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女情

最純色那年,撿了個乞兒當夫婿。
乞兒精力旺盛,勾得我夜夜顛鸞倒鳳,兩股戰戰。
乞兒又要好喫好穿,我一天要打好幾份工,累得叫苦不迭。
直到我給酒樓送魚,聽到有人叫他小侯爺:
「那漁女把整顆心都給了侯爺你,你就此抽身,她恐怕要哭得肝腸寸斷啊。」
容珩得意一笑:
「她是有些野趣,但玩了三年,也膩了。」
我聽了竊喜,轉頭回去收拾包袱,僱了艘下江南的船隻。
那邊的男兒文弱,應該更懂得體貼娘子。

-1-
「林虞,臉色這麼差,天不亮就起來打漁吧。」
「她那小丈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還日日要喝醉仙樓的美酒。」
面對冷嘲,我無力辯駁,只盼快點結完魚錢,等會還要去醉仙樓買容珩最愛的美人釀。
三兩銀子一壺,我要打半年的魚纔買得起,爲了它,我已經連軸打漁做小工了七天七夜。
可醉仙樓的小二卻不讓我進,我衣衫襤褸,他把我誤認成了乞兒。
我正要哀求他通融一下時,看到了二樓欄杆上斜靠着的容珩,玉帶金冠,衣着華麗。
旁邊人喊他小侯爺。
「那小娘子爲了買酒還在江上打漁呢,侯爺你卻拿這美人釀當水灑。」
「侯爺,這酒錢不會還要算在她賬上吧。」
容珩傾倒完美酒,抬眼笑道:
「當然要算,看她爲了幾十兩銀子像狗一樣,那多有意思。」
「就當是我送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衆人一陣鬨笑。
「那漁女把整顆心都給了侯爺你,你就此抽身,她恐怕要哭得肝腸寸斷啊。」
「等侯爺死遁後,她怕是要跟着殉情哈哈哈。」
「從前最多不超過三個月,這次可是整整三年啊,真捨得?」
容珩漫不經心一笑:
「她是有些野趣,但玩了三年,也膩了。」
有人不忍。
「若是有趣,何不帶進府,不過給口飯喫。
容珩不笑了,像是在衡量什麼,良久,他從欄杆上起身,搖了搖頭。
「算了,一個漁女,終歸不太體面。」
又是一陣鬨笑。
「就是,滿身魚腥味,莫玷污了侯府的門檻。」
聽到這我這才鬆了口氣。
連忙將酒錢重新塞回荷包裏,轉身離開醉仙樓,錯過了容珩接下來的那句不過。
真好,終於不用伺候這個大爺了。

-2-
我是個孤女。
娘生我難產而死,不到五歲爹又打漁落水溺亡。
於是傳出了克親的名聲,長到二十都沒人上門提親。
我實在想男人想得緊。
可那些書生,滿口的仁義道德,收了我的荷包,卻手都不讓摸一下。
我只好把手摸向了乞兒,容珩就是那些乞丐里長得最好的那一個。
起初我還食髓知味,纏着他夜夜緊要,慢慢便喫不消。
可十七八歲的兒郎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除了葵水那幾日就沒有停過,我一下牀就兩股戰戰,險些步了我爹的後塵。
沒想到他還有些破落戶的排場,要穿綾羅,喫山珍,把我存下來的銀錢搜刮得乾乾淨淨。
我一提讓他跟我一起去打漁,不是頭疼,就是腳疼,只想躺着等飯喫。
我白天打漁,晚上跟他打架。
三年下來,他紅光滿面,衣着光鮮,我面黃肌瘦,破破爛爛,漸漸有些悔意。
尤其近來,他又鬧着要喝那美人釀。
我天不亮就去打漁,好趕上早市叫賣,中午還要去給人家漿洗衣裳,下午又去打漁,趕到晚市前送到酒樓,最後在宵禁前做完另一份活計回家。
可這賺得還沒有他今天灑地上浪費得多,倒是能買到個聽話能幹的新夫婿。
聽聞江南的男子文弱體貼,曉得疼人,那兒魚米之鄉,也好網魚。
於是,我回家前去碼頭用一兩銀子買了張下江南的船票,七天後出發。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花這麼多錢,但一想到不花也要被那個戲精搜刮乾淨,也就沒那麼心疼了。
回程的路上遇到個婦人,拿了張畫像,尋找三年前失蹤的丈夫。
那紙上的人像極了容珩。

-3-
容珩比我回來得早,換了身只在我面前穿的衣服,去了玉帶金冠。
我到家時,他正好從廚房端了兩盤菜上桌,招呼我喫飯。
「娘子辛苦了,爲夫今天特地下廚給你炒了兩個小菜。」
他燙碗遞筷完,又站起來爲我佈菜:
「多喫點,娘子近來都瘦了。」
不說他總是把君子遠庖廚掛ṭű̂⁴在嘴上。
家裏連顆白菜都沒有,怎麼做得出這有葷有素的兩盤。
且面上凝着白色的豬油,一點熱氣沒有,卻色澤鮮亮,味道很好。
一看就是他中午在酒樓剩得,我入口時他嘴角還盪開了個嘲弄的笑意。
我不爽,給他也夾了一筷子。
「你也喫。」
容珩瞬間變了臉色:「我我喫過了。」
我放下筷子,直盯着他。
「夫君你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這不會是你在哪個酒樓討得剩菜吧?」
他盯着那筷子菜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做了長久的思想建設。
顫抖地挑了根青椒絲塞進嘴裏,認命般地嚥下。
等我轉身去洗漱,才衝到門口摳嗓子眼,吐得昏天暗地。
難爲容珩了。
爲了戲弄我這漁女,堂堂侯門貴公子竟喫殘羹冷炙。
夜裏容珩報復似的撞得很用力,鐵手幾乎要將我的腰箍斷,
我也不甘示弱,雙腿緊緊纏上。
找夫婿要麼圖個人好,要麼圖個活好。
這些年我願意養着他,就是捨不得這精壯的肉體和牀上使不完的牛力氣。
雖說我解了饞,如今想要人好了,也不妨礙我走之前大喫一頓。
折騰到五更,終於雲雨驟歇,容珩卻沒像以往一樣睡去,而是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問道:
「隔壁大娘的丈夫病逝後,她也跟着鬱鬱而終了,如果哪天我死了,你會不會也爲我殉情?」

