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陰宅

我是圈子裏有名的洗房人。
誰接手了鬼宅,必定會來找我下單。
被我洗過的房子,在半年內定會賣出高價。
端午,我接了個大單。
幹完,我就能清空所有負債。
這次她照舊送我到門口,我卻連車都不敢下。
「洗房人只能洗陽宅,這單我接不了,你找別人吧。」

-1-
我的話讓中介小王很懵。
我們合作十幾次,這是我第一次拒絕她。
「姐,你先下來看看。」她試圖勸我。
「不看。」我搖頭,語氣堅決,坐在車內巍然不動。
「別啊,姐,我就認識你一個乾洗房的,你讓我找別人,我也得有人脈啊。」小王快哭了。
我冷着臉,叫她上來開車,我要走了。
「你是不是嫌十萬太少了?」
「二十萬,我給你二十萬,只要你在這住一個月,我自掏腰包,再給你十萬。」小王一咬牙,完全是豁出去了。
她家境不好,工作格外認真。
在認識我之前,總是被同行欺負,能分給她賣的,都是些鬧鬼的鬼宅。
這小姑娘一邊害怕,一邊不要命地拍視頻賣。
也是被她那樣的毅力打動,我纔會私聊她,告訴她這世界上有洗房人。
只要洗房人在屋裏住上三日,鬼宅復陽,必定能賣上價!
我們合作了十幾次,她的性格我太知道了。
怕她執拗一根筋走到底,長嘆一口氣,我只能告訴她真相:「這不是錢的問題,這壓根不是陽宅,你找任何洗房人來,都幫不了你。」
「姐我知道這不是陽宅,是鬼宅,裏面是在同一時間死了一家四口,凶煞了點,但你不能不管我啊?」她幾乎是瞬間哭出聲來,拉着我的衣角求我。
我實在不想下車,只能細細解釋。
「這是陰宅。」
「陽宅鬧鬼,是爲鬼宅,洗宅便是去陰復陽,可陰宅本是鬼的居所,至陰之物,如何去洗?」
小王被我的話弄得迷迷瞪瞪的。
她幾乎是跌進駕駛室。
坐在位置上半天反應都沒有。
「這件事你我都管不了,這陰宅已定,任何人都賣不掉的。」我安慰一句,坐在後座就閉目養神起來。
我還以爲在端午接了個大單,幹完三天,我就可以徹底清賬了。
現在這錢我賺不了。
必須去想點別的辦法了。
想到那快十萬的債務,我就感覺頭疼。
車子慢慢啓動,就在我下定決心,要去找我師兄借錢時。
一個急剎,差點給我甩出去。
「閻姐,對不起,對不起。」
小王瘋狂和我道歉。
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她剛剛好像撞到人了。
這麼大的事,我也不能繼續坐着,跟着下了車。
「舅舅,你怎麼突然出現在我車前面!這麼大個車你不知道躲一下嗎?」
小王滿是埋怨,光聽稱呼我就知道他們互相認識。
只是男人渾身黑氣,腳步漂浮,陽氣虧空,命宮更是晦暗無光。
這不是個正常人,反倒像是——鬼僕。

-2-
我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茜茜,你不是說找到人幫我了嗎?這房子我必須儘快賣出去。」男人不管自己身上有沒有傷,爬起來直接握緊了小王的胳膊。
那雙灰白的眼珠裏還閃爍着最後的希冀。
「舅舅,你先起來,這辦法我會去想的。」王茜茜拉起男人。
我和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你是不是茜茜說的洗房人?求求你,幫幫我。」他撲通一下就朝我的方向跪下。
我嚇得跳起,飛快換了個方向站。
差點被他這一跪拉下水,我也沒了好臉色:「你做局偷人陰宅,人家自然要找上門,這忙我幫不了。」
「什麼意思?」他傻愣愣地瞪着我,渾身的黑氣也更濃郁了。
「這裏面住的是鬼,你全家人已經被馴成鬼僕了,恕我無能爲力。」
「你在胡說什麼?這是我自己建的房子,怎麼可能是搶了別人的陰宅。」他怒氣上湧,想衝過來和我理論。
王茜茜反應過來,立馬衝過來死死拉住他。
合作這麼久,她對我的本事無比清晰,完全不敢讓自家舅舅碰到我。
她拼命把我前面說的話,全都和他舅舅解釋一遍。
我也聽了個明白,他壓根就不知道陰宅的事。
這房子建好後,他一家在半年內就搬了進去。
因爲家裏有個工廠,他沒事就在外面跑訂單,拉合作。
