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與他那白月光新婚燕爾之夜，我在江水裏沉淪，和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世人都以爲，當朝最大功臣之女悽慘的死在了江水之中，可他們不知道，我能夠起死回生。
夫君在我棺前失神發狂，大病一場，險些就此駕崩。
而我終於實現多年夢想，帶着孩子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騰，戲弄青樓英俊小郎君，生活愜意。
直到某日盜墓賊闖入皇陵，夫君才發現我早已不見，和我留給他的那封，只畫了箇中指的遺書。
那日天子盛怒，派出百萬精兵舉天下尋找我的身影，咬牙切齒道：「蘇時雪，你等着，朕把這天下挖穿了也要把你找回來！」
-1-
「娘娘，您就別逃了，安心受死吧。皇上不在乎你，他啊，這會正在和婉娘娘恩愛呢。」
李衡與桃婉新歡燕爾之夜，我被桃婉的心腹宮女逼到江邊，在寒風刺骨中只穿了一件單薄白衣。
我疼惜地撫摸我隆起的小腹，太醫說，我的孩子這個月末就要出世，可今日，我卻要與他一起命喪於此。
方圓十里的宮女太監都被桃婉買通了，她派人準備了鶴頂紅給身在冷宮的我，鐵了心要我的命。
我派去求救的侍女在半路被桃婉所殺，而此刻，她正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挽着李衡的手臂，接受全天下人的祝福。
在桃婉回來之前，那原本該是我的位置。
我的眼淚早在冷宮之中就已經流乾了，我對李衡的最後一絲情也在這場死局中被消磨殆盡。
我看着眼前獰笑醜陋的宮女，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緊接着，我毅然決然地睜開了眼睛。
「別用你的髒手碰本宮，本宮自己來。」
我一巴掌拍開她的手，在宮女的尖叫聲中，我轉身來到江邊，決絕地向前跳去。
鶴頂紅滾落進了江水裏，漫紅了水面，我抱着腹中的胎兒，神情悲悽地望着逐漸遠去的水面，緩緩閉上了雙目。
世事漫隨如流水，算來一夢浮生。李衡，我只願此生從未遇過你。
在光亮徹底消散前，我心念合一，動用了我許久未用的功法。
我乃上仙轉世，能夠扭轉因果，起死回生。
-2-
我出生在邊陲牧野世家，從小我便知道我爲上仙轉世，前來人間歷劫。
不過我的爹孃對我極好，爹爹又是族長，整個部落所有人自小便將我放在心尖上寵，這讓我逐漸淡忘了，我究竟是爲何來到人間。
爹爹最擅長騎射，自我記事起便會抱着我騎在馬上，在大草原上馳聘。
而孃親，總會在落日低垂之時喊我們回家。
曾經我以爲我們一家會這樣幸福一輩子。
直到，我遇見了李衡。
-3-
李衡當時還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三皇子。
他在奪嫡中被奸人所傷，一路逃亡到了我們部族，當時的李衡渾身是血，馬上就要死去。
爹爹認出了他的身份，不願徒增麻煩，是我於心不忍，勸爹爹收留了李衡。
李衡醒過來後很喜歡我，他說我和一個朋友很像。我並沒有在意，我就是我，沒有人可以取代。
他總喜歡吻我的眼睛，對我說那些甜言蜜語。
那個時候的李衡真的很好，他把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給了我，就連爹爹也說，天下少有李衡這般情深的男子。
後來李衡說，如今民生動盪，他的幾個兄弟皆視牧民爲異族，若是他們登基，我們一族定將受難。在李衡的說服之下，我決定幫助他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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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騰，跟着爹孃一起瀟灑快活一生，最好還能找到一個俊朗精壯的男子，兩人廝守一生。
可在我遇見李衡後，我選擇爲他放棄了這一切，我來到了中原，替他出謀劃策、征戰沙場。
我的父親成爲了他手下最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我的部族成爲了他手下最精銳的隊伍。
而我，則是他的軍師，替他剷除了一個又一個阻礙，幫助他從一無所有的廢物皇子，一躍而上成爲了真龍。
