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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爲何幡然醒悟?
這背後是良心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都不是,我告訴你,是人性的扭曲。
-2-
聽說我是一名虐文女主,我是聽我師姐說的。
師父方纔下凡歷劫去了,我剛準備跟着下凡,但走到半路被大師姐攔住了。
「阿菁,你的心莫要繼續放在師父身上了,師徒間註定是沒有結果的。」大師姐朝槿勸我道。
她說得沒錯,我確實是看上了我師父。
「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無人配白衣」
這大概就是形容我師父的,瑞雲山上的雪落在我師父的油紙傘上,那一番美景世間難得。
「師姐,你怎麼知道?」我不屑地嗤笑一聲,「我執意拜入師父門下,爲的就是他。」
「你與師父不僅沒有結果,你還會因此生恨,攪亂你師父的婚禮,最後墜入誅仙台。」大師姐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實,他在人間會遇到他註定一生的人,那人也會隨着他上天宮。」
我沒反駁,因爲我知道我還真的能幹出這種事情。
「師姐,我知道了,但是我還想試一試。」我道。
大師姐自知阻止不了我,擺了擺手放棄了。
我以爲她是不打算攔我了,提起裙子就準備走出南天門,沒成想後頭突然有人對我動手。
臨昏迷之前,我聽到師姐嘆了一聲。
「阿菁,我來就是爲了不讓你執迷不悟的,既然你不聽話,就別怪師姐不講武德了。」
-3-
再醒來的時候,我不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裏,而是躺在瑞雲後山的桃林裏。
山的這邊向陽,蔥蘢的草木之中還有一條溪水,水聲潺潺。
「小師叔,要不你高抬貴手,放我走唄。」我真誠地對着坐在石桌旁的男人道。
他身着耀眼的紅色,髮髻高挽,長相陽光,盯着我的一雙美目亮得驚人。
原是我那騷包的小師叔阮珩。
「阿菁,你師姐說等到十天後再放你走呢。「他一邊說一邊拿起茶盞,撇了撇茶葉抿了一口。
十天後?
十天後師父都能找到新歡了,準能把我忘了。
「再說,我若沒有高抬貴手,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首了。」
阮珩的話讓我的小心肝抖了抖,因爲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話裏的真實性。
這個小師叔與師父是截然相反的兩股氣派,師父疏冷,他狷狂;
師父像夜空中遙不可摘的星辰,美好純淨而柔和;他像血色裏探出頭的曼珠沙華,混合着迷幻而似腥甜的霧氣,極其危險。
聽說我拜入師父門下的時候這號人物還在雲遊天地,但不知怎的我一來之後,他就經常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整個瑞雲山我最煩的就是他,見到他恨不得躲着走。
「小師叔,朝槿師姐給你什麼好處,我出雙倍!」我氣得一拍桌子,想把他手上的茶盞給丟了。
……
阮珩目光微沉,不爲所動。
「阮珩你到底圖什麼?」我語氣一沉,摁捺住朝他俊臉來一掌的衝動。
聽到這話他好像來精神了,眼梢一挑染上點點笑意,「阿菁,你知道的,喜歡你這句話我已經說了好多遍了,你不知道我圖什麼?「
這話裏聽着挺認真的,但又有幾分揶揄調侃。
我一把抓起他的衣領,逼他跟我對視,「可我、不、喜、歡、你這句話,我已經說倦了。」
阮珩不以爲意,陽光透過樹梢,灑在他臉上,
半面俊朗,半面陰鬱。
「那好,我去殺了阮淮,你不是喜歡他那身白衣嗎?但我不一樣,我更喜歡白衣上染點血。」他輕輕撥開我的手,用最溫和的語氣說着最讓人膽戰心驚的話。
「你瘋了是吧。」我與他對視的時候,竟從他眼底看到一絲恨意。
漫無止境的春風中,我竟然感到一絲涼意從頭頂灌入。
-4-
「朝槿師姐?」我餘光突然瞥到山間小路上走來的朝槿,連忙放開了阮珩。
她是那種氣質美人,模樣算不上頂尖,氣質卻是一等一的好。
「阿菁,我和你小師叔都不想看到你陷入無劫不復之地,到那時,一切都晚了。」師姐道。
「可我就是不死心,我能怎麼辦。」我一攤手,就像面前有一座牆,但我就是想撞一下看看。
阮珩袍袖一拂,「不死心是嗎?那小師叔今天帶你下凡看看,看看你師父到底對誰用情至深。」
「小師叔不可,之前可不是這樣商議的!」朝槿師姐一着急,說漏了嘴。
我連忙看向朝槿,他們兩個有事情瞞着我呢。
「無礙,朝槿,我最後向你確認一次,真的是她回來了嗎?「阮珩臨走之前,詢問朝槿道。
朝槿很確定地點了點頭。
我對他們的對話只覺莫名其妙,其實我總覺得,大師姐知道很多事情,甚至能預知未來。
「不是要下凡去嗎?還不走?」阮珩催促我一句。
「哦。」我嘟囔了一句。
我能感覺到他的怒氣,回望山間開得燦爛而熱鬧的海棠,都像綻在他的眼角眉梢,幽深的眸子就像是要捲了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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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的時候,阮珩就看着我,怎麼說都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我沒辦法,只能趁他休息的時候翻牆跑路,但沒跑出院子就撞到了一堵仙障。
再回頭的時候,小師叔就背手佇在廊前,徐徐清風略過他容顏,衣襬被風吹亂了。
「小師叔中午好。」我心虛地朝他招招手。
「這麼早,去哪呢?」阮珩配合着我的演出,故作不知地問我。
我支支吾吾了半日沒說出來,之後隨便指了個地方,「外頭的桂花糖挺香的,饞了。」
於是他隨意一抬手,掌心出現了我剛剛胡謅的桂花糖。
我一邊微笑接過一邊心裏罵了他不下百遍。
但我怎麼能這麼容易放棄呢?
地上跑不掉,我還不會走水路?
小院背後有一池塘,直通外頭的河水,我只要施個訣從那跑就行了。
而且這回我學聰明瞭,挑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院裏一片寂靜。
我果斷跳進池塘裏,但沒遊幾米,又被阮珩這丫的逮着了。
我這個小師叔表面看着溫溫和和的,實際上一點都不好說話。
畢竟阮珩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他就是一肚子壞水而已。
「阿菁,大晚上的又打算去哪呢?」
這回他的臉色好像沒這麼好看了,語氣也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我指了指池塘,「我打算救魚呢,他們好像快淹死了。」
阮珩不想聽我解釋了,這是我今天第六次嘗試脫離他的掌控,從早上開始主意就沒停過。
這會子阮珩直接把我拎起來,丟回房間去了。
「小師叔我發誓,我下次一定不跑!不對,沒有下次,真的。」
「對不起,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阮珩無情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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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老命跑出去的原因還簡單,還不是爲了我師父。
聽聞師父投胎成國公府的世子,皇族算計,家族榮光,制衡世家,樁樁件件都落到他肩上。
昨日下凡的時候,我在皇宮門前見到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黑髮如墨,容如雪玉,飄逸如仙。
只是他身邊已然牽着一個女子,那女子嬌嬌柔柔的,一襲暖粉色長裙,小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羞澀地低下頭。
那個姑娘叫念念。
我第一次看到師父用那種充滿柔情蜜意的目光看着他人,既是含情脈脈,又讓人心癢癢的。
但無奈,他看我的時候,從來都只剩下疏離和淡然。
但我還沒來得及再看一次那女子的容貌,阮珩便抬起手擋住了我的視線。
「嫉妒不嫉妒?」阮珩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拖長了一點音調,輕嘲的意味更明顯。
「不嫉妒,就是有點恨。」我皮笑肉不笑地道。
「恨就對了。」阮珩故作玩笑地道。
我忍不住用手捶了他一拳,他也沒躲開,就是找了個附近的小院落腳。
現下已是月上中天,我托腮看着窗外的月,亮晶晶的大玉盤很好看。
都說師父他像天上月,非常人能肖想。
「阮珩,我想喝酒。」我隔空對外頭喊道。
師兄們說可以借酒澆愁,其實整個瑞雲山都知道我對師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師父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半晌之後,阮珩已經立在窗外,撩袍坐下,靠在藤椅上顯得愜意無比。
酒沒有半滴,花茶倒是有一壺,還有一盤葵瓜子。
我走出抓了把瓜子,靠在另外一張藤椅上。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小師叔給我倒了杯茶,茶煙嫋嫋,模糊了我的視線。
他肯定指的就是我師父。
「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覺得他好看吧。」我含糊其辭。
這個答案肯定是糊弄不了阮珩的,他側頭看着我,「阿菁,我也好看,你要不試試喜歡我?」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埋汰他道:「小師叔,你一天幾頓仙氣,怎麼飄成這樣?」
阮珩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天上的月。
「師叔,我突然想起個事,」我一翻身彈起來,湊近他道:「我昨日看到站在師父身邊的女子,很眼熟,眉眼間那種感覺,好像在哪見過。」
「哦?」阮珩可能是來了興致,坐起來直視我。
我思索了半晌,「說不出哪裏像,但看到她的時候,熟悉感一瞬間充斥着整個腦門。」
「你是不是記得什麼?」他面色驟變,目光沉如水,試探性問道。
「不知道,不記得。」我看着他的眼睛輕輕搖頭。
此時他淺淺的鼻息瞬間撲在我臉上,溫得很,其實我還挺喜歡這種柔和的感覺,就像是感情,
太熱烈不好,太涼薄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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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靜靜地過了幾日,這幾日的光景在天宮不足一提,但在人間居然讓我感覺過了整年。
我是被鼓聲吵醒的,滴滴答答的吵得我心煩意亂。
一躍而上屋頂,我看見了滿目的紅。
禮樂相和,霓裳錦繡,想來傳說中的十里紅妝,也不過如此吧。
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的那人,平日披散的頭髮此時高束,往常的一身白衣的,今日竟然身穿大紅喜服騎着高頭白馬,卻不是朝我這個方向來。
師父即使是穿大紅的喜袍,我還是感受不到喜氣,他也遠不如小師叔來得張揚熱烈。
他是去迎喜轎的,我忘記了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好運氣,反正不是我。
整個京城沉浸在一片喜氣之中,特別是國公府張燈結綵,紅綢子就掛在屋檐下。
想到他今晚會從喜嬤嬤的手裏接過一杆紅綢緞纏住的烏木秤,揭開紅豔的蓋頭,看到身披鳳冠霞帔的新娘,然後和她執手合歡過這短暫的人間一生……
我再也抑制不住,嫉妒摻雜着豔羨浮上心頭,我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去掩飾內心撕裂一樣的疼。
手中若隱若現的一個仙訣,實不相瞞,我就是想毀了這一切,讓什麼大婚儀式都見鬼去吧。
再抬眼,師父迎新娘時脣角的一抹淺笑讓我開始猶豫了,我其實是不是該選擇成全?
