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前夕,當他爲了白月光一次次推開我。
我知道,這場蓄謀已久的復仇遊戲,終於要結束了。
他質問我爲什麼?
我看着那張和夢中人一樣的臉,告訴他:
「彼此不過是替身而已,動心的人就輸了」
-1-
玫瑰清香,是楚肖肖特有的味道,她只用這款香水。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喜好。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只有足夠了解對手,才能出其不意,一擊斃命。
從一開始,我便知道,秦墨只拿我當做白月光的替身,消遣的玩意兒。
但我甘之如飴。
接近秦墨,本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狩獵遊戲。
當年,楚肖肖和秦墨,是 A 大無數人豔羨的金童玉女,兩人不僅顏值高,而且家世顯赫,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大學時期的秦墨,愛慘了楚肖肖。
那時,他的所有溫柔繾綣,都給了楚肖肖,別的女生在他眼裏,猶如空氣般的存在。
楚肖肖是學校的清純女神,猶如朝露裏的睡蓮,只可遠觀,不可褻瀆。
曾經的我,是 A 大一名默默無名,只知道學習做實驗的普通女生,偶爾遠遠地看過他們一眼。
不得不承認,楚肖肖的確很美,是我見過最過目難忘的女生。
她天生屬於那種自帶光環的人,隨便往人堆裏一站,也會成爲焦點,是我想成爲又不可能成爲的仰望。
直到,我在偏僻的小公園裏,無意間看到她肆無忌憚的和三個男人糾纏,媚態百生。
女神跌落凡間,濾鏡碎了一地。
她如何,與我何干?
我揣着這個祕密,悄然離去。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勾引我的阿晨。
-2-
四年前。
我將楚肖肖和不同男人的開房記錄,親密照片,匿名發到秦墨的郵箱,楚肖肖是性成癮者的事情,被秦墨知曉。
他們大吵一架,就此分手,楚肖肖去了國外,秦墨留在國內,消沉了好久。
有件事我沒想到,秦墨是個情種。
楚肖肖在他頭頂種了大片青青草原,他居然刪光了所有照片,保住了白月光的顏面。
不知他是傻呢,還是愛得太深沉。
我以爲楚肖肖失去愛情,會和我一樣痛苦,絕望,她卻瀟灑轉身,一聲不吭的去了國外。
她這樣的人,禍害完別人的人生,怎麼還能心安理得的逍遙。
這點懲罰,怎夠還債呢……
也就是那時,我學着楚肖肖的樣子,將黑直髮燙成了栗色大波浪,身穿白色長裙,化起了妝,一副玉軟花柔的模樣,狼狽不堪地撞進了秦墨懷裏。
那是一個不起眼的陰雨夜,兩個醉鬼見色起意,對我糾纏不休,恰巧秦墨的出現,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渾身溼漉的我,身體抖成篩子,像極了一隻被人拋棄的流浪貓,可憐又無助。
我溫軟的小手,無意間抓住他的胳膊,清明純淨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尋求幫助。
我拿無辜又撩人的眼神看他。
那時的我,應是像極了楚肖肖。
誰叫我是一個勤奮的人,對着鏡子練習了千百遍,纔敢拿出來表演。
看到秦墨酒後微醺的眼底,一閃而過的明亮,我就知道,我的表演,很成功。
守株待兔這麼久,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事實上,流氓是我找人扮演的,害怕也是裝出來的。
我承認,我是處心積慮僞裝成楚肖肖的模樣,只爲勾引秦墨。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不是麼……
車裏一夜瘋狂,那是我的第一次。
這讓秦墨看我的眼神柔和了少許,也讓我成功站到了他身旁。
可誰又知道,第二天回到出租屋後,我把自己泡在浴缸裏,將全身搓得通紅,放聲大哭了一場。
沒了。
一切都沒了。
這本是我想留給阿晨的。
四年來,我對秦墨使盡渾身解數,溫柔小意,柔腸百回,用盡我畢生演技,扮演着溫柔體貼,乖巧懂事,卑微討好。
我假裝愛慘了秦墨。
瞞過了所有人。
秦墨的兄弟們看不上我,鄙視我是一隻沒有底線的舔狗。
那又如何!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讓楚肖肖失去所有珍視的東西,爲我的少年討回一點點公道。
這點折辱,算得了什麼。
精明如秦墨,似乎也被我精湛的演技騙了,我花費四年時間,用溫柔和虛僞,編制了美麗的陷進,一步一步誘敵深入。
直到秦墨看我的眼神,流盼着越來越多的柔情,我想,他的心裏,多多少少有我的位置。
而鑽戒套在無名指上那一刻,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所有人都以爲我是喜極而泣。
而我,只是滿腦子都在想念,曾經也有個風清霽月的少年,爲我帶上狗尾巴草編織的戒指。
江晨說過,江悅悅,帶上我戒指,就是我的人了。
到最後,江晨卻失言了。
我用了些手段,把秦墨要結婚的消息,透露給了楚肖肖。
沒有愛,纔可肆意玩弄感情。
-3-
秦墨一進門,反手將我扣在懷裏。
突如其來的壓迫,將我飄忽的思緒拉回現實。
呼吸被瘋狂地攫取,混合着刺鼻的酒氣,我不適應地想要偏過頭,卻被他牢牢鉗制住。
酣暢淋漓之後,他在我身邊沉沉的睡去。
最近我總是失眠,睡得也不踏實。
夢裏總是見到江晨,他乾淨如初雪的眼深深地看着我。
他說,「悅悅,放下過去,忘了我吧,過好以後的生活。」
他眼底的心疼,彷彿能抽走我所有的精氣。
我一邊哭一邊笑,訴說着對他的思念。
他突然笑魘如花,轉身走遠,我在後面追呀追,跟着跑了好遠好遠。
可惜啊,怎麼也追不上,指尖觸碰到飄揚的衣角,卻總是一步之遙的距離。
醒來時,眼眶濡溼一片。
我卻躺在秦墨的臂彎裏。
緩緩抬起眸,我定定地盯着那張異常英俊,近在咫尺的臉。
那眉和眼啊,真的像極江晨。
我伸出指尖摩挲着那相似的輪廓,一遍又一遍,彷彿片刻擁有過。
突然,秦墨睜開眼,大手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指,慵懶的眸似笑非笑。
「我有那麼好看,嗯~」
玩味的語調,篤定我對他死心塌地。
大腦有片刻恍惚,卻在秦墨開口之後,興致全無。
我故作嬌羞,翻身而起穿好衣服。
「昨晚你喝多了,我去做些養胃的粥。」
這四年,秦墨的衣食住行,被我打理得很好,除了沒有愛情,我們在各方面都無比契合,彷彿是一對相處多年的夫妻。
喫完早餐,秦墨西裝革履地離開了公寓,出門前,他攬着我落下一枚早安吻。
「晚上有個飯局,不用等我。」
「好,少喝點酒,早點回來。」
男人嘴角勾起溫柔,讓我產生了一丟丟他珍愛我的錯覺。
門閉合那一剎那,我愣愣地擦了擦脣。
有些人的冷情,是刻進骨子裏的。
比如我,在江晨死去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就化作一片荒蕪。
秦墨口中所謂的飯局,是他們圈子裏爲楚肖肖辦的一場迴歸 party。
他們那個圈子啊,全是富二代,豪門貴胄,他們生來高貴,極度排外,看不起一切外圈入侵者,比如我。
秦墨不愛帶我去,我更討厭融入。
那些光鮮亮麗的表象下,附着一羣低級惡趣的腐蛆,啃噬着世間的公正。
-4-
深夜,楚肖肖 WB 裏更新了一條動態。
配文,「原來你沒變,依舊會擋在我面前。」
照片上,秦墨逆着光,手捏酒杯,揚頸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酒吧裏燈光迷離,襯得那優越精緻的弧度,格外吸睛。
楚肖肖站在他身旁,目光灼熱地看他,崇拜而深情。
騎士爲公主擋酒的戲碼,真的好感人呢……
被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明晃晃的宣誓,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她的目的,不過是隱晦地提醒我這個替身,正主迴歸,該物歸原主了。
我精心設局引她回來,又怎會讓她如願。
秦墨那幫好兄弟,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在底下評論「真愛啊」「好幸福」「這纔是愛情真正的樣子。」
呲……
真愛,真是笑掉大牙還差不多。
我太瞭解秦墨,他的驕傲,不允許眼裏容有沙子。
楚肖肖的浪蕩,將永遠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道坎。
過不去的。
四年來,我一直在關注楚肖肖,請了私人偵探,密切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更可笑的是,秦墨其中一個兄弟,是楚肖肖多年的牀伴,出國這些年都沒斷過聯繫,兩人在國外玩得很嗨。
偵探傳給我的照片裏,還有二人前幾天的出入酒店的身影。
秦墨給了她重新做人的機會,她卻不珍惜。
我以爲楚肖肖經過失戀的痛苦,會痛改前非,那知她變本加厲,少了男友施加的負罪感,少了國內保守觀念的束縛,玩得越來越花,嚐遍各種膚色的男人。
狗終究改不了喫屎。
她這樣的爛人,活該墮入地獄。
我冷笑一聲,關掉手機,接着寫研究報告。
-5-
婚禮的日子越來越近。
我沒想到,楚肖肖主動找上我。
貪心不足的女人。
既想要愛情,又想要放縱,哪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情。
試問,天下有哪個男人被綠了,還能無動於衷?