每每深夜情動之時，李衡總抱着我說：「阿雪，你就是我的一切，你就是我的天下。」
我確實是他的天下。
我爲他打下了這個天下。
我的父親在宮變中因爲護他而死，我的母親傷心欲絕後也隨之而去，我的族人死傷無數，就連我也在那場戰役中，挺身幫李衡擋了一劍。
那一劍正中我的胸口，差點讓我命喪黃泉。
我並不後悔爲李衡擋刀，我後悔的是，我竟然那麼愚蠢，不知道當晚，李衡是在和桃婉一起，過了整整一夜。
桃婉趁虛而入照顧負傷的李衡，李衡感動不已，心中還在怨我不如桃婉貼心，這個時候竟然沒有陪在他的身邊。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我差點死了。
-5-
李衡登基以後，我重病了許久。
爹爹和孃親的去世令我大受打擊，沒注意到李衡很少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只偶爾半夜會來探望我一兩次。
「阿雪，別難過，你還有我，我是你的夫君，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當時李衡還會這麼安慰我。
可後來，我逐漸發現了不對勁。
宮女太監都在說皇上的青梅竹馬回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桃婉的名字。
自那之後，我發現曾經對我無微不至的李衡竟然連跟我說話都變得不耐煩了，相反，他給桃婉穿金戴銀，對她百般呵護。
我看在眼裏痛在心裏，要知道，曾經李衡也對我那般體貼過，而我也沒有辜負他，給了他我所擁有的一切。
桃婉老是喜歡在我面前炫耀李衡給他的新首飾，可李衡卻連一個像樣的銀飾都不曾給過我。
我整日遠遠望着他在宮中各處與桃婉歌舞昇平，他總愛誇桃婉聰慧，會唱歌會跳舞，叫我多向桃婉學習，肚子裏裝點墨水。
桃婉便會在旁邊笑我，叫李衡不要太爲難我。
他忘記了以前我在部落之中，是最聰慧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因爲之後爲他征戰沙場，才許久未碰這些女兒家家的東西。
我愈發不願跟李衡解釋，在他眼裏，桃婉有萬般好，我有萬般不好。
有次桃婉竟在我面前喝下毒藥，笑着看着我說：「蘇時雪，你不會以爲李衡真的愛你吧？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是你的皮囊，你該慶幸，你有一雙和我很像的眼睛。」
說完她朝地上倒了下去，而這時宮女居然「恰好」推開了門，看到這幕尖叫起來：「娘娘殺人啦！蘇娘娘給桃娘娘下毒藥了啊，救命啊！」
我怔怔的站在那裏，才猛地明白過來，爲什麼李衡總喜歡吻我的眼睛。
我被李衡打入了冷宮。
他說我變了，我變成了一個毒婦，其心可誅。
要不是因爲我以前有功，否則他就要我死。
有功……哈，我沒想到我對李衡所付出的一切，竟然被他總結成了有功二字。
-6-
冷宮中，宮女太監對我冷眼相待，就連飯也不給我喫，我沒有衣服可穿，只能裹着單薄的被褥瑟瑟發抖。
我知道他們是桃婉派來監視我的，桃婉想要虐待我、欺辱我，看着我含恨而死。
我開始回憶起過去種種，意識到自己錯付了李衡，當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到最後，一無所有。
我撫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決定離開了。
我懷了孕，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生在這個險惡的皇宮裏，我要讓他過上瀟灑快意的日子。
可我懷孕的事還是在桃婉發現了。
桃婉一邊催促着李衡召開立後大典，讓她成爲名正言順的皇后，一邊來到冷宮，獨自欣賞我的落魄。
「真慘。」
桃婉嘖嘖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目光憐憫，「姐姐你真慘，竟然在這裏有了生孕，真不知道你的孩子，到底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呢。」
濃妝豔抹的桃婉尖聲笑了起來。
我並不懼她，有的只是對她的可憐。
我的眼神讓桃婉一下子變得瘋狂，她往前衝來，惡狠狠地盯着我，抬手就往我的臉上扇來。