呸,成全說得好,孤獨直到老。
「阿菁!」
一聲怒喝嚇得沉思的我差點把手上的仙訣丟出去。
阮珩匆忙地飛身上屋檐,旋即握住我的手腕呵斥道:「你能不能冷靜些?」
「我怎麼冷靜?」我甩不開阮珩的手,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不管不顧地對他喊道。
阮珩目中厲色更甚,一看就是怒到了極點,「你今日能阻止第一次,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我氣上頭的時候哪能想這麼多。
其實他說得也對,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都不會是我。
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無力。
「他娶的是別人,愛的也是別人,師叔,我就是不死心也不甘心……」
說到一半我就說不下去了,因爲我哽咽了,情緒一上來我就控制不住。
又不能動手將這一切砸了,只能一把抱住阮珩的臂膀。
阮珩身形一僵,帶着怒氣的面具猛地碎裂,好一會子只好才抬起手象徵性地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慰我。
他一看就是不會安慰人的,抱得那麼手足無措又那麼用力。
「小師叔,我的喜歡是不是就這麼一文不值?我是不是很傻?」我哭得差不多了,還不小心打了個嗝,氣息不穩地含糊道。
大師姐之前跟我說過了,我要是繼續選擇掛念師父,最後痛徹心扉做傻事的一定還是我。
如果我每一日都少掛念些,是不是現在就不會徹底崩潰?
「不傻,我之前認識有個人,比你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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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見得最多的就是一個喜字,觸目可及之處皆是豔紅,彷彿是一個鮮明的嘲諷。
晚些時候,我跟阮珩坐在國公府的屋頂上,準確來說,是師父跟那女子的新房頂上。
反正下面是付銀子才能看的內容。
「也許我應該謝謝我師父,謝他從來沒有給過我希望;對了,還得謝謝朝槿師姐,讓我別陷這麼深。」我垂眸嘆息,其實說不難受是假的。
其實說放手,還不如說我是放過。
「我有點失望,你謝的居然不是我。」他一攤手無奈道。
我抱了抱小師叔,湊近的時候發現他表情裏除了平和還多了一點哀傷,淺淺淡淡的,彷彿被這帶着喜氣的風一吹,就能徹底彌散在夜空之中。
「阮珩,你有故事。」我別過頭,抹了抹鼻子才道,「你是不是挺討厭我師父的?」
「嗯。」
阮珩應了我一聲,像是逃避似的躍下房頂,緩緩走在街道上。
國公府的賓客盡數散去,門前只剩下幾個小廝在收拾殘局,燈籠明滅,暈開了阮珩的身影,夜中更顯柔和。
好奇心促使我跟了上去,他回到小院裏,又躺回了前幾天晚上喝茶的地方。
問了阮珩許久,他才磨磨蹭蹭地跟我說回當年的事情。
其實又是一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幾百年前的仙妖大戰,小師叔和師父一同跟着思源上神去抵禦妖族。
當時我師父年輕氣盛,小瞧了妖族,爲了儘快結束戰爭衝動上前強殺妖皇。
妖皇當時秉着必死的決心以妖族上萬士兵的血祭出血刃,以此血刃給師父致命一擊順帶拉着仙將們陪葬,當時阮珩上前助了他一臂之力,兩人之力終究微薄,還是無用。
思源上神爲了挽回師父這一時的衝動,只能選擇以身化屏障,將萬千血刃擋在陣法之外,最後消散在三界之外。
「他用一時的衝動換來了之後的威名,也換走了她的性命。」
阮珩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如地獄寒霜,我突覺得頭頂的下弦月也如一把寒刀,森森閃着冷意。
其實吧,還是挺難想象孤冷的師父竟然也有年輕氣盛的衝動時候。
我突然記起,師父也是幾百年前因爲殺了妖皇,從此一戰封神。
只是沒成想,裏頭還搭上了一位上神的命。
「這就是你之前想殺了我師父的原因?」我追問道,「可你不是一直都那麼的……大度善良的麼?」
我一時間找不到什麼好詞形容這個師叔,就隨便謅了個。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頭也不抬,手上拎起茶吊子往紫砂壺裏注水,「再說,若你經我苦,也未必有我善。」
我沉默了,視線落到了他指節分明的大手上,妥妥的一個穩當。
燙茶杯,沏茶,斟茶,每一步看起來都那麼隨便,但又穩得滴水不漏。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叫思源的女子?」
阮珩沉默,手上動作微微一滯,我只當他是默認了。
「那阮珩你又說喜歡我。」我繼續道。
他還是沉默。
「師叔,你真是個渣男。」我最後無情地道。
這回他不沉默了,只是笑一聲,可能是自嘲,也可能是笑我天真。
「阿菁,花開花落自有時,情起情滅不由人。」
「你就裝深沉吧。」我冷哼一聲,拿起那杯茶灌了一口,入口才發現是熱水,燙得我直抽氣。
這回輪到阮珩嘲笑我了,「說錯話了吧,拜託你有點良心吧。」
良心?
笑死,根本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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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這種東西很奇妙,想看見某個人的時候偏偏一次也遇不到,不想看見的時候卻又多次出現在眼前。
所以這幾天下來,我看了不下十遍師父和那個姑娘泡在糖罐裏的柔情蜜意情調生活。
早晨看日出,午後賞花吟詩,晚間相擁共眠,就連互相凝視的眼神都濃得像蜜糖,難捨難分。
我從一開始的嫉妒,再到不甘心,直至最後的麻木無感,也不過是短短几日。
「他們待在一起這麼久,就不嫌膩歪嗎?」我嘀咕道,就像糖果,太甜了就變得齁了。
「放棄了嗎?要不再努努力?」阮珩倚在樹上,悠閒地調侃已經沒眼看的我。
阮珩現在已經懶得攔我去找師父,因爲他篤定我一看到師父就會繞道走。
「不瞞你說,死心了。」
我已經不只是放棄這麼簡單了,反正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
趁着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就和阮珩駕雲迴天宮去了,師父有命數庇護,再過些時日肯定就能迴天宮了。要是被師父發現我偷偷下凡偷懶不修行,那他對我肯定不會像對那位姑娘一樣溫柔包容。
其實師父很早之前就察覺到了我的心意,但他卻無動於衷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自作多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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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天宮後的我自閉了幾天。
經歷這麼一遭,我竟出乎意料地沒有太惦記尚在凡間的師父。更加奇怪的是,這幾日我腦海中頻頻想起阮珩那副滿懷心事的深沉模樣。
真是見鬼了。
一段時間不見後山的花,竟然開得更旺了。溪水載着桃花一路流向山裏,山裏有一泉眼,裏頭是瑞雲山山脈孕養的花露。
我到後山去尋阮珩,只是後山被一隻狐狸守着,正面闖不進去。
正在我爬樹翻牆的時候,腳一滑直接摔到他面前,他本是站在桃花樹下,突然被嚇得後退一步看着跌下地的我。
我們四目相對, 一雙驚愕,一雙尷尬。
僵持了半晌,還是由我打破了沉默。我故作無辜地道:「小師叔,我摔得腰疼,屁股也疼。」
阮珩輕嗤一聲,「平日不都是在前院蹲着?怎麼今天有空往我這來?」
之後他伸出手緩緩將我扶起來,我突然摸到了他手中的薄繭。
小師叔當年也是握長槍的人,但那次大戰之後就再也沒有拎起過兵器,當年天帝封賞他和師父的時候,他通通都拒掉。
這些年想拜入他門下的小仙君也不少,無一不是衝着他一手好槍法而來。
「你倒是大膽,不曉得後山花露池不得隨便靠近?」他等我站穩之後才道。
「是嗎?」我假裝不知,反問道。
花露池子的佳釀散發迷人的香氣,就是不知道這東西會不會醉人。
「你記東西怎麼這麼慢。」阮珩無奈地搖搖頭。
「但我忘東西快呀!」我挑眉道。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幽默?」阮珩一嘆只覺好笑,面色朗朗,不掩輕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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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一道金光劃過天際,我突然記起原是師父要回天庭了。
按照大師姐的說法,那個叫做念念的姑娘也會在的。
按照目前的情況,整個瑞雲山都知道我對師父有意思,大夥等着屆時我在師父和念念姑娘面前大發雷霆,要死要活,最後鬧得整個瑞雲山雞犬不寧。
其實我覺得我本來確實會這麼幹的,但現在跟小師叔下凡走了一遭,突然覺得心累了。
瑞雲山前院人頭攢動,空地處師兄弟們分列兩側,神色恭敬。
我一眼就看見朝槿站在人羣前頭,跟大師兄不知道在說什麼,眉梢笑意都掩蓋不住。
在場諸位師兄師姐們看到我的出現,馬上就換上了等看戲的激動表情。
「阿菁,我聽說師父帶了師孃回來,你要不要看看?我覺得有些人可能一時接受不了師孃。」
二師兄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事越大他越不怕的人,一見我他就拉着我興奮道。
「要不,你直接念我名字得了?」我皮笑肉不笑地道。
二師兄說完之後,幾個師姐也湊過來了,「小阿菁,要不我們等下幫你問問師父?」
「是呀,指不定你還是有些希望的。」
……
她們七嘴八舌地拉着我嘮嗑,吵得我太陽穴直直髮脹。
「別別別,哥哥姐姐新年好,求求你們別亂搞。」我就差給他們跪了,他們一人一口唾沫,我都能直接在裏面游泳了。
更可怕的是,他們提到這點子關於師父的八卦,甚至眼裏有光。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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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菁,來這邊!」 大師姐好心地把我從人羣裏拉出來,帶我去前排。
「我站這?」我狐疑道,她還敢把我這個定時炸彈放最前排?