咖啡廳。
楚肖肖一身白色定製款長裙,華容柳腰,綽約多姿,比大學時期更添了幾分風情。
一進門,她玩味地打量了我的妝容,眼底藏着鄙夷,旋即,便優雅地坐到我對面。
我陰惻惻地盯着她,努力壓制下胸腔升騰起的熊熊火焰。
我們終於見面了。
我今天特意打扮成了她當年最喜歡的妝容,就是讓她覺得,我是靠模仿她,才成功拿下秦墨。
我對秦墨的愛雖然是僞裝,但對他的付出,卻是實實在在的。
一個人不可能永遠站在原地等你。
也不可能對別人掏心掏肺的好,沒有半點漣漪,何況秦墨還是一個極度重感情的人。
楚肖肖沒來虛的,開門見山,「江小姐,不用自我介紹,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我淡淡地笑笑,「知道,楚小姐找我來有何事?」
楚肖肖柳眉緊了下,又恢復了處變不驚的模樣。
「既然知道,我便開誠佈公,我希望江小姐能多些自知之明,退出阿墨的生活,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結合只會傷到你,不妨告訴你實話,阿墨愛得人,自始至終都是我。」
我笑而不語。
他對她的愛,還剩多少我不知道,但從她背叛他的那一刻起,那份愛就已經不純粹了。
真不知道,一個污點滿滿的前女友,那來那麼大的臉,在前男友未婚妻面前大放厥詞。
我絲毫不慌,「楚小姐未免太過自信,那都是四年前的老黃曆了,過期的糖,可不甜咯。」
偵探彙報過,楚肖肖和秦墨私下裏見過幾回,每次都是不歡而散,秦墨對她態度依舊冷漠。
秦墨對她是不甘也好,不愛也罷,反正沒有她暗搓搓宣傳的那樣深情。
這些天,秦墨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對我反而比平時更溫柔,更黏人。
再美的月光,被烏雲遮蓋,甚至比不過蚊子血。
楚肖肖神色微變,或許沒想到我這麼難纏,坐直身體,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我和阿墨二十多年的感情,豈是你一個外人能知曉的。」
她說得急切,臉色漸漸慌亂。
很好,我就喜歡看着你慌張無措的樣子。
我見招拆招,「楚小姐,我知道你們曾經相愛過,但人是會變的,有件事,我也想要提醒你,秦墨現在要娶回家的人,是我。」
楚肖肖面色瞬間煞白,嬌豔的嘴脣抿成直線。
首戰告捷。
我笑着端起手邊的摩卡,輕輕地抿了小口。
苦味從舌尖蔓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不如我和楚小姐打個賭,看看秦墨到底更在意誰。」
「賭…賭什麼?」
「就看看秦墨對你我二人的態度,如何?」
我幽深地看了她一眼,撥通秦墨的電話,點開外放。
電話響了一聲,便接通了。
裏面的人似乎心情愉悅,語氣溫柔得不行,帶點少有的雀躍,「老婆,怎麼了?」
平常,上班時間,我從來不會打擾他。
聽到秦墨的聲音,楚肖肖臉色明顯凝固下來,我瞥了她一眼,故意對着電話撒嬌。
「也沒什麼啦,就是想聽你的聲音。」
電話那端的人笑得很大聲。
「今天怎麼這麼煽情?」
「哪有哦,明明是真情流露。」
「嗯,下班我會早點回去的,想喫你做的紅燒魚。」
「饞貓兒……,好吧,爲了滿足老公的胃,今晚我就勉爲其難的親自下廚,你先忙吧,不打擾你工作啦。」
掛斷電話前,我彷彿還聽到秦墨愉悅的輕笑聲。
一通電話下來,楚肖肖臉色慘白如紙,如坐鍼氈,眉頭蹙成川字。
我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楚小姐也聽到了,我和秦墨感情很好。」
我點了點下巴,示意她打電話。
她捏着手機的指節泛白。
電話撥通,響了七聲才被接通,秦墨聲音很低沉,彷彿裹挾着冰碴子。
「喂!又打電話幹嘛?」
楚肖肖眼角瞬間泛紅,委屈到不行。
「阿墨,你能不能別這麼跟我說話,我會難過的。」
「楚肖肖,我的時間很寶貴,如果是想讓我聽你哭,恕不奉陪。」
「阿墨你……」
話還沒說完,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
態度一目瞭然。
但我心裏卻有些不爽。
我太瞭解秦墨,他越是說着絕情的話,證明心裏還在乎這個人,反之,他連電話都懶得接。
情緒最是藏不住情。
無愛便無懼,無痛,無恨,無傷。
我暗自發誓,定要將她從他心裏連根拔起。
我擺着勝利者的姿態,淡着音,「楚小姐,結果你也看到了,該放手的人是你。」
楚肖肖臉色很難看。
不知那根弦不對,突然,她拍案而起,一杯熱咖啡連帶陶瓷杯,砸在我額頭上。
明豔動人的臉多出幾分猙獰。
「你算老幾,對我們的事指手畫腳。」
-6-
沉不住氣的玩意兒。
我捂住隱隱作痛的額頭,渾身嘀嗒着褐色的咖啡,狼狽不堪。
周圍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有人指了指我的額頭,關切地提醒我,「你流血了。」
手掌抹了把傷口,滿目的血紅。
我暈血。
一陣眩暈襲來,身體像柔軟的麪條似的,順着沙發椅滑落下去。
突然,一隻大手鉗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托住我的後背。
側眸,一張異常英俊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但是我頭好暈,一時想不起來。
男人的聲音異常低沉,「沒事吧?」
我張了張嘴,「沒事,暈血,麻煩幫我報下警。」
說完,我身體一歪暈了過去。
……
醒來時,人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不遠外的沙發上,坐着那個扶我的男人,骨節分明的指,正刷着手機。
聽到我翻身的動靜,男人抬眸,看向我,深邃如墨的眼,猶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不真切,猜不明白。
這個男人不簡單。
我告誡自己,不能招惹這樣的人,一個秦墨就已經讓我精疲力竭。
但人家幫了我,不說聲謝謝顯得我格外不近人情。
「謝謝你先生,你幫了我兩次,方便留個銀行卡號麼,回頭感謝禮金我打給你。」
男人眉眼帶笑,薄脣勾起涼意,修長的腿交疊成二郎腿。
一個簡單的動作,流露出天生矜貴。
「江小姐感謝人的方式,真是簡單直接呢,可惜周某人不缺錢,不如換作請喫飯吧,週日,巴州衚衕的鴛鴦火鍋,怎麼樣?」
巴州衚衕……
好久遠的名字,再次入耳,彷彿世界歷經滄桑悠遠。
我以前特愛喫辣,無辣不歡,江晨經常帶我去那裏,自從跟了秦墨,爲了迎合他嬌柔的胃,就再也沒喫過。
恩人的口味,倒和我很像。
不過,恩人的心機很深沉,三言兩語就把控了主動權,決定了報恩方式,我是不答應都不行。
好吧,他不求回報,請喫頓飯也是應該的。
我思緒飄忽,點了點頭,「好!」
男人站起身,將微信二維碼遞到我面前。
「我叫周宴,加個微信吧,方便以後聯繫。」
「嗯……」
我掏出手機,迅速加上他。
周宴眉眼一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週日見。」
「週日見。」
-7-
三個小時後。
秦墨風風火火地來到我的病房,掰着我的頭,仔細查看,滿臉關切。
「我看看,傷得嚴不嚴重。」
「沒事。」
我不動聲色偏了偏頭,躲開他的手。
出事這麼久,才姍姍來遲,他的真心到有多少?