「賤人，不許你這樣看本宮！」
她的手掌要扇到我臉上的一瞬間，我閉上眼，發動了我許久未用的法術。
一瞬間，桃婉的表情變得扭曲，她的眼淚和鮮血湧了出來，狼狽地摔落在地。
她的巴掌打到了自己的臉上。
桃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我：「你，你……我要告訴皇上讓他處死你！！」
「你去吧。」我冷漠地笑道。
我不在乎了。
我終於明白了，李衡就是我的情劫，此劫渡過，我便重回天庭。
而桃婉，連一隻螻蟻都算不上。
-7-
桃婉成爲了皇后的那天，李衡說要大赦天下，包括我。
他自認慈悲的叫人去冷宮找ŧű̂⁹我，卻沒找到我。
李衡拉下了臉來，厭惡道：「真是不知好歹，朕想給她機會，她卻遲遲不願悔過。這等毒婦，死了纔好。」
然而當晚，他卻還是親自動身四處尋我。
這一找就是找了三天三夜，直到有人從江邊打撈上來了一具女屍，說道：「是蘇娘娘……」
唰地一下，李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沒了半點血色，他的身形猶如風中的秸稈般晃了好幾下，隨時就要倒下。
「皇上……」
桃婉喊了他一聲，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被李衡一巴掌拍開，打落在地，泣不成聲。
李衡發了瘋般地向我衝來，抱住了我的屍體。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我隆起的小腹，裏面竟然還懷着他的骨肉。
沒有人敢說話。一時間，江邊只有太醫的聲音響起：「皇上，娘娘和……小皇子皆爲溺水而死，娘娘，恐怕是投湖自盡了。」
彷彿有道晴天霹靂劈在了李衡的身上，他抱着我冰冷的屍體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豆大的淚滴不斷落在了我的臉上。
有人在竊竊私語，說我是用情至深，是至情之人，也有人說，我會不會是受到了桃婉的陷害。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桃婉維持着剛纔被推倒在地的姿勢，哭得梨花帶雨，幾乎暈厥。
「皇上，皇上，臣妾有罪……」
「臣妾前些日子去看望姐姐，想着現在宮裏那麼熱鬧，也不能苦了姐姐了，許是不小心刺激到了姐姐，才讓姐姐一時衝動……」
桃婉說完，哭着暈了過去。
李衡最終還是抱着她走了。
-8-
我封棺入土那日，沒有人來探望。
也是，我的爹孃，我的族人，全都爲李衡的大業死了一乾二淨，現在，也包括我了。
我聽在外剷土的太監說，桃婉生病了，李衡在陪着她，還叫來了全太醫院的人，陣仗很大。
李衡那日短暫的失神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他不再提起我，直到他的貼身太監無意間提起一件事。
「皇上，宮變那日，蘇娘娘爲您擋劍時所穿的衣裳，也要丟掉嗎？」
李衡渾身一震，抬起頭，雙目逐漸變得血紅。
「什麼？」
李衡不知道那日是我爲他擋了致命的一劍。
他只知道，那天只有桃婉陪在他身邊，而我不見蹤影，不顧他的死活。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我那日不是不想來，而是性命垂危，無法到來。
他猛地掙脫開桃婉抓着他袖子的手，打翻了藥碗，急匆匆向外奔去。
「皇上！」
桃婉來不及抓住他，被他大力扯到塌下，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藥水濡溼了她的衣物，桃婉的眼裏滿是對我的恨意。
「蘇時雪，你這個賤人……死了也要和我作對！！」
在無數人的緊隨中李衡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墓陵，祈求着我別走，甚至想要跟我一起走。
可一切都太晚了。
我的心裏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不………不！阿雪，阿雪……我錯了阿雪……！！別帶走我的阿雪！！！」
李衡被人拉住，眼睜睜看着最後一抔土沒過我的棺材，他Ŧù⁾崩潰地大吼了一聲，身形搖晃了好幾下，直接倒了下去。
現場一片混亂。
李衡生了一場大病。這場病差點要了他的命，弄得整個朝廷上下惶惶不安。
在塵埃落地之後，我一腳踢開了棺材板。
