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學院平民女主

我是貴族學院特招的唯一貧困生。
繼妹勉強託關係進來,卻處處和我作對。
「你和這裏的財閥繼承人是兩個世界的,知道嗎?」
「窮鬼就不要妄想招惹有錢人了!」
「只會讓人噁心。」
可我只不過得了一場小小的感冒,請假三天。
等回到教室。
繼妹卻驚訝地看到。
學校裏叱吒風雲的學生會會長、籃球隊隊長、學習部部長……
這些貴族公子們,全圍到了我的身邊。
抓着我的胳膊和手腕,一迭聲地哀求。
「聽聽,你終於回來了!」
「沒有你,我們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真的求求你千萬不要再拋下我們了嗚嗚嗚……」

-1-
南江中學是頂尖的貴族中學。
進來的學生幾乎都非富即貴——
只除了我。
因爲成績過於拔尖。
高二下學期,我轉入這所學校。
成爲貴族學院幾十年招收的唯一一個平民學生。
校長爲了能讓我順利入學。
特地給我免除了所有學費。
可開學前一晚,我媽還是相當擔心。
她一邊幫我收拾行李,一邊苦惱地抱怨。
「聽說南江不僅學費貴,裏面的生活費都比外面高好幾倍。」
「要是我掙得太少,餓着你可怎麼辦?」
自從被我那個鳳凰男父親拋棄後。
我和母親兩個人就過得相當艱難。
前段時間姥姥又生了病。
我媽爲了讓我安心上學,沒有告訴我。
只是每天早出晚歸,四處奔波——
所以我下定決心。
不論什麼時候,一定自食其力。
自己賺到自己的生活費。
來到學校的第一天。
正當我考慮學校裏面有什麼可以做的兼職時。
突然。
剛剛加入的班羣裏有人發了一條消息。
「中午有沒有人可以幫忙打飯?」
「五百塊酬勞。」

-2-
五百塊?
天哪!
五百塊快都頂我兩個周的飯錢了。
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好事嗎?
我剛要打字接下這單暴利的生意,羣裏卻有其他人先回復了。
「五百塊?」
「你打發叫花子呢?聞寒。」
「好歹你爹也是身家幾千億的房地產大佬,你不至於這麼摳門吧?」
「你看咱學校有誰缺五百塊嗎?」
……
很顯然。
堂堂貴族學院。
沒有一個人缺這麼一點錢。
除了貧窮的我。
那我應不應該現在站出來呢?——
還沒等我想好。
聞寒說話了。
他話語簡潔,聲音也乾脆。
「哦。」
「那一千?」
「兩千?」
「五千?八千?」
「……無語。打個飯還準備怎麼訛我?」
估計不能再加價了。
我在這個時候悄悄舉起了手。
「那個。」
「我可以幫忙打飯。」

-3-
食堂的這頓午飯只有五十塊錢。
但我跑了一趟腿,卻賺了八千塊錢。
很快。
我給聞寒幫忙打飯的事情就在班級裏面傳遍了——
我這才知道。
聞大少幾乎每天都在羣裏發佈打飯懸賞。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接下這筆買賣。
因爲錢對他們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那麼點數額,也許家裏分分秒秒就進賬賺到了。
只不過礙於南江中學是封閉式管理。
既不能攜帶管家傭人,生活用品大部分也得在學校裏面進行購買。
這才導致有許多財閥子弟都極其不習慣罷了。
我的新室友剛看到羣聊消息時。
也勸我。
「聽聽。」
「你幹嘛幫聞寒打飯?他就是懶。」
「你可別被他長相迷惑了,他性格可差了。」
「而且身邊那幫兄弟也都不是什麼善茬。」
「各個不服管教,天天抗議學校管得太嚴。」
「你離他遠點纔好。」
剛轉學過來。
我的新室友們還不知道我其實是貧困生呢。
但這種事情瞞又瞞不住的。
我歪了歪頭,笑了笑。
「沒關係。」
「我只是爲了掙錢罷了。」
「其實我是平民學生啦——」
「免學費就讀的那一種,所以這幾千塊錢對我還挺重要的呢。」

-4-
出乎我意料的。
聽說我是平民學生後,我的室友們並沒有露出嫌棄的神情。
第二天。
甚至還有一個放了一個小蛋糕在我桌子上。
下面夾着小紙條,寫着「加油」兩個字。
另一個使我有些驚訝的是聞寒。
在給他送完午餐後。
傍晚,他加上了我的聯繫方式。
開門見山。
「沈聽,你好。」
「請問你還可以繼續幫我打飯嗎?」
「如果不止打飯,加上跑腿的話,大概多少錢?」
我一愣。
有些怔住了。
因爲這生意我以前也沒有做過,市場價更是無。
所以完全不清楚應該怎麼要價。
可能看我有一會沒回消息,聞寒自己先發來了一段解釋。
「不用擔心,我事情不會太多的。」
「主要就是幫忙買一下午飯,下午的時候買一本新出的財經雜誌,放到樓下就可以了。」
「給我發個消息,我就會下樓去拿。」
「其他時候萬一突然有什麼緊急情況,可能需要你幫忙,我也會說的。」
「一個月二十萬,你覺得可以嗎?」
二十萬。
隨便跑跑腿,一個月就能二十萬嗎?
有錢人的錢也未免太好掙了吧?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想要立刻答應的情緒——
「吶。」
「要不這樣吧,聞同學。」
「我收你一個月 16 萬,有其他同學需要跑腿業務的話,你讓他們聯繫我,可以嗎?」
兩單業務肯定比一單業務掙得要多。
如果再多幾單的話。
姥姥生病住院的手術費也就出來了。
媽媽也就不用再拼命打工,家裏面都能輕鬆了呢。