「怎麼了?不敢了?」大師兄程煥義搖了搖手上的扇子,一派風流,「對了,我們沒看到過師父臉上有除了冷漠之外的第二種表情了,小師妹可以試着挑戰一下。」
師父對我們確實只有疏離,但對念念可就不一樣。
大師姐瞥了師兄一眼,「程煥義,你是不是有病?不對,你是不是覺得你得了精神病之後整個人又精神了?」
我眼角一抽,朝槿師姐罵起人來總是奇奇怪怪的。
隨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嗯嗯,前有冷漠無情師父領着小嬌娘,後排八卦師兄喫瓜不嫌事大,簡直就是雙倍崩潰雙倍尷尬的極致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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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散開了,一條光柱從上至下灑在瑞雲山山頂。
隱隱約約的光之中,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色身影,盡顯飄逸出塵。
師父氣質相當儒雅,用一根烏簪便輕鬆固定起髮髻,神情高貴而淡漠。
金光漸淡,我在凡間看到的那個女子果真站在了他後面。
只不過她這次不再身着粉色衣裙,而是隨着師父一般的白色道袍,輕紗覆面,整個人也是一副清冷而瑩潤的氣質,與師父氣質絕配。
朝槿悄悄看了我一眼,確認我神情平靜之後,悄悄地舒了口氣。
我第一次見到念念的時候,確實是心有不忿,恨不得把她人都給吞了。
但此時此刻我心底早已驚不起什麼波瀾,那點子不合規矩的心思早就被埋了,可能再過一段時日就能算是消散了。
有些事情無論他人如何勸說,終究比不上自己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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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弟們想要等來的好戲沒有上場,師父的訓誡我也一句也沒有聽進腦子裏,我的注意力一直留在了念念身上。
方纔金光散去的一瞬間,有一道黑色氣息也藉着金光瞬間消失。
也許是金光太燦,又或是大夥的注意力全在師父的訓誡之上,竟然沒有人看出有丁點不對勁。
纖細嬌小的凡人念念,不該和妖氣拉扯在一起纔對……
「阿菁,作揖!」
朝槿低聲提醒了幾次走神的我,我連忙隨着她和其他師兄弟拜了拜。
之後便是散場了,慣例是師父先離開。
師父對關於這位念念的事情一句不提,離開的時候也輕輕牽起她的手,朝着書房而去。
念念不知爲何悄悄轉頭看向這邊,恰好和我的目光撞個滿懷。
山風有點大,揚起了師父的袖子,也吹起了她面上的輕紗。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念念熟悉的五官輪廓,還有她脣角一絲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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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笑容嚇得我抖了抖,明明夏日已經到來,我卻打了個寒顫。
朝槿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立馬看向她,還留在眼中的警惕嚇到了她。
「怎麼了?」
「有……有妖氣。」我目送着師父離去的方向,努力地想再看出什麼端倪。
朝槿愣了愣,順着我的目光看去,但除了師父和念念,再無別的不妥。
於是她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呀,莫非是難過得傻了?」
我撥開她的手,「方纔你沒看見嗎?一道黑氣從她身邊竄走,這個念念有問題。」
「若是有問題,師父會看不出?」師姐摸了摸我的頭,抱了抱我道:「阿菁,我知道你難過,也知道你不想那個姑娘站在師父身邊,這些我都理解。」
你理解個錘子。
「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師姐的肩膀借你靠靠。」師姐耐心地道。
「我正常得很,沒嫉妒。」我氣急敗壞道。
「難道是氣得胃液倒流把腦子消化掉了?」朝槿嘀咕了一聲。
她根本不相信我的話,氣得我當場甩袖子走人。
不過後來我冷靜了些,至少我想知道那個叫念念的姑娘是什麼來歷。
於是傍晚時候我又去了大師姐的院子裏,只是還沒走到裏頭就能聽見大師姐氣急敗壞的喊叫聲。
「程煥義你站着,否則我保證你不出一炷香時間,連人帶盒不超過五斤!」朝槿師姐怒道。
程煥義是我大師兄,平日裏是跟着小師叔混的,有着跟師叔同款的散漫隨性。
偏偏大師姐又是那種端莊嚴肅的人,也不知道是惹了多大的禍才把人氣成這樣。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他們兩人看着我,都有一瞬間的怔住。
現在的畫面是,朝槿師姐一手揪着大師兄的頭髮,一手拿着剪子。
「阿菁來了,你等下。這貨把我家大橘的鬍鬚剪了,等我也把他的頭髮拔了先。」 朝槿師姐跟我說話的功夫,大師兄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也沒什麼優點了,就是眼力見好,走的時候立馬幫他們把大橘抱走,門也給鎖死了。
這隻大橘貓是朝槿師姐的心頭好,叫乙醇,大師姐就差把她認成乾兒子了。
我問師姐爲什麼叫乙醇,她說這種東西能醉人。
擼貓好一會之後,大師兄終於推門而出,理了理被扯得凌亂的青色道袍。
「師姐,你這是?」我疑惑地道,把她兒子塞回到她懷裏。
朝槿師姐聳了聳肩,「有些人就是手賤,欠收拾。」
「乙醇這麼乖,搞得我也好想養只靈寵。」我看着大橘貓拼命拿腦袋蹭師姐的手,「可是吧也不知道養什麼比較好。」
「我記得師叔那裏養了只白狐很有靈性,你可以去看看。」朝槿師姐思索了一下道,「要最後沒決定好養什麼,可以省事養只烏龜。」
「爲什麼?」我問。
「龜它雖不能給你養老,但養好了能給你送終。」她一本正經道。
這,我一時間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反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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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等太久,差點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你說找我什麼事來着?關於師父的還是關於他身邊那個女子的?」
「都有,我還想知道你爲什麼要聯合阮珩阻止我。」
我實誠地道,接過她手上遞給我的冰水。通過透明的杯子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頭深紫色的葡萄味冰塊,杯壁掛了些水珠子,入口酸甜清涼的,除了有些凍牙齒。
「不過我先問你個問題,你是怎麼做到看見師父成親的時候這麼淡定的?按照你的性格,不去砸場子都不對勁的。」師姐支肘托腮,好奇地看着我。
她還說,我的人設到現在有點崩,理論上我應該滿心想着去報復那個叫念念的姑娘。
「我主要是,打架打不過阮珩。」我扶額道,「不然我何至於這麼憋屈。」
要不是阮珩那傢伙陰魂不散,家住海邊似的管這麼寬。
朝槿師姐笑得好大聲, 我不明所以,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呵呵了一下。
「不過師姐你是怎麼知道,我確實是打算去砸場子的?」我問道。
她微微蹙眉,垂眸彷彿在思索些什麼。
等到杯子裏的葡萄冰塊徹底融化的時候,她終於抬起頭看我了,「偶然之下知道的,要是因此改了你的命運,這也不錯。或許你應該感謝一下小師叔。」
不過她好像想起了什麼,連忙先站起身來朝門外看了幾眼,確認無人經過之後關上了房門。
「阿菁,這事我只能悄悄告訴你,我其實不屬於這個天宮。」 朝槿在我耳邊低聲道。
我微微眯眼看清楚大師姐心虛的樣子,她認真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
「師姐你不屬於天宮,難道是妖?」我一拍手,恍然大悟道。
朝槿扶額,「不是,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聽過這句話吧。」
「那還有誰知道?」我追問下去。
她眼珠子轉了轉,「我之前跟程煥義提過一句,不知道這貨當真沒。他也是挺煩的,一天天就在我眼前瞎晃悠。」
「也許是大師兄對師姐毫無抵抗力呢。」我笑了笑道。
朝槿冷笑一聲,「沒抵抗力就去多鍛鍊,來我這討打算什麼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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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念念脣角那個詭異的笑容真讓我耿耿於懷,望着沉下來的天色,我幽幽嘆了嘆,一腳踢飛了山道上的小石子。
然後好死不死地砸在了今天提到的那隻狐狸身上。
要不是阮珩在屋子裏,它肯定先撲上來揍我。
他在彈琴,我腳步聲儘量放輕,裏頭的人埋首專注在琴上,右手輕抬,飄逸的袖擺揚起。指尖輕攏慢捻着琴絃。
琴聲好似讓人看見了詩文裏真正令人遐想萬千的絕世佳人,秉傾城之姿,無與倫比。
末尾曲終,阮珩收手撥動琴絃,尾音一顫,餘音繞樑。我總覺得其中有訴不盡的相思意,但這份相思並無歸屬,只能隨着一點點春風消散空中,最後了無痕跡。
「何故嘆息?」阮珩拍了拍我的頭頂,順便拿走停留在那的花瓣。
「師叔,我真的沒看錯,那個叫念念的,有問題。」我又嘆了一聲。
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杯子,裏面裝有花露,不顧狐狸要殺人一般的眼神遞給我。
「我知道攔不了你,但行事謹慎些。」
謹慎些……阮珩也覺得那個念念可能有威脅?
「若是搞砸了怎麼辦?」
「那就搞砸了。」阮珩放緩了口吻,抬手替我將一縷碎髮拂至而後。
正當我準備感動一下的時候,他又繼續道:「本來對你也沒什麼期待,所以不要有壓力。」
原來是我錯看小師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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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人去顯然目的性太明顯了,所以朝槿師姐大半夜地被我拉起來,藉口我都找好了,就當是大師姐出面問候一聲新來的訪客。
她被我煩得沒轍,之後配合我一下。
「念念姑娘,這麼晚還叨擾,實在抱歉。」 朝槿幫我拎着食盒走近她的院子。
念念此時面上輕紗已經取下,面容姣好,溫婉而不帶刺。
「無妨,上了天宮反而無人與我聊天,正覺無聊得很。」她輕抬皓腕,邀我和朝槿坐下。
朝槿爲人比較謹慎,一進門便環顧了四周,確認無什麼不妥後才撩袍坐下。
我看着她端起火上水壺的麻繩吊子將沸水倒入紫砂壺,泡開了一杯茉莉花茶遞到我和朝槿面前,動作極其優雅。
不一會,清香撲鼻,茶煙氤氳。
師父喜歡這種冷清的美人,原是我氣質不配。
「不過我這人,還是比較愛清靜,選了這麼個偏僻的地住下,難怪無人尋我。」她嬌笑一聲。
我象徵性地笑了笑,捧着茶杯卻不敢喝,只是看着茶杯上面的花樣。
這一刻我只希望是之前的我看錯了,面前這位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只是月下佳人。
「對了,我給你帶了些糕點,你試試?」我把食盒遞給她。
她捻起一塊正準備入口,但突地秀眉一皺,彷彿發現什麼不妥,驚悸地把糕點往地上一丟。
糕點摔成兩瓣,內芯裏金光微閃。
我與朝槿交換了一個眼神,她脣角微微上揚。
「你們這是何意?試探?」念念面上有瞬間的不可置信,冷聲質問我。
我佯裝疑惑,上前拿起食盒裏的一塊糕點掰開,「裏面只是融了些修煉的丹藥而已,於人無害,姑娘何故這樣說?你是師父心上人,我還能害你麼?」
這話並無不妥,我真的只是放了寫修煉的丹藥,只是這丹藥對妖來說,有反噬修爲的效果。
修爲不足,容易現出真身。
若非是妖,斷不會如此敏感。
她臉色有瞬間的凝重,看着我和朝槿淡定的樣子,才漸漸放下了一點防備。
「許是我多想了。」她慢慢地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推開那盤糕點後拿起茶盞抿了一口,「也許是第一日來此,身體不太舒坦,你的這番好意我怕是要拒了。」
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朝槿便客套地和她寒暄了幾句,問了些住得習不習慣之類無關痛癢的問題,念念明顯是口不對心,一番打探下來毫無結果,索然無味。
整個聊天過程,她不論怎麼樣都不再碰這個糕點,我也只好拿起食盒走了。
臨出門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坐得端莊的美人,勾起脣角道:「哦對了,念念姑娘你喝的茶,也有此丹藥。」
念念持杯盞的手一顫。
「你不知道,師姐喝茶喜歡這個味道,我就隨便給你斟了點。」我隨口把鍋甩到朝槿頭上。
反正方纔趁着朝槿跟她客套的時候,我一甩袖子添茶,就是這樣算計了她。
朝槿捏了我手臂一把,但面上還是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念念聽到這話,淡定的面具驟然碎裂,驚呼一聲把茶水灑地上了,留下一室茶香。
「莫非,姑娘你不是……」我點到即止,故作無辜地說道。
茶水微微露了金光,也量太少,也就是轉瞬的時間。
今夜無風,她的住處卻又偏僻,此時針落可聞。
她清亮的眸子頓時一暗,就如被人拆穿了心事,但她也不惱,半晌後只是手心處燃起了一道深紫色的火光。
火光照亮了她的臉,紫瞳閃過一絲狠厲而興奮的笑意,看得人背脊一涼。
「被你發現了,可我明明藏得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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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朝槿脫口而出。
我頓時站起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如果我沒猜錯,你儘早隨我師父上天宮的時候,被繚繞的仙氣所傷,所以纔不得已漏了點氣息吧。」我儘量語氣平穩地道。
其實念念她還是淡定的,你看她手裏的火光幻化成多個團狀,飛得到處都是。
火團將我和朝槿團團圍住,她十指相對,兩手掌心成中空形狀放於胸前,似在控制火光。
「你說對了,但是你要想說出去的話,先試試能不能過這個捆仙障?」她溫溫和和地道,說完還嫵媚地朝我一笑
若不是四周燃着的紫色火光,我都快要以爲她只是朝我撒個嬌。
「阿菁,早知道我就多喫點了。」 朝槿對我嘆息道。
「啊?」我迷惑了,望着朝槿。
朝槿噗嗤一聲笑出來,「今晚過後,指不定我們連人帶盒就沒幾斤了。」
我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念念沒理會我和朝槿,而是口中唸唸有詞,紫色的火團便慢慢地向我處收攏,我不敢確定要是我碰到這些團,會不會重新投胎。
「都說反派死於話多,這反派咋不說話的?」 朝槿又插了一句。
我利索地掏出短刃,全神貫注地留意着明滅的火光。
朝槿動作比較利索,幾枚飛刀就往念念的方向飛去,打斷了念念的節奏。
「閃!」她回頭對我道。
還沒等我真正施展開拳腳,一道水咒忽然精準地朝着空中飄散的火團擊去。但火團又豈是那麼容易被澆滅的,念念好看的柳眉凝起,口中唸咒更快,火光更甚。
只是水來得更加霸道,直接形成球包裹住火團,將火團束縛住。
「誰?!」念念一聲怒喝。
無人回應。
她不跟那虛浮的人繼續糾纏,飛身朝我而來。
我看到她潔白的袖子下黑長指甲且青筋暴起的手,白衣魔爪尤其可怕,實在不敢想象要是這黑色指甲嵌入我的脖子裏會是怎麼樣。
我掐了個訣朝她扔去,她爲了躲我的法術不得不側身避讓,只是手一直朝我脖子方向來,我覺得她應該是氣狠了想掐死我。
就是這麼一個側身避讓的功夫,她就被一道白色的身影狠狠撞開,撞到了門上!