我知道，本上仙這個情劫，是真正歷完了。
-9-
「孃親，你來追我呀，你追得上我嗎！」
五年後，我和晨兒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騰。
我回到了我心心念唸的大草原，過着自在愜意的日子。
無聊時我就會帶晨兒去坊間遊玩，有時候彈琴，有時候作畫，全憑我的心情。
我重新拾起了因李衡而捨棄的技藝，意外受到了民間各大家的追捧。
民間到處都流傳着我的傳說，我的一場琴戲可遇不可求，我的畫作千金難買。
這是我沒想到的。
或許是因爲我一擲千金，每每路過青樓時，一大排英俊的小郎君都會閣樓上爭着搶着跟我打招呼，要我進去寵幸他們。
本來我會這麼幸福過完這一世。直到我聽到風聲，說皇陵進盜墓賊了。
李衡打開了我的棺材。
發現了我留給了他的那封，只畫了一箇中指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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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那日李衡發了很大的火，一時間鬧得整個紫禁城無人敢言，生怕不小心就觸了天子的逆鱗。
就連想要討好他的桃婉都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讓她滾遠點。
李衡和桃婉如何，我已經不在乎了，我這些日子可是忙得不可開交。
晨兒不知道從哪結識了一個高大俊朗的男子，肩寬腰窄，氣宇非凡，我一眼便看出了他並非尋常人。
可讓我苦惱的是，晨兒竟然在他懷裏指着我說：「爹爹，這就是我的孃親！孃親，這是我給你找的爹爹！」
我：「……」我很想教他，他的爹爹我不能也叫爹爹，應該叫夫君。
晨兒的便宜爹告訴我，他叫紀陽，是他幫因貪玩而迷路的晨兒找到了我。
我看了眼晨兒，他躲在紀陽懷裏對我吐舌頭，果然，他又是故意迷路的。
我真是對這個小鬼靈精甘拜下風了。
「多謝。只是公子下次，在我朝境內最好別再用這化名了。」
紀陽的臉色變了又變，隨後泰然自若道：「姑娘博學多識，姬某謝過姑娘了。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我就認出他來了，李衡剛上朝政時我輔佐過他幾次，傳聞敵國有位猛將名爲姬揚，相貌丰神俊朗讓人看了過目難忘。
「蘇時雪。」我說。
當我再見到李衡時，我正在茶樓一同姬揚一起喝茶聽曲。
周邊還簇擁着好幾個奶油小生給我揉肩捶腿，扇風倒茶。
李衡的目光在我身邊的衆多男人身上一掃而過，臉頓時黑成了炭，他握緊拳頭，神色變得極其難看。
姬揚也看到了李衡。
「那人是誰？」姬揚問我，顯然，他看出了我和李衡相互認識。
「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我接過身邊俊俏小郎君遞到嘴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李衡故作淡定的姿態徹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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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告訴我說，自從我離開以後，他夜不能寐，每晚都想在夢裏見到我。
我微笑着問他：「那你以前幹什麼去了？」
我沒對李衡這般漠然過，他好似不太適應，臉色變幻了一下隨後苦笑起來。
「是我的錯。阿雪，對不起，你離開以後我才發現，沒有你的日子有多麼的難熬。回來吧……阿雪，這一次我定不負你。」
我冷淡的看着他。
「那桃婉呢？你打算像當初負我那樣，再負她一次嗎？」
「那個毒婦。」李衡咬牙切ṭṻ⁶齒，眼神裏充滿了恨意，「阿雪，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隱情，是她，都是她陷害、離間我們……你放心，阿雪，我已下令她禁足，等過了這些日子我就將她廢后，打入冷宮！」
我笑了。
我對他說：「李衡，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你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錯的永遠是別人，像你這種人，永遠不配得到別人的愛。」