既然楚肖肖已現身,秦墨的價值,在我這裏已經抄底,這次,我不想迎合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肖肖會去找你,還傷了你。」
秦墨眼底湧動着某種情緒,但我不願猜測他的心思。
我逼自己擠出幾滴眼淚,「秦墨,你還愛着她對不對?」
秦墨瞳孔一縮,呼吸變沉,頓了幾秒,他突然伸手抱住我。
急着解釋,「不是的,老婆,我愛你,我愛的是你。」
越是強調,反而欲蓋彌彰。
我哭着推開他,將手機屏幕懟到他眼前。
「自己看吧,你的白月光早就告訴了我真相。」
裏面是楚肖肖一個小時前,發過來的照片和信息,照片上,秦墨正在派出所和警察交涉。
楚肖肖說,看吧,你的男人,依舊捨不得我受罪。
很顯然,這一局我輸了。
秦墨奪過手機,臉色越發難看。
我哽咽着,「你還說謊,我都進醫院了,你卻馬不停蹄地去了派出所,保釋你的白月光。
難怪楚肖肖敢明目張膽的挑釁我,就是因爲有你撐腰,她纔會肆無忌憚。
秦墨,我們就這樣吧!」
說完,我吐了口長氣,第一次聲色俱厲的對他說話。
真 TM 爽啊。
秦墨死死看着我,臉上出現一絲裂痕,「你聽我解釋,我只是把她當做妹妹,畢竟,我們認識二十多年。」
狗屁…
風吹蘆葦,猶豫不決。
秦墨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果決。
不如讓我再加一把火,讓他做個選擇好了。
「阿墨,做人不能太貪心,我和她,你到底想要誰?」
秦墨一臉頹然,頓了好久,都沒有做答。
我悟了。
心沒來由的一寸寸涼了下去。
「好,很好,我知道結果了,明天我就搬走。」
秦墨臉色瞬間染上痛色,傾身將我壓在病牀上,鼻翼顫抖着,力道大得要死。
他像極了一隻狂躁的獅子,變得歇斯底里。
「我不同意,你這輩子,都休想逃離我。」
說完,低頭吻了下來。
我頭一偏,躲開了。
頃刻間,我像只卸了氣的河豚,喃喃柔語着,「阿墨,你和楚肖肖,該怎麼收場?」
身上的人頓了一下,抵着我的額頭,低語道:「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一切。」
「好,我給你時間,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我笑中帶淚,攀上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下巴。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目的達成。
第二天。
我還在留院觀察,秦墨一整天都在病房裏陪我。
中途,他有個視頻會議,爲了不影響我休息,便去了別的地方,就在那時,楚肖肖帶着墨鏡,大搖大擺走進了進來。
有秦家和楚家兩大豪門做保,楚肖肖在派出所待了不到一個小時。
一進門,她看了看房間,就摘下墨鏡,懶散地坐在沙發上,好看的鳳眸裏夾雜着譏誚。
「阿墨呢?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到,看來江小姐在他心裏,也不過如此啊,第一時間不來看你也就算了,現在還……嘖嘖……江悅悅,腦袋還痛麼?」
痛你老母……
在你腦袋上開個洞試試。
看着楚肖肖那張美麗的皮囊,真想找個地方嘔吐。
懶得跟她虛與委蛇,我直接賞了她一個大白眼。
「楚大小姐的臉皮,真是不敢恭維啊,這不都拜你所賜麼,何必陰陽怪氣,含沙射影。」
楚肖肖訕然一笑。
「江悅悅,我發現你骨頭挺硬的,和我楚肖肖作對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像你這樣的孤女,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你大可不必在我這耀武揚威,再美的皮囊也掩蓋不住你那骯髒的靈魂,我嫌惡心。」
「行吧,既然要一意孤行,希望你以後別後悔。」
放下狠話,楚肖肖搖曳着身姿離開了。
-8-
在醫院住了兩天,我便回了家。
週末。
我約周宴到了巴州衚衕。
一進門,火鍋的香氣撲面而來,刺激着鼻腔,大門口的銅人笑吟吟地彎着腰,迎來迎往。
久違的記憶襲來,霧裏念昔,物是人非。
我找到預訂的位置,周宴早就等在那裏,點好了所有食材。
這人還真是不見外。
咦,這些食材好像都是我最愛喫的菜?
我忍不住腹誹,周宴的口味,和我挺合得來。
這世上,沒有什麼煩惱,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我和周宴一邊喫着美食,一邊聊着天。
此人從談吐到舉止,都讓人格外舒服,喫到最後,我直呼過癮,與周宴的關係也拉近不少。
周宴含笑看着我,眼如星辰。
「江小姐今天似乎很不同!」
我呼着熱氣,喝下一大杯果汁,「是麼,可能是火鍋使我快樂。」
我拿起漏勺,翻撈着底部的食物殘渣,以前沒錢,我和江晨半年纔來喫一頓火鍋,我都會把湯底的殘渣撈得一乾二淨。
周宴以爲我沒喫飽,疑惑地問我,「用不用再上盤菜?」
這傢伙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就是有這個臭毛病,見不得浪費食物。」
周宴目光閃了閃,突然變得柔和。
「粒粒皆辛苦,江小姐倒是懂得珍惜。」
四年來,我帶着面具活着,平時話很少,只有面對研究所的同事時,身心放鬆了,纔會打開話匣子。
顯然,周宴屬於後者。
「小時候過的苦,經常喫不飽飯,肚子餓得久了,就知道食物的珍貴。」
「嗯,餓到極致的滋味,我也體會過。」
我望向他,突然問了句,「你一個富家公子,還會捱餓?」
周宴陷入回憶,「我小時候被人販子騙走過,我趁他們不注意逃了出來,在大街上游蕩了好幾天,差點餓死街頭,我在外漂泊三年,才被家人找到。」
原來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明明說着痛心往事,周宴眼裏卻綴着星星,泛着柔和的光。
想來,他內心應該是一個極柔軟的人。
我訕笑了聲,不由自主地講起我的童年。
「能找到家人,也算幸運的,我三歲時,父母就去世了,後來被送到了姑姑那裏,姑姑家四個小孩,生活壓力很大,養不活我,就把我送給一對久久未育的夫妻,結果不到半年,那對夫妻就懷孕了,後來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又把我送回了姑姑家。
最後姑姑帶我去到火車站,讓我在路邊等她,她說去給我買冰棍,結果,我一等就等了兩天一夜,那時候,我餓得暈倒在路邊,被警察救起,送到了福利院。」
我輕描淡寫的述說着童年,彷彿講的是別人的故事。
不痛不癢。
我也害怕過,彷徨過,是江晨,陪着我度過一個個哭泣的夜晚。
兩個悽慘的小孩,相互取暖,相互支撐,才熬過了一冬又一冬。
周宴眼裏染上一絲心疼。
「對不起,勾起你不好的往事。」
「嗨,別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二十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早就煙消雲散了。」
我笑着,都不知道眼角溼溼的。
-9-
成年人的世界,大多心照不宣。
近幾日,我和秦墨感情升溫了不少。
他陪我拍婚紗照,佈置婚房,訂酒店,事無鉅細,宛然一副體貼丈夫的模樣。
我時而恍惚,難道真要押上一輩子麼?