日子眼看着越來越好,可半月前面,父母、妻子,和剛出生的女兒,竟齊齊死亡。
他簽完訂單回來,看見的就是四具整齊的屍體。
報警後,法醫在屍體身上並沒有檢查出明顯的傷口。
家裏的門窗也極爲完好,四個人都沒有掙扎的痕跡,彷彿是睡一覺四個人就全沒了。
他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事業也隨着家人的離去,直接跌到谷底。
這次拜託王茜茜找我洗房,是因爲負債太多,得賣了房子還債。
可死人太多,房子成了凶宅,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說拿出十萬塊錢來,找我洗宅。
在王茜茜的再三保證下,他眼神逐漸灰敗,最後竟又一次跪在我面前,磕頭不起。
「我把一輩子都賣給你,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孩子。」
「她還那麼小,出生就沒有ţū₇享受幾天,死了還去給人當僕人太苦了。」
他聲音崩潰嘶啞,語氣誠懇到了極致。
知道自己一無所有,就堵上了自己唯一還擁有的一切。
我盯着他磕到出血的額頭。
「你知道把一輩子賣給我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什麼都可以,只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送他們去投胎吧,不要讓他們做別人的僕人。」他砰砰砰磕頭,完全不帶停。
「我用自己的性命起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偷別人陰宅。」
「我這一生光明磊落,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怎麼就要讓我全家死得不明不白,還要成爲別人的僕人?」他聲聲泣血,幾乎暈厥。
滿頭黑髮更是生機盡散,肉眼可見地成了白髮。
他是真心不假,也是真的愁。
「舅舅……」王茜茜是第一次看見瞬間白頭,幾乎傻眼。
她哆嗦着去碰她舅舅的頭髮。
白髮中,沒有任何一絲黑色。
她目光和我對上,在接觸到我的眼神後,竟也跟着跪下了。
「閻姐,你就幫幫我舅舅吧,他是養我長大的人,我說的那二十萬也作數,求你幫他這一次。」
兩個人圍着我跪。
我躲都躲不掉。
我看着這豪宅,還有手機上那不停發來的催債短信,若想安然無事地解決掉債務,也就剩這一個選擇了。
「行,那接下來,無論我做任何事,你們都得無條件配合。」
「謝謝閻姐。」她滿臉欣喜,加急催促我幫她舅舅。
我站在院子裏,用後備箱的行李箱臨時搭建了個靈臺。
也是在這一刻,我仔細打量起了這棟自建別墅。
上下三層,門口立着的羅馬柱,全部都是黑色。
藍色的窗戶,不是方方正正反倒是拱形的,反倒是像極了大墓道。
這是陰宅無疑。
在我定性時,王德年一把掐住我脖子。

-3-
王茜茜嚇了一跳,趕緊去拉他。
「舅舅!你要幹什麼?閻姐這是要救舅媽和侄女啊。」
王德年額頭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鮮血順着鼻樑蜿蜒而下,把他一張臉劈成兩半。
那頭雪白的頭髮,再配上失焦的黑瞳仁,嚇得王茜茜渾身發寒,雖上手去拉,可她像是被奇怪的東西吸乾了所有力氣,毫無作用。
「啪!」
我兩指夾着黃符,往身後一拍。
火光亮起。
一道簌簌的尖叫響過。
我又貼了一張符在王茜茜胸口,她成功拉着鬆手的王德年往地上坐去。
「閻姐,剛剛那是……什麼動靜……」她哆哆Ṫŭ̀₀嗦嗦地問我。
「怎麼我叔叔頭頂的符自燃了,卻一點沒燒傷他,而且符燃燒不都會有符灰嗎?怎麼這什麼都沒有。」
我瞥她一眼,甩出一句:「觀察得很仔細,下次別觀察了,護住你自己的保命符就行。」
她手下意識往胸口的符紙摸去。
明黃色的紙張,用紅色硃砂畫着她看不懂的圖案,沒有自燃。
她重重點頭,她明白,她的命現在掌握在那張小小的黃符上了。
我轉動了下脖頸。
Ṭüₕ上面有絲絲陰氣侵入。
做局的人這麼快就急了嗎?