李衡的神情僵住了。
這時，姬揚從旁邊走上來，第一次主動挽住了我的手臂，說道：「蘇蘇，我們回家吧。」
他另外一隻手手上還牽着晨兒，晨兒以一種陌生和提防的眼神瞧着李衡，對我說道：「爹爹，孃親，這個壞男人是誰呀？我不喜歡他。」
李衡看着眼前這一幕，臉色變得極其慘白，如今的九五至尊以一種悲痛不已、失神落魄的眼神看着我們三人。
「晨兒……他叫晨兒，是嗎……」
李衡喃喃道。
晨兒對他做了個鬼臉，纏着姬揚非要他抱。而他的親生父親在後面朝他伸出手，卻撲了個空。
我心想，真是諷刺啊，李衡。
這本該是你的位置。本來站在我身邊挽着我手，抱着晨兒的人，會是你。
是你親手拋棄的。
然而現在，你卻露出了這樣絕望的神情。
-12-
我回去之後感謝了姬揚。
姬揚彎眸一笑：「蘇蘇，你謝我什麼？」
我不習慣姬揚這麼叫我。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謝謝你替我解圍。」
「榮幸之至。」姬揚笑道，「只是其中……自然也是摻了不少我的私心。」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已經歷過情劫，不再被情情愛愛所困，只想瀟灑快活一生。姬揚若是能留便留，若是想走，我也絕不挽留。
姬揚看出了我的心思，同我心照不宣，不再提起，只說：「蘇蘇，若你有事相求Ťŭ₈，務必找我。我姬揚，願爲你赴湯蹈火。」
我看着姬揚，就彷彿看到了當初對待李衡的自己。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我當年竟然這樣的年少魯莽，爲愛癡狂。
李衡並沒有受挫離開。
他幾乎是在我身邊住了下來，我實在是不理解的質問他：「你不用上朝的嗎？」
李衡怕我生氣，堂堂的九五至尊居然看着我的臉色說話，以一種卑微的姿態跟在我身後。
「我怕我又找不到你了，阿雪。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這次我不會再放手的。」
我決定和李衡徹底說清楚。
我轉頭看向他：「李衡，你是想求我回去嗎？」
李衡快速地點點頭，眼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我冷笑一聲，說：「那你給我跪下。」
我只是想勸退李衡，畢竟他可是天子，哪有天子跪別人的道理。可是李衡跪了，跪得當機立斷，我終於意識到，李衡是有多麼的害怕我再次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我驚訝道：「你真是賤啊，李衡，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坐上這皇位的。」
李衡說，都是因爲有我。
他也是失去我後才發現，沒有了我以後，他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了。
我對他說：「那你爲我放棄皇位，當個平民老百姓吧。」
這下李衡愣住了，他抬頭呆呆地看着我。
「怎麼？」我冷冷道，「當初我爲你舉家遷到中原，放棄了我的故土我的夢想，甚至我的族人皆爲你的大業而死，如今我讓你放棄一個皇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嗎？」
李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阿雪……」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說。」我打斷他。
我讓李衡滾。
李衡這次沒有再賴着了，ṭű̂₍他離開前，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阿雪。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對我所做的這些，是有那麼多的不易。」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時光匆匆如流水，李衡這個名字已經徹底從我的生命中被抹去了，我不在乎了。
-13-