-5-
聞寒答應了下來。
於是我們的協議就這麼達成了。
像他所說的一樣。
他的事情確實不多,實在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僱主。
二十萬是提前打到賬的。
我每天中午按照他的要求,去食堂打包一份午飯。
時間久了,他喜歡的菜式我都記住了。
後面不用他說,我大概也都能猜出來。
下午的時候。
我會把新出的財經報紙交到他的手裏。
聞寒實在話少。
我們每天見面也幾乎不怎麼交流。
至於那些偶然情況,更是幾乎沒有——
嗯。
只有一次。
晚上將近十點了。
我已經洗漱好,躺在了宿舍牀上。
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是聞寒的消息。
「抱歉。」
「打擾了。」
「可以幫我買一個小蛋糕嗎?這個時間點,我記得只有你們女生區那邊的超市還開着門。」
「我不方便過去。」
「在十字路口中間的花壇那邊等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
一個月二十萬呢。
作爲一個打工人,我一個咕嚕就從牀上滾了起來。
兢兢業業地套上大衣就離開了宿舍。
校內超市很大。
幾乎相當於外面市裏的一箇中等商場了。
我買到蛋糕後,就往約定的地點那邊走去——
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我很快就看到了聞寒。
他背對着我,坐在石階上。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不知怎麼的,有一種很寂寞的感覺。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
他回過頭來。
看到我,「沈聽。」

-6-
我把袋子遞到了聞寒的手裏。
都已經這麼晚了,他怎麼就突然想起來喫甜點呢?——
當然。
這不是我一個打工人應該關心的問題。
送完東西后。
按照道理來說,我就應該回去了。
但鬼使神差的,不知怎麼回事。
我頓住了腳步。
看着聞寒低下頭,一點一點拆開包裝。
把蛋糕拿出來,放在自己膝頭。
他沒動,也沒喫。
只是這麼靜靜地看着。
然後突然朝我偏過頭來,笑了笑。
是一個有點帶着懇求的笑容。
「可以在這裏陪我一會嗎?」
「今天我生日。」

-7-
應該是十八歲生日吧。
雖然南江是住校,管理也很嚴。
但成年禮的話,其實可以請假一天,回父母身邊慶祝的。
所以我幾乎沒過腦子。
脫口而出。
「怎麼不離校呢?規定不是可以嗎?」
話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對。
聞寒身子一仰,抬起頭。
語氣低了些。
「嗯。」
「但我爸今天再婚,我不想打擾他。」
「他估計不記得我生日了。」
我在聞寒的身邊坐了下來。
有好一會,我都沒說話。
只是安靜聽着他口中的講述。
聞寒的心情大概實在不好吧,所以才這樣迫切地需要一個傾聽者——
他說起他的父母。
他的母親是個大美人,原本和他父親結婚就是爲了錢。
後來攜子上位。
卻在聞寒很小的時候又勾搭上了一個更有錢有權的男人。
迅速離婚,出國再嫁。
再也沒回來看過他一眼。
他父親生氣難過了大概有那麼幾個月,然後身邊很快又開始不停出現新的女人。
也不再關心這個兒子。
不論他成績多好,取得什麼獎項,通通不去理會。
漸漸的。
他自己也開始自我放逐了。
他朝我歪了歪頭,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我現在課也懶得上了,每天在宿舍研究投資——」
「反正只要有錢。」
「誰都會圍着你打轉,不是嗎?」
夜風吹了過來。
帶來些微的涼氣。
聞寒站起身,垂下頭,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傾吐出來之後,他整個人都感覺清醒了許多。
又恢復成了原本那種話少安靜的狀態。
「抱歉。」
「我耽誤你時間了。」
「謝謝你的蛋糕,我回去再喫。」

-8-
聞寒拿起蛋糕袋子,轉身就要走了——
其實。
他在講述自己父母故事的過程中,也無端地會讓我想起我自己。
我爸和他媽太像了。
一個鳳凰男。
攀上了別的高枝,立刻拋棄了我和我媽。
大概是因爲感同身受。
我看了一眼表,叫住了他。
「聞寒!」
「還有二十分鐘宿舍關門,你等我一下行嗎?」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點點頭。
於是我趁着這段時間,飛快地跑回了超市,買了一盒蠟燭和打火機……
等回來的時候。
聞寒還在。
我把蠟燭插在他的蛋糕上,一邊點燃火焰。
一邊輕輕說。
「這個蛋糕不用給我錢了,算我請你的。」
「我也是單親家庭的,我爹也不負責……但有些事,既然改變不了,我們只能向前看,不是嗎?」
「祝你生日快樂!」
「聞寒。」
火苗燃燒起來。
慢慢將他的臉龐映亮。
過了有一會,聞寒閉上眼睛。
他可能真的許了一個願望吧。
我沒有打擾他——
直到鐘樓的鈴聲響了起來。
還有不到五分鐘,宿舍門就要關了。
我一下把蛋糕遞到聞寒的手裏,擺擺手就要走……
轉過身去後。
這次卻換做他叫住我的名字了。
「沈聽。」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樣,歪了下頭。
「謝謝你。」
「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陪我過生日……」
「我記得我們協議約定的。」
「這兩天,剛好我還有兩個朋友需要人幫忙……我把他們介紹給你。」

-9-
聞寒說,他那兩個朋友都很有錢。
讓我可以毫無負擔地盡情訛他們一筆。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會直接把我拉到他們宿舍羣。
南寢 2 棟 428。
除了聞寒之外,還有三個人。
都是我們班的,但我也都不熟。
幾乎沒有說過話,只能勉強對上人名和長相。
一個是江望,學校籃球隊隊長。
聽說帶隊連續兩年拿了整個南方校際籃球聯賽的冠軍,在同年級學生裏面人氣非常高。
一個是時序,學習部部長。
在我來之前,一直蟬聯年級第一的位置。
直到上一次聯考,我轉學過來——
把他第一給搶走了。
還有最後一個人。
裴賀。
學生會會長。
冷淡嚴肅、不通人情。
目前爲止,我還沒和他說過話。
只從室友口中知道,他整個家族都是從政的,勢力非常龐大。
可以說是整個南方都沒有誰能夠得罪得起的名門望族。