不等我調查,就想弄死我以絕後患!
那挺好,因果已成,接下來我做什麼都合情合理了。

-4-
我轉身和王德年漆黑無距的Ťúₓ雙眼對上。
抬手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乾脆利落,聲音響亮。
那漆黑的瞳仁轉了一下,最後一絲生魂,總算回體。
我趕緊問:「這宅基地誰選的?」
「我親姐。」他喉嚨咕嚕一下,發音略顯奇怪,但勉強還能聽懂。
王茜茜嚇得汗毛豎起,但知道我不讓她問,只是緊張地看着我和王德年。
「她雖然嫁人了,但聽到我要蓋新房,原來的宅基地距離市區太遠了,她就幫我一起打聽,看哪裏的位置距離市區近,又能賣的。」
「跟着我跑上跑下三個月,我們才定了這個地方。」
我看了一眼王茜茜,既然是她舅舅,那這親姐,也就是王茜茜的媽媽了。
和這裏死的那一家四口,也是實打實的血親。
王茜茜被我眼神盯得發毛:「閻姐,是不是我媽有什麼問題?」
「等我問完。」我收回視線,再度和王德年交流,「房子誰蓋的,是不是熟人?」
兩人的心都隨着我的問話被提起,王德年更是趕緊和我說情況:
「是我最好的兄弟張家雄。」
「他幹這個很多年了,我爸媽腿腳不好,那時候我廠裏忙,妻子又剛懷孕,我不想家人辛苦,就全權交給他了。」
「設計圖誰畫的,這些瓷磚誰買的。」
「我妻子。她當時懷着孕,雖然不能勞累,但是配色裝修,都是我兄弟和她確認的。」
我一頓。
沒有繼續問話。
她妻子已經死了,這不科學。
見我遲遲不言語,王德年又着急補充:「不全是我妻子一個人拍板,也有問過全家人的意見。我們當初有個小羣,買什麼,都有在羣裏說。」
「給我看看。」我伸手。
他拿出手機,之前的聊天記錄還沒有刪。
在裏面可以看到很多記錄。
隨着我往上翻閱,王德年在旁邊緊張地咽口水。
「大師,這真的不可能是我自家人的問題,我們本本分分一輩子,不可能幹出偷人陰宅的事來。」他聲音帶着顫,白髮被風吹動,更顯崩潰。
「我知道,在你家別墅封頂那一天,你家人就已經被打上了鬼僕標記。」
「後面的裝修配色,是陰宅裏的人指揮你們做的。」
畢竟正常的一家人,怎麼可能按照紙紮房的配色去裝修自己的屋子。
那牆磚的顏色,市場上都沒有賣的,還是他們找廠家定製的。
可這樣的解釋,不僅沒有緩解王德年的情緒。
反倒讓他更加崩潰。
他漆黑的瞳仁流出血淚來,他崩潰地揪着自己的頭髮,氣得捶打自己的頭:「那麼早?那麼早嗎?」
「現在想解了你家人的鬼僕身份,送去投胎,必須要找到做局害你家偷人陰宅的罪魁禍首,解了當初的交易,才能成功。」
我意思明顯。
自家人早在別墅封頂時就成了鬼僕,那背後的做局人,就只剩下選址人和建房人了。
一個是自己的親姐姐,一個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兄弟。