沒有了江晨,和誰結婚,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於秦墨,我的心情也很複雜,有愧疚,有不忍。
任何人都不該成爲別人復仇路上的棋子。
任何人都不該成爲自己愛情路上的祭品。
眼看我們婚禮在即,楚肖肖越來越沉不住氣,經常半夜電話騷擾秦墨和我,十分明目張膽。
各種理由層出不窮,不是生病就是喝多了。
秦墨拒絕得很果斷,倒是出乎我意料。
楚家和秦家,幾十年的鄰居加合作伙伴,要完全切斷聯繫,基本上不可能。
只能循序漸進。
婚禮前一個多星期。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楚肖肖居然被拉進秦家家族羣。
她一進羣,就到處舞,秦墨媽媽對她分外熱情,一副對兒媳婦的口吻。
楚肖肖臉皮挺厚。
在羣裏儼然把自己當成女主人,七大姑八大姨叫得香甜,不停挑釁我。
我安靜如雞,靜靜地看着她裝 X。
我倒要看看,她想玩什麼花樣……
最讓人難以捉摸的,是秦墨的態度。
對楚肖肖一邊拒絕,又一邊縱容,而且整個人情緒變得怪怪的。
只要是楚肖肖來電,神色就會變得凝重,不是去書房,就是去衛生間,偶爾還能聽到他大罵的聲音,我問他原因,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我。
我想,他們之間,定是有什麼不可說的祕密。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些什麼。
-10-
三天後。
我家門外突然來了一羣警察。
「江女士,有人舉報你涉嫌盜賣盈科研究所的研究數據,請配合我們進行調查,跟我們走一趟。」
我被他們帶去了派出所,手機當場被沒收了,斷絕了和外界所有的聯繫。
在盈科生物研究所工作的六年裏,我兢兢業業,從未出現過紕漏,我所在的生物基因鏈實驗室,是整個研究所最核心的部分,若真是我泄密,豈會是一些不傷大雅的過期數據。
事情走向有些棘手,警察掌握了部分我犯罪的證據。
數據泄露那晚,信息樓的大門被我的工作證打開過,正好與數據丟失的時間吻合。
更巧合的是,那一時段,信息樓周圍的攝像頭,全部成了白屏。
我簡直百口莫辯。
怎麼會有那麼巧合的事。
這事擺明了是有人搞我。
我作爲最大嫌疑人,在沒完全洗脫嫌疑前,被扣押了。
欲加之罪麼?
這手法,和當年楚肖肖對付江晨的,極其相似。
難道,又是她?
記得那晚那時,我早早地下了班,根本就沒有在研究所。
研究所裏的工作,需要極強的保密性,爲了確保信息安全,研究人員的工作證,都安裝了研究所內部獨立定製的芯片,製作難度極高。
想要洗脫嫌疑,絕非易事。
背後之人是想要我牢底坐穿啊。
一時間,我陷入絕境。
秦墨來派出所看我,臉色異常凝重,他再三跟我保證,一定會查明真相,想盡各種辦法撈我出去。
我信了。
畢竟他作爲秦家掌舵人,人脈和資源極廣,現在這個節骨眼,我也只能寄希望於他。
但我在局子裏等了一個星期,也沒有等來秦墨。
就在我即將心灰意冷之時,我被無罪釋放了。
我以爲一切都是秦墨的功勞,沒想迎接我的另有其人。
我走出派出所,外面的太陽很大,陽光刺得我有些恍然。
男人身着白色襯衣加黑色西褲,袖子疊折到手臂中段,身形挺拔欣長,高大身姿半倚在黑色轎車上,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一切靜好。
眼前的畫面,與記憶裏的影子無限重合。
倏然,視線變得模糊,我就像魔怔了般,朝那影子飛奔過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腰。
我泣不成聲,「阿晨……嗚…是你麼?」
那人身體一僵,聲音平靜如水,「江小姐,我是周宴。」
周宴!?
我慌忙鬆開手,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他,眼前好模糊。
我不顧形象地用手擦掉眼淚和鼻涕,嗡聲嗡氣地向他鞠躬道歉。
「對不起,周先生,剛剛失態了。」
都怪他的妝容和氣質,像極了江晨。
「沒事。」
話剛落下,一隻大手托起我的小手,另一隻手執着白色手帕,擦拭着我的手指,動作輕柔。
那是江晨經常性的動作。
崩潰就在一瞬間。
壓抑已久的思念,就像潮水般席捲着神經,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低垂着頭,淚如雨下。
空氣靜了好久,我也哭了好久。
脊背時而有股輕柔的力量拂過。
酣暢淋漓的哭過,心中鬱結散去大半。
「真的很感謝你,周先生,你又幫了我一次。」
周宴眼底閃過一絲深沉。
「江悅悅,我以爲我們是朋友,你一口一個周先生叫着,是不是太……」
我急忙解釋,顯得有些侷促,「不是的,周……周宴,你別誤會啊!」
旋即,周宴淺笑出聲,打開副駕駛車門,將我往車裏塞,一隻手護在我的頭頂。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我回頭,望了望四周,沒有秦墨的身影。
周宴頓了頓,眸光深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別看了,秦墨不會來的。」
我詫異回望他,「你…你怎麼知道?」
周宴淡淡說道,「看看新聞吧。」
我轉身鑽進車裏,繫上安全帶,急忙打開手機,周宴隨後回到駕駛室。
新聞網上,滿屏的秦氏集團和楚氏集團聯姻,我和秦墨結婚的日子,變成了他與楚肖肖訂婚的日子。
該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和秦墨戀愛這幾年,一直很低調,除了親朋友好友,外界幾乎不知道我們馬上要結婚了。
我以爲風過必留痕,沒想四年餵了狗,還是沒讓那個女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是我小看了楚肖肖。
難道就這樣認輸麼?
我不甘心。
我咬牙切齒罵道,「狗男女。」
突然,頭頂被撫摸了一下,周宴傾身而來,居高臨下地盯着我,明眸裏影動着我憔悴不堪的臉。
「秦墨那種男人,不值得你難過。」
他是在安慰我麼?
其實我很想解釋,沒有難過,只是爲自己的弱小而懊惱。
「是啊,那種搖擺不定的男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你這麼想就對了。」
說完,周宴將一個文件袋遞到我手裏。
「看看吧,裏面有你想要的真相。」
我打開文件夾,越往後看,臉色愈發難看。
原來,楚家爲了將我踩進淤泥中,促成秦楚兩家聯姻,暗地裏注資了研究所,買通內部人員,搞了一張我的工作證芯片,冒充我泄露數據。
耳邊響起我咬牙切齒的聲音。
楚肖肖,楚家……
我不會放過你們。
-11-
周宴送我回到我和秦墨居住的公寓。
我疲憊地打開門。
令人意外的是,短短一個星期,房屋就易了主。
我的所有東西,全部被楚肖肖丟到垃圾站。
秦墨不在,楚肖肖穿着真絲睡衣,趾高氣昂的看我。
「江悅悅,看來我小看你了,不僅勾着阿墨心神不寧,還傍上了皇天的掌權人,讓他不遺餘力的爲你出頭。」
「呵,楚大小姐也不差啊,論陰險惡毒,我怎敢和你比。」
擦…
就你長了一張嘴。
「你……行呀,江悅悅,今天本小姐高興,就讓你過過嘴癮。
我早說過,跟我都鬥,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結果你也看到了,趕緊滾出 A 市,或許我還可以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不要試着挑戰我,你沒資格。」
是啊,世間不都這樣不公麼!