-10-
被拉進宿舍羣后,我才知道聞寒剩下幾個室友是這三個人。
我一開始還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不過很快。
江望就打破了這個有些尷尬的氣氛。
他語氣直率,給人感覺像小太陽一樣。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是聽聽同學!」
「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剛入學的時候,我球場上被人踹傷膝蓋……你曾經幫我找來冰塊過!」
「我還沒和你說謝謝呢!」
——好像。
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情。
但說實話。
入學第一天,事情太多,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印象中。
似乎是有一個少年拿毛巾蓋住額頭臉頰,被人羣圍着。
他的朋友們喊着先趕緊找來冰塊降溫。
而我手裏剛好有一袋……
那個人。
原來是江望嗎?
他性格似乎大大咧咧的,張揚奔放。
羣裏面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話。
不過一會。
又從冰塊這裏,聊到了他和時序前段時間出的車禍——
「那。」
「聽聽同學,先和你說說我和時序的事情……」
「是這樣的。」
「前幾天,我們兩家裏談成了一筆合作,回家聚餐,結果回來的路上出了一點意外——」
「現在兩個人還在校醫院的單間。」
「因爲規定不讓外帶護理傭人那些嘛,所以我們想要拜託你……這段時間,可不可以幫忙放學後去校醫院陪護一下?」
「因爲聞寒說你也許會同意的,所以我讓他乾脆直接把你拉進我們宿舍羣好了。」
「這樣我們幾個就都方便和你說話了!」
聞寒說的沒錯。
因爲是病人,這樣的請求。
其實我一般也很難拒絕的。
何況。
還有錢拿——
另一ẗũ̂₊個當事人時序戳了戳我。
「沈同學。」
「價錢,我和江望都不會計較的。」
「畢竟是我們麻煩你呢。」

-11-
那我可就不客氣嘍——
畢竟這羣財閥繼承人不缺錢嘛。
事情很快就訂了下來。
聞寒因爲有事,所以沒有參與我們的討論。
至於裴賀。
他沒說幾句話。
只是從始至終,態度冷淡厭倦。
「你們怎麼不乾脆把我踢出宿舍羣算了?」
「吵死,真是夠煩人的。」
「無語。」

-12-
我神經也不算是太遲鈍的那種。
在羣裏面待了小半天。
我大概能感覺出,裴賀對我的觀感其Ŧû⁺實並不是太好——
他的家庭是那種傳統的老牌財閥。
這和聞家那種驟然暴富,然後迅速躋身商界名流的性質還不一樣。
在裴氏這些權貴的眼裏。
平民是平民,貴族是貴族。
我們和他們那種綿延幾百年傳承下來的血統是有着天壤之別的。
本身上一個學校就已經有些奇怪了。
現在還在一個班級、被拉到一個羣裏……要求他像朋友一樣相處的話。
可能確實有點難爲裴賀了。
所以我私下加了江望和時序兩個人的聯繫方式。
告訴他們有事找我的話就單獨聯繫。
不要再發到羣裏了。
白天上課。
偶爾看到裴賀。
我知道他懶得搭理我。
所以乾脆側身避過,躲得遠遠的。
至於放學後——
我的時間迅速忙碌起來。
把聞寒要的東西送到後。
我就立刻去到校醫院,看看江望和時序兩個人的狀態。

-13-
江望和時序兩個人是從晚宴回學校的路上出的車禍。
當天下着大雨,開車的司機喝了一點酒。
導致車頭撞到了護欄上。
幸虧乘坐的人受傷不是特別嚴重。
兩個人大概休息治療一個多周,就能順利出院。
南江中學作爲頂尖的貴族中學。
校內醫院配備的資源也是頂級的。
不然家長也不會放心把孩子交到這裏面。
所以我要做的也沒有多少,大概也只是簡單照顧一下吧——
第一天。
按照約定。
我先去了江望的病房。
推門後,第一眼。
我看到了一個一頭紅毛的少年。
江望穿着藍色的病號服,斜倚在牀頭。
左腿打着繃帶,右手指尖轉着一個籃球。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向我這邊傾過身子。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他的臉上。
鼻樑高挺,眉眼俊美,帶着一種日式漫畫的明麗感覺——
怪不得江望在同學裏面的人氣和人緣那麼好。
啪嗒一聲。
籃球落下。
滾到了我的腳邊。
江望抬起頭,朝我誇張地揮手,露出一個燦爛好看的笑容。
「聽聽同學,你來啦!」
「真好。」
「我等你好久了!」

-14-
江望說。
他們兩週後有一場校際籃球賽的半決賽。
他是絕對的進攻主力,不上場就沒有勝算。
但現在他又受傷,事情就變得比較麻煩了。
「我需要有人能夠幫我一起復健,儘快恢復到能夠參賽的程度……」
「所以得拜託你一下啦,聽聽同學。」
「不會很麻煩的!」
「只要幫我支撐一下身體,讓我做一下肌肉和關節鍛鍊就好了!」
江望看向我。
雙手合十。
露出小狗狗一樣的星星眼來,一眨一眨的。
天哪。
這誰能頂得住呢?
我輕輕點了點頭,嗯了聲。
下一刻。
江望就把胳膊伸過來了——
我原以爲只要扶一下就行了。
他卻一下子攬住了我整個肩膀,像擁抱一樣。
微微像我這邊傾斜了過來。
他伸出手,撩起衣服下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只是余光中,一下子瞥到了他露出的八塊腹肌。
塊壘分明。
帶着很強的張力。
我耳尖一紅,立刻偏過臉去。
旁邊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咳嗽。
「我是不是太重了?」
我嘆了口氣。
深呼吸。
「沒關係。」
「但你這樣真的能儘快恢復嗎,江望?」
「要不我試着幫你按摩吧。」

