來了,現在龍少,你還能走。」
話音剛落,眼前已然沒了靈曄的身影。
他就這麼走了,什麼話都沒留下。
我難以控制地想到之後自己會被藍龍怎麼折磨,也許再一次被打斷脊柱,拔掉利爪,撕爛翅膀……
難言的苦澀蔓延開來。
明明說好一起……
可最終我也只是苦笑一聲,不過是魚水之歡,當什麼真。
就是我這悲傷來得快,去得更快。
耳邊接二連三響起轟隆聲,我很確定,整個大地都在顫抖,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痛苦的嘶吼聲。
在一切歸於平靜後,我看到洞口站着靈曄,他身上還帶着熱乎的血氣。
急得我崩開繩子跑過去:「你受傷了?」
靈曄沒有回答我,死死盯着我的瞳仁,又收縮成細細一條,他抬手掐住我的下巴,血液沾了我滿身:
「不準跑。」
我眨了眨眼,沒搞懂什麼意思。
下一秒,就被他帶着急速下墜,落入深海。
我拽住靈曄忽然冒出的龍角,試圖跟他溝通,可一說話,海水就朝我湧來,快暈過去前,我模模糊糊聽到靈曄說:
「都有了,還要趕我走。」
「絕無可能。」
我在熱浪中沉浮,可這裏分明是冰冷刺骨的深海。
終究還是在靈曄毫不保留的給予和一聲聲「喜歡諾蘭」中失去意識。
可惡,怎麼忘了告訴他,我開始期待我們的小龍崽了。
-10-
再睜眼時,渾身上下彷彿散架般,四肢完全不聽使喚,更讓龍難受的還是腹腔脹得發酸。
偏偏罪魁禍首還不在這裏,不安和焦躁幾乎將我淹沒,已經逐漸習慣靈曄的身體叫囂着立刻出去找他。
可我平常不是這樣黏龍的。
這樣的改變讓我恐慌,我不禁打了個寒噤,退後兩步,卻撞進不知何時回來的靈曄的懷抱。
他低頭埋在我頸窩,親暱地將手覆在我肚子上按揉,溫柔到讓我覺得剛纔不管不顧將我扯入海底玩弄的不是他。
但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立刻拍開他的手:「靈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靈曄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反倒是說起一樁往事:
「我有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師弟,迷上了海盡頭的世界,他毅然決然地來到這裏,最後杳無音信。」
「半年前我得到消息,說這裏曾有金龍出沒,我便來了,只是剛落地,就遇到了我師弟的小龍崽。」
「還被小龍崽當成公主抓回巢穴。」
難怪第一次見面沒有直接取我龍命,我忽地瞪圓了眼睛,歪頭看他:
「那你是我的師伯?」
這話一出口,我就羞恥地鑽海溝,靈曄卻若無其事將我的頭轉過來,湊上前啄吻好幾下:
「我這次過來就是爲了找到你的父親,我的師弟,他們一定還活着。」
我抬手想推開靈曄,想認真談談這個話題,卻在他手腕處摸到黑色藥液。
這東西我明明已經藏起來了!
-11-
我急匆匆地想要掀開他的衣服查看,卻被握住手腕定在原地,怒目而視卻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眼:
「別擔心,這東西對我作用不大。」
理智瞬間回籠,我回想起先前的一切,逐漸品出靈曄行爲背後的意圖:
「你是想示弱,打入藍龍內部,最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靈曄笑着點頭:「當然還需要我家最機智的小白龍配合。」
我已經蠢蠢欲動了。
在他一言我一語中,完整計劃迅速成形。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扛着已經徹底昏死過去,渾身被黑色藥液裹滿的靈曄,飛向藍龍的領地中心。
渾身是傷的艾利歐攔下我,滿是狐疑地打量起我:
「你不是放他走了嗎?」
我冷笑一聲:「如果不裝一下,我哪有機會下藥,你愛信不信,反正龍我帶過來了。」
艾利歐猶豫許久,還是帶着我去了藍龍族長泰倫的洞穴。
我在泰倫的威壓下根本直不起腿,只能故作小心恭敬地將靈曄獻上。
泰倫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直到整個族羣的藍龍都圍了過來,他才走到靈曄面前。
原本按照計劃,靈曄此刻應該一劍殺了泰倫,可他始終緊閉着雙眼,眉心擰緊,似乎極爲痛苦。
很不對勁,一定是出問題了。
我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泰倫掐住靈曄的脖子抬起,瞥了我一眼,大笑道:
「那藥液原先就在東方龍身上失效過,諾蘭啊,我們怎麼會再犯同樣的錯。」
「真正的藥早就通過繩子ƭűₜ滲入你的皮膚。」
原來一切都是陷阱。
泰倫鬆開手,靈曄重重摔在地上。
我沒得選。
在泰倫踹向靈曄的瞬間,我衝過去,將他護住。
先前預想被藍龍折磨的景象還是具象化了。
好在靈曄準備了後招,我灑下特製藥粉,帶着人事不省的靈曄往外逃。
可惜那藥粉在數量衆多的藍龍的稀釋下效果減弱,我回頭看了眼已經追上的藍龍,果斷將靈曄踹進海底。
深海是靈曄的主場,一定會安然無恙。
至於我,自然只能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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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痛醒的,眼前被血模糊成一片,呼吸牽動傷口,痛得我直吸氣。
唯一溫暖的地方竟然是孕育龍蛋的腹腔。
可我不敢去碰那位置,面前的艾利歐正死死盯着我,如果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艾利歐拖着我朝外走,我被綁在十字架上。
之後一連三天,我都滴水未進,也不肯求饒。
第四天,泰倫來了。
他銳利的指尖抵在我的腹腔,獰笑着問我:
「之前沒能喫掉你,怪可惜的,你說這東西方龍結合的龍蛋喫下去是什麼滋味?」
怎麼會被發現?