任何一個人,對他都是暴擊。

-5-
「不可能。」王德年搖搖頭,嘴裏不放棄地喃喃道。
「我姐從小就疼我,什麼都讓着我,甚至就連茜茜,她也看我和老婆遲遲懷不上孩子,送我家養着。」
「再說了偷人陰宅,爸媽也會變成鬼僕,她一個殺雞都害怕的人,怎麼可能來害自己的親爸媽?」
血淚滴落,砸在地上。
不是血親,那就只能是他的好兄弟了。
我們三個幾乎是默認。
王德發抓着自己頭髮的手無力垂落。
「我們明明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都說不要找熟人建房,我還是想着他。」
「他在我家出事後,也跟着跑上跑下,我工廠發不出錢來時,他還不顧他媳婦的反對,借了我兩萬。」
「大師,真的沒可能是這兩個人之外的嗎?」
「沒有。」我乾脆利落。
他內心的希冀還沒升起就被掐滅。
越想他心越痛。
身上縈繞的黑氣也愈發濃郁,本來就漆黑的瞳仁,現在就連眼白都要染成灰色了。
我趕緊給他心口摁上一道符:「留口氣,現在死了你的魂我是能用,但你家人鬼僕的身份怕是改不了了。」
我的話成功地讓王德年把最後一口氣咽回肚子裏。
「大師,求你告訴我要怎麼解。」眼看他又要跪下給我砰砰砰磕頭,我直接出腳阻止他。
「ṭū́⁹別隨便磕,我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你也記得信守承諾就是。」
「必定信守。」王德年重重點頭,堅定無比。
當然,在洗房人面前,他說的承諾是過了陰薄的,他想不認也沒那本事。
到底誰纔是做局人這事,現在只是我們的猜測,想確定,那必須要把這兩人叫到別墅來,我用尋因鏡照過了才能確定。
我讓王德年去聯繫這兩人。
可電話過去,他姐姐兒子生病,人去外省求醫了。
給他發小打電話過去,也說自己兒子生病,人在外省求醫。
一模一樣的理由,天底下哪來這麼巧的事?
王德年本就緊繃的神經,這下徹底斷了,對着電話那頭就開始破口大罵。
「張家雄,你個龜兒子,你敢害我家人!」
「老子對你那麼好,建房時大家都說不要交給熟人,我不光交給你,還多給你幾萬。」
「我以爲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你個人渣,畜生!」
電話那頭的人一聽,怒火也跟着上來。
「王德年,你發什麼神經?你辦廠老子免費幫你,給你建房子你是多給了我幾萬,後面你家出事,我兒子發着燒,老婆說我敢出去幫你都要和我鬧離婚,我還是去了。」
「你țų₃良心被狗喫了啊?自己女兒沒了,就看不得我給我兒子治病是不是?」
電話那頭滋滋電流聲,手機似乎被搶去了另一個人手中。
緊接着另外一道聲音傳來:「王德年,你個喪門星,我就說任何人和你沾上關係都沒點好處。」
「當初我叫家雄別管你別管你,現在好了,我兒子也和你姐兒子一起住院了。」
一起住院?