-15-
姥姥生病,癱瘓在牀的那段時間裏。
我就曾經自學過一段時間的護理——
雖然不很精通,但好在我學什麼東西都挺快。
也算掌握皮毛了。
我把江望扶到牀上後,試着給他腿部按了十幾分鍾。
原本江望還有些懷疑。
但很快。
他就瞪大眼睛。
一疊聲地。
「哇啊啊啊!」
「聽聽,你好厲害!」
「你怎麼什麼都會?」
「我真的覺得小腿那塊的肌肉放鬆了很多……沒有騙你!」
「可以再捏一下那裏嗎?」
「嗯嗯嗯嗯!就是那裏……」
我抬頭看了看鐘表,停住動作。
下一刻。
江望猛地支起身,朝我望過來。
「……爲什麼不繼續了?」
「聽聽,你不留在這裏了嗎?」
我把書包往肩上一挎。
「嗯。」
「到時間了。」
「說好就這一會的。」
「我還得去看一下時序。」

-16-
比起江望,時序那邊其實要好應付得多。
他沒有要着急參加什麼運動比賽。
人也溫柔和煦,幾乎從不生氣着急。
我抱着書包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牀上。
身前支着一個桌板,上面放着練習冊和書本。
看到我進來後,他把本子往旁邊一放。
朝我露出了一個柔軟的微笑。
「你來了。」
「江望那邊沒麻煩你吧?」
「他這個人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其實粘人的很呢。」
——
我想起離開的時候,江望扯着我的袖子。
說要給時序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再留一會。
還不停讓我保證明天一定要再來時候的樣子……
立刻就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我說:「你幸虧在電話裏面拒絕了他,不然我怕我今天作業都要沒時間寫了。」
時序噗嗤一笑。
他微微傾過身子。
把牀邊的方桌朝我這邊推了推,讓我坐下。
「你還怕寫不完作業?」
「憑你的天賦,我感覺你就算一直不寫作業,恐怕考試也不會落下吧……」
「啊,對了,沈聽。」
他從書包裏翻出一張卷子,遞到我的面前。
「可以麻煩你一下嗎?」
「上一次聯考,全校只有你數學答出了滿分的成績。」
「最後這道答題,我思路到這一步就有些混亂了,你可以幫我講解一下嗎?」

-17-
我極其懷疑。
時序僱我來,是看上了我的理科才能。
畢竟在我之前。
他一直是毫無懸念的年級第一,所有人眼中無可撼動的學霸。
直到我轉學過來。
第一次大考。
單單數學和理綜兩科,就整整高了他有二十多分——
題目講完後。
時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拿起鋼筆,在草稿紙上演算了幾個公式。
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我是卡在了這一步的運算上。」
「沈聽同學,你好優秀!」
「是怎麼想到的?」
「我從小到大都在尖子班,但實話實說,你這麼厲害的同學,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
被誇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摸了摸鼻尖。
禮節性地也誇了回去。
「沒有沒有啦。」
「時序你也一樣啊,不說別的,你外語成績就比我高……還有作文,老師不一直拿你的當範文嗎?」
「那水平我可寫不出來。」
這不是違心的表揚。
只說文科方面,時序確實要更勝一籌的。
尤其是那幾門小語種課程——
南江作爲貴族中學,在傳統的考試範圍外,還要求學生掌握基礎的西班牙語和法語表達書寫。
雖然不計入ṭŭ̀₁年級總分排名。
但會影響獎學金申請。
作爲沒見過世面的平民學生,這個要求簡直讓我頭大。
但時序倒是眯起眼睛。
伸了個懶腰,笑了笑。
「你不介意的話。」
「我想麻煩一下,沈聽同學。」
「我現在沒法去上課,每天放學後,我可以借你一天的數理課堂筆記抄一下嗎?」
「如果可以。」
「你幫我補習數學,我幫你補習外語……好不好?」

-18-
當然好——
算起來。
其實是我賺了呢。
畢竟時序還給我酬勞呢。
我每天的時間便就這樣穩固了下來。
下午給聞寒送完東西。
我就去校醫院,和江望做一個小時的復健。
剩下時間就在時序的病房裏,和他一起研究課程作業……
算起來。
除了每天陪我一起上下課,打飯喫飯的室友外。
學校裏面,我最熟悉的。
差不多就是這三個人了。
大概是因爲時序性格柔和耐心,交往起來比較舒服。
既不像聞寒那樣看起來冷冰冰的,帶着一絲壓抑的感覺。
也不是江望那種特別黏人的大狗狗類型。
再加上我們常常在一起討論課程上的各種問題。
漸漸的。
我和他相處的時間便越來越久了。
直到一天晚上。
數學老師心血來潮。
爲了拔高難度,從大學課後習題上扒拉了一道大題,佈置了下去。
要全班同學回去思考一下。
我把題目拿回病房,給時序也看了看。
他和我一樣,有點思路。
但都不多。
來來回回想了五六種可能性,一個一個試……一直研究到九點。
終於用最笨的方法,試出了答案。
那一刻。
時序把草稿紙往旁邊一放,有些興奮地朝我這邊湊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沒想到最後這一步真的可以!」
「聽聽,幸虧你引用了那個公式……不然我們可能算到明天都不一定算完了!」
我一怔。
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明明時序只是在和你一起慶祝解題啊,沈聽!
片刻後。
我咳嗽了一聲。
把手抽了回來。
然後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地去拿自己的手機和書包。
「但我們方法還是太笨了,肯定還有更簡單的。」
「下一次再一起想吧。」
「時間太晚了,我得趕緊回宿舍了。」
「不然室友們要問起……」
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刻。
我沉默了——
時序抬起頭,歪了歪腦袋。
「怎麼了?」
「是室友找你嗎?」
我一拍腦袋,懊惱地跺了跺腳。
「不是!」
「是聞寒。」
「他給我打過兩三個電話……」
「今天下午的那本雜誌,我忘記給他送過去了。」
「我怎麼能這樣?」

-19-
我是真的很懊惱——
因爲經常去書店買書,所以我和老闆加了聯繫方式。
他提前告訴我。
說今天有事要出去,大概七點多回來。
那時候如果我還需要的話,就把常買的那份財經報紙給我留出來……
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
可真等到了那個時間。
我卻因爲和時序討論數學太入迷,把這件事情忘掉了!
我自責地咬了咬嘴脣,拽住自己的頭髮。
聞寒給我的工資那麼高,還是我第一個老闆。
可我卻連這種跑腿的小事都做不好。
未免也太過分了!
時序安慰了我幾句,說不要緊的。
以前也不見聞寒天天研究什麼財經理論——
我嗯了一聲。
拿起手機。
一邊往外跑。
一邊給聞寒回撥了過去。