-4-
我困得要死,連連敷衍他會會會。
容珩還不放心,將我掰過來,拍醒,要我看着他說。
我困得一張嘴,眼淚掉了下來。
會字還沒出口,他突然低下頭堵住我的嘴,爲我拭去眼淚,摟進懷裏,語氣憐惜。
「傻瓜,你怎麼這麼愛我?放心,本侯不會死的,我以後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他無意識暴露了身份,我也當沒聽見。
沒一會兒,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再度將我搖醒。
「你怎麼沒給我買美人釀,有人見到你去了醉仙樓?」
我迷糊道:「去了。」
容珩卻好像並不是在意他吵着鬧着要的美人釀,繼而問道,語氣有些緊張。
「那你……有沒有看到聽到什麼?」
「當然,聽到了。」
容珩以爲自己丑陋的真面目被揭穿那一刻的表情可太有意思了。
就在他羞惱到要落荒而逃的時候,我壞心眼一笑。
「當然是聽到說我一身破破爛爛像乞兒,趕緊滾蛋,別擋着做生意。」
容珩緊繃着的臉才終於緩和下來。
隨即,說不清是憐憫還是感動,他竟沒嫌我褻衣布料太過粗糙,整夜都摟着我。
半夢半醒間,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阿虞,我該拿你怎麼辦啊?」
第二天我沒有去打漁,去江南要用錢的地方多,我打算把房子賣掉。
很多漁民買不起房子都是以船爲生,但長期在水邊生活容易生病,也不安全。
我急賣要價低,很快就轉手了,在契書上按了手印,因爲是熟人,沒押尾款,還給了兩天收拾行李的時間。
葛大娘把我從她家漁船上送出來的時候,還樂個不停。
「林虞,我這可是佔了你大便宜啊,你個小精明鬼這麼大方,不會是你那小丈夫考上了狀元,要做大官吧。」
「丫頭,你可算是苦盡甘來咯,不過這男人啊有錢就變壞,你可得看緊點。」
我笑了笑,沒解釋。
只想拿着錢去買件棉衣,秋冬將至,早晚還是有些寒意的。
過兩天船上風大,穿這身衣服可不得要凍壞,生病了受罪不說,還得花錢。
半路卻看到容珩在一輛精美絕倫的畫舫上,懷裏摟了個女子,一邊與其嬉戲,一邊漫不經心地挑眉。
「剩菜算什麼?林虞那麼愛我,就算我端的是一盤豬食,她也會喫的。」

-5-
所有人哈哈大笑,紛紛恭維他情場高手,調教有方。
突然一人搖搖晃晃起身敬酒,抬頭目光鎖定了我。
我立馬蹲下,裝作在路邊擺攤的攤子上挑挑揀揀。
沒一會兒,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子,視線上移,是容珩,他不知跟誰換了身低調的衣袍。
他看見我,皺了皺眉,質問道:
「你怎麼在這裏?可有看見什麼?」
我撓了撓頭:「沒有呀,我隨便逛逛。」
說着,我笑着湊上去。
「我應該看見什麼?你又怎麼在這裏?」
容珩鬆了一口氣,也不避我指着畫舫,哄人的話信手拈來。
「這不快三年大考,今天跟同窗們以詩會友,結交一番,若將來爲夫能混個一官半職,也好給娘子討個誥命夫人噹噹。」
「只是爲夫囊中羞澀,這酒錢還是賒賬的,娘子能不能給我個十兩八兩。」
「賢妻扶我凌雲志,我還賢妻萬兩金。」
那樣的銷金窟怎麼可能讓人賒賬,除非這人是達官顯貴。
騙了三年,容珩就真把我當了傻子。
我輕扯了下嘴角,「我沒……」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他不耐煩地開口打斷。
隨即,直接伸手探向我的腰間。
「呵!你不會想說你沒錢吧,來逛集市你怎麼會不帶錢。」
我捂住荷包,後退。
「這錢我是要買棉衣的。」
容珩看了眼面前人在蕭瑟秋風裏單薄的身姿,莫名其妙湧起股心疼,但一想起剛剛跟他們的賭約。
還是上前一把拽住她,抽出她手心裏的荷包。
「棉衣的錢你多打點魚再賺就是了,大不了這幾日我不要你買那美人釀。」
「哦,對了,醉仙樓還有二十兩,你……趁早還上。」
說完,他丟下空荷包,匆匆離去。
晚風吹得我身心一片寒冷,畫舫上又重新熱鬧起來。
「十三兩!這是那漁女的全部身家吧,小侯爺真有你的。」
「這點錢還不夠他今天包下煙兒姑娘的出遊費呢,小侯爺,你真是多情,又薄情啊。」