剛剛電話裏說的理由,竟然不是作假。
王德年抬頭,他看着我,眼神之中有點迷茫。
他姐說他侄子住院,他是天然地相信了,以爲發小是撒謊。
可現在,兩個人的孩子都在住院,而且就這個清楚程度,很可能在同一家醫院。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電話被掛斷,他乾澀地開口:「大師,我們能不能去醫院驗證。」
「你這是偷人陰宅,罰作鬼僕,尋因鏡只有在陰宅中才能照出到底是誰做的局。」
東西我有,但是人不來這,無解。

-6-
陰雲籠罩在我們三人頭頂。
王茜茜猛地拍手:「那等兩個小孩好了,他們回省,我再用賠罪的方式,請我媽和張叔過來喫飯。」
「活人等得起,可死人等不起。」我搖搖頭。
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補充:「再有十天,鬼僕烙印大成,他們四個將會成爲這陰宅永世之僕。」
「就算這陰宅的主人有一日消亡,他們也會繼續做這家後人的僕人。生生世世永不可更。」
死一樣的沉默籠罩在這個別墅中。
我聽過一種說法,最極致的心痛,是無法出聲的。
看來是真的。
王德年和王茜茜身邊的時空彷彿都凝固了一般。
那是他們的血親。
是爸爸媽媽、女兒媳婦。
是爺爺奶奶,舅媽侄女。
要他們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成爲永世僕人,不得超生,他們做不到。
「我一定會讓他們回來的。」王茜茜咬牙道。
她雙眸之中已被堅定的怒火點燃。
我不去管她想出來的是什麼辦法。
王德年現在陽氣虧空嚴重,他不能脫離我的視線。
在他起身要跟王茜茜一起去時,被我虛空往後一扯,他那頭銀白色的髮絲往後一仰,以一種極詭異的姿勢和我四目相對。
「你現在出了這門,就會變成鬼僕。」
他僵住:「難道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在這別墅,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家人變成永世僕人嗎?」
近乎嘶吼的話,還咳出暗紅色血跡。
我直接掏出一張黃符,塞進他嘴裏。
「當然不是。」
「你是他們的血親,這些超度的準備工作只有你在才能做。」
王茜茜看了看我們,開口安撫:「舅舅,你在這裏等我,相信我,一定能把我爸媽和張叔叔帶回來。」
她帶着堅定和決絕,獨自一人開車出了別墅。
偌大的別墅,就剩我和王德年。
他頹唐地坐在那,暗紅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我,等着我所謂的超度工作。
四目相對,我直接開口:「做局害你偷人陰宅的人,還可能是王茜茜。」
「砰!」
臨時被搭建的靈臺,被掃落在地。
香灰撒了一地,香爐更是滾出去兩圈。
王德年發瘋了,他像是一隻瀕臨絕望的鬥獸,發出最後的嘶鳴:「先是我姐,再是我最好的兄弟,現在就連我唯一的侄女,你也要說有問題嗎?」
「是不是我身邊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他揮舞着手,衝過來就想掐住我脖子。
「你是她找來的啊,是她勸我相信你,你才能在這神叨叨!」
可是沒用,他把他的一輩子都給我了。
洗宅人有自己的承諾方式。
他的靈魂已經有了我的烙印。
這個前置條件就是,我完成他的心願。
雖然是王茜茜介紹我們認識的,可如果這陰宅做局真有她的一份,我也偏袒不了她。
「你想救你血親,就得聽我的。」
「茜茜也是我的血親!」王德年幾乎瘋了。
最後一絲生氣岌岌可危。
這是陰宅人乾的。
他們想和我搶王德年。

-7-
還真是死不要臉!
只要王德年最後一絲生氣消失,成功變Ṱṻ⁷成鬼僕,我和這陰宅的因果也就斷了。
哪怕知道這裏有這麼一層事,我也無法插手。
這鬼還挺聰明的。
可惜這事我管定了。