底層百姓,與資本抗爭,只會頭破血流。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孤女,在她眼裏,就是一隻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
周宴說得對,只有比他們更狠心,纔不會被踩進淤泥裏。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皮,自嘲地笑笑。
「你說得對,我退出。」
懶得跟她打嘴炮,我需要休息。
「識時務者爲俊傑,好走不送。」
我疲憊轉身,毫不留戀的走出公寓。
我在酒店裏睡了一天一夜,去了陵園看了看江晨,纔回到酒店。
秦墨打了好幾通電話,都被我掛斷了,我不接,他就鍥而不捨的一通接着一通,我煩不勝煩,最後乾脆直接關機。
半個小時後。
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響聲。
門外,秦墨一副頹喪的模樣,不過一個星期沒見,下巴長出一層青色的胡茬。
我一見是他,沒好氣地就要關門,結果被他一手擋住了。
「悅悅,我們談談吧。」
-12-
我深吸一口氣,冷着腔,「行,進來吧!」
相處四年,說一點感情沒有有些假,的確是該好好告個別。
兩不相欠,走得才能乾脆利落。
秦墨伸手要來牽我,被我無情地避開了。
他微嘆了聲,頹然的臉上爬上痛色。
我們對立而坐,早已沒有往日的親密。
「老婆……」
我冰冷地打斷他,「秦先生,你的老婆另有其人。」
秦墨面如死灰,沉默許久。
「我沒和楚肖肖住一起,我搬去了江南水岸。」
大概秦墨知道了我回公寓的事,怕我誤會,才試圖解釋。
我嘆息,「不重要了,那本來就是你的房子,你想讓誰住,那是你的權力。」
秦墨嘴角嚅囁着,依然沒有改口,「老婆,對不起。」
我眉頭微顰,「秦先生,以後還是叫我江小姐的好,這聲對不起,我收下了,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自始自終,是我在利用他,這樣也好,我對他的虧欠也就少了一分。
秦墨身體愣了下,表情一寸一寸晦暗下去。
他雙手搓了一把臉,盡顯疲憊,蔫噠噠的。
「和楚肖肖訂婚,我一開始不知情,是家裏人瞞着我,和楚傢俬自的決定,你相信我,好嗎?」
我愣愣地看着他,淡淡地搖了搖頭。
當他在我和楚肖肖間搖擺之時,我就已經做出了抉擇。
我太累了。
以前覺得搶走楚肖肖的心愛之物,看着她痛苦,我就能獲得報復的快感。
可惜我錯了。
我不僅不快樂,還很痛苦,一邊虛僞地假裝深情,又一邊深陷愧疚之中無法超脫。
我太心慈手軟了,高估了楚肖肖的真心,低估了她的惡毒程度。
我們之間的仇恨,更不該牽扯到無辜的人。
秦墨眼底的光漸漸熄滅。
他語氣低沉,裏面夾着從未有過的卑微。
「給我點時間可以嗎?我一定會處理好所有事……,你知道麼,這兩天我過得有多麼煎熬,沒有你,家裏冷得像個冰窖,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滿腦子都是你,老婆,能不能別離開我?」
他眼角泛紅,目光定在我臉上,期盼着我的答案。
我張了張嘴,舌頭微微發麻。
「秦墨,我們到此爲止吧。」
秦墨眼裏的光瞬間熄滅,薄脣微啓,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他沉默了好一陣,頭垂得很低,臉陷入陰影裏,神色模糊,肩頭微微顫動着。
良久,他猛然起身,不再看我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下。
心底有塊隱祕的角落,彷彿多了一個洞,冷風灌入,渾身冰涼。
-13-
我被研究所除名了。
楚家是幕後推手,他們想斷我後路。
對於這種境況,我早有預判,便提前給國內其他生物研究所投去了橄欖枝。
我在生物基因領域深耕多年,在業界也小有名氣,不愁沒人用,說來,這本是江晨喜歡的專業,我也是因爲想和他在一起,才選擇了這條路。
結果,兜兜轉轉,還是我一個人。
我和江晨,總是差那麼一點緣分。
周宴來找我,親自送來了一份諸天生物研究所的聘用書。
諸天在業界名氣很大,遠超盈科,算是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諸天隸屬於皇天集團,周宴是諸天的幕後 boss 。
皇天集團在國內豪門中,都是金字塔頂般的存在,我一直以爲,他只是個低調的成功人士,沒想到,他的身份如此矜貴。
要不是楚肖肖的話,我都還不知情。
我需要工作,也需要錢,便沒有矯情,接受了他的邀請。
關於楚家對我出手的事,周宴三番兩次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都拒絕了。
我和楚家的恩怨,不便攀扯上別人,不然,我會良心不安。
我不想再有第二個秦墨。
我在離研究所不遠的地方,租了個兩室一廳,迅速安穩下來。
又花了一大筆錢,找來一個身患 AIDS 的帥哥,去到楚肖肖經常出沒的酒吧,引誘她,沒想到她飢渴難耐,毫無防備,一個晚上就上鉤了。
帥哥還帶回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楚肖肖患有嚴重的性癮綜合症,一旦有負面情緒影響,就會不受控制的想找男人那啥,還會磕藥助興。
可把我樂壞了。
不作就不會死。
楚肖肖已經爛入骨髓。
我又花了些錢,請那帥哥約她去酒店,果然楚肖肖答應得很快,接着,我又找了個酒吧女假扮帥哥女友,前去捉姦。
酒吧女比我想象中還給力,帶着一羣姐妹,浩浩蕩蕩去酒店抓姦,搞得人盡皆知,有好事者還直播了抓姦全部過程。
這段視頻,引起軒然大波。
兩個小時後,視頻就被和諧掉,但是楚肖肖的名聲徹底臭了。
楚家在 A 市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下,臉都丟到太平洋。
有眼尖的網友,發現楚肖肖狀態不對,懷疑她磕了藥。
一時間,網上關於楚家大小姐,私生活混亂的黑歷史,還有服用違禁品的帖子層出不窮,一些正義感爆棚的網友,直接將她匿名舉報到有關部門 。
事件不斷髮酵,社會影響越來越大,也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三天後。
一大早,就有網友爆料,楚肖肖被相關部門帶走的消息,緊接着,秦家官網單方面取消了婚約,並終止了與楚家的一切合作。
我長吁了一口氣,簡直大快人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楚肖肖視無權無勢的普通人爲螻蟻,恐怕也沒到,自己會毀在這羣她最瞧不起的螻蟻手裏。
一天後。
楚肖肖尿檢陽性,被強制勒令戒 D,爲期半年,而且在體檢時,還查出已攜帶三年的 AIDS 病毒,目前正處於潛伏期。
楚肖肖後半輩子完了。
我那筆錢算是白花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賤人自有天收。
事情還沒完,結果一篇「豪門醜惡,道德淪喪,十歲繼女成繼父禁臠!」的文章迅速火爆全網。
那篇文章,字字珠璣,言之鑿鑿。
故事裏的女孩,十歲就被變態的豪門繼父誘 J,扭曲的童年讓她患上性癮,女孩雖表面風光,實際可憐可悲。
後來女孩遇到一個很愛她的青梅竹馬。
兩人很相愛,都就讀於 A 大,繼父爲了繼續控制她,強制讓她吸了違禁品。
她迷戀男女之事,私底下不停色誘學校的男生,但爲了維持在竹馬心目中的清純形象,便動用家族勢力讓那些男生保密,後來東窗事發,被青梅竹馬發現端倪,遺憾出國。
這篇文章刷新我的世界觀。
故事中的女孩劍指楚肖肖,有鼻子有眼,楚家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股票大跌,生意一落千丈,市場迅速被競爭對手瓜分。
楚肖肖固然可憐,但童年不幸,並不是她作惡的理由。
自作孽不可活。
大仇得報,我感到無比暢快。
她再也與我無關。
我橫眉冷對這些新聞,關掉手機,在家自制了一頓火鍋慶祝,餐桌對面,放了一個空碗和一雙筷子。
那晚,我好開心,自言自語,對着空氣幹了好幾瓶啤酒,直接醉倒在沙發上。
第二天一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紮起馬尾辮,身着江晨最喜歡的藍色長裙,買了好大一束花向日葵,去到江晨的墓地。
向日葵,江晨最喜歡的花。
我想親自把這個好消息,當面告訴他。
陽光打在墓碑上,江晨勾着脣,笑的如沐春風。
我摩挲着照片上的臉龐,視線漸漸朦朧。
「阿晨,那個女人終於得到報應了。」
「我聽你的,以後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你也要記得給我投夢哦……」
……
我對着墓碑說了好多心裏話。
過了許久,我站起身,準備回去,一轉身,卻對上一雙探究的冷眸。
秦墨眼底壓抑着驚濤駭浪,他看了看墓碑上的人許久,轉頭,愣愣地看着我。
「江悅悅,他是誰?」
「江晨!」
秦墨眯了眯眼,長嘆一聲,自嘲的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爲長得像他的緣故?」
我沒有回答,突然心虛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墨快步走到我面前,雙手用力地捧起我的臉,迫使我看着他的臉。
「說話啊,啞巴了?」
我心跳的飛快,完全不知道心中是哪種情緒,總之很亂。
我心一橫,大聲說着,「是,你很像他,而且還是楚肖肖最在意的人。」
看着他眼底的痛色,我突然有些不忍說出真相。
但,長痛不如短痛。
就讓我做個壞人。
他滿臉凝重,不解地看着我,「和楚肖肖有什麼關係?」
我咬着牙,狠狠地說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祕密。
「我就是要楚肖肖不得好死啊,你還記得當年 A 大轟動一時的 QJ 未遂案麼?