-20-
電話很快就接了。
我剛說了抱歉兩個字,聞寒就打斷了我的話。
「你在哪?」
「先別去買報紙雜誌了……我已經去過了。」
「回個頭,好嗎?」
我剛走出校醫院的大廳。
轉過身子。
聞寒就站在路燈下。
就好像當初我和他一起慶祝成人生日的那一天一樣——
黃色的光暈朦朦朧朧的,闊住他的全身。
聞寒披了一件薄薄的風衣。
不知道是路過,還是在那裏等了很久。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怎麼這麼晚?都九點多了。」
「我記得江望和時序承諾過,只是像我一樣偶爾找你跑一下腿。」
「不會太麻煩的。」
「抱歉。」
「如果太累了,用不用我出面,把他們這兩單推掉?」
……
啊?
聞寒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道歉的不應該是我嗎?
他專門跑來這邊一趟,不是來責備我的嗎?
見我沒說話,只是愣怔在原地。
聞寒又立刻補充了一句。
「是擔心收入嗎?」
「沒關係,我可以……」
我搖了搖頭,剛想打斷他的話。
說其實校醫院那邊的事情沒他想的那麼麻煩——
身後突然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呵。」
「這還是我認識的聞寒嗎?」
「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閒事、樂於助人了?」
聲音有點熟悉。
我回過頭去。
發現竟然是裴賀。

-21-
這個時間點,他應該是去學校教務處幫忙了。
手裏還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袋。
大概是老師那邊交給他的材料和檔案。
昏暗的陰影下,他有些看不清表情。
「我宿舍大概是中蠱了。」
「沈聽同學,你相信嗎?」
「據我瞭解,其實江望和時序的傷情不過一個周就可以恢復……」
「不知道爲什麼,兩個人竟然一直堅持在醫院住到現在誒。」
「難道是我們校醫院住宿環境好嗎?」
裴賀冷笑一聲。
月光映照下,他看向聞寒,扯了扯嘴角。
「還有最怕最怕麻煩的聞少。」
「你每天在看的那個讀物是有電子版吧?」
「明明動個手指頭,拿出手機打開電腦就能解決的事情,你竟然願意費勁收拾一番,提前半個小時就在衣櫃裏找出心怡的衣服……」
「然後卡點去樓下等着。」
「我真的懷疑。」
「你們幾個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我驚訝地抬頭,看向聞寒。
他臉頰明顯一紅。
然後迅速衝了過來,攥住裴賀的手臂。
整個人氣勢洶洶的,像被人戳穿心事一樣……
有些發抖,又有些不堪、狼狽、彆扭。
「我有嗎?」
「我有嗎?」
「你胡說什麼?我哪裏有這樣?」
裴賀伸出另一邊胳膊,別住了聞寒的動作。
他嘆了一口氣。
「哦,好。」
「是我眼瞎,造你的謠,行了嗎?」
「你就當我這幾天也生病腿殘懶癌發作,想要僱沈聽同學幫忙。」
「行嗎?」

-22-
我原以爲裴賀只是和聞寒吵架拌嘴。
沒想到等我回到宿舍後,他真的加上了我的聯繫方式。
和所有的財閥貴族一樣。
即使內裏冷漠高傲,但在表現出來的待人接物上。
裴賀仍舊是彬彬有禮,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的。
一上來。
他就對晚上的事情道歉了——
「不好意思,我有時候語氣不好。」
「沒嚇着你吧?」
頓了下。
見我似乎沒有反感。
裴賀繼續說下去。
「江望和時序本來前兩天就該出院的。」
「一直拖延也不是道理,我就提醒校方催促了……大概明天就會回宿舍。」
「這樣的話,你和他們的協議應該就會終止。」
「對嗎?」
「我想。」
「如果有多餘時間空出來的話。」
「可以接一下我這裏的單子。」
???
我深吸一口氣,皺了皺眉頭。
不是吧,真的假的?
說實話。
我並不是很喜歡和裴賀相處。
同是有錢人,聞寒、江望、時序三個人,雖然性格不一樣,但給我的感覺起碼都算自然友善。
只有裴賀。
或許是本身家族的原因。
總是隱隱約約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我剛想拒絕。
下一刻。
屏幕另一端卻直接搬出了一個讓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不會很佔用你時間的。」
「裴則安教授,你知道嗎?」
「他是我爺爺最小的弟弟,七十多歲了,在北方大學研究了一輩子,前段時間剛退休回來。」
「因爲他是南江高中畢業的,所以學校曾經給他獎勵過一個獨棟的房子。」
「就在教職工宿舍附近。」
「老頭一個人住,有時候有點無聊。」
「你可以這幾天去找他聊聊天嗎?」
「就當幫我個忙。」

-23-
裴教授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數學家。
幾乎沒有多少學生沒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轉學來南江中學的時候,一直照顧我的班主任還提起過他——
「好像裴則安老先生也是那所貴族中學畢業的。」
「你既然有機會去那裏上學。」
「可就得以人家爲榜樣,以後做出一些自己的成績Ṭúⁿ來啊!」
一想到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偶像。
那些推辭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拿着手機,不停刪刪打打。
最後卻也只發出去幾行字。
「可以嗎?」
「我可以見到裴教授嗎?」
裴賀很快回復了。
「嗯。」
「我這邊要忙着學生會里的事情,實在抽不開身。」
「我知道他喜歡聰明努力的同學,所以沈聽你其實再合適不過了。」