-6-
容珩真是雁過拔毛,我賣祖宅的錢還沒有捂熱就全落Ṭů⁻入了他手裏,還四處欠債記在我頭上。
看來這是要結束遊戲前狠狠地玩弄我一把,一天都不能跟他待下去了。
幸虧昨日沒給他買那美人釀,除去船費,還有二兩。
我趕忙回家取了買棉衣。
去時,又撞見昨日那婦人在街頭尋找她的丈夫,回時,她手裏的畫像被寒風捲着飄到我的腳下。
老天都在幫助我們這些可憐女子。
我順從天意撿起,迎了上去。
「夫人,我見過這畫像上的人,我告訴你他住在哪裏。」
我當然說的是臨安侯府容家。
誰人不知臨安侯府滿門忠烈,老侯爺攜子侄皆戰死沙場,僅剩孫輩一根獨苗苗。
老太君爲了留存血脈用軍功換了尚公主的一紙婚約。
可那承樂公主刁蠻任性,又看不慣紈絝的小侯爺,兩人一見面就掐。
若是她知道容珩在大婚之前娶了別的女子,鬧到御前,就是欺君之罪。
怕容家掩蓋消息或殺人滅口。
我又數着時間去網了一兜魚,送到醉仙樓,結魚錢時不經意提了一嘴。
「小二哥,你說奇不奇怪,臨安侯不是被賜婚給了承樂公主嘛,可我剛經過侯府看到個姑娘上門尋親,說小侯爺是她的丈夫。」
「唉,許是我聽錯了。」
說完,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我知道,這消息馬上就要像插了翅膀樣飛遍整個京城。
果然,容珩被匆匆召進了宮,沒空來我面前作戲。
可六天後,我祭拜完爹孃,回家拿了包袱就要去碼頭坐船。
容珩突然現身,臉上頂了道鞭痕,滿身戾氣,一把扯過我的包袱,質問道:
「你拿着包袱要去哪裏?你也跟我鬧脾氣?」
他不以爲我是真的要離開,只是以此要挾爭寵。
我頓時鬆了口氣,故意用話語激他
「對,你在哪裏我就走,看見你就煩,還不快滾。」
容珩怔愣了一下,竟沒惱,反而指着臉傷嘻哈起來。
「口是心非,好了好了,我這怎麼見人?要在你這裏過一段時間了。」
他哪裏待不得,不過是爲了好折騰我罷了。
馬上就要到開船的時辰,我急了,包袱都不要抬腳就走。
「那我走。」
卻被他一把撈了回來,一件精緻華麗的棉衣罩在我身上。
容珩不耐煩道:
「別再無理取鬧了,怕你冷,爲夫受了這麼重的傷都要買來棉衣送你,你看我多愛你。」
接着他溫柔地爲我扣上每一粒紐扣,眼神像是在欣賞被他精心裝扮的雀兒。
語氣矜貴:
「阿虞,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關於我的身份。」
「但我得警告你,安安分分的,別給我惹事,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我也急得要跟他攤牌。
門外突然傳來人聲。
是葛大娘來拿鑰匙。
「這麼好的料子我見都沒見過,妹子,你可真有福氣,找了個丈夫是當大官的,難怪房子賣的這麼急。」
容珩皺眉:「什麼賣房子?」
「你不是做了官嘛,當然是賣了這房子,跟你搬去大房子享福咯。」
葛大娘走後。
容珩轉頭看我,眼神嘲弄。
「你早就知道了?」
「就這麼想跟我進侯府作妾?」
我眼珠子一轉,挎上包袱。
「對啊,終於等到這一天,可以過上呼奴喚婢的日子了。」
他勃然大怒,丟下一句,拂袖離去。
「你休想!」

-7-
江南果真是個好地界,魚米之鄉,民豐富饒。
雖然銀兩被搜刮乾淨,只能像乞丐樣在破廟安身。
但憑藉我打漁的技巧,又不用養個大少爺。
在入冬之前,我很快積攢了些銀錢租了間便宜但不鑽風的屋子,置辦好炭火米糧。
再加上不被人沒日沒夜的折騰,睡得好,喫的好。
我整個人丰韻年輕了起來,不復從前連軸賺錢苦命老黃牛的樣子。
飽暖思淫慾。
於是,我又活泛了心思,想找個人暖牀。
況且這裏沒人知道我克親,我有的挑。
江南民風開放,我說我死了丈夫,人人只怨他短命,可憐我年紀輕輕成了俏寡婦。
隔壁吳大娘聽出了我話鋒,主動要給我做媒。
這天,我又拎了條魚去找她。
熱心腸的吳大娘卻很難爲,連魚也不要,
「林娘子,這十里八鄉的好男兒你都相了個遍,不是嫌人家長得壯,就是嫌太瘦,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我看你那新鄰居好像有點意思,要不你自個試試?」
從她家出來,我手上還拿了條魚,露出來的手腕被寒風一吹,刺骨地疼。
看着街上丈夫攏着妻子的手取暖,自己提着東西的恩愛體貼模樣。
我想要男人的心更熱切了。
當隔壁的白面書生再次站在院牆內說他菜做多了時,我第一次踏了進去。
餐桌設在廊下,緊守男女大防,外面天公作美,風雪驟歇。
桌子上擺滿了我愛喫的菜,辣炒豬頭肉,龍井蝦仁,素炒三絲,鮮蘑菜心,還有一碟栗子糕,旁邊小火爐溫着蜜酒。
只缺道湯,剛好我帶了條魚。
書生讓我先動筷,繫了圍裙就進廚房一通忙碌,刮鱗殺魚一氣呵成,很快一道鮮美柔嫩的魚湯就上了桌。
他紅着清俊的臉給我盛了一碗。
舀動羹匙的手指骨節分明,卻讓我遐想,這要是作畫,該是怎樣的調汁弄墨。
可喫完飯,他沒有更進一步。
我只當他書生臉皮薄,等熟稔了就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接下來兩個月他有邀請,我從不拒絕,酒足飯飽後,就坐在紅泥小火爐面前煮茶談天。
顧鶴明端莊君子的臉被燻地紅撲撲,甚是可愛。
那天我沒忍住,一把勾住他的腰帶就往房裏拉。