我想起桃婉。
雖然她沒有成功，但她當年確確實實想要害我跟我的孩子。
以前我是不想牽扯那麼多，懶得跟她計較。
如今李衡也知道了真相，我又有些無聊，於是，我決定去桃婉那裏，把她從我手上奪走的都搶回來。
桃婉不知道我還活着。
所以當她第一次在她寢宮裏看見我，她大聲尖叫起來，差點被嚇暈過去。
「蘇…….蘇時雪？！你不是死了嗎……來，來人，有鬼、有鬼啊！蘇蘇蘇時雪你不要害我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看着蓬頭垢面縮在角落裏面露恐懼的桃婉，覺得頗有意思。
「桃婉，你當初害我與我腹中胎兒的時候，你想過我嗎？你想過我也會害怕，也會求饒嗎？」
我驀地伸出手，掐住了桃婉的脖子，將她慢慢提了起來。
我看着她那雙與我有些相似的眼睛。
「哦，對了，你當初不是還說，我的眼睛像你嗎？」
「那我就把他挖下來，做個紀念吧？」
桃婉臉色慘白，她瞳孔微縮驚懼地看着我，渾身上下發抖，冷汗直流。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蘇時雪，姐姐……我錯了，我錯了我是嫉妒你，你不要挖我的眼睛……我錯了嗚嗚嗚，你原諒我，姐姐你原諒我！」
桃婉大哭了起來。
一股腥臊味在不大的寢宮裏瀰漫開來，桃婉竟然被嚇到失禁了。
我嫌棄地鬆開了手，任憑她狼狽的匍匐在地，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走到別院，我發現桃婉也有個兒子。
不過，桃婉的兒子並不像晨兒那樣漂亮聰慧，小小年紀便表現出了卓越的天資。
反而是有些癡癡傻傻，長相醜陋，李衡甚至不願意認他這個兒子，將他藏了起來。
我想這是她的報應，她連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兒都能下得去手，又怎麼會有好報呢。
-14-
自那夜之後，桃婉就失心瘋了。
她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頻頻失禁，逢人就說有鬼啊，有鬼啊。
ẗū́ₒ甚至自戳雙目，說是鬼挖走了她的眼睛，成日瘋瘋癲癲。
李衡再也受不了她，將桃婉打入冷宮，摔碎了桃婉宮裏所有的東西。
我覺得諷刺。
白月光？久了，也不過是桌前的飯粒子罷了。
李衡開始整治當年欺負過我的宮人，他將所有人逐個處死發配，又新修了我曾住過我的寢宮，每日每夜都去那裏睡覺，就好像，我隨時會回到那裏一樣。
可人往前走，一切不會再如前。
很快李衡就忙了起來。
敵國來犯，姬揚千里迢迢來接我，要叫我去他們國家，他會護我一世周全。
我拒絕了。
「姬揚，我不求榮華富貴，我只求天下太平，百姓無恙，我與晨兒瀟灑快活一生，便足矣。」
姬揚聽懂了我的意思，他說：「我不會傷害無辜百姓，蘇蘇，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
姬揚說出了一句讓我詫異無比的話。
「由你坐上這皇位。你我二人，可保這天下百年皆是太平盛世。」
我震驚了。
我從來沒想過姬揚居然這麼野。
-15-
沒有了我以後，李衡再次面對戰亂，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來找我，低聲下氣地求我回宮，幫我跟他一起共渡難關。
我閉了閉眼說：「你的宰相大臣呢？」
「他們都不如你。」李衡說，「阿雪，只有你，才能再救我於水火之中。
我無悲無喜地說道：「李衡，我從來都不欠你的。十年前我救了你一回，宮變那日我又救了你一回，你之後拿什麼報答我的我不想說，你是憑什麼覺得，如今我還會再救你一回？」
李衡面露絕望之色。
「對不起……阿雪。」
他只能這樣說。
「是我太糊塗，太蠢笨，我不知道，我當初失去的竟是摯生所愛……」
「李衡。」
我叫他的名字。
李衡抬起頭，我彷彿從他那雙已有些黯淡的眼睛裏，看到了曾經那個眸光明亮，笑容燦爛的少年。
「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李衡面色一僵。
他不想繼續聽我往下說了。
可我還是說道。
「我只願那日我沒有在草原上撿到你，我只願今生從未遇見過你。」
李衡這一生，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重話。
「從未……遇見過我。」