-24-
不知道裴賀用了什麼方法。
到了第二天,江望和時序真的辦理了出院手續。
按照約定,我也就不用再去照顧他們了。
只不過。
兩個人似乎對這件事情並不怎麼高興——
江望一大早就給我發了好幾條消息。
「啊啊啊啊都怪裴賀這個告狀精!」
「我在醫院幾天到底關他什麼事啊?」
「聽聽你不會生我氣的對不對?」
「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嘛啊啊啊啊啊!」
……
過了一會,時序的電話也過來了。
「裴賀。」
「他怎麼這麼見不得別人開心?」
破天荒的。
我第一次聽他這麼溫柔的人氣惱起來。
「所以聽聽,我們晚上還能一起自習嗎?」
「我記得上次我們一起研究的那道題,你說還有更簡單的做法,是不是?」
我沒有答應。
畢竟認識裴教授這件事情,對我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不過時序。」
「到時候我要是學到了別的做法,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25ẗúₛ
裴則安老先生就住在學校裏面。
雖然是高中,但作爲貴族學院。
南江中學是很大的。
我借了室友的自行車,足足騎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鐘,才騎了過去——
眼前是幾排獨棟的小院。
後面是山地、苗圃,風景相當好。
聽說只有取得不菲貢獻的校友,纔會無償得到這樣一個獎勵。
我深吸一口氣。
找到裴賀給我發的地址,畢恭畢敬走到教授住的房子前。
門沒關。
一個杯子恰好扔了出來。
砸到了地上。
「裴賀這個小崽子是想氣死我!」
「我搬來學校這麼久了,就第一天過來看過我一回,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了?」
「大哥是怎麼教的?」
「還搞什麼學生會……那東西有什麼用?」
「我是不管。」
「反正我已經要他保證過了,這幾天必須過來陪我下棋!」
「不準再搞那些沒用的玩意。」
老先生氣沖沖發完一通火。
握着手裏的電話。
轉過身來。
陽光從窗外透過來。
他看見我,臉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哎。」
「你們把我回母校小房子度假休息的消息放出去了?」
「我這門口怎麼站着個小姑娘……別是迷路了吧?」
我呃了一聲。
「啊。」
「對不起……我可能是走錯路了。」
「但,或許。」
「您想要下棋嗎,爺爺?」

-26-
很明顯。
裴賀並沒有把要我過來的事情告訴教授。
更明顯的是。
如果依照教授那種急躁不耐的性格……
我要是這時候告訴他,我是被裴賀拽過來頂包的。
豈不是更惹得他生氣?
搞不好不僅把我趕出去,還要打電話把裴賀罵一頓。
無奈之下。
我眼睛一瞥,看到了旁邊的圍棋棋盤——
果然。
下一刻。
在聽到我提起「下棋」兩個字後。
老教授的神情立刻變了。
眼睛甚至隱隱泛出亮光來。
「你會下?」
「好好好,我正無聊,和我來一局。」
「提前說好,輸了可別哭。」

-27-
事實證明。
輸的不是我。
而是裴老師——
其實老先生水平真不差。
但趕巧了。
我姥姥也是個頂尖的圍棋高手,年輕的時候還得過好幾次全國大獎。
她沒生病之前,經常教我下棋。
我悟性不錯,也會思考。
一來二去,水平漸漸也就上去了。
於是不靠裴賀的關係。
但憑几盤棋局。
我和裴教授的關係就迅速拉近了起來。
一個下午過去。
由於輸的次數太多,老教授幾乎不想放我走。
七十多歲的人,邊喝可樂,邊開始耍賴。
「你讓我再思考一會……」
「不對不對。」
「我不能下這裏……啊,我改一下,可以嗎?」
「就這一次,讓讓我吧?沈聽同學。」
我咳嗽了兩聲。
假裝猶豫的樣子。
然後慢慢拿出自己的書包,從裏面翻出前兩天和時序一起研究的數學大題。
不動聲色地遞到了教授的面前。
「讓一下……」
「倒也可以。」
「但是前幾天我們老師佈置到了一道難題,我和另一個同學一起想了很久……也只能想出這種解法來。」
「老師,您看還有什麼別的做法嗎?」
教授急着下棋。
也不去追究我爲什麼會來問他數學題了。
大手一揮,就抓了過來。
雙眼只是瞟了一下,就害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有人能用這麼笨的做法?」
「是晚飯喫多了力氣沒處使?」
「去把演草紙拿過來,我給你把這一塊的知識全串一遍。」

-28-
一開始。
裴賀是不喜歡沈聽的。
他想不明白。
爲什麼沈聽的人緣可以這麼好?
不僅僅是自己那三個室友。
就連整個班級似乎都被她感染了。
明明是一羣作爲財閥接班人培養的貴族子弟,從小耳濡目染各種勾心鬥角的骯髒事。
就算是面對朋友和同學,也該時時保持冷淡和警惕的。
可怎麼一個平民轉學生過來後,大家竟然奇蹟般地開始轉性了?
再有人在羣裏偶爾求助的時候。
也開始慢慢有同學願意幫忙了。
江望不屑道。
「你不懂。」
「聽聽就像小太陽一樣,沒有人會不被她打動的。」
「當你接受了別人的好意,也會想着能不能回饋出去一些的!」
裴賀確實不懂。
不就是一個拿錢辦事的平民學生嗎?
所以他也決定像三個室友一樣,麻煩一下沈聽——
他承認。
一開始讓沈聽替他去拜訪陪伴裴教授,自己確實懷着一絲絲看熱鬧的心態。
裴教授脾氣並不好,在整個裴氏家族裏面都出名的那種。
依仗着名聲大。
還有那種老派知識分子的傲氣,幾乎是看誰都不順眼。
他不信,就連像老頭子這麼暴躁的人……都能對沈聽另眼相看。
搞不好。
也許,一個下午都不用。
沈聽自己就受不了。
打過電話過來,說要和他終止這個交易了……
可他等了一下午。
沒有電話。
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有。
每天上課,沈聽面色依舊如常。
甚至狀態似乎還看起來更開心了一些。
裴賀有些忍不住了。
他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去看一下叔公了?