空氣中充斥着被火蒸發的水蒸氣味道,水霧氤氳之中,我看到了某隻討人煩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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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狐狸?」我脫口而出,「你跟着我幹嘛?」
那半人高大的狐狸回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抬起爪子摁住了想起身反抗的念念。
朝槿連忙朝我這個方向靠近,看到狐狸時候眼底有瞬間的驚愕。
「要不是那誰說的,我才懶得來,後山吹風不比在這打架強?」狐狸冷哼一聲。
「它會說話?!」 朝槿不可思議道。
狐狸無語地瞪了她一眼,就差說出愚蠢兩個字。
「不是,我家大橘怎麼就不會呢?!」
「那種生物,又豈能與吾相提並論!」狐狸齜牙咧嘴,惡狠狠地道。
朝槿戳了戳它的大腦門,「你再說一句我兒子試試?!」
我:……
難道我們不應該先考慮考慮念念姑娘的感受麼?
不好!
我餘光瞥到了前院有人靠近,腳步聲匆匆忙忙的,明顯就是朝這個方向而來,而且屋內的一切已經被來人盡收眼底。
這個點來這偏僻地方的,除了我師父,還能有誰?
狐狸收了爪子,搖着毛茸茸的尾巴優雅地走到我身旁,趴在我腳邊,一副無辜模樣。
「念念!」師父進門,眼神都沒留給我一個,徑直向倒在門邊的念念去。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師父眼底除淡漠之外的另一種神情,又氣又急。
倚靠在門邊的念念被師父緩緩扶起,無力地靠在師父懷裏,抓着我師父袖子的手還是那麼嫩白嬌軟。
「朝槿,你怎麼也跟着胡鬧?還站在此作甚,都出去跪着!」師父回頭怒喝,臉色陰沉。
我正想說點什麼,卻被朝槿拉了拉袖子,她輕輕搖頭示意我閉嘴。
既然朝槿先退出去了,我便只能跟着。
看了身邊的狐狸一眼,狐狸也看了我一眼,它眼中分明是嘲笑我。
要不是師父在,我現在肯定敲爆它這顆不羈的腦袋。
月色正好,我朝着房間方向雙膝跪下,青石板路有些涼,寒氣從膝蓋往腦門上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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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晚春乍暖還寒,我又打了個噴嚏。
朝槿倒是堅持得住,依舊腰板挺直,面上沒什麼表情。
「師姐,你爲什麼不說剛剛的事?」我終於忍不住,一會之後便低聲問道。
朝槿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說什麼都無用。
「受傷的是她,理虧的是我們,師父本就火大,你還上去澆油,不是引火燒身嗎?」
「那我們現在不也是嗎?」我道。
我知道朝槿做事很穩重,事事都比我謹慎些,但也用不着這麼憋屈吧。
真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但她還是長長嘆了口氣,嘟囔了一句:「阿菁,你的體質就是無論你說什麼,男主……不對,你師父便不相信什麼。這個設定是虐文永遠的神。」
啥玩意?我有點聽不懂,雖然我聽不懂大師姐講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師父怎麼樣纔會信我?」我愣了愣,繼續追問。
「等你死了。」 朝槿師姐很認真地托腮想了想之後才道。
……?!
「等你死了,他會後悔,會認清事實,然後替你報仇的。」 她補充了一句,面上盡是嘲諷之意,「可惜遲來的情意比草都賤,你還是不要指望了。」
我想笑笑,發現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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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過去了,沒動靜。
我覺得我看天上的星星都出幻影了,月亮時不時會搖搖晃晃分身成兩個,不知道是它裂開了還是我裂開了。
又半個時辰過去了,屋內的門打開,師父一襲白衣在夜色中極其出塵。
「阿菁,」朝槿連忙提醒我,「別低頭,脖子會掉哈。」
我應聲抬頭,曾幾何時,我就是喜歡這麼個出塵的身影。
他的臉色沒有好看幾分,反而見到我和朝槿的時候更黑了。
「朝槿,你來說,今晚此事是何故?」師父指着師姐,聲音涼得要滲出寒意。
朝槿不卑不亢,將方纔發生的事情一一陳述,還強調了念念並非他所看到的那樣良善。
其實朝槿越說下去,師父的臉色就越沉,直至最後面上覆了一層陰霾。
「你說她不懷好意?」師父一拂袖子,語調一提道:「荒唐!她只是個凡人,如何能將你們倆圍困住?再說,她與你無冤無仇,你們又何故招惹她?」
凡人。
我聽着這個詞就很想笑,師父您摸摸良心再說話好麼。
「師父,我們並非有意要傷人……」 朝槿的態度比我想象中要強硬。
「可你們還是出手了!」師父打斷了朝槿的話,語調一提,額角青筋暴起。
朝槿可能血壓都要上來了,垂頭壓抑着什麼,臉色白得嚇人,拳頭緊緊攥着。
直覺告訴我,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壓抑不住的。
「師父,你不問問我們動手是爲何嗎?」我可能是糊塗了,轉頭對他道。
「那好,你說是爲何?」他大概是被我氣笑了,慢慢踱步到我面前。
「我沒錯,她想殺我,我爲何要跟站樁似的任由她動手?」我抬頭看着他,他眼底的冷意我熟悉,但是此時此刻我還是覺得這個師父有些陌生。
他爲什麼就是不相信,甚至不願意辨是非?
難道就真的像朝槿說的那樣,只要是我說的,就都會被當做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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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再繼續說,越過我倆就準備離去。
看他的意思,還真的算讓我和朝槿在唸唸的房間前懺悔一晚上?
傻子才理會他,這是我跟朝槿同時達成的共識。
「我高估人了,早知道上去幹一架還沒那麼憋屈。」她無力地道,「都差點家門失火了,還跟鬧着玩似的。」
我本想趁師父走遠了拔腿就跑,但他還沒走兩步就被攔住了,我聽到背後師父再度出聲:「阮珩,你怎麼來這?」
「當然是來看看師兄衝冠一怒爲紅顏的場面,這該是多麼的稀罕。」阮珩半調侃地道,「再說,思源臨走的時候交代,若是師兄再有什麼衝動之事,得攔着。」
「那我徒弟的事,你也要來管?」師父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才道。
「我管的,又何止是你徒弟的事?」
這麼幾句話間,阮珩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副神情。
只見他就這樣和師父對峙,眉目間疏冷之意有過之而無不及,昂然挺立,姿態極高。
我彷彿能看到傳聞中一手好紅纓好槍法的阮珩,到底是何種模樣。
但他對師父是有股恨在心頭,我總是有點擔心。
「阮珩,你什麼意思?」師父眉間褶皺堆疊起,質問道。
「方纔山南空中一道黑霧稠似濃墨,飛閃而過之時甚至能蓋半輪月。你是看不見還是不想看見?」阮珩語氣凌厲。
不夠淡定,不夠凌厲,不夠一針見血,這就是我跟小師叔之間的差距。
師父臉色一變,面對阮珩極其蠻橫卻有道理的話忘了如何去反駁。
方纔阮珩說的黑霧,莫不是念念施法時不小心露了的氣息?
念念姑娘還是大意了。
「你又如何確定念念與此事有關?」師父反問阮珩。
阮珩不疾不徐地抬手指了指念念所在的屋子,「師兄,有關無關,一試便知。」
如果是阮珩,試肯定是能試出來的,但師父就未必了,而且他老人家還真未必敢試。
念念有什麼辦法能瞞過師父這麼久?
可能是隨着師父活過人間一世,故而……
「此事我會處理,你不必操心。」這明顯是迴避的態度。
師父最後帶着一絲遲疑離去。
無論如何,今夜終究是在他心底留了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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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槿極好的教養,此時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師姐,罵人帶人家全家會不會不太好。」我悄悄道。
她看了我一眼,「罵人不罵媽,彷彿彈棉花。」
最後她被匆匆忙忙趕來的大師兄扶着回去的,兩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走,好笑得很。
「小師叔,我膝蓋疼。」我坐在原地,抬頭朝他道。
阮珩走近,換了副表情掩了不經意間流露的戾氣,可能是怕嚇到我。
但事實上我已經被他嚇到了,方纔他眼底那一片陰鬱,彷彿能遮了我頭頂的月。
「果然搞砸了。」阮珩一上來就埋汰我,「算了,本來也沒什麼希望」
他背後那隻狐狸搖了搖尾巴,那副表情就差跟我說:還不快感謝爺?
阮珩,人沒到,事考慮得還算周全。
「要不好人做到底,借你的狐狸背我回去算了。」我眼前一亮,看着狐狸道。
那隻狐狸頓時抖了抖,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寫着抗拒。
「你還真出息。」
阮珩抱起我,我覺得我的臉色只能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奼紫嫣紅。手有點不知所措,我只能放在他肩膀上。
他就這麼……直愣愣地抱了我,此時我就靜伏在他肩膀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師叔,要是我回頭再去試一次念念,會怎麼樣?」我還是惦記着這事,問道。
「會變矮。」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一步步走在山路上,總是留了一分心神在我臉上。
「我會把你腿給打斷。」阮珩道,雖然話有點狠,但眼裏融融笑意掩蓋不住。
我別過頭,發現躲無可躲,他無論如何餘光都能看到我面上任何一點變化,
「這不是我的院子。」
我掙扎着想下地板自己走,阮珩這個方向分明就是後山去。
「你就不怕有人半夜過來報復你?」阮珩給了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突然又想起了今日朝槿師姐說的話,會不會等我死了,師父纔會發現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因何不快?」回到房間,阮珩拉了軟椅到我榻邊,帶着絲探究。
我揉了揉眉心,躺倒在一旁才道:「可能真的像朝槿師姐說的,累覺不愛吧。」
「有這覺悟,還不錯。」他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還這麼開心。
說完之後,他起身支起半扇木窗,挑滅了燈,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我就是這樣睡了一晚上,伴着外頭不消停的雨聲,陰沉沉的特別愜意。
可能是半夜雨水打落了桃花,那股香氣淡淡的,讓我在夢裏都能聞到。
隨着那股桃花香,我夢到了我就站在小師叔後山的那片桃林,走得很慢,因爲步伐太沉重。
恍惚間,我看到有一個女子在我面前經過,腳步匆匆,因爲走得太急,頭上的粉色步搖掉在了我面前,我撿起來打量了一下,原是一支花簪。花瓣呈水滴狀,木質簪身卻沒有繁雜的花紋,花蕊在和煦的陽光下泛起細碎的金色漣漪,尤爲好看。
我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腳步,她闖入了後山這片桃林,恰巧與桃林深處阮珩撞個滿懷,阮珩也是這樣替她拂開額前被風吹調皮了的碎髮。
他們周身的桃花由淺至深的開着,開得那樣燦爛、熱鬧。
我有點躊躇,看了看手上的髮簪,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擾他們。但好奇心還是促使我走上前去,我眯了眯眼努力地想看清她的長相,他們兩人果不其然被我驚擾到了。
小師叔的眉眼我是熟悉的,但那女子一轉頭,我竟看到了與念念幾分相似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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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醒了,驚得滿頭都是冷汗。
一看窗外的天,雨還沒停,天也還沒亮,淅淅瀝瀝的落在屋檐上。
於是我點了燈,裹着衣袍抱膝坐在牀上,回憶了一下方纔夢裏看到的人。
準確的說,她不是長得像念念,而是念念長得像她,從眉眼、輪廓、再到身形。
至少外形是像的,但氣質不一,念念隨了師父的清冷瑩潤,嬌嬌柔柔。而她方纔的回眸,勾人的桃花眼,六分颯爽,三分清豔,還有一分攝人心魄。
我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我自己模糊的影子,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浮上心頭,我不禁懷疑,那到底是我的夢,還是我的經歷?