-8-
顧鶴明也意亂情迷,任我施爲。
可誰知,緊要關頭,他卻矜持起來。
「不行,現在不合適。」
隨後他不僅落荒而逃,自這天后,還一連半個月都沒有出現,隔壁院子也空蕩蕩的,很久沒有煙火氣。
如此我篤定。
他說的不合適應該是嫌棄我是個寡婦,又覺得我不知廉恥,不想看見我到連家都不願回。
他們書生素來迂腐固執,我不喜,這也是當初他身材長相都滿足要求,又向我示好,我也無動於衷的原因。
只是有些可惜。
顧鶴明做人夫還是很賢惠的。
冬去春來,江面破冰,我成了這一帶年紀最小也最能幹的打漁娘,不少打漁郎對我暗送秋波,連片粗壯的腱子肉混着江面雪白的浪花,晃地人頭髮暈。
這就是女人的快樂,快樂到我一次都沒有想起過容珩。
嫁漢嫁漢,穿衣喫飯,我挑了其中幹活最賣力的打漁郎。
等媒婆上門那天,我推開院門,敲門的卻是闊別半年之久的顧鶴明。
他風塵僕僕,見到我的那一刻眼裏露出了些欣喜,又很快被悲傷掩蓋。
「聽說你要成親了?」
「對啊!我馬上就要從這裏嫁出去了,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上次被弄地不上不下的窘迫還記憶猶新,自然對他ţū́₀沒什麼好臉色,可我還沒發火,他卻先委屈了起來。
「你不是說最喜歡喫我做的飯嗎?你還對我又親又摸。」
搞得好像我始亂終棄一樣,我莫名有些心虛,又很快反應過來。
「明明是你嫌棄我,說我們不合適。」
說着,我氣性上來,啪地一聲就要把他關在門外,他情急之下竟不收手。
手指被夾地烏黑青紫,顧鶴明卻不曉得疼般只直勾勾盯着我,急道:
「不是的,我說的不合適是我們還沒有成親就那樣不合適,你這樣好,我怎麼會嫌棄你。」
我哪裏聽得進去,連忙抓住他的手查看。
「你怎麼不躲啊,你們書生就靠這雙手提筆寫字了。」
可聽到這顧鶴明都不甚在意,反握住我的手。
「你不要嫁給別人好不好?要嫁就嫁給我。」
沒得到答案,他竟屈膝跪下,抬頭仰望着我,滿眼赤誠。
「求娘子疼我。」
我以爲我聽慣了花言巧語,卻在此刻慌了心神,甩開他的手,步步後退。
「我嫁過人。」
顧鶴明也不起身,一跪一個前進,步步緊逼。
「我知道。」
「我騙了你,我不是寡婦,他沒死。」
我語氣急切,想要他停下來,他眉眼低垂,卻寸步不讓。
最後,我退無可退,向後倒去,卻被他一把撈進懷裏。
我抵着他的胸膛,聲音發了顫。
「那人位高權重,恐有礙你的仕途。」
我很清楚,顧鶴明才貌雙全,清貴儒雅,絕非池中之物。
若是與他做個露水夫妻倒還好,若真婚配,我這樣的身份和過往,遲早給他惹來大麻煩。
頭頂傳來一聲滿足的輕笑,顧鶴明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阿虞,你心裏有我。」

-9-
隨後,他從袖子裏拿出了張婚書,御賜的,女方那有留白,只要我填上自己的名字,就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顧鶴明坦白了他不是什麼書生,只是喬裝打扮查探一樁陳年公案,半年前是有了眉目,臨時回去覆命。
我一下子警覺了起來,忙將他推開。
「你們這些當官的,這麼喜歡戲弄我這個漁女嗎?」
卻不小心碰疼了他的手指,立時投鼠忌器,在他懷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他往我手心塞了個破舊的荷包。
那荷包磨損嚴重,彷彿被人撫摸了無數遍。
他說他四年前被人追殺,快要餓死的時候,是我給了他一個荷包,裏面有三文錢。
顧鶴明驟然放開了我。
「你可能覺得我有些荒唐,阿虞,你做何選擇我都尊重,絕不強求。」
「但你若嫁我,我必定三書六禮,明媒正娶,這輩子只有你一人。」
聞言,我悵然若失,又心頭一團亂麻。
這荷包粗糙到把鴛鴦繡成野鴨子的做工,確定是我的針腳無疑。
又聽到他甚至退了與丞相府千金的親事。
剛用軍功換了這一紙婚書,獲悉我要嫁人,馬上一刻不停歇地趕了回來。
我喉頭滾了滾。
「你貿然退婚,豈不害了人家姑娘?丞相府怎會放過你?」
顧鶴明低頭,胸腔震動,倏爾溢出了聲輕笑。
他揶揄道:
「你放心,我說的是我有隱疾,再說了,丞相千金早有心上人,現在已經是準太子妃了。」
「只是我以後就很難嫁娶了,你可憐可憐我。」
他人是好,但我也不想徹底沒活,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啊!你不舉?」
這睜大眼睛呆傻的模樣倒惹得顧鶴明惱怒了起來,幽深的瞳孔裏蘊釀着巨大的風暴。
他雙手背掩房門,朝我走來。
「我舉不舉,娘子試試不就知道了。」
窗外忽然狂風驟雨,隔着青紗帳我看到細雨化作金針刺破院子水缸裏的小荷蓮蕊。
徹夜後,天光乍亮,嬌花不堪受力,默默承受着最後一波雨水沖刷。
真是可憐數滴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
他舉,他很舉。
等我從回京的帆船上下來時,兩條腿還是痠軟無力到站不住。
我從沒想到,這麼快就回到了京城。
顧鶴明怕我反悔,連夜包了艘船送我倆進京完婚。
行船似箭卻一路穩當,我穿着他提前置辦的綿軟卻不顯臃腫的衣裙,迎着江風也不覺得寒冷。
到時住所早已收拾妥當,府中人人尊我爲夫人。
沒幾天,各種爲我量身打造的華麗嫁衣和金銀珠寶首飾流水樣擺到面前,任我挑選。
如此,這樣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就割捨不下了。
果然,沒有人喜歡一直喫苦。
只是從前我一豔羨別人,容珩就說我不配,罵我市儈。
想到這,我問過顧鶴明。
「我個漁女,享受這一切如此的心安理得,你不覺得攀附嗎?」
他皺眉,心疼地摟我入懷。
「爲什麼要這樣想?我該慶幸我有這些,再者,我當初勾引你,不也是圖你的人和美色嘛。」