我甩手,跳起來給王德年一個暴慄。
「是!但你們到底隔了一層,你大可以不信我,但你的父母妻女,定會永生爲僕。」
他發瘋的動作一頓。
在他愣神之際,我一張黃符貼在他腦門上。
瞬間,王德年也看到了我能看到的東西。
一男一女,高高在上,他的親人,此刻正卑躬屈膝地服侍二人。
他剛出生不久的女兒,現在正滿眼恐懼,可靈魂深處的奴僕印記,讓她就連哭都不能。
只能順從地被女人當成破布娃娃一樣擺弄。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王德年幾次要開口,可發出的聲音只是嗬嗬的,像是某種動物的低吼。
原本乾涸的血淚,現在竟汩汩冒出。
「現在你只有兩條路,一、放任生氣流失,變成鬼僕,和你的家人一起去侍奉這兩個惡鬼。」
「二、全身心地相信我,忠於我,配合我送你家人超度,但是這輩子你會變成我的僕人。」
說第二點時,我拿出了一粒丹丸。
本是用不上的,可王德年的生機散盡。
不喫丹丸保命,他只能變成鬼僕。
「你有一個小時考慮時間,這一個小時內,你腦子裏肯定會聽到陰宅人的聲音。」
「可能說我害你,可能用你家人威脅你,也可能說一些誘惑你的東西。」
「但只有這一次機會,沒想好,這事我也不會管。」
丹丸被我放在王德年面前,我自己則去院子裏的鞦韆坐下。
散亂的靈臺並沒有收拾,畢竟在他做出選擇前,還能不能用上都不一定。
陰風慢慢吹過,王德年試圖和我對視。
他想再聽見我和他說一些細節,再去勸說他一下。
可因果如此,我已言盡。
抉擇權在他。
一分鐘過去。
王德年在原地不動。
兩分鐘過去,他神色糾結。
三分鐘過去,他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我不言語,反倒舒服地在鞦韆上蕩起來。
十分鐘過去,他那細細密密的汗珠已經變成了黃豆大小。
我還是不語。
他無法和我對視,最後一咬牙,直接拿起地上的丹丸,一口吞下。
「大師,我信你,求你讓我家人轉生!」
他跪下。
這一次虔誠無比,不論是內心還是靈魂,都對我帶着一種絕對的信任。
他選對了。

-8-
我讓他重新擺好靈臺。
「說一說你和你侄女的故事。」
我發問。
他事無鉅細地告訴我。
在王茜茜五歲時,她弟弟有根出生,從此她就成了被嫌棄的那個。
不是逛街被丟,就是幹農活被丟,甚至還喫不飽老捱打。甚至她奶奶一直想要不直接推河裏溺死。
他們李家有根就夠了,完全不需要一個賠錢貨在家裏喫白飯。
王德年撞見被推進河裏的王茜茜,把她救上來。
去找自家姐姐時,王鳳蓮求他養着王茜茜。
她說:「你倆結婚都兩年了,也沒個孩子,也許領養一個就懷上了。」
「你給茜茜改個名,上你戶口本上,算姐求你了。」
王德年不忍心看一個小生命就這樣沒了。
他妻子也說王茜茜是個很乖巧聽話的孩子,她樂意養着。
王茜茜就這樣,跟着王家人長大。
當然,當時的王茜茜已經五歲了,所以這些事她都有記憶。
「後面我家生活好了,茜茜也能賺錢了,我姐一家就想讓茜茜回去。」
「當然,誰都知道,那是爲了侄子,我們不同意,茜茜自己也說了,她只當我是她爸。」
王德年的話語裏,王茜茜是一個懂事且懂得感恩的人。
我也是看中了王茜茜的品質纔會選擇幫她洗房。
可我現在,透過這陰宅,掐指算着。
這事怕是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大師,害我家的人,真的是茜茜嗎?」王德年渾身在抖。
他用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出口來。
當然,既然能問出口,心中也算是țŭₓ做了心理準備了。
「不確定,這件事還需要進一步的證據,我只說了可能和她也有關,不是說一定是她乾的。」
這話並沒有安慰到他。
畢竟現在我找出的三個人,都是除了變成鬼僕外,他最親近的人。
是誰都不好受,但是是誰都需要解決。
在別墅裏,我畫了好幾張不一樣的符,指揮王德年在東南西北角全部貼上。