「當然是因爲有前例。」
我就是那個前例。
我想求饒,卻被泰倫打斷,他挪開爪子:「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想喫它。」
可我並沒有因爲這句話就放鬆,泰倫放過龍蛋必定是爲了追求更大的利益。
果然,他下一句便說:「我向深海種族遞了信,你的情人答應明天來見你,就在火山口。」
靈曄屬水。
定在火山口,自然是爲了最大限度地削弱他。
我是在太陽最盛的時候見到靈曄的。
他鬢髮稍亂,臉色還有些蒼白。
泰倫指着我,提了一個要求。
他要靈曄當藍龍的家禽,根據自我恢復的週期供給他們血肉。
靈曄朝我慘淡一笑,輕輕點頭,用和我在一起作爲交換。
泰倫手上還捏着找人類巫師定製的魔法鎖鏈,況且眼前只有熔漿和無數藍龍,他自然答應了靈曄與我接觸。
可他沒想過,我也沒想過,靈曄竟然帶着我墜入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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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岩漿的溫度,那是足以讓我瞬間死去的溫度。
小時候我便被藍龍騙去火山口玩岩漿,最後尾巴差點斷掉才知道一切都是爲了欺負我。
我緊緊抱住靈曄的腰,聽到他問我:
「現在還後悔搶我回來生龍蛋嗎?」
都快死了,說實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大聲道:
「不後悔。」
與岩漿接觸前一秒我閉上雙眼。
可渾身卻像被溫水包圍,舒坦至極。
我忙不迭地睜開眼,卻看到靈曄滿眼戲謔,根本沒有半點虛弱的模樣:
「你裝的?」
倒也可以理解,他不裝,怎麼有機會,但是:
「你不是屬水嗎?」
靈曄再將我摟緊些,解釋道:
「我也沒說我不擅火啊,我的族羣, 會控火的也不在少數。」
那你們東方龍還玩挺花的啊。
不過看在他認真替我療傷的分上,我就不計較了。
只是療傷療到一半, 我們竟然撞入一方小世界,放眼望去,岩漿竟然都被乳白色光罩隔離開。
我正拽了拽靈曄衣襬, 想問這是不是與他用過的術法一樣,就聽到身後傳來驚喜的呼聲:
「師兄?」
嗯?
靈曄極爲自然地應聲。
這不就意味着,說話的龍,是我的父親。
我再也剋制不住轉頭,卻看到眼前和靈曄擁有同樣金髮的男人懷中正抱着一條虛弱的白龍。
那白龍有氣無力地朝我們眨眨眼, 像是在問好。
這樣親密的動作證明白龍只能是我的另一位血親。
忍了許多年的眼淚還是流了滿臉。
眼前的金龍認真看着我, 終於僵在原地, 顫抖着將白龍抱得更緊:
「索蘭, 是我們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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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叫靈逍, 他纔是真正善水的龍,所以帶着被剖出龍蛋的小爸索蘭被困在這裏。
藍龍進不來, 又捨不得喫掉還是龍蛋的我,而父親和小爸也出不去。
直到我逐漸長大,藍龍才放出些消息, 想要再引來一頭金龍。
可惜這次他們栽了個徹底。
我深深舒口氣,看着靈曄替我們治好所有傷口。
原本接下來應該上演闔家團圓的溫馨畫面, 卻因爲我下意識依賴的動作停下了。
療傷後, 我不假思索地站到靈曄身旁。
靈曄更是從善如流地與我十指緊扣。
誰家師伯和師侄會十指緊扣,反正父親的族羣沒有這個習慣。
可父親心中對我始終是愧疚的, 只是旁敲側擊地提醒我:
「崽,這位是你靈曄師伯。」
他不說還好, 一說靈曄直接笑出聲了。
我還能怎麼辦,我只能指着自己:「可是我已經揣上龍蛋了。」
猶豫再三, 我還是補上一句:「我不想和靈……靈曄師伯分開。」
靈曄還不忘火上澆油:「諾蘭和我在一起, 你應該放心纔對, 這麼多年, 你見我招惹過別人嗎?」
可我還是聽到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和小爸對視的瞬間, 我們同時點頭, 應該是有龍心碎了。
最後還是小爸拍板道:「這樁婚事我同意了。」
父親只能接受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真不敢想, 如果告訴父親是我主動的, 他的表情會精彩成什麼樣。
可我暫時沒有這個機會。
是時候該出去找回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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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曄是被我丟在泰倫面前時才徹底喪失意識的,在那之前, 他已經用神識探查過藍龍領地的火山。
而後他在海底養傷的時間更是透過一絲絲血脈氣息,確定了父親和小爸的所在地,才選擇兵行險招來救我。
最後還不忘記搖人。
我們療傷完不久, 就收到了外界傳來的密信。
全速前進的族內金龍很快到達戰場, 龍不多,卻個頂個地能打,且護短。
隨着我們衝出熔漿, 滅族戰爭一觸即發。
直到死前泰倫和艾利歐都沒能合上眼。
這不是挺好的嗎。
所有龍屍都被送去了周圍備受藍龍欺凌的小族羣。
我們離開了緹歐大陸。
當然沒忘記帶上我捲來的金閃閃們。
唯一不好的點在於,腹腔裏的龍蛋真的太活潑了!
就這麼決定了,今天的靈曄去睡海膽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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