就因爲阿晨長得像你,楚肖肖背地裏多次勾引他,他拒絕了無數次,楚肖肖便以勢壓人,直接把他擄去酒店,阿晨逃了出來,也是那一次,他們進出同一個房間被拍了照片,還掛在學校的網站上,你那個好青梅啊,爲了維持她純真善良的人設,誣陷江晨 QJ 她。
呵呵,我的阿晨傻啊,他百口莫辯,還背上 QJ 未遂的罪名,最後爲了自證清白,從十二層的教學樓一躍而下。」
我抿緊脣,抹了一把眼淚,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爲什麼暈血麼?江晨死在我懷裏,滿身都是血啊!我卻無能爲力。」
我的話,令秦墨臉色煞白,他鬆開手,踉蹌着後退一步。
「原來,我纔是那個最傻的。」
「對,你就是大傻叉。」
無情的話凌遲着秦墨的心。
他再也待不下去,逃一般的轉身走了。
看着他倉皇的背影,我淚如雨下。
心口好堵,好悶。
有股難以名狀的感覺,不知道是爲了誰,爲阿晨?爲自己?爲秦墨?
我已經分不清到底在爲誰難過。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14-
生活還需要繼續啊。
那天,我正在實驗室,突然小腹傳來一陣絞痛,正好遇到來研究所視察的周宴,他急忙將我抱上車,送到了醫院。
我懷孕了。
孩子 7 周多,很健康,已有胎心胎芽,但孕酮偏低,需要臥牀保胎。
我拿着孕檢單腦瓜子嗡嗡作響。
最近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我根本沒注意到生理期推遲了,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周宴忙上忙下,對我十分照顧,就連護士都忍不住誇讚,「你老公好貼心。」
我嘴角抽抽,剛要解釋我們只是朋友,周宴突然插話。
「女人懷孕很辛苦,男人貼心些應該的。」
這……
我輕瞟了周宴一眼,怕他誤會不高興,還好,他的臉色無異。
護士查完房便走了。
我急忙解釋,「剛剛護士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啊。」
周宴偏頭看我,「哪句?」
我:「沒事,就是說咱們…哎呀,誤會咱們關係那句。」
周宴去,「我倒希望是真的。」
我:?
這天沒法往下聊了,我選擇沉默。
周宴沒事人一樣,很自然地削起蘋果,然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到塑料盒裏,還用牙籤紮了一塊,送到了我嘴邊。
「多喫點水果,對胎兒好。」
「謝謝,我自己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頓了幾秒,一口吃掉,淺淺呼吸出聲,接過他手中的牙籤。
沉默半晌,空氣裏流轉着尷尬。
我率先打破沉默,「你不回公司嘛?」
周宴笑着看我喫東西,「你的事情比較重要。」
那眼神,怎麼感覺他……
我侷促得迅速埋下頭,突然覺得好餓。
周宴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突然又不餓了,嘴裏的蘋果也不香了。
「不知道,流掉吧……」
畢竟是自己肚子裏孕育出的生命,有種割捨不下的情感。
周宴淡淡地說,「其實這次楚家倒臺,是秦墨一手策劃的,他爲了你,一意孤行,惹怒了秦家幾位長輩,現在在秦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沉默是金。
我不想過多討論他,如今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良久,我出聲道,「你是秦墨請來的說客?」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內心。」
我:「……」
他頓了頓,無比認真,「如果你確定未來陪你的人,不是秦墨,你能不能轉身看看我。」
男人眼神專注,裏面流轉着情愫,彷彿看着的是深愛已久的愛人。
他是在向我表白麼?
他什麼時候對我有了那種心思?
霎時,我腦子瓦特了般,一片空白。
「我困了,先睡會兒。」
愛情傷神傷身。
我現在還沒打算開啓下一段感情,就讓我做個縮頭烏龜好了。
-15-
我住了兩天院。
周宴一直陪着我,我們心照不宣的沒提起表白的事情。
我多次表示有護士照顧就夠了,勸誡他回公司上班,這人挺擰,分毫不讓,甚至連辦公的筆記本,和文件都讓助理搬到了病房。
出院那天,周宴去取車,讓我在醫院一樓大廳等着,突然,我在一羣人裏看到秦墨。
那羣人行色匆匆,好似發生了什麼事情。
秦墨變化很大,眼窩深陷,瘦了很多,冷峻着臉,彷彿醞釀着暴風雨。
我心尖微動,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會兒,終於到了一個病房前。
高檔病房的樓層,環境清幽,人很少。
病房的門虛掩着,病牀上坐着一個憔悴的婦人,是秦墨的媽媽。
以前,她瞧不上我身份低微,心目中的理想兒媳婦,便是楚肖肖。
裏面氣氛很沉悶,詭異,沒有半點親人間的溫馨。
「阿墨,我已經癌症晚期,沒幾天活頭了,你就不能原諒媽媽麼?」
秦墨聲音如冰,「你好好養病,不要想東想西。」
隨後,屋內傳來一陣女人的抽泣聲。
默了一會兒,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曝光楚雄和楚肖肖的事情,只是想幫你,這樣,你在秦楚兩家的事情上,就能夠佔據絕對的主動權。」
秦墨淡淡說着,「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女人吸着鼻腔,甕聲甕氣,「唔……媽媽對不起你啊,但是媽媽也是被逼無奈,楚肖肖拿江晨那件事威脅我,我別無選擇,只好同意你們訂婚的要求。」
江晨……
他們怎麼會認識阿晨?
聽到江晨的名字,我腦袋瞬間懵逼,像煙花爆炸般,轟隆直響。
難道,江晨的死,另有隱情?