-10-
容珩一直在等林虞來向他服軟。
他篤定,她會來的。
沒有哪個女人不想高攀貴門。
就是以往他把她惹生氣了,不管如何過分,都是她先來向自己低頭。
再說了,她有什麼可惱怒得?
她一個低賤的漁女,他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不過就是戲耍了她一下子,讓她喫了三年的苦頭。
然而容珩等了半個月,那尋夫的婦人不知道遞了多少情詩進來,就是沒有林虞的消息。
他有些不耐煩了。
「她把房子都賣了,不就是等着進侯府嗎?還欲情故縱什麼?」
清倌煙兒斜坐在他腿上,吊着他的脖子,笑道:
「這些情詩真是寫的婉轉動人啊,如此癡心,小侯爺何不就納進府,做個通房也好啊。」
旁邊人紛紛大笑。
「煙兒姑娘就別調侃他了,他要是這麼幹啊,承樂公主還不活扒了他的皮。」
煙兒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她想,既然給不了名分,又何必招惹人家清白姑娘。
「那漁女呢?小侯爺如此上心,是否要爲她破次例?」
她問完這句話,所有人都緊盯着容珩。
是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那漁女的特別。
烈酒入喉,壓下了胸口那股煩躁,容珩無謂一笑。
「這種攀龍附鳳的女人,等她來了先好好羞辱一番再說。」
可又過了半個月,他開始慌了。
那小破屋賣了,錢他也全搶來花了,寒冬凜冽,她該無處可去來找他纔是。
這些時日他都是在懲罰自己,懲罰自己看清了人,卻又捨不得。
也是在懲罰她沉不住氣,剛得知自己的身份,就迫不及待要跟着享福。
容珩喊來小廝。
「去,去告訴林虞,讓她來求我,我可以考慮給她一個外室的身份。」
他想,他對她和別的女人始終是不一樣的,阿虞該知足了。
她肯定也高興死了,她那麼愛他。

-11-
一個月未見,容珩不得不承認想念林虞想得緊。
他在門前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他想,定要好好疼疼她。
可翹首以盼,卻看到只小廝一個人回來。
「林虞姑娘已經不在京城了,聽說是去了江南,這是她讓葛大娘轉交給你的……休書。」
休書?
真是離經叛道。
放在阿虞身上倒說得通了,她總是這樣稀奇古怪。
若是哪次把她弄疼了,她竟翻轉騎到他身上,說也要拿東西給他捅一捅。
容珩有些失笑:
「她去江南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小廝躊躇道:「說是去江南找個好男人,不回來了。」
聞言,容珩手一抖一時沒接住,休書掉到了地上。
他豁然變了臉色,厲聲大吼。
「什麼?去了多久?」
他早該想到,林虞腦子是一根筋的。
她受了氣,就要報復回來。
他與別的女人成過婚,她就要找別的男人成個親。
「大概一個月前。」
小廝話音剛落。
容珩瞬間雙目猩紅,咬牙切齒道:
「也就是說我走後不久,她就決定離開去找男人了?好,好得很吶!」
小廝還真當他家主子是因爲擺脫了那漁女而覺得好,連連附和。
「走得好,嫁人好,省得跟那婦人一樣天天想着進侯府。」
卻被容珩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不允許任何人議論阿虞。」
說着,他轉身瘋了般朝外跑去,步伐有些急,一路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來。
形容狼狽,灰頭土臉。
他希望,一切都來得及,阿虞還是他那個乾乾淨淨的娘子。
路過醉仙樓,有人喊他飲酒。
他才驚覺,平時怎麼紈絝都無所謂,若是他這麼大張旗鼓去找一個漁女,會遭到皇室和承樂怎樣的怒火。
可容珩還是不管不顧,甚至一把搶過行人的馬狂奔出城。
直到行至碼頭,小廝扯住他的後腿。
「宮裏不久前才勒令你絕不可以踏出京城半步,要是你抗旨不遵,侯府就完了。」
「老太君要是知道我沒有攔住你,會打死我的。」
容珩這才頹然癱倒在地。
他指着前方。
「那你們去找,找。」
「小的之前去醉仙樓打聽過,那婦人之所以能找到侯府,是林虞姑娘指的路。」
言下之意是林虞她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喫醋負氣離開,而是早有打算。
甚至利用那婦人造成牽絆,阻擾他去找她,她根本不貪圖侯府的富貴。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想到這,容珩只覺得胸口有團氣橫衝直撞出不去。
他驀地抬頭,眼睛亮得嚇人,聲嘶力竭道:
「那也要找,挖地三尺,都要把她給我找回來。」
說着他頓了一下,閉了閉眼。
「若是她嫁了人,把那個男人殺掉。」