生活了兩天後。
王茜茜終於回來了。
她車上載着我要的兩個人,王鳳蓮和張家雄。
二人臉現在臭極了,下車時,王鳳蓮更是伸手:「死丫頭!你說過,回來一天就給我一萬塊,我現在到了,你先給我錢!」
「姐。」王德年站在門口,喊了一句。
「你誰啊,就喊姐!我可沒有你這麼老的弟弟!」王鳳蓮罵罵咧咧。
張家雄卻在看清楚人後,徹底傻眼了。
他直接撲上去:「兄弟?你頭髮怎麼回事?」
「我前面給你送錢時你不還好好的嗎?」
王鳳蓮一愣,不可置信地喊一句:「德年?」
「嗯。」他應一聲。
熟悉的聲線在別墅響起。
這兩人直接崩潰,全拉着王德年說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頭髮怎麼可能一夜就白了。
等他們敘舊關心得夠多了,我也搭建好了靈臺。
「把你們交換的金條還回來。」

-9-
「什麼金條?你個細妹子胡言亂語什麼呢?」王鳳蓮罵罵咧咧的。
王茜茜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問出來:「閻姐,是不是拿出金條,他們就能投胎了?」
「是。」我點頭。
王德年看着王茜茜,內心最後一絲希冀消散。
我沒有明說金條,王茜茜自己主動就說了,那就代表着,王茜茜也參與了這件事。
「我這就去拿!」王茜茜還記得我之前的話,讓她不要多問,做就是。
她起身就走,卻在轉身時被王鳳蓮一把拉住。
「好啊,你個不要臉的爛玩意,你也有金條不告訴你親孃,還藏着掖着!」
「這個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把東西給媽,媽給你保管着。」
王鳳蓮的雙眼迸發出強烈的貪婪。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紙,心中有了計較。
「媽,這事關舅舅一家人能不能投胎,外公外婆也在裏面,難道你要看着自己的爸媽跟着當永生永世的僕人嗎?」王茜茜氣急發問。
王鳳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立刻嚷嚷:「這人都死了,你還聽一個外人胡咧咧什麼?你大學白讀了是嗎!」
如果是剛剛大學畢業,王茜茜自然是不信我的。
可她已經工作兩年,跟我合作過十幾次。
什麼樣的怪事她都經歷過一遍,從開始的不是太信任,到現在,已經是我說什麼她就信什麼的地步。
「媽,閻姐是有真才實學的,我現在能成爲我們公司的金牌銷售,有一半是閻姐的功勞。」
「有個屁的功勞,你們聯合起來想要我兒子的媳婦本,我告訴你門都沒有!」王鳳蓮聲音拔高八個度。
甚至還想動手去打王茜茜。
我目光轉向一直在沉默看着一切的張家雄。
他彷彿是個局外人,看着這場鬧劇。
「供奉金條,雖然會讓你們發財,但那貢獻出去的是你們的子孫德。」
「不還回來斷了因果,你們兩個的兒子,活不過端午。」
我的話就好像是海邊的巨浪。
本來就不平靜的別墅,現在更是被掀翻。
「我早說你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敢在這咒我兒子,張家雄,你不跟我一起弄死這娘們!」王鳳蓮尖叫着直接撲過來要打我。
被王茜茜攔腰抱住:「閻姐這樣說了,那弟弟肯定有生命危險,現在距離端午還有一天時間,媽,你把金條拿過來吧!」
「她怎麼會知道我供奉金條的事?是不是你這個死妮子說的!」她尖叫着,直接去擰王茜茜的胳膊。
她是用了狠勁的,王茜茜的胳膊立刻就紅了一大塊。
張家雄現在滿臉驚恐,額頭已經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腦子清醒,算計人都是悄悄的。
可在我說出供奉金條時,他內心的防線崩盤了。
金條的事,他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又是怎麼知道的?