他喃喃着，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李衡發了狂般苦笑起來。
「哈哈哈哈……」
他跪在地上，痛苦萬分。
「蘇時雪，是我李衡，負了你……」
「願來生，你不會再遇見我，受到這樣的苦難……」
淚水源源不斷地從李衡的眼角流出，滴落在了地上。
-16-
李衡走了。
我知道此去一別便是永別了，我不心疼李衡，我只是可憐他，可憐他戎馬一生，最後還是一個孤家寡人。
晨兒知道了李衡的身份，但他不認，他說他討厭李衡，傷了孃親的心。
我抱着晨兒，摸了摸他的腦袋，告訴他，人啊，總是失去了以後，才懂得珍惜。
昔日的李衡給了我痛苦、失望、眼淚和死亡。今日我將這一切悉數奉還，償還了一切因果報應，只求我們來生不再相見。
李衡最終還是城門失守了。
姬揚的百萬大軍殺入紫禁城，而我在最後關頭站了出來，平息了這場戰爭。
李衡被姬揚囚禁了起來，而我，則在萬人簇擁，天下跪拜中，成爲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張開雙臂迎接着一波又一波朝我撲來的浪潮，心中毫無波瀾。
沒有人膽敢質疑我。我救天下人與水火之中，讓千萬人得以倖存。
這天下本就是我爲李衡打下來的，如今，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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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想與姬揚成婚，可姬揚寧願放棄一切，也要來到我身邊。
我說，隨他吧。
姬揚二話不說讓兩國合併，我坐主位，他甘爲我的附庸。
我問他爲什麼, 他說，他相信我能讓天下百姓幸福安樂，這就足夠了。
我和姬揚成婚當天，我喝了個酩酊大醉，姬揚這小子是滴酒沒沾, 穩穩託着我的腰肢, 抱着我回房。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有太監來報, 隨後姬揚在我耳邊說：「蘇蘇, 李衡他說……他想最後再見你一面。」
我從最後這個詞裏聽出了一絲端倪，我哼了一聲, 說：「不用管他。」
我已是想不起李衡此人的模樣, 我愛人時用情至深, 我抽身時更是狠絕，一旦決定放棄, 便再也不會回頭。
我和李衡今生的緣是盡了。
翌日, 我聽到消息，李衡死了。
在我與姬揚成婚那日, 李衡服毒自殺了。Ṱū́ₒ在最後，他在冰冷潮溼的牢獄內想要再見我一面, 可他等了一夜, 直到屍骨都硬了, 也沒能再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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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治理天下直到壽終正寢，在我統治期間, 人們安居樂業, 生活幸福，天下一陣太平, 世間再沒戰亂。
當我死後我的這個劫難纔算全部歷完了, 已經可以重返天庭。
可當我來到地府準備登記回去時，一名小鬼告訴我說，「上仙，有位凡人在這裏等了你幾十年了。」
我心覺怪異，在小鬼的帶領下往外圍走去, 一路上遇到閻王、孟婆、黑白無常等人都向我點頭問好, 恭賀我歷劫成功。
「就是這了。」
我站ẗű̂ₒ在一顆梨花樹下，看到了一縷快要消散的魂魄。
小鬼說：「上仙, 當初我告訴他, 凡人若是不早日去往生橋排隊投胎，總有一天會道死魂消, 可他不聽我的。」
我認出了這是誰。
那縷魂魄也許是睡着了, 也許是快要消散了，他有些遲鈍的感應到了我。
緊接着, 他朝我伸出手, 想要觸碰我的掌心。
我蹲下身, 我幾乎快要忘記了李衡，我回歸仙班之後，心中對他只剩下了憐憫。
然而, 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我的時候，他卻驀地停住了。
他逐漸向後退去，在那縷快要消散的魂魄裏, 我彷彿看到了李衡的苦笑，聽到了他那溫和而苦澀的聲音。
只願來生，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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