-29-
裴賀去看裴則安的那一天,後面還跟了三個拖油瓶。
幾個人知道沈聽每天晚上有別的安排。
卻不知道老師的家在哪裏。
現在打着也要去拜訪教授的旗號,硬是跟了過去。
裴賀心照不宣。
懶得戳穿,由着他們了。
在達到之前,他原本設想過畫面的。
就教授那脾氣。
見着不熟的陌生人,估計天天得吵起來——
可當真的走到小院時。
裴賀卻愣住了。
他看到老爺子和沈聽一人一個小馬紮,坐在苗圃前面。
中間支了一個簡易的桌子,上面放了一張棋盤。
老頭子哪裏有不耐煩的樣子。
聲音語調都相當興奮。
「我這幾次進步是不是很大?」
「多虧你上次的指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們再來、再來!」
沈聽也笑嘻嘻的。
「好啊老師。」
「但我又找了一個新題,過會你可得教我哦!」
——這畫面太和諧了。
和諧到像是有什麼東西像石子一樣,擊中了他的心。
讓他站在原地。
幾乎不想打破這種難得溫馨的氣氛。
直到站在旁邊的江望像聒噪的比格犬一樣 werwer 開了口。
「聽聽!聽聽!」
「我們來找你玩啦,給你帶的零食喫不喫?」

-30-
裴賀一個白眼翻過去。
來之前不是說要見教授?真是一點都懶得裝啊。
偏偏沈聽還真的跑過來了。
「你怎麼過來了,晚上不用訓練了嗎?」
「我去看你半決賽了,打得很厲害!」
「但不是還有決賽嘛,也要加油啊!」
她又去和時序聞寒一一打招呼。
「我這幾天又和教授學了不少知識點。」
「到時候我列出來,課間的時候我們討論!」
「還有聞寒。」
「爲什麼會走這麼遠啊?」
「是看教授嗎?」
她和每個人都說了一會話。
只偏偏忽略了自己。
一種難言的酸澀和奇怪的嫉妒感湧了上來。
裴賀咬了咬牙。
他也許自己都注意不到,他的視線一直不停地追隨着沈聽——
過了一會。
還是教授自己過來了。
老先生把棋盤一收。
拍了拍晚輩的肩膀。
「沈聽是你找過來的吧?」
「小姑娘聰明,性格好,還有眼色。」
「知道我脾氣差,絕口不提你不肯自己來看我的事,估計怕我打電話去罵你。」
「多好啊。」
像是有什麼擊中心臟一樣。
裴賀身子輕輕一顫。
他閉上眼睛,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是。」
「她很好,你說得對。」
「很好很好。」

-31-
裴賀最近應該是喫錯藥了。
自從去了一趟裴教授那邊後,他對我的態度似乎就不再那麼冷淡。
不僅放學後和我一塊去教授那邊。
上課的時候也常常找機會和我說話。
「學生會那邊有個活動,你要不要參加?」
「可以加學分,申請獎學金也有幫助。」
「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回頭把表格拿給你……」
這種事情太多,漸漸就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
尤其是他的三個室友。
最先不爽的是江望。
他本來就想啥說啥,大大咧咧。
又一次看到裴賀站在我旁邊後,直接蹦了起來。
一下跑過來,攥住我隔壁。
擋在身前。
「裴賀,你最近怎麼這麼閒?」
「老是在聽聽面前晃來晃去的,總感覺居心不良……不會在打什麼壞心思吧?」
裴賀皺起眉頭。
神情冷冷的,語氣帶着絲壓迫性。
「胡說什麼?」
「我能打什麼壞心思?」
「你怎麼不能?」話剛說完,聞寒和時序也過來了。
兩個人一個指責,一個幫腔。
「我可現在還記得你剛入學時那副瞧不起平民學生的樣子。」
「你不是還覺得對方和你一個學校上學委屈了嗎?」
「就是!」
「我可都準備和聽聽考一個大學了!」
「憑你,憑你高考成績?江望?」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
幾乎要吵起來了。
裴賀雖然反應能力不差,但耐不住以一敵三,對方人多勢衆。
漸漸落於下風。
我看了一會。
不知道這幾個傢伙還要鬧什麼時候,正想要悄悄溜走——
外面卻突然有人叫住了我的名字。
是班主任。
「沈聽。」
「過來一下,你家裏人找你。」

-32-
我家裏人找我?
奇怪。
我媽來之前,應該會給我打電話啊。
這段時間,我不斷把掙到的錢寄回老家,姥姥的病情開始好轉。
她應該也沒什麼急事纔對啊……
我這樣想着,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師後面。
一直走到辦公室。
大門推開。
我看到的卻是絕對想象不到的人——
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
十幾年前就拋棄我和母親的男人。
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穿着雍容華貴的女人,和一個頭發染成深紫色的年輕女孩。
三個人聽到聲音。
齊齊朝我看了過來。
林知遠露出了一個尷尬又帶着絲討好的笑。
過了十多年了。
他又一次叫我的名字。
「聽聽。」

-33-
我媽生下我沒幾個月,林知遠就拋棄她,入贅進了一個豪門。
後來我改了姓。
跟我媽。
林知遠和第二個有錢妻子也生了一個女兒,Ṫúₐ只比我小三個月——
也進了南江中學。
但是是在最末等的 F 班。
F 班的要求最低。
只要有錢ṭṻₕ,成績上過得去就行。
可這個女兒成績也太差了,連續好幾門不合格,還逃課打架,違反校規。
本來是要退學的。
她母親託人求情。
最後學校那邊網開一面。
說給一個機會,可以在最優秀的 A 班找一個學生,結成對子。
只要那個學生願意花力氣幫一下她,那就可以暫時免除退學的懲罰——
可 A 班裏面的學生個個地位顯赫。
女孩的母親根本聯繫不上。
這時候。
不知道有誰提醒了她。
「聽說那裏最近轉來了一個平民貧困生呢,這種人最缺錢。」
「聽說叫作沈聽的。」
「你拿點錢打點一下,讓她幫一下陳晴,不就行了?」
「還用得着這麼擔心?」
沈聽?——
這名字太耳熟了。
陳夫人一下子想起了什麼……
她叫來了自己那個便宜老公。
一問,果然。
是他第一個女兒嘛。