天矇矇亮,一陣涼風從窗內灌入,吹滅了燈,我撐了傘走出門。
對面阮珩的屋子也很安靜,我沒有看到那隻狐狸,可能是出去了?
但我想了想,還是折回去想看看。正要敲門,我才發現這扇門透着縫,壓根就沒落鎖。抬手輕輕一推,便聽見木門嘰呀一聲響了,我有些忐忑地走進去,卻發現那人就半倚在榻上閉眼休息,我就算走得那樣近,他也沒有睜眼。
只有等他閉眼的時候,我纔敢放肆地將目光流連在阮珩身上。平日的他有些耀眼,難以直面。也許是疲憊,他很安靜地倚着,少了幾分張揚,卻多了一點疏冷和平靜。
看夠了我就準備移開眼,忽見一支髮簪躺在他案上,粉色的,花簪。
我心頭猛地一驚,想也沒想地伸手去拿,手只差半寸就能夠到,但憑空一隻手掌鉗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再也難動彈。
「醒了不睜眼,耍我算什麼本事?」我先告狀,不滿地道。
阮珩沒說話,但是放開了我的手,任由我伸手拿起了那根髮簪。
「我見過這支髮簪,所以好奇。」我細細打量着,順帶解釋了一句。
他頓時抬眼看着我,我的身影擋住了門外透進的光,他的面容就這樣陷在陰影之中,只一雙沉了的眸子就像要看進我的心底,這樣咄咄逼人下來,我心虛得很。
「哪裏見過?」他語調一提,還夾雜了一點點的不可置信。
「夢裏,」我看着他眼底一點點染上別樣的光,有些莫名其妙,「實不相瞞,我也夢到你了,但是你和別人在一處。」
阮珩好像忽略了我後半句,我不明白爲什麼夢裏這麼荒唐的答案都能讓他有些欣喜。
他站起身,將髮簪在我髮間比了比,然後挑了個合適的地方插入。
「甚好。」
「阮珩,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驚訝地後退了半步,「我長得可一點都不像念念。」
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就沒半點相似的地方。
「這與她有何干系?」阮珩動作一頓,疑惑。
「我夢到與你在一處的人,長得有幾分像她。」我掩下內心一點點複雜的情緒,儘量裝作毫無波瀾地回答他。
「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他本是一愣,隨後笑嘆道。
我拿下發簪塞給阮珩,「別人的東西,我不想要。」
「阿菁,這是你掉下的。」阮珩輕柔地帶起我的手,將那根還溫熱的木簪塞給我。
看着手上的木簪,我再抬頭看阮珩根本沒打算跟我玩笑的神情。
這個男人真的太蠱了,他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即便前面是懸崖我也會忍不住跳下去吧。
「別逗我了,我還能不認得我自己的東西?」我想推脫,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撫我。
「你連你自己都不認得,忘記這個又有什麼稀奇的。」他溫言道。
稀奇,當然稀奇,從我開始見到念念以來,哪哪都是不對勁。
「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我連忙道。
「你是她,她也是你,不是別的什麼人。」阮珩一字一句道,我頭一回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眼底的熱切,那樣明晃晃,那樣分毫不加遮掩。
彷彿有某種不可言宣的情感,在已掩埋許久的角落瘋狂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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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髮簪走出門,我恍恍惚惚的,其實我有種直覺:朝槿能給我一個答案。因爲一開始攔住我,讓我不要靠近師父的就是她。
她對我的到來一點也不稀奇,還熱情地招呼我試試她新採的蜂蜜。
蜂蜜水裏面加了檸檬和冰塊,還有薄荷,入口酸甜清爽。
「師姐,你知道思源嗎?」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名字,於是徑直問道。
她給我添蜂蜜水的動作一頓,面上盡是訝然。
這股子驚訝讓我更加篤定我的猜想,朝槿看來不簡單的。
「知道,清楚,很清楚。」 朝槿點了點頭,笑道,「你爲什麼這樣問?」
「我昨天夢到了一個人,她長得很像念念。」我道。
「錯了,是念念長得像思源。」 朝槿道,「只是長得像,你師父之前喜歡的是她的人。現在人沒了,只能喜歡臉了。」
啊這……我有點發蒙。
渣男原是我師父?
「你要是還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朝槿說完站起身,看了看門外,然後把門關嚴實了。
對於朝槿的謹慎我一點也不奇怪,關好之後她就重新坐在我跟前,抓了把核桃自顧自剝起來。
「那我呢?阮珩說她是我、我是她,那她是誰?」
「思源呀。」
我暈了。
朝槿丟了塊核桃給我,「來六個核桃補補腦吧。」
我默默拿起一個核桃,卻見窗外閃過一道白影。
「傻狐狸,」我對着門外不經意出現的大尾巴喊了一聲,「站那幹嘛?」
「額,我在想被門夾過的核桃能不能補腦。」狐狸跳進來,看着地板上的核桃。
「這不正巧補補你被門夾過的腦子?」我笑它,但是那隻狐狸脾氣大,惱羞成怒下一爪子把我的核桃拍碎了。
正好,反正剛剛砸地上也砸不開,現在正好借這個爪子拍核桃喫。
「思源不是救我師父的時候死了麼?」我理了理思緒才重新問道:「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我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但朝槿還是不慌不忙,遞了個核桃給我才慢慢道:「作爲虐文高燒級愛好者,你撞到我真算是走運。不過你也算開竅,不枉我一開始提點你。」
對於這個提點我實在是不敢恭維,一言不合就動粗。
她換了個姿勢繼續道:「思源一開始是殉世,這一點無可否認,不過真這樣簡單便沒有你的事了。阮珩臨離開魔界之前用魂燈保下了她一絲魂,但是一絲顯然是支撐不了軀殼的,只能依託瑞雲山上花草靈氣一直散養着。此處靈氣足,魂養全了自然就能成肉體。」
狐狸聽到阮珩的名字,頓時爬上桌子來蹭了蹭我的手,好奇地豎起耳朵。
「阿菁,他雖神通廣大,但百年來只知道那一縷魂在山上,無法感知是何種狀態。而我到這來的第一眼就認出你是思源了,你容貌變了,魂卻沒變。」
朝槿說到這的時候,眼底有一絲小驕傲。
「原來如此,我就說主人這麼喜歡思源,不可能這麼快就移情別戀。」狐狸嘀咕了一句,又幫我拍碎了一顆核桃。
「還是有點不對勁,他也喜歡思源,那他爲什麼開始看到念念就無動於衷?」我疑惑了。
「他看起來就比較機智。」 朝槿揉了揉我的頭,把我額前髮絲全部揉亂了。
……
要不是我認識朝槿許久,我幾乎以爲她是白骨精說人話,妖言惑衆。
-27-
「你知道若我不在,你後面的路會如何?」 朝槿低聲道。
我搖搖頭,這種東西怎麼可能預料得到。
「你之後會因愛生恨在師父的婚禮上鬧得不可開交,然後被這個長了和你相似的念念推下誅仙台。」她頓了頓,「最後師父就會發現你纔是思源的化身,懊悔不已,含恨而終。」
朝槿的臉揹着光,在昏暗中伸出了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我肩膀,脣角那一絲寒冷笑容嚇得我渾身起了疙瘩,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果然是,高燒級別虐文愛好者。
「含恨而終?遲來的情意比草賤。」狐狸不屑地道,說出了我的心聲。
我沉默了許久,震驚二字已經表達不了我的情緒,此刻我彷彿能感受到自己雙眸頓時放大而後縮小的慌亂感,握着的髮簪早已染了手心的汗水。
髮簪的流蘇晃了晃,折射的光閃到了我眼睛。
怎麼想我都覺得我活在戲裏,念念長得像前世的思源,所以師父喜歡她。而我,就是本來的思源,只是換了副皮囊,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不信是吧,是不是覺得震撼一整年了。」 朝槿看着雙目無神的我問道。
「我不記得,沒有這個記憶,你讓我怎麼相信?」我苦笑道,抹了抹自己手心的汗。
她一攤手聳了聳肩表示沒辦法,「我看書時候沒看到你恢復記憶的情節就結局了,對不起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我把頭埋在那隻狐狸肚皮上,它本來想掙扎一下,但最後還是擰不過我,只能安安靜靜趴着。
「其實也難怪你師父認不出你,思源姐姐不在魔界戰場上的時候,可比你溫柔多了。」狐狸轉頭默默地對我道。
於是我狠狠拍了他一下,它還是敢怒不敢動。
「沒什麼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喫一頓!」 朝槿對我道,把頹廢的我從牀上拉下來,然後摁在桌子面前。
我看着熱騰騰的湯鍋,辣椒在裏面翻滾,然後下面燒着火。
一隻大橘盤在她腳下,一直哼哼唧唧地討喫的。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所以閱文無數的師姐告訴你,千萬別對這種男人動心,不值當。」 她夾了一塊肉放在我碗裏,語重心長道。
「這種是哪種?」我愣了愣才問道。
「就是沒點眼力見的,垮起個批臉但真真假假都分不清的,看到那個臉就當是本人。」 她義憤填膺道,「我看不慣這種套路很久了,這種就是典型的男主配狗、專業對口。小師叔這種用心眼看人的才比較正常,不會換了個殼就翻臉。」
「這和阮珩又有什麼關係?」我嘀咕道。
朝槿拍了一下我的後背,「關係可大了,沒他救你也不會有今天,還守了你這麼久,妥妥的好男二呀。」
我眼角一抽,反正不敢出聲,聽她絮絮叨叨地跟我嘮嗑了半日,她心裏是舒暢了,我心裏卻是更堵了。
-28-
我從朝槿那出來走回院子前的時候,天黑了,夜色有點濃。
「念念姑娘?」我眯了眯眼,努力看清站在我房間門前的那道白衣身影。
確實是念念沒錯,她帶着白色斗笠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只是這片白衣在一片濃重夜色中顯得身影尤爲清亮。
「嗯。」她輕聲應了我一下。
等我走近,她取下斗笠看着我,面無表情。
她這張臉看得我真是十分難受,昨晚纔在夢裏看到,現在又在我面前晃悠。
如果我能記得什麼的話,我真想問問我自己:思源,你看到這張跟你很像的臉站在面前,站在他身邊,會不會覺得有點悲哀?