-12-
從前打漁的時候,爲了能把魚鮮活的送到酒樓,京城大到能把人跑斷腿。
如今卻發現這天子腳下就這麼點,不想見的人偏偏能冤家路窄。
那日,我正在珍寶閣試戴成親要用的鳳釵,突然一隻手橫插過來抓住我的胳膊。
我轉頭看到容珩不可置信的臉,他怒氣衝衝開口。
「真的是你,林虞。」
「你知不知道,我派人去江南找你都找瘋了,你竟燈下黑,你有意留下那封休書戲耍我?」
我不想同他再有瓜葛,甩開他的手,撿起掉落地上的金釵,遞給掌櫃。
「就這支吧。」
交代完,就要離去。
他卻不肯罷休,一把扯住我不讓走。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個漁女買這些首飾做什麼?你哪來的錢?」
容珩是這裏的常客,常來買些首飾送給紅粉知己,掌櫃的連忙殷勤道:
「小侯爺,這位夫人是來選成親要用的鳳釵。」
容珩聽了看我的神情古怪了起來,他裂開個誇張的笑臉。
「夫人?我還沒有考慮好讓你當我的外室呢,你就以侯府夫人自居了?」
說着,他蹙起眉頭。
「成親,你這樣的身份怎麼敢起這種心思的?還打着侯府的旗號來賒首飾,我不是叫你安分守己點,別給我惹事嗎?」
我用力掙脫他的手。
「你想多了,我要嫁的人不是你。」
沒想到容珩一聽急了。
「你要嫁人?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怎麼敢?」
「說,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是誰?敢搶我的東西。」
然而我說出顧鶴明那刻,他卻鬆了口氣,接着以教訓的口吻嘲弄道:
「你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顧鶴明怎麼會看上你,誰不知,他已向皇上請旨賜婚,那姑娘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況且,隨便一打聽,都知道你失身於我,除了本侯還有誰會要你?」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信。
我直接繞過他朝外走去,卻被再度緊攥住手腕。
容珩不耐煩起來。
「欲情故縱也要有個度,你有意在我面前現身,不就是想回到我身邊嗎?」
「阿虞,半年沒碰你,我想你想得緊,走,回去跟我說說這半年你去了哪裏,有沒有想我。」
他抓着我的手在鼻尖輕嗅了下,就要強行把我帶走。
讓我覺得自己像只耗子掉進油瓶裏,噁心地懷疑那三年是怎麼看上他的。

-13-
幸虧顧鶴明下朝來接我,及時制止,他將我護在身後,方纔質問。
「容珩,你要帶我夫人……」
可容珩卻不以爲意,猖狂到開口打斷,偏頭看向我。
「你做了他夫人的婢女?我說這半年你咋沒影呢,原來攀高枝了。」
不知爲何他對顧鶴明敵意很大,竟傾身上前意味深長一笑。
「這麼護着這個婢女,顧鶴明,這倒不像你了。」
卻也沒再糾纏,只是插肩而過時,放話出來。
「林虞,當我外室的機會你不把握,偏要做婢女,那我就在顧鶴明成親時當衆將你要過來,讓你永遠只是個婢女。」
「你讓我這半年受盡相思之苦,我也要你嚐嚐鬧脾氣的代價。」
他走後,我才琢磨出點意味,不爽地問顧鶴明。
「容珩和你有仇?」
我生氣當初爲什麼不跟我講,若是早曉得他和容珩有糾葛,人再好我也不會勾搭。
顧鶴明來牽我,我甩開,又來牽,最後討饒不成,便拿話來激我。
「你怕啦?」
「怕什麼?你與他有仇,我也得罪了他。」
再說我和顧鶴明既要成親,容珩最多膈應下我們。
他要在婚禮上討婢女,顧鶴明若制止,免不了惹來非議,若不制止,也會鬧個沒臉,二則我以婢女的身份落入他手中,還不由他蹂躪。
可容珩真的用心,就會知道將軍府沒有叫林虞的婢女。
顧鶴明是京官,來賀禮的人不少
我戴着紅蓋頭剛被引到大堂中央,就聽到容珩當衆高聲打斷儀式,竟是爲討要個婢女。
一時熙熙攘攘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賓客面面相覷,有人解圍道:
「今天大喜之日,小侯爺還是別搗亂了。」
「婢女什麼時候討要不成,等拜完堂,讓顧將軍送你幾個貌美的。」
可容珩卻不見好就收。
「諸位都知道,本侯前些時日在尋找個婢女,這婢女可是個尤物,爬了我的牀不說,還勾得顧鶴明都護着她,我不今日開口,恐怕就討要不回來了。」
霎時,我隔着紅蓋頭都感覺到落在我身上那嘲弄的目光。
有人不懷好意。
「這婢女叫什麼?難道比新娘子還漂亮?」