「端午過,人魂走。留給你們思考的時間不到 24 小時。」
「閉嘴!我兒子不可能死,金條也絕不會給你。」王鳳蓮尖叫。
那錢可是她的命根子。
「那就等着端午過去收屍吧。」
「剛好糉子上的糯米可以防止他們屍變。」

-10-
我一句話,王鳳蓮徹底發了瘋。
張家雄也是面色大變,直接抓着王德年不停搖晃。
「你就是這樣對你好兄弟的嗎?費盡心機把我騙來你家,現在還帶着一個外人咒我兒子!」
「王德年!你自己過得不好,非要拉着我和你姐一起陪葬嗎?」
「我們也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啊!」他怒喊。
彷彿這樣就可以既保住金條,又保住自己兒子的性命。
「那你們呢!爲什麼和人交易,做局讓我偷人陰宅!要讓我全家五口都變成鬼僕。」王德年諷刺一笑,那雙血紅的眸子看向自己姐姐,「特別是你!那裏面還有你親爸媽啊!」
「我……我不知道會變成鬼僕……」
「不知道,不知道?當年你丟茜茜時也說不知道,有時候我在想,你真的是人嗎?」王德年眼睛裏最後一絲光消散了。
他對人徹底失望。
「我們到底誰不是人?你看你現在這一頭白毛,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自己死還要拉我們墊背,你多噁心!」
惡毒的謾罵不停響起。
我像是在看舞臺劇,一點都沒打算打擾這三人。
畢竟該急的不是我。
吵了半個小時後,醫院打來電話。
王鳳蓮和張家雄的孩子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兩個人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瘋狂說有錢, 打錢,用最好的藥, 一定要治好孩子。
但醫院明確表示,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所有藥物和儀器都用上了, 還是檢查不出來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麼問題。
這兩個孩子太過奇怪, 並且惡化都是一起的。
「當然查不出來, 那是陰德被收完了, 要用子孫德來抵。」我輕笑。
王德年站在我身後。
他沒了之前的急切, 就這樣看着自己最親的兩個親人。
他現在有一種, 了結因果也行, 拖人一起死也行。
王茜茜則是在我表達了供奉的黃金會導致這些後果時,早就瘋了一樣回去取了。
「你沒撒謊?」王鳳蓮還是不想相信。
我已經不屑回答。
張家雄咬牙:「我會拿給你的,你最好能讓我兒子好起來!」
「還有 22 個小時。」我看了一眼表。
他立刻跑步出去。
王鳳蓮的希冀破滅, 爲了她李家的根, 她只能回去拿出供奉的金條。
當三塊金條一起拿出, 被擺放在靈臺後。
整個別墅的氛圍都在變,剛剛還大晴的天氣, 現在一下多了些許陰雲。
合適的溫度也是瞬間下降好幾個度, 冷得人身上都冒出雞皮疙瘩。
「真有那東西嗎?」王鳳蓮嘴碎碎念。
王茜茜捂住自己親媽的嘴,不讓她多嘴。
這是我剛剛說過的。
在我解因果時,不準多話。
他們只需要站在一旁看着就好。
「沒想到我弄了三個眼, 還全都被你找出來了。」

-11-
「金條還你, 王氏四個鬼僕, 送去投胎。」我乾脆利落。
對方輕笑:「都說了是鬼僕,我當然是要收齊第五個了, 投胎什麼的多沒意思。」
下一秒, 對方立刻就朝着王德年過去。
鬼爪往前,露出森森白骨。
我身後三個人害怕得都要尖叫。
下一秒,黃色火焰燃起。
陰鬼瘋狂後退:「你昨天一晚上沒睡,不是閒逛, 你是在佈置陣法?」
他看出來了,可惜太晚了。
金條被我鑿進三扇窗戶,也是三個墓道。
他們做局收普通人, 下面的律法不會放過他們。
很快,牛頭馬面帶着鐵鏈和尖刺, 勾走了這兩個人。
變成鬼僕的四人, 我念了往生經,很快就被黑白無常帶去投胎。
別墅恢復平靜, 溫度也正常了。
只是王鳳蓮和張家雄像是被嚇傻一樣,指着我身後,遲遲沒有動作。
「他們兩個的生魂被嚇走了,送回去休養半年,慢慢會回來的。」我解釋一句。
緊張的氛圍被打破。
「舅舅,對不起,我沒想到供奉黃金會害了家人。」王茜茜哇的一聲哭出來。
她做了個夢,說供奉黃金,就可以發財。
她太想還王德年的恩情了。
加上一覺醒來,她真的看見了那黃金。
她以爲那是什麼神奇的機緣,就準備信一信。
在供奉黃金後,她的運氣變好了,王德年的工廠也越做越大。
全家眼看能過上幸福的日子, 卻從來沒想過,她供奉黃金得到的那些錢, 用的是王家全家人的氣運。
王德年沒說話, 他只是跟在我身後,一步遠的距離。
我完成了給他的承諾,現在是他回報我的時候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