我全身發寒,胃裏翻江倒海,喉嚨湧起一股噁心乾嘔。
屋裏的人似乎有所發覺,沉重的腳步聲,朝着門口走來。
我心緒不寧,急忙轉身,慌不擇路躲進昏暗的安全通道,沒想到腳底一空,摔下樓梯,不省人事。
-16-
再次醒來時,我正躺在寬敞明亮的病房裏。
牀邊,秦墨和周宴一臉關切地杵在那裏。
肚子裏隱隱作痛,我撐起身,想坐起來。
周宴按住我的肩,不許我動彈,細音輕柔地說道,「別動,好好躺着吧,你剛做完流產手術,需要休息。」
秦墨在一旁默默地看我們,眼底複雜,還裹夾着心疼。
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豆大的眼淚滑溜,心尖有股淡淡的憂傷,不濃烈,卻也抹不掉。
這樣也好,省得我糾結孩子的去留。
天意如此。
秦墨雙手輕輕地抓握起我的手,掌間的熱意傳來,萎靡的臉上滿是愧歉。
「悅悅,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了,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我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側頭不去看他。
「秦墨,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不會有以後的,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秦墨愣在原地,彷彿是個木頭人。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視線灼熱如火,我絲毫不爲所動。
半晌後,周宴淡淡地開口道,「秦先生,請吧。」
他疏離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拒絕。
秦墨冷哼一聲,聲音帶着冰碴子,「周先生,你有什麼立場,請我離開。」
周宴冷腔冷調,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悅悅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
兩人四目相對,火花四射。
我怕兩人掐起來,急忙出言,「別吵了,都走吧,我要睡覺了。」
秦墨看了看我,落寞地走了。
周宴乖乖地閉了嘴,卻賴在病房不肯走。
「你睡你的,我保證不吵到你。」
周宴不僅固執,臉皮還厚。
他說他有照顧人的經驗,堅決不走。
我犟不過他。
隨他去吧。
我可能和醫院有緣,剛要出院,又住了回來。
秦墨每天都來看我,在門口的小玻璃窗前,默默站一會兒,又默默離去。
周宴一心二用,工作和照顧我之間,兩不誤,而且每項都完成得很好,不得不佩服,這傢伙的掌控能力。
住院期間,我去了看望了秦墨媽媽。
江晨到底怎麼死的,我需要弄明白。
雖然我們曾經差點成爲婆媳,但我對她的印象不深,畢竟她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歡往她跟前湊。
曾經的氣質貴婦,如今變得形如枯槁,病入膏肓,判若雲泥。
這次,她對我態度倒是平和不少。
可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希望我能和秦墨,好好過日子。
但傾覆之水豈能收回。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回頭可言。
她嚅囁着說了許多往事,關於江晨的,楚肖肖的。
事情的真相,遠比我看到的更骯髒,醜惡。
原來,江晨和秦墨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難怪他們會長得五分相似。
江晨的媽媽是第三者,被秦墨媽媽用手段打壓致死,五歲被送到當年我所在福利院。
秦墨媽媽本來都快忘了有江晨這號人物,結果一次無意間看到他和楚肖肖撕扯,以她多疑的性格,便找人將兩人的查了個底朝天。
也是這次調查,她知道了楚家不爲人知的祕辛,知道了江晨的底細,那時江晨是 A 大生物系最出色的學生,她害怕他過於優秀,影響到自己兒子的繼承權。
於是,她藉着楚肖肖的誣陷事件,用楚家的祕密威脅楚肖肖,讓她將江晨約到天台,找人將江晨推下樓。
刀既能殺死別人,同樣也能傷害自己。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
楚肖肖也不是善茬,以其人之道威脅了她,促使了秦家和楚家的聯姻。
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兩個女人攪動風雲,可惜了阿晨的生命,可惜了秦墨的真心。
即便秦墨是無辜的,但我們也回不去了。
我們談話的第二天,秦墨媽媽就自殺了。
可能是爲了贖罪,她選擇了和江晨同樣的方式。
出院那天,豔陽高照。
陽光下,秦墨眼底烏青,形色憔悴,他站在醫院門口,擋在我身前。
語氣裏透着幾分乞求和哀傷,「悅悅,我們真的不能重新開始了麼?」
我淡笑着,搖了搖頭。
「秦墨,我們好聚好散,以後各自幸福吧。」
秦墨緊抿的脣顫動着,眼眶溼溼的,裏面的色彩瞬間灰白。
他佝僂着背,退到一旁。
我大步向前走。
身後傳來秦墨凝噎的聲音。
「江悅悅,要幸福啊。」
我頭也沒回的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這樣挺好,相忘,便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過了許久,楚家徹底破產,進入清算階段,聽人說起楚肖肖,她在得知自己童年經歷被公諸於衆後,脾氣變得異常暴躁,整天瘋瘋癲癲的。
又過了好幾年,秦墨終於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結了婚,那女孩我在電視上見過,明眸皓齒,慈眉善目,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我笑了。
幸福就好。
番外:周晏視角
我默默關注了一個女孩十八年。
那是我晦暗生命裏,最有溫度的一縷光。
我就像個上癮的賊,隱藏在黑暗裏,透過時光縫隙,偷偷吸取她的溫度。
五歲那年,我的母親鬱鬱而終,她被一塊白布蓋着,紋絲不動。
那時候我還小,不明白死亡背後的含義,只感覺心肝莫名的發慌,我撲上去緊拽着她冰涼的手,結果被一羣人分開了,眼睜睜看着她被裝進一個鐵盒子裏。
我哇的一聲,不受控制地哭了出來。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對死亡便有了模糊的概念。
她下葬後不到一個月,我那冷心冷肺的父親,迫不及待地領着一個女人回了家,手裏還牽着一個精緻的男孩,比我大,還比我更像他。
有人說,長大就在一瞬間,我覺得一點不假。
那時我年齡雖小,也隱隱明白,我的父親將被那兩人奪走,再也不屬於我一個人了。
父親讓我喊那個女人媽媽,我很生氣,摔壞了花瓶,跑上樓梯。
「你個小兔崽子,給老子回來,你還跑,跑了就別想喫晚飯!」
「算了,孩子還小,不懂事,我受點委屈不算什麼。」
門關上了,隔絕掉兩人的聲音,我抱着媽媽買的毛絨熊,哭了好久,哭累了就睡在地板上。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餓了一夜,肚子咕咕直叫,沒人管我,就連平時對我恭敬的保姆,都開始忽視我。
我餓眼花繚亂,下樓去找喫的,餐廳裏,那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喫着早餐,彷彿我是多餘的人。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了後媽,沒了親爹。
那女人端着精緻,卻是個笑面虎,當着父親一副慈母做派,揹着父親,又是一副蛇蠍心腸。
老的不給我飯喫,動輒拳打腳踢,指着我鼻子罵小畜生,小的撕掉我的作業本,摔壞了媽媽買給我的水晶海洋,往死裏欺負我,我爸就跟死了一樣,很少管我。
我的日子過得水深火熱,一天不如一天。
八歲那年,繼母突然變得很熱情,強帶我和繼兄去遊樂場玩,結果在人潮湧動中走散了,被一個男人抱走。
男人抓住我,上了一輛破麪包車,開了一天一夜高速,最後停在破敗的城鄉結合部。
我假裝睡着,聽見那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打電話,電話那端的聲音,是我繼母的。
他們準備將我打殘,賣到山溝裏去。
那個惡毒的女人,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給她兒子騰位置。
我趁着男人不注意,偷偷溜下車,七拐八拐,跑了好久好久。
終於脫離了魔掌,但我身無分文,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餓了兩天一夜後,我倒在一片綠油油的田裏,爬都爬不起。
正值天旋地轉之時,一個瘦弱的丫頭映入眼簾,她睜着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專注地盯着我。