「你不會在這裏殺人滅口吧?」我防備地道,「你來這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沒那麼蠢,」念念輕嘲一聲,「我確實來這有想做的事情,但我本意不想殺你。你不要摻和其中,不然我不介意連你一起送走。」
「你知道我在人間的時候恨得想殺了你嗎?」我打斷她的話。
念念臉色一僵,大概沒想到我這麼早就盯上她了。
「晚了,明天你會收到驚喜的。」她緩了緩,轉身離開。
驚喜,明明是驚嚇。
明明是意料之外,但我居然一點也不驚訝。
師父要大婚,宴請仙界賓客,婚期有點匆忙,定在下月初。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我在逗那隻狐狸的時候,朝槿急急忙忙趕來對我說。
她之前聊天的時候也跟我提過,我命中還有一劫,就是師父的婚禮。
「確有此事?」我抱着那隻半人高的狐狸,「他老人家不是在凡間成親過一次了嗎?這般補婚禮爲的什麼?」
朝槿說我不懂,「那叫儀式感,儀式感!」
「她給師父灌了多少迷魂湯藥?」我嘀咕道。
昨晚她莫名其妙來我院子前,就是給我炫這麼一通?
朝槿搖搖頭,「陷入愛情的男人就是可怕。」
她走了之後,另外一個陷入愛情的男人來了:程煥義大師兄鬼鬼祟祟地摸進來,生怕被朝槿看到似的。
「師妹,我要是想抽個時間表白,你看我要怎麼做比較合適?」他湊到我跟前問。
「你請師姐喝酒就行。」我擺了擺手。
「爲什麼?」
程煥義抱着劍的手抖了抖,差點沒把劍砸我腦袋上。
「她要是對你有意思,那就會裝醉給你表白機會;要是她一直不醉,你就自己體會。」我一攤手道。
一直不醉,可能就純粹把大師兄當兄弟了。
大師兄思索了幾分,覺得還是不對,「我爲什麼不能把她灌醉?」
我遞了一顆核桃給他,「別跟她硬拼,指不定最後喝到吐的是你。不對……肯定是你先倒下。」
上回喫火鍋的時候師姐怒飲三罈好酒,最後還站起來送我出門,跟我說下次再來。
從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發現,這個女人不好惹。
他思索了許久,可能是心裏有點盤算了,沒拿過我給的核桃就走了。
師父要成親,忙起來的自然也是我們弟子,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在準備婚事,總之不能讓瑞雲山在衆仙君面前丟人。我偷懶的時候,大師姐就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我躲着划水。
半日之後,朝槿又喊人叫我去後山一趟。
後山是阮珩的地盤,對我來說簡直是熟門熟路。
剛剛踏上青石板路,突然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往後一拉,我頓時摔進某人懷裏。
「沒長眼睛?」阮珩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故意壓低了聲音。
與他處在一塊的時候,他身上總有花香,一點點繞進我的鼻尖,惹得人心如鹿撞。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程煥義和朝槿兩人,離得太遠聽不清說了什麼。
程煥義臉紅得跟柿子一樣,師姐的表情則是有點迷惑。
一會子之後,程煥義鼓起勇氣一把抱住了朝槿,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抬頭看了看阮珩,他居然看得正起勁,還示意我別出聲。
「阮珩,我們這樣不好吧。」我嘆氣低聲道。
「你現在走出去更不好吧。」阮珩回答我。
好像也是。
等到日上中天,小師叔輕咳了幾聲,裝作剛剛到的模樣大搖大擺走出去。
我還愣在原地,阮珩面上表情一滯,轉過身拉住我的手一塊走出石塊後。
這回輪到朝槿臉紅了。
「剛到,真的。」我道。
說完之後,朝槿臉更紅,紅得跟能滴血似的。
緩了半晌,她終於找了最近的一個亭子坐下,說出了此次的目的。
「你白日這麼辛苦籌備婚禮,竟然就是爲了砸了它?」
師姐點頭,攤開一張紙,竟然是瑞雲山山頂的平面示意圖。
-29-
籌謀了半日,其實歸根結底也就一句話,逼念念現出真身就完事了。
「她用了化儀散,這種藥散確實稀罕且厲害,如果不是我去過妖界,恐怕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存在。」 狐狸跳上來,趴在桌子上面道。
「什麼東西?」朝槿微微皺眉。
「用妖皇內丹煉的,能掩蓋一切妖氣息,使容貌幻化成所需模樣。也就是切切實實將自己化成另外一人。」狐狸補充道。
妖皇,當年被殺了之後妖丹便不知所蹤,沒成想化成了藥物在唸念體內。
「那應該怎麼做?」程煥義問道。
「除了讓她自己現出來,我們沒有別的方法,除非殺了她。」 阮珩搖搖頭。
「不可!」朝槿一拍桌子,「殺了她不就便宜了師父?」
哈?我沒搞懂朝槿跳躍的邏輯。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必須讓他看清念念的模樣,不然以後念念都會活在他心裏,活人是鬥不過死人的。」 朝槿說着,還眼神瘋狂示意我。
魯迅……?算了不重要。
等程煥義和朝槿走了之後,我默默跟着離開。
他看到我跟着他進房間有點驚訝,我走得入神沒看路,踉蹌了一下撲到他懷裏,扶着他的手。
於是乾脆沒起來,就一直掛着。
「阮珩,我可能還是記不得你,我真的想不起來。」我埋頭道。
「那就慢慢來。」他摸了摸我的頭頂,。
其實吧阿菁,思源,好像都是我,又好像都不是我。
一下子都來得突然,我已經搞不清楚我到底有沒有辜負誰。
我站直上前抱了抱阮珩,鼻頭髮酸。
這個安靜的下午,阮珩跟我說了當時魔界戰場是如何寸草不生,荒無人煙;又說起第一次相見時候是在東邊蒼莽山腳,當時我……思源與他就在山腳住下,她這麼愛熱鬧的性格,住下就是爲了看來年初春鶯飛草長的繁華景象,甚是愜意。
說了半日,無非都是些平平淡淡的事,都是點點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日常。
末了,他還很遺憾地說這些年他也再去過蒼莽山下,看着滿山的花開,卻再也找不回當初。
「許是少了個人,一切都冷清了幾分,我好想等回一人相伴。」
這是他今日說得最露骨的惦念。
「要是我永遠都不會記得呢?」我揪着他的袍子抬頭道,心頭早已滋味難辨。
「那就隨緣吧。」 也許是釋懷,又或者是意識到不能強求,阮珩斂了眸中情緒才道。
我喉頭一滯,心裏頓時塌了一角。
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辰,我終於捋順了心緒,朝他露出一點點笑:
「阮珩,我比當初喜歡師父還要喜歡你,百倍那種。」
隨後,他落了一吻在我眉心,明明是風吹過浸涼了的感覺,繞入心卻還妥帖。
-30-
大婚當日,仙鶴飛過,前山佈置的花和紅毯讓平日平靜的瑞雲山熱鬧起來,裝點的一派喜氣洋洋。衆仙君身着華麗向微笑的師父道賀,師父也禮貌地回應着。
師父第二次穿上大紅袍,還是爲了同一個念念,終究與我無關。
看着他那身紅袍,早已不覺得扎眼。可能是不愛了,所以也不嫉妒不恨無所謂了。
師姐也在瑞雲山前迎賓,眼神示意我進去看場子。等到各位仙君都坐下了,儀式正式開始。
其實席間許多人在議論,爲何師父一介清冷君子爲何娶一個凡人,畢竟天界很少仙君歷劫後還眷念凡情凡心,師父不僅惦記這某個女子,而且還辦了婚禮。
仙樂奏起,直拂雲霄,絲竹之間,熱鬧至極。
大家都等着看,到底是哪般女子能讓師父如此傾心,等新娘出場的時候大家都屏住呼吸。
我不禁納悶,大家究竟在期待什麼?
等到念念走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直接一滯。
我隨着她款款靠近師父,明顯看到在座的人神情都跟我初見念念時候一樣,驚愕怔然。
「那是思源上神的臉!」
「不,不完全是,但足足有八分相似!」
「可思源上神百年前早已消失,可惜了。」
……
大多數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剩下的都是愣在當場,師姐慢慢靠近我。
也許是準備動手了,她示意我時機差不多了。
人算不如天算,本來我們確實打算在這一刻動手的,只是我們目光瞄到了念念手心有一道紫光閃過,此時此刻她已經很靠近師父了。
「不好。」我突然右眼皮一跳,連忙驚呼。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師父本是伸出手朝念念,念念在抬手的瞬間那股妖術就已經貼上師父的手掌,灼熱而滾燙的氣息頓時升起。
再然後,比兩人嫁衣更鮮紅的血滴落在禮臺的白玉階梯上,扎眼得很。
程煥義和朝槿連忙上前,師父防備不及,還沒推得開念念。
人聲混亂之中,念念輕柔的聲音響起:
「你當年妖族大戰殺了我父皇,今日我便要在衆人面前殺了你,這樣可算公平?」
-31-
我一把抓住了念念的肩膀,死死地扣住她把她往後拖。
師父此時總算是反應過來,眼底閃過震驚和失望,以及一點點的心痛。
此時程煥義和朝槿已經團團圍住了念念,念念見形勢不妙,竟然反手抓住我,並且從手心抽出仙劍就挾持我,仙劍散發幽幽紅光,與她紫色的妖力格格不入。
此劍一出,再次激起人羣熱議。劍上花紋繁重,散發着微弱的寒芒。
「這……不是思源的三尺青鋒?」有人立馬認出。
「有一說是當年隨着思源上神去了,也有說落在魔界,早已失蹤許久,居然在這妖女手上?」
「她是妖界公主?!」
……
我只覺頸邊一涼,隨後念念口中吐出幾句咒語,便化作一道紫光飛向半空。
「你去哪?!」我慌了。
念念此時已經不再掩飾朝我一笑,她大紅的喜服配上極其妖冶的妝容,與平日清冷美人的形象大相徑庭。
「若不是你攔着,我早就把他給殺了。警告過你別摻和,爲何偏偏不聽話?」念念道。
「你如果要報仇,很久之前就有機會,又何必等到今天?」我儘量冷靜下來質問她。
她不屑地一笑,「當日他殺我父皇時候我在場,我偏偏要在他充滿希冀的時候再給他這麼一刀,他不是很喜歡這張臉嗎?若不是這張臉,我還真的靠近不了他。」
「可是師父他對你極好。」我忍不住道。
「好又怎麼樣?全都不是給我的。」念念抵在我頸邊的劍更近,也更寒。
-32-
誅仙台。
風好大,還挺冷。
我想起朝槿跟我說的話,本以爲能躲過一劫的我,居然陰差陽錯又陷入此番境地。
這難道就是命?反正最後都是註定好的,過程怎麼掙扎又有什麼用處?