-34-
老師是好心。
她知道我需要錢,平常也喜歡幫助人。
所以特地把我帶過來,徵求一下我的意見。
「你願意的話,我們就上報一下學校。」
「當然,這個不是強制性的……」
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被人打斷。
陳夫人一個眼風掃過來,哼了一聲。
「還用問她嗎,她肯定願意啊!」
「這可是她妹妹!」
「怎麼,難道她還能眼睜睜看着她妹妹被學校退學?」
「再說了,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我頓時有些無語了。
這麼多年了。
我怎麼就憑空冒出來一個妹妹呢?
當年和我媽在鎮子上四處打工,給姥姥湊醫藥費的時候,倒不見得我爹出來認我這個女兒。
現在不過考了一所貴族高中。
竟然能被他們這一家認親戚了。
我眉頭微微皺起來。
一邊搖頭,一邊覺得可笑。
轉頭和老師拒絕了這件事情,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就準備回去了。
剛邁出一步。
手腕直接被人攥住了。
回頭看去,是我那個名義上的繼妹。
她頂着一頭扎眼的毛髮,氣沖沖地看着我。
「不就在 A 班混了幾天嗎?裝什麼啊!」
「給你錢你還不要,還以爲自己和這裏的財閥繼承人是一類人了嗎?」
「窮鬼就不要妄想招惹有錢人了!」
「噁心。」
……
老師明顯嚇了一跳。
她不知道我和生理學上的父親關係有這麼差——
本來遠遠站在一邊。
手忙腳亂地就過來攔人。
但有人比她先一步。
是江望、時序、聞寒、裴賀……
哦,不對。
不止這四個。
我回頭看去。
似乎班上同學都過來了。
江望聲音最大。
「你怎麼說話呢,我看你才噁心!」

-35-
聞寒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後擋了擋。
時序低聲安慰我。
「是有同學從老師辦公室門口經過,聽到幾句,說你在被人欺負。」
「話一傳回班裏,所有人都坐不了。」
「一個個全要過來給你撐腰。」
辦公室很大,有的人站在裏面。
有的人站在外面。
但幾乎都義憤填膺。
「說話真難聽,什麼叫窮鬼、什麼叫有錢人?」
「誰啊?我看她也不像多有錢啊?」
「F 班的陳晴, 學習太差,掛科好幾門,學校都發退學通知了……現在知道求到 A 班生的身上了?」
「就是。」
「沈聽轉來這麼久, 要真把她當姐姐的話,也不見她來找過一次啊。」
「最好也別來煩她,沈聽可是我們自己的寶貝!」
A 班的這羣學生可不會避諱陳家這樣普通的一個小老闆、暴發戶。
裴賀拿出一疊文件。
翻到其中的某一頁。
抬起頭, 看了眼對方。
「三次記過,四次掛科,多次補考不通過,這已經完全達到退學程度了。」
「校方不是沒給她機會, 只是她自己不爭氣。」
「您應該不會現在還想再鬧一場吧?」
陳家看不起我。
但卻得罪不了那麼多權貴。
陳夫人面色青一陣, 紅一陣。
最終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只能按住自己女兒頭,硬拽着把人拖走了……
三個人離開的時候。
林知遠經過我的身邊,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欲言又止,似乎想說很多話, 嘴巴張開又合上。
最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聽聽。」
「你很厲害。」

-36-
我能感覺, 我那個父親過的並不好。
他在陳家本來也沒什麼地位,每天過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連自己女兒對他不滿意, 他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現在對我露出這樣討好又帶着點期待的表情,明顯就是覺得我看起來有出息了。
又想來修復和我的關係罷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陳夫人往前走的背影。
「我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 好嗎?」
「你準備去哪個大學?」
「爸爸以後還能去看你。」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他。
冷笑了一聲。
「爸爸?」
「你也配?滾。」
江望一直看着我這邊的方向。
聽到動靜, 他和大狗一樣啪啪跑了過來。
「只管生不管養的東西,也配聽聽叫爸爸?」
「哼, 聽聽別理他!」
「你想去哪個大學,偷偷和我們說……」

-37-
高考結束後,我去了裴教授以前執教過的大學——
那是在我們兩個下棋的時候,他推薦我的。
「那所大學理工科世界前列,適合你。」
「你要是對數學感興趣, 我把我大弟子介紹給你……他現在發展的還不錯,讓他當你導師。」
填報志願之前。
聞寒宿舍幾個人不停發消息問我想法。
爲了清淨一點,我就乾脆在五人羣裏發了個公告——
沒錯。
江望直接把我換成羣主了。
後來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
時序和聞寒和我去了一所大學。
他們兩個一個讀法學, 一個讀金融。
江望是體育生,去了同一個城市的體大。
最讓我喫驚的是裴賀。
裴家有傳統。
子輩必須要去國外留學。
但大二那一年,他回國了。
作爲交換生,來到了我導師的門下。
原本南江中學 A 班同一宿舍的四個人又聚在了一起,成爲了同學羣裏一個小小的話題。
「哇哦, 高中時候看你們四個在一起連話都不怎麼說, 沒想到感情這麼好啊。」
「大學都要去一個城市Ťū₊。」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吧, 聽聽也在那裏哦!」
「喂喂喂,你什麼意思?說話別說一半啊!」
……
我不傻。
他們對我的感情我大概也能看出來——
我也曾經在深夜裏思考過。
但我想。
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我想起我爸, 就算千辛萬苦擠進豪門,難道一輩子過得就開心自在嗎?
大三那年,我的實驗取得了重要進展。
參加完某個會議後,導師找到了我。
說有一個國家級的重點項目,問我要不要參加。
實驗很艱苦,但如果有突破, 就是跨時代性的。
當天晚上,我填上了報名表。
五人羣還沒解散。
聞寒:「我會等你的。」
時序:「早知道我當初也應該學理工類了……」
江望:「那邊應該也需要我這樣的體育生吧?可以抓壞人呢!」
裴賀:「有什麼需要的就說,我一定幫忙。」
我發了個收到的表情包。
行囊已經收拾好。
我又要開始面對新的生活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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