-14-
「林虞。」
可話音剛落,容珩卻發現剛剛還看好戲的衆人都把鄙夷的目光看向他。
甚至有人怒道:
「顧府根本就沒有叫林虞的婢女,這林虞正是新娘子的閨名。」
「都知道容小侯爺跟顧將軍不對付,但也不該在這大好日子存心羞辱新娘啊。」
「做得太過分了。」
容珩那樣驕傲的一個人。
面對紛至沓來的指責卻不見羞惱,反而臉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顫聲道:
「你們是說,這新娘叫林虞?」
緊接着他冷哼了一聲,要我掀開蓋頭,看看新娘子林虞是不是他要的婢女林虞。
「若不是,本侯賠新娘子千金。」
「顧鶴明,這蓋頭是現在你揭?還是本侯親自來揭?」
新娘子的蓋頭是要洞房裏喝合巹酒的時候,由新郎官用秤桿挑開。
容珩此舉太狂妄了。
還有。
不說我第一次當新娘子是有些緊張,怕出差錯。
就是我個平民嫁給赫赫有名的顧將軍本就惹人非議。
若是又陷入和容珩的糾葛中,恐怕這京城就再也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
我垂立在身側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刺進肉裏猶不自知。
下一秒,手心裏一抹溫熱,顧鶴明上前輕輕與我十指相扣。
我突然像有了依靠般,隔着蓋頭上紅色的流蘇,看到他高大偉岸的身姿。
顧鶴明冷臉道:
「世間同名同姓的女子何其多,容小侯爺僅憑個姓名就要毀了我的大喜之日,污了我夫人的清譽,是不是太放肆了。」
「再繼續糾纏,當心明天言官彈劾的摺子有你一本。」
可搬出天子容珩都不懼讓,他正眼都不看顧鶴明一下。
「你從前不過是我祖父麾下的一個馬前卒。」
只盯着我,步步緊逼。
「林虞,倒真讓你攀上高枝了。」
「我不是說會讓你過上好日子嗎?你就這麼等不及?你個漁女真是好本事,侯府不成,轉頭就勾搭上了將軍府的榮華富貴。」
我攥着蓋頭,有些緊張,後退了兩步。
這落在他眼裏倒讓他多了幾分篤定,不管不顧地猛衝過來,眼看就要掀開我的蓋頭。
顧鶴明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聲道:
「要不是三年前有人貪功冒進,延誤軍情,容家軍也不會全軍覆沒,本將軍也沒有契機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你祖父爲你抹去的罪名,要是皇上知道,會怎麼樣?」
前程榮華和我之間,選擇。
容珩怔愣了一下,慢慢鬆了手,沉默地被推到一旁。
直到拜完天地,他都一言不發。
可我被簇擁着入洞房那刻,他突然伸手扯下紅蓋頭。
瞬間我被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衆人眼裏,容珩也真真切切看到我的臉。
繼而嘲弄一笑。
「果然是你。」
「顧鶴明,你知道她是誰嗎?是一個低賤的漁女,是一個爬我牀極盡勾引的女人。」
「她前頭進不了侯府,轉身就攀附上了顧將軍你,你確定要娶她爲妻?」

-15-
容珩指着我,卻挑眉看向顧鶴明。
世間女子多艱難。
他用身份和名聲攻訐我,不僅是要毀了這場婚禮,更是要我眼睜睜地看着顧鶴明礙於世俗流言放棄我。
然後乖乖地回到他身邊。
周遭議論聲漸起,各色鄙夷的目光在我臉上探視,讓我想起初次在酒樓聽到的容珩與旁人的那番談笑。
脾氣上頭,我就要脫下鳳冠霞帔走人。
我誰都不要,江南的好男兒有的是。
顧鶴明及時抓住我的手細細安撫,他擋在我身前。
面如閻羅,聲音像寒潭裏的水一樣冰冷。
「她不是!」
摟我進懷時卻又云霽雨散,眼神柔和。
「她是我顧鶴明的妻子,她不是攀龍附鳳的女子,是我強求要她和我在一起。」
一番話聽得我心裏一暖,立時又覺得他千般好萬般好,誰都比不上。
於是,我惡狠狠地啐向容珩。
「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
立時有有眼色的上前將他攔住,勸他可能是真的認錯人了,別誤了人家新娘子入洞房的吉時。
我也趁機要繞道離開。
可容珩不知何時對我有了這麼大的佔有慾,竟不顧他侯府的體面和皇室的怒火,一把揮開衆人,砸了喜堂。
「我讓你嫁。」
「你非要爲了當這將軍夫人,裝不認識我?那今天我也非要揭穿你的真實身份,讓你當不成。」
他糾纏不休,很快找來了煙兒姑娘,命她將我指認。
煙兒姑娘與我一頷首,笑道:
「這新娘子,我不曾見過。」
容珩當即臉色大變,「怎麼會?你忘記了?我指給你看過好幾次。」
他不知道,當初他瞞得那樣好,還是煙兒姑娘背地裏傳書信告知我他的真面目,勸我不要沉溺。
她也不曾嘴上羞辱過我。
煙兒沒理他,盈盈一拜:
「賤妾爲青樓女子,實在不該踏入這大喜之地,煙兒遙祝新娘子一世美滿,長樂未央。」
她轉身離去,卻偏頭勸了容珩一句。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小侯爺,不要再一錯再錯了。」
婚禮繼續,周遭又重新活泛了起來,只有ŧű⁷容珩如木頭般一直呆愣在原地。
我插肩而過入洞房時,聽到一聲他壓抑的哽咽。
「爲了你,我可以不要什麼前程,什麼榮華富貴,你也不要做什麼將軍夫人,我們回到那個小漁村,還和以前一樣過日子,好不好?」
這次他的手向前探卻什麼也沒有抓住,因爲我加快了腳步。