衆人追到誅仙台身邊的時候,朝槿怒罵:「臥槽,什麼垃圾劇情,還有這茬!」。
「你說什麼?」程煥義邊防備邊疑惑。
朝槿大喊一聲,「我說,這垃圾情節怎麼就躲不掉了呢?老天非要這樣收尾麼?」
程煥義很迷惑,也許只有我跟朝槿才能知道她想說什麼。
「放開她!」師父眸中僅剩失望,抬起手想制止念念。
念念冷笑一聲,「你最好別過來,今日橫豎是死,不如拉個陪葬!」
師父果真站在原地沒有上前,竟然出了幾分猶豫。
在他猶豫的時候,一道紅色身影自他身後穿出,越過人羣。
「阮珩你做什麼!」師父停在原地,卻見阮珩提着長槍從雲端而來,矯健之姿馬上就躍到衆人最前面,如帶血鋒刃,散發無可比擬光芒。
「師兄,到底誰纔是思源仍舊分不清。」阮珩冷笑一聲
「你什麼意思?」師父眉心一皺,聽出阮珩話裏有話。
「你看她站在你面前,又有幾分像從前?」
不像從前,模樣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相似之處。
「阮珩,她早就死了!」師父淡然的面具早已崩裂,此時面目有些猙獰。
阮珩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荒唐。」
那邊氣氛很熱烈,我卻覺得涼颼颼的。
看着念念的這張熟悉的臉,就突然就記起來很多東西。
桃林中的人,還是蒼莽山山腳的人,原來都是同一人。
至於那一身的白衣,不過是後來離開蒼莽山後初至瑞雲,瑞雲山最絕的是冬日雪景。那天山巔落了雪,銀裝素裹的,有人撐着一把油紙傘朝我走來,那是師父阮淮的面容,溫和寧靜得如裹上了雪的大地,讓人一時間不小心入了眼、迷了心。
雲遊多時的我們定居在此,直至到某場戰爭的出現。
其實還有後來的很多瑣事,那些人,還有物,緊要的,又或者不緊要的。
但是面前念念這張臉……真的很礙眼。
念念只是稍稍一用力,我便能感覺到有血滴湧出。
血滴到仙劍上,仙劍突現出更猛烈的紅光,燙得她再也抓不住,只能喫痛放手。
她鬆手後,仙劍沒有掉下地反而浮在半空之中,懸浮在我面前。
耳邊早已聽不見衆仙君的驚呼聲,隨着記憶而來的還有一股力量,我全身被一股湧起的力量席捲着,以心口爲中心向四肢散開,洶湧得能讓我忽略頸邊尖銳凜冽的疼痛。
我下意識地握住跟前漂浮的仙劍,背後的人又揮起手就想給我一掌。
下一刻,一杆長槍嗖地一聲劈開寒風,猶如流星劃過頭頂,然後穿過念念的腕間,逼得她往後一仰!
背後就是誅仙台,她驚恐不已,下意識地扯住我的衣角想將我一起墜入這萬丈深淵。
「你爲什麼能拿起這柄劍?這柄劍我撿到的時候,已經毫無生機。」念念不可置信地道。
我伸手斬斷了那一抹衣角,對她莞爾一笑:「我不喜歡有人頂着我的樣子,還在我面前招搖。」
她瞪大了雙眼,目中盡是驚慌,最後含恨而墜。
「阿菁,」阮珩喊了我一聲。
冷得滲人的寒風吹起他紅色的衣袍,俊逸翩然。
「你上輩子臨走的時候說過,這輩子是留給我的。」
「算數算數,我說過的都算數。」 我回頭道。
「番外一」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1-
誅仙台一事之後,我病了一場,回去之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現在秋風起了,山上樹枝也光禿禿的,瑞雲山迎來了它一年最破敗的時候。
也許等到山巔落滿雪的時候,我才提得起精神出去走走。
在我思緒飄到不知哪裏的時候,阮珩輕輕敲了敲門,我雖是聽得出他的腳步聲,但也懶得動一動去開門。
一會之後,他果不其然自顧自推門進來了。
他順勢坐在我牀邊,輕巧連着被子撈我進懷裏,「悶好幾天了,也不怕悶壞了。」
話裏毫不掩飾,帶了點心疼。
「你看着我這個模樣,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眼睛留了條縫看着阮珩問道。
可能是我這問題很奇怪,他愣了愣之後倏而靠近,佯裝掂量灼灼盯了我許久,目不轉睛。
此刻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秋日還算明媚的陽光,我整個人幾乎被黑壓壓的陰影籠罩着,差點透不過氣來。
我本來就有點頭暈,這下徹底頂不住了,乾脆換了個姿勢縮進他懷裏,懶得再睜眼。
阮珩垂下頭鼻尖碰到我的耳垂,低聲道:「用心看了許久,就不什麼也不稀奇了。」
耳邊的聲音惹得我不自覺老臉一紅,勉強在喉嚨裏擠出下個問題:「那你看着念念的臉,就不奇怪了麼?」
他大概是被我逗笑了,「只顧看你,沒別的空檔看他人。」
明明知道他就是嘴貧,我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只是他下一句話就把我的好心情壞了一半。
「我師兄又來了,你的意思是?」
我當然是不樂意,我也忘了是第幾次了,總之來一次我就拒絕一次。
前幾日在誅仙台上,驚愕過後的阮淮本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很快就被我打斷了。
我就跟他說:世間萬千,再難遇我,我們不能再回到從前了。
「你是害怕?」阮珩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我順勢翻了個身睜眼。
「不是害怕,是一時間沒能做到這麼坦然。」
從放過到放下,都不是立馬能緩過來的。
「若是以後都不想見,換個地住就是了。」阮珩道。
「要等看完這場初雪。」等他起身出去拒絕某人的時候,我朝着他喊了一句。
「好。」他話裏帶了幾分無奈,本來再想說點什麼,但到最後只化作一句深沉的嘆息。
-2-
今天朝槿來了,抱着她兒子來的。
那隻大橘一見我就哼哼唧唧的,估計是記上了我上次罵它的仇。
然後我一邊撓它下巴一邊又說了一次它胖,乾脆讓它再記一筆。
「幾天沒見你,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朝槿給我帶了糖果,看起來小個很精緻。
「那時候拿着劍,好像一瞬間耗光了力氣,累得慌。」我說完啃了顆軟糖,是葡萄味的。
「我還以爲你是心裏堵得慌呢。不過老話說得對,只要新歡足夠好,沒有舊愛忘不了。」 她扯開我的被子,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過這什麼老話,爲什麼我就沒聽過?難道我又不記得什麼東西了?
「對了,還有個事要跟你說。」 朝槿抓起趴在我牀上的大橘貓,低聲在我耳邊緩緩道:「你從誅仙台下來那晚上,師父醉了整整一晚,第二日難得見到他凌亂而狼狽的樣子。」
我眨了眨眼,「我還知道他第二日在我門前站了一天,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沉吟了半晌,「確實沒什麼關係。就是我有一事很好奇,你當初是瞎了眼還是蒙了心,爲什麼就喜歡他了呢?」
要不是放下了,我都不敢跟旁人聊起這點子事。
「可能年輕吧。」我隨口道。
朝槿扶額,「瞧你這幾百年的,也算是白活了。」
我掰手指算了算,朝槿其實比我小了好幾輪,爲什麼人家能活的這麼通透?
突然有點相信她不是這裏的人了……
「你是不是很喜歡葡萄?」我又喫了一顆糖,突然發現那一小盅糖果居然全都是葡萄味道,上面還裹着一層糖霜。
她點了點頭,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回頭我去花神那裏替你要幾棵好苗子,搭個棚子栽在後院,季節到了就會掛滿枝頭。」我立馬道。
朝槿眼前一亮,揉了揉我的發頂後直接親上來,被後面剛進來的阮珩看了臉黑了半截。
-3-
等緩過來的時候,我終於打開了房間的門。
待在屋裏不覺得冷,一開門原來真的入冬了,小小的雪花細細簌簌從空中盤旋落下。
「阮珩下雪了!」我對着來人興奮地道。
阮珩的面容隱在傘下,抬起傘的瞬間,眸子裏盡是光亮。
這人在一片白雪之中就是出挑,與周遭一片白雪格格不入。
「等到了初雪,滿足了?」他站在屋檐下示意我到外面去走走,我悶在屋裏太久了,一個着急腳滑了徑自撲到他懷裏了,鼻子撞到他胸前撞了個紮實,眼淚都疼出來了。
阮珩輕然笑開,如飄落的雪花淺淺涼涼。
「你這狼狽的樣子要是讓旁人看到了,丟人不?」
我不管不顧,「丟人怎麼了,要是有人笑我,我就把狐狸放出來去咬他。」
那隻狐狸可能聽到了我喊它,從某個角落裏搖着尾巴走出,冷哼一聲:「您當我是狗呢?」
「沒有,但也差不多。」我朝它一笑,它又被我整炸毛了。
我們走到了懸崖邊去,這個冬天好像並沒有跟以前差太多,明明是一樣的冷,一樣的寒涼,一樣的雪花飄落,但又處處透着點不一樣的地方。
一盞茶的功夫後我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原是他擱在我腰間的手掌還帶着溫熱,能隔開山頂的寒氣。
看了一會,雪突然變大了,扯絮拉棉在空中飛舞。
我聽到了後邊有腳步聲,他也隨着我一起回頭。
來人白衫飄飄,烏黑的髮絲披在肩頭,恍如和天地融爲一體。
「思源。」他喊了一聲。
我這回反應的時間有點長,一會子之後才記得他是在叫我的名字。
突然記起,阮珩平日裏會習慣性地喊我阿菁,我也習慣性地應了。
今日突然轉換過來,居然開始不習慣。
「嗯。」我此番也應了他一聲,語氣還算平靜。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他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我承認我之前有錯,可爲何你連道歉的機會都不曾給我。」
聽着他滿懷失落的話,我搖搖頭,「我沒有怪你。」
他又繼續靠近了我一步,想伸手握住我的肩膀,卻被我笨拙的躲開。
阮珩見我不樂意,直接攔在我面前,不給他接近我的機會。
「那便是在恨我了。」他語氣酸澀,自嘲一笑。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沒有恨你,我只是不會像之前一樣放你入心。所以我對你也自然同對旁人一樣禮貌。我早就忘記了你的所有不好,也包括忘了愛你。」
說完之後,我舒了口氣,這回纔算是將胸腔裏的那口濁氣吐出來了。
他的動作一滯,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停在空中有一絲尷尬。
半晌之後,他才無力地放下手,垂下眸子。
這個白衣身影曾經讓我品味到某種心痛,零星的,細細碎碎的。如今換做他後悔,換做他細品絲絲入扣的酸澀和失落,也算是公平。
「我看完這場雪之後,大概會離開這裏,另外找一個開滿層層桃李花的地方。」我補充了一句,他驀然抬頭,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那我等你。」
「不用了,早就有人等我很久了。」
真不差你一個。
「番外二」 朝槿丨拯救虐文女主計劃
-1-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飛昇了。
本人朝槿,職業仙女,這年頭穿越的原因很多,有看小說笑死的,有寫小說猝死的,我是因爲罵男主罵得太狠遭報應的。
狗有時候可能不是狗,但人真的就可以不當人。
比如這本小說的男主,表面看着衣冠楚楚白衣飄飄,背地裏卻是個眼瞎的。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我很輕鬆地在幾十個師妹裏認出了女主角,沒有什麼難的,一排弟子之中就她看師父的眼神最炙熱。
毫不誇張地說,整座山都知道她整天跟着師父背後跑,說沒點旁的心思那肯定是假的。
但這不是什麼甜寵文,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等來圓滿結局。幸好我穿越的時候故事纔開始,若是已經走到了誅仙台結局,那我就算是佛祖也救不回。
既然給我遇上了,那我肯定不能讓她繼續傻傻地淪陷下去。
-2-
我在房間思索了半日,最後決定從男二開始籌謀。
阮珩這個小師叔,雖然看起來不好惹,但至少是個好人。
別誤會,我這裏說的好人是個褒義詞。他時不時會出現在後山,於是我蹲點三日後終於看到了那一抹紅衣飛揚,來人樣貌張揚,氣質不俗。
後山鮮少人來,只有幾個弟子時不時來此清掃一下,他路過我身旁時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
但我只用了一個詞就讓他成功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思源。
這個名字是瑞雲山挺敏感的存在,大多數人只知她救了師父一次,但不知她同時存在於兩個男人的心尖上,百年來不曾有變。
「她回來了。」我對阮珩道,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眼底從毫無波瀾到染上點點不可置信。
「你又如何知道?」他沉聲道,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準確來說,她一直在瑞雲山上,但是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說完之後,我帶他去看了一下坐在懸崖邊上看夕陽的阿菁,阮珩認得她,平日裏出於興趣還會多關照她幾分。
但有些可惜的是,她的心一直掛在師父身上,現在坐在這也不過是爲了多看一眼師父。
這本書還有個與思源長得很像的人,叫念念。
我還沒有見過念念,所以我也不清楚思源長什麼樣。
但阿菁我是知道的,據說她和思源在容貌上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她也絕非是一眼勾人魂的絕色,但由內而外的含蓄和透出的婉約,再加點點可人疼的嬌氣,耐看得很。
「阿菁?」阮珩指了指阿菁,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看着阿菁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疑惑。
懷疑是正常的,如果他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纔是有問題。
「她的靈魂是真的,你當年將她一縷魂放在這座山養,如今有結果了。」我指了指阿菁。
他臉色有些沉重,「爲什麼會是她,不是旁人?」
「她喜歡這裏的桃花,更喜歡這座山落滿雪的模樣,沒有人比她更期待一場初雪。」
夕陽灑到阮珩的面上,半明半暗間隱去了他神情。
等到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我聳了聳肩無奈地道:「信不信隨你。但要是繼續這樣淪陷下去,她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如果你覺得她還能搶救一下的話,明天阻止她隨着師父下凡吧。」
-3-
在阿菁準備追下凡的時候,我讓阮珩直接把她打暈了。
主要是我這人做事比較溫柔,先是能勸就勸,勸不動就上手,方便效率高。
只是事情的發生總是有點出乎意料,阮珩做事沒按套路出牌,直接就把她領到凡間去了。
我當時只覺太陽穴都在發疼,十分後悔找了阮珩這人來幫我一把。
就這樣任由她追着師父跑,那不是把人丟沼澤裏,越陷越深?