巴掌大的小臉上沾着泥土,滿臉關切,她伸出小手,要拉我起來,她問我爲什麼睡在這裏,我說,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餓得快暈倒了。
那雙純淨的眼頓然一亮。
她讓我等一會兒,轉頭跑進地裏,不知道在扒拉什麼,沒一會兒,就捧着幾個土疙瘩回來了。
她說是紅薯,能填飽肚子。
說着,便拿起紅薯,在洗得發白的衣服上蹭掉泥土,遞到我面前。
我有些嫌棄,躊躇半天沒接,但是強烈的飢餓感,讓我拋棄了那些所謂的矜持。
我狼吞虎嚥的啃着,從來沒覺得這麼埋汰的玩意,居然那麼好喫。
她噙着淡淡的笑,讓我慢點喫,不夠再去地裏刨。
剎那間,我覺得胸腔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暖暖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啪啪往下掉。
沒過多久,一個長相精緻的男孩找了過來,女孩一看見他,眼裏瞬間像綻放了煙花,滿心歡悅地跑過去拉起他的手。
他們關係很親密,我看得出來,女孩很依賴那個叫江晨的男孩,江晨有喊她的名字。
江悅悅。
我默默地記住了下來。
原來,他們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恰好在附近的菜園子裏幹農活。
我沒有去處,江悅悅看我就像看着一條可憐蟲,她跑到院長那裏求情,想讓福利院收留我。
所幸,我被留下來了。
在那裏一呆就是三年。
江悅悅軟軟糯糯地,善良,可愛,一看見她,彷彿心情都變得愉悅,我想和她做朋友,總是找機會接近她,但她就喜歡粘着江晨。
江晨對她也很好,給她打飯,洗頭,扎辮子,就像個老母親般照顧她。
兩人感情很好,我站在他們的世界之外,羨慕着,嫉妒着。
爲了讓她注意到我,我刻意模仿江晨,無論氣質和打扮。
但始終也比不過他。
江晨學習成績非常拔尖,她就拼命的學習,試圖與他並肩,上同一所大學。
三年來,我卑微在角落裏,成爲了他們美好光陰的見證者。
後來,我被外公找到了,並接回了外公家,爲了表示感謝,外公給福利院捐了一筆鉅款。
臨行前,我把最喜歡的書送給她,她笑得很開心,轉頭送了我一隻十幾塊錢的鋼筆。
鋼筆劣質又廉價,筆帽都磨得脫漆,我卻寶貝似的攥在手裏。
那支筆,至今還在我的抽屜裏,寶貴而隱祕。
我求着外公每年給福利院捐款,我怕那個美好的姑娘,因此斷了求學的路,不能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接下來的每一年,我謊稱思念福利院的小夥伴,向院長要了團年時的大合照。
我像躲在光陰裏的老鼠,獨自咀嚼着對她的情愫,偷偷看着她出落得越發清水出芙蓉。
再後來,她和江晨成了戀人,雙雙憑藉優異的成績,考進了 A 大,成了我的學妹。
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出現在她面前,滿心雀躍地期待她跟我打招呼,然而,她挽着江晨的手,笑着徑直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那刻,心尖劃過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
我勸誡自己,放下心裏那一點幻想,默默祝福就好,但我發現,放下好難,越想忘記,想見到她的念頭越濃烈。
這些年,我似乎把關注她,當做一種習慣。
我又給自己臺階,發誓就遠遠地,安靜地看着他們,不去打擾。
他們喜歡在圖書館靜靜地看書,喜歡去巴州衚衕喫火鍋,喜歡牽手遊走在梧桐街……
我在不遠外,窺視着他們的幸福,她笑,我便很開心。
就連她哈氣的樣子,都覺得好可愛。
大四那年,我無意見到學院女神在糾纏江晨,我齷齪的覺得,要是江晨被勾走了該有多好,我就有機會接近她了。
誰也沒想到,江晨死了,變成她心中永遠抹不掉的硃砂痣。
她哭得撕心裂肺,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昔的笑容。
我想站到她身邊,像江晨一樣,爲她遮風擋雨,成爲她的依靠。
就在我猶豫不定的時候,她已經改頭換面,成爲了秦墨的女人。
爲什麼,我們總是差那麼一步。
沒有什麼比錯過她,更挫敗。
她和秦墨表現得很合拍,但我認爲她不開心,臉上總有種揮之不去的憂傷。
我見過她真心笑過的樣子,明媚,燦爛。
之後的四年,我接手了外公的皇天集團,併購了父親的產業,成了商圈有名的拼命三郎,也曾試圖交往女朋友,但我發現,自己就像中了江悅悅的魔咒,除她以外的女人,我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上天會在不經意之間,給你驚喜。
有緣的人,兜兜轉轉終會再相遇。
那日,我和合作伙伴去一家高檔餐廳就餐,剛跨入大廳,一眼便看到了她。
殷紅的血液從她額頭順流而下,我心驀然一痛,忘記所有禮儀,伸手攬着她下落的身體。
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抱着她的手在不停顫抖。
那一刻,我既歡喜,又害怕。
自從江晨死在她面前,她便患上眼中的暈血症,最怕見血的。
我慌亂地將她抱起,送進醫院,守在她身邊。
我終於離他又近了些。
她躺在病牀上,臉色慘白,看着她安靜的容顏,我心頭滋生出竊喜,期盼着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
秦墨一直沒來,那個該死的傢伙,忙着處理前女友的事情,居然讓悅悅獨自承受着傷痛。
我不允許,有人再傷害她。
她醒來之後,問我要卡號,準備打錢謝我,我不想再懦弱下去,在她的世界之外兜圈子,我要一點一點地進駐她的心。
她約我喫飯,我開心得像個二百斤的胖子,連祕書部那幾個死板的大老爺們,都私底下猜測我是不是戀愛了。
我刻意打扮了一番,風格和江晨很像,我承認,腦子裏有個無恥的想法,想着若是我身上有江晨的影子,她或許會多看我一眼。
這頓火鍋,我們喫得很開心,也很放鬆,還講起小時候的事情。
我很想告訴她,我是當年的那個被她送紅薯的男孩,但是我忍住了。
我要拋開過去,從頭開始,讓她重新認識我。
那之後,我們又很長一段時間沒聯繫,我想她想的發狂,卻又不敢輕易打擾。
人啊,就是這麼矛盾糾結。
後來,我忍不住給她發了幾條信息,都石沉大海,我以爲她討厭我,剛邁出的步伐又縮了回來。
悅悅突然被逮捕了。
我動用了所有資源,徹查泄密事件的來龍去脈。
秦墨那個前女友,簡直不是省油的燈,爲了拆散悅悅和秦墨,背地裏做了手腳。
誰也沒想到,秦家和楚家突然宣佈聯姻。
聽到這個消息,我估計是最高興的那一個,以悅悅執拗的性子,秦墨在她那裏無疑是被判了死刑。
接她出獄的那天,她恍惚地跑過來,滿臉淚痕地抱着我,嘴裏喊着阿晨。
沒人知道,我那一刻的心情,因她的親密觸碰而開心,又因她的錯認而酸澀。
總之,感覺很複雜。
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想要的只會越來越多。
我甘願成爲替身,又不甘止步於替身。
悅悅做事乾脆利落,立刻與秦墨劃清了界限。
我覺得,這是老天爺送到我面前的機會,我必須得把握住。
爲了幫她,我背地裏收購了諸天研究所,並邀請她加入,她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
在楚家的事情上,我很想幫她,但她不願我插手與楚家的事,一是怕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二是不想與我過多瓜葛。
人與人之間,越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越難分開。
爲了她,我願意做任何事。
楚家在我眼裏,算個屁,我不想惹悅悅不快,只得暗地裏下手。
悅悅懷孕了,秦墨的種。
她再猶豫要不要生下來。
秦墨是真心喜歡她的,她也沒有表面的那樣不在乎。
而我和她之間,一直克己復禮,只是正常朋友的關係。
我很恐慌,怕他們因爲孩子舊情復燃。
又怕自己越了界,不尊重她的決定,讓她生厭。
都說越是小心翼翼,愛得越深沉。
有些事,就是命中註定。
我不過取車的功夫,悅悅就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孩子沒保住,這下,他們算是徹底結束了。
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表白。
悅悅粉着臉頰,搖了搖頭,她對我說,她想整理好自己,再開啓下一段旅程。
沒事,我可以等。
她二十八歲生日那天,我戰戰兢兢地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跪地第一百次求婚,悅悅淡笑出聲,大方地伸出右手。
我們凝望着彼此,相視一笑。
三年的默默守候,我終於等到了,心裏的姑娘。
(全文完)
作者:懶貓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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