-16-
聽聞容珩被下旨禁足半年。
可我醒來卻看ṭű⁷見他坐在牀沿微笑Ťú⁾地盯着我,瘮人得很。
他不僅抗旨不遵出了侯府,還將我打暈擄離了京城。
「阿虞,你看,這棟房子,本侯早有打算讓你做我的外室,我也會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覺得做個外室已經是對我這個低賤的漁女最大的恩賜,期待看到我感動欣喜。
我卻挑眉,嘲諷道:
「好好的將軍夫人不當,來做你的外室,我是瘋了嗎?」
容珩瞬間神情皸裂,惱怒道:
「你以爲還能回去當你的將軍夫人嗎?你失蹤了這麼久,世人皆會認爲你失貞,顧鶴明不敢再要你。」
「阿虞,你從此只能依靠我,別鬧。」
這府裏倒真的張燈結綵起來,只是遠在郊外,祕而不宣,來往忙碌的只有幾個婢女小廝。
婚禮當天,來了一個外客葛大娘。
「小虞,你真是苦盡甘來了,你那小丈夫給你買了這麼大棟房子不說,還給你補辦婚禮。」
「只是怎麼不見一個親朋?」
我當堂揭了蓋頭,勾脣一笑。
「因爲,我是外室啊。」
如願見到容珩黑了臉。
婚禮簡便得很,等到房裏只剩下我他兩人時,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痛苦道。
「爲什麼?爲什麼非要毀了這美好的一切,爲什麼要毀掉小漁村的回憶。」
我直視着他,挑眉。
「你不是說不做什麼侯爺,也要娶我爲妻?」
容珩鬆了手,偏過頭不敢看我。
「顧鶴明死了,誰也威脅不到我。」
「阿虞,只待你生下庶長子,我就接你進侯府,承樂那刁婦容不下也得容下你。」
說着,他傾身覆上來,動情道:
「阿虞,我好想你。」
我也不動,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親着親着失了興致。
起身在牀邊佇立良久,負氣離去。
第二日,容珩爲討好我,拘來個女子,說任我處置。
「阿虞,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女子是那尋夫的婦人,腹部微微隆起,形容憔悴,裸露出來的皮膚遍佈鞭痕。
容珩倨傲一笑。
「我實在是太想你了,所以就懲罰她,阿虞,只要你開口,我就讓她把胎打掉。」
「我的孩子,只要你生。」
聽到這,那婦人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神色。
我不得不低頭。
「讓她把孩子安安穩穩的生下來行嗎?不要再打她。」
容珩這才滿意。
「好,我的阿虞一直都這麼善良,等孩子生下來,讓他認你作娘,這樣也能讓你更快進侯府。」
Ṫū₊有了這次識趣,他倒不再強求我,不知爲何,開始日日早出晚歸。
只在某天深夜,他蹲在牀頭撫摸我的臉頰,喃喃道:
「我說過,碰過你的男人,我都會殺掉。」
「我要你徹底屬於我,爵位也不得丟失。」
容珩以爲我離開他是要奔赴另一個男人。
於是,紈絝狂妄的他忽略了他肆意玩弄戲耍的女人。
不日,那婦人田知薇將我引至角門。
她是姑蘇最有名的繡娘,容珩假扮乞丐倒在他家門前,父母見他可憐收留。
可三個月後,他不僅騙了她的身子,還捲了錢財跑路, 氣死了雙親。
她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我反扯住她。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她後退了一步, 搖了搖頭。
「我走不了了, 我被困在了這裏。」
「我不像Ŧûⁱ你,還有顧將軍。」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能困住的只有你自己,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有個克親的名頭, 我娘被我克得難產而死, 我爹被我克得墜江溺亡。」
「其實是我爹喫喝嫖賭, 我娘爲了供他日夜操勞, 還要被他酒後毒打, 身體難以支撐生產, 我爹就更可笑了, 他根本就不是打漁落水, 而是發酒瘋把我按進水裏,想嗆死我, 卻自己墜了江。」
「這世道,女子沒有錯也有錯, 男人犯了錯也會被粉飾。」
「你找了容珩三年, 我被他戲耍了三年, 但那有怎樣, 如果哪天顧鶴明負我,我照樣棄他而去。」
「田知薇,你願意爲了自己走出來嗎?」
我期待地朝她伸出手。
她僅猶豫了片刻, 就搭了上來, 與我攜手逃出牢籠。
有了田知薇的證詞, 容珩強佔臣妻的罪名坐實, 顧鶴明又遞上他貪功冒進害死容家軍的證據。
偌大侯府被收回, 家產充公。
他直接被貶爲庶民,奉旨乞討。
他那麼喜歡扮乞兒, 應該是會歡喜的。
可他說:「我不要做乞丐, 阿虞, 林虞,你再撿我一次好不好?」
他又爬向承樂公主:「我再也不鬧了,我願意尚公主。」
承樂公主拿着作爲證據的那封休書左看右看,嗤地笑出了聲。
「容珩, 我本來可以考慮讓你當個面首,但你那方面也差勁的話,那就要不得了。」
我識字少, 那封休書上歪歪扭扭地寫着:
【容珩,你太差勁了,我不要了。】
承樂笑完啪地一下把休書砸在容珩臉上。
容珩撿起, 惡狠狠地看着我。
我轉身離去時, 身後傳來他絕望又孤注一擲的聲音。
「阿虞,世人皆知我囚禁了你那麼多天,你說, 他顧鶴明還敢要你嗎?他能不多想嗎?」
顧鶴明迎上來,捂住我的耳朵。
「別聽,髒。」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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