不過顯然是我太天真,想得太簡單,也太小看阮珩這個狠人。
他直接把人帶到師父凡間大婚現場,讓阿菁目睹師父娶了別人,讓她眼睜睜看着師父對別的女人好、對別的女人呵護備至。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殘忍的了,這就等於直接告訴阿菁:你看,你心上人僅存的那點溫柔,沒有半分是給你的。
真是客廳里長竹子,筍(損)到家了。
但不得不承認,這是讓阿菁死心的最快辦法。
-4-
修仙的日子不僅樸實還無聊,於是我養了一隻橘貓,給它改了一個名字叫乙醇。
提到我的貓,就不得不提一個靈魂裏裝了鋼板的男人,程煥義。
他居然無聊到拿剪刀把貓的鬍鬚給剪了半截,氣得我當場就揪了他三根頭髮。
這丫的沒事就在我面前耍存在感,彷彿他不閉嘴就有人能把他當啞巴。
人不犯他,他就犯賤,這句話送給程煥義再合適不過。
「程煥義,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很嚴肅地跟他說。人一旦涉及到自己,心思是很敏感的。所以我總覺得他對我不懷好意,也不知道圖什麼。
「我明白。」他若有所思道,「畢竟瑞雲山百年來也見不到像你脾氣這麼爆的。」
「你明白個錘子。」我皮笑肉不笑道。
我就知道,不會有多少個人相信我這話。
但他對我好也是真的,他老是想盡了辦法逗我開心,有什麼好玩的都往我這塞。
其實我只是有點想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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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歷劫回來了,那一道金光劃過天際,身後還隨了一個女子。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念念,可惜她面上覆了輕紗,我沒看清楚她的五官。
只是從這輪廓來說,跟她相似的思源肯定也是個美人。
阿菁看到念念之後,臉色煞白,十分難看。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好戲,但她還好穩住了,並沒有太沖動。我是很欣慰的,至少這段時間以來做的努力都有了回報。
「臉色這麼難看,莫非是難過得傻了?」散場之後,我輕笑調侃她。
她只是搖搖頭,目光一直放在唸念離去的方向。
「有妖氣,你沒有看到嗎?」
我沒當回事,只當阿菁是找了個藉口掩蓋自己內心的苦澀和不甘。
可惜的是當晚我就翻車了,沒想到念念居然是妖,道行還不淺。
如果不是阮珩的那隻靈狐及時救場,我可能就掛了。
當時那幾團火球圍住我的時候,我連墓碑上刻什麼都想好了,不用像其他人那麼複雜又寫銘又寫志的,就五個大字:廣告位招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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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車什麼的還不是最氣的,最讓人血壓上升的是師父竟然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信。
都知道虐文男主狗,但沒想到這麼狗……
我情緒上來了,不就是救一個人,怎麼這麼難?
知道企鵝爲什麼在南極嗎?可能因爲它也跟我一樣難(南)。
跪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我仰天長嘆,突覺前路無望。
「你好像不開心。」程煥義把我從前院扶回去,邊走邊對我道。
「沒有。」我咬咬牙硬撐道。
他一挑眉,低聲在我耳邊說:「朝槿,你心裏是藏不住事的。」
我差點就想哭了,但最後忍了又忍,無奈轉頭對他道:「肩膀借來靠一下會死啊?」
回到房間後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拿起一罈酒就往喉嚨裏灌。
這裏的酒軟綿綿的,一點勁都沒有。
喝了之後既不能讓人保持清醒,也不能讓人醉倒,就這樣讓人卡在半夢半醒之間,更難受了。
程煥義什麼也沒問,就靜靜地陪我坐着,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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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了,真的。」天亮了之後我伸了個懶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時候情緒上來了就是這麼矯情,等酒醒了後發現那些都不是事。
「你是沒事了,我有事了。」程煥義面無表情地道。
我愣了愣,皺眉問道:「你能有什麼事?」
「我肩膀要廢了。」他指了指已經抬不起來的胳膊。
於是我使出祖傳的按摩大法,不過一盞茶時間他就生龍活虎鬼哭狼嚎。
「朝槿你是不是有毛病?」他從凳子上彈起來,揉着胳膊狼狽地道。
「嗯,多少沾點吧。」我點點頭,笑了笑道。
程煥義前腳剛走,小師妹後腳就來了。
她走的腳步有點不穩,心事重重的,手上握着根粉色的髮簪,還挺漂亮。
我趕緊給她上了杯冰水讓她冷靜冷靜,但她一開口就讓我愣住了。
「師姐,你知道思源嗎?」她問我。
啊這……
難道阮珩這麼藏不住事的嗎?回頭就把我賣了?
程煥義說得對,我的確是藏不住事的,她一看我猶豫不已的神情就知道我肯定知道點什麼。
於是我乾脆就坦白了,如果她不死心的話,之後會因愛生恨在師父的婚禮上鬧得不可開交,然後被這個長了和思源相似的念念推下誅仙台。
思源也不是別的誰,正是我這個小師妹。
至於爲什麼她沒有記憶,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甚至沒有看到書裏有說她恢復記憶的情節。
「阿菁,聽師姐一句勸,要帶眼識人。」我一邊端上火鍋一邊道。
對於這種替身情節……我看不慣這種套路很久了,有了替身還能破鏡重圓的,實在是有點一言難盡。可能這種就是典型的男主配狗、專業對口吧。
對了,我還誇了一下阮珩,阿菁看起來不蠢,應當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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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煥義向我表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當時後山不僅開了桃花,也開了李花,李樹的花又稱玉梅,素雅而清新。
「你認真的?」我疑惑道,「我哪裏值得你喜歡?」
難道他和師父一眼,都是眼瞎的?
程煥義臉色一直紅到了耳後根,然後一把抱住我瘋狂點頭。
我沒有推開他。對於這種事情,我承認我的反射弧是比較長,等到玉梅花落在我肩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麼。
「不是,我……」
我話還沒說完,阮珩就牽着阿菁從亭子後面走出。
從阿菁憋笑憋得辛苦的表情來看,應該是看了全過程。
……
如果有網絡熱詞字典,那麼「社會性死亡」這個詞的解釋旁邊,應該畫着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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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的婚禮來得突然,我身爲大師姐當仁不讓地包攬下所有的瑣碎事。
上至邀請仙界衆仙君,下至準備喜服禮袍,無一不是我在操心。
別看我準備得這麼勤奮,其實我無時無刻不想把這場破婚禮給砸了。小說裏就是因爲這場婚禮,才演變到誅仙台這麼慘的結局。
女主墜入凡塵,男主含恨而終,真是個不錯的結局。
到了婚禮那日,人算始終不如天算,我還沒動手呢,念念自己就先露出原型。
當時師父的手受傷了,拿不起劍;阮珩也不在,當時我就覺得不妙。
果然,我最不想看到的情節發生了,當時我就差點崩潰了,如果做什麼都是同一個結局的話,那我這小半年來付出的又算什麼?
誅仙台前的風是凜冽的,帶着煞氣。
我眼睜睜看着念念帶着阿菁靠近那個深淵,然後……
然後在一片通天的紅光之後,被推下誅仙台的不是思源,而是長了和思源相似面容的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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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台回來之後,阿菁就病了一場。
等到暮秋時候,我帶着做好的一小盅糖果去探望她,其實她精神還是不錯的,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來太多事情而已。
好吧,其實我是去道別的,她和阮珩會過得很幸福,而我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這世間本來就很多癡男怨女,何必多這麼一對?
如果說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那就是我兒子大橘。
我把大橘託付給了程煥義,仔細叮囑了他一些雜事,他當時眉頭一皺就察覺到了什麼。
也可能是我的語氣太溫柔,從見到他開始就沒罵過他一句。
「朝槿,我明天太陽昇起的時候,還會看到你的對吧。」他握住我的肩膀,手有些顫抖。
本來不想把這件事情說破,但不告而別也不是個事,
於是我心一狠,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師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直執着就沒意思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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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我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碰小說。
主要是後勁有點大,乾脆不翻不看不聽,一想起什麼就立馬轉移注意力。
可惜沒用,越想抓住的越抓不住,越想忘記的越忘不掉。
所以我還是在餐廳喫飯的時候打開了那本小說,其實很久之前就完結了,但是作者又補了兩個番外。我翻到了最新一章,阿菁和阮珩果然過得很好。
他們離開了瑞雲山,挑了一個春日能開滿桃花的地方辦了場婚禮。許多仙君都想看看思源的風采,可無奈他們的婚禮沒打算大辦,能拿到請柬的仙君少之又少。
再過了幾百年之後,他們連孩子都會打醬油了。那隻大白狐狸被折騰得很慘,因爲太鬆軟,總被老二抱着睡,口水全都蹭到它身上。
但又有什麼辦法,它向來敢怒不敢言……
手機不經意間息屏了,我的臉倒映在黑屏上,明明笑着,但又好像流過淚。我胡亂擦了擦眼角,生怕被過往的人羣看出來。
匆匆忙忙看完了全部番外,我沒看到程煥義三個大字,通篇好像被遺忘了一樣,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午後的陽光有點刺眼,我放下了葡萄汁,窗外走過了一個熟悉的人。
匆匆忙忙結了賬,推開餐館的門,風一瞬間把我梳好的劉海吹起。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看錯,只是加快了腳步追上去。
後來他停住了,停在了公園的玉梅花數下,俯身撿起了一朵玉梅花,突然轉頭看着我。
我被嚇了一跳,本來懸着的心就更懸了。
他居然一點都不驚訝,反而問我道:「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我的語氣盡量平靜:「春風迎面吹來的時候,我就站在你身後了。」
你看,連春天都把你推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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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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