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校草陸灼的日子裏,我拼命減肥。
那天體育課,我差點餓暈過去。
陸灼不容拒絕地牽起我,帶我去喫飯。
他忍着怒意,
「能不能不他媽節食了?」
「以後誰敢拿你身材開玩笑,我就弄死他成嗎?」
但那天,我向陸灼告白。
他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我許久,才問:
「胖子,你不覺得自己噁心?」
-1-
在我說完那句「我喜歡你」後,反應最大的不是陸灼。
而是站在他座位旁邊的體委。
「什麼?!」
「陶慄!你說你喜歡灼哥??!!」
他的音量將我本刻意放小的音量無數倍放大,瞬間蓋過全班的喧鬧聲。
下課間,我們班卻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接着發出比剛纔聲音更大的鬨笑聲。
「臥槽!灼哥也是牛逼,魅力大到被我們班的胖妹都喜歡上了。」
「灼哥,誒!你拒絕了那麼多女生的告白,原來是因爲喜歡胖妹這款啊?笑死了!」
陸灼緩緩斂起笑,注視着我。
語氣還算平和。
「你認真的?」
在衆人的嘲笑聲中,我漲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我沒想到陸灼會因爲我被嘲笑。
應該放學再告白的。
忽然,一聲巨大的碰撞聲打斷了我發散的思緒。
是陸灼站起身,踹翻了他的桌子。
所有書本散落在我腳邊。
班裏調侃的人見陸灼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再開口說話。
陸灼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着。
「我想知道,你怎麼想到要跟我告白的?」
「你以爲我審美畸形了?」
我僵硬着身軀不敢動。
臉色卻不可控地變得慘白。
陸灼語調緩慢,誠懇發問:
「喂,胖子。」
「你不覺得自己挺噁心的嗎?」
從小,因爲身材問題,我就被若有似無地嘲笑過無數次。
也變得越來越內向。
直到陸灼成爲我的同桌。
他看向我的目光不帶任何歧視,甚至會在別人拿我身材開玩笑時,冷笑着頂回去。
在封閉卻依舊渴望甜甜戀愛的少女時期,陸灼是我最大的多巴胺產生源。
-2-
但今天,他彷彿用一盆冷水澆醒了我。
原來,例外從不發生在我身上。
上課鈴打響前,陸灼揉着眉心離開了教室。
班長拖了把椅子過來,坐到了我旁邊安慰我。
「別難過啊陶慄,陸灼說那些話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而且你也不能怪他對吧,你說你……」
「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他對你那麼好,你就算喜歡他也不能告白吧……你這次是真噁心到他了……」
我絕望地發現,我居然認同班長的話。
只能點點頭,輕聲道:
「是我沒有自知之明。」
「等陸灼回來,我會跟他道歉的。」
班長溫柔地拍了拍我的頭,「對,道個歉就過去了。」
「其實你也挺可愛的,白白胖胖的,像個糯米糰子。」
我自動忽略到她最後一句安慰的話,淡淡地笑了一下。
-3-
可惜那天我沒有等到陸灼回來。
後來我的道歉也再也沒說出口。
因爲第二天早自習,他的朋友就過來幫他搬桌子換了座位。
男生訕訕地對我笑了笑。
「那什麼,灼哥昨天被油吐了,請假三天休息。」
「讓我幫他換個座位……」
說完,他又立刻意識到什麼,對上我麻木的目光,慌忙改口。
「跟你沒關係啊!你別多想!」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說不出的難過。
爲什麼我只是平時比大家多喫半碗飯,多喫了個雞腿,就要被討厭呢。
我低頭看着自己肉肉擠着肉肉的手,決定再也不做公主夢了。
-4-
陸灼三天後再回到班上,是攬着班花的腰回來的。
班花丁媛是舞蹈生。
1 米 68 的個子,只有 92 斤。
我,陶慄,1 米 62,140 斤。
體委忍不住揶揄,「灼哥鐵樹開花了啊~~」
「真談了假談了?」
丁媛撅起嘴,故作生氣。
「什麼意思啊?我是那種會隨便讓別人摟腰的人嗎?」
陸灼懶懶地抬了下眉,默認她的話。
不少人起鬨祝福。
我低頭看着五三,握着的筆暗自鬆了鬆。
好在沒什麼人在意那天的插曲,沒人顧得上嘲笑我了。
這樣已經很好啦。
-5-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陸灼都沒有交集。
我也逐漸習慣沒有同桌,獨自埋頭學習。
備戰還有不到一年時間的高考。
那次模擬考,我的英語考了 149。
第一次超過學委。
一下課,他就直接把桌子搬到了我旁邊,成了我的新同桌。
對上我驚訝的目光,他哼笑了聲。
「王姐說我作文太爛,讓我向你學習。」
「新同桌,多指教啊。」
過了好幾秒我才反應過來,我又有同桌了。
有些開心。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把記錄句式和高級單詞的筆記本分享給他,抿脣小小地笑了一下。
「吶,給你看,我就是背的這個。」
「謝謝啊。」
不經意間抬頭。
意外對上了不遠處陸灼淡漠的目光。
他似乎已經注視了這邊許久。
陸灼率先挪開視線,脣邊扯出個荒唐ṱṻ⁵的笑。
我不知道他原來這麼噁心我那次的告白的。
噁心到不願意看到我好過。
-6-
第二天,我的新同桌學委,給我帶了兩個梅乾菜餡的包子。
「給我的嗎?」
他笑着點了下頭,「是啊,答謝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每一道美味食物都值得虔誠對待呀。
身旁忽然傳來不大不小的輕笑聲。
陸灼的校服拉到下巴處,雙手撐在學委桌子上打量着他。
「朋友,沒想到你口味這麼獨特啊。」
他眼底映着明晃晃惡劣的笑意。
學委眼神一凜,「陸灼,你什麼意思?」
陸灼往我們兩張並起來的桌子上扔了一沓明信片。
上面印着的女人都胖得出奇,堆在身上的肉都快要溢出紙張邊緣。
「送你的。」
陸灼眉眼散漫,好整以暇地俯視着他。
「你不是喜歡這類型嗎?」
「明天再給你帶海報怎麼樣?」
學委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臉漲成豬肝色。
怒吼道:「誰他媽喜歡豬啊?!」
陸灼並不生氣。
只是抬了下眉,慢悠悠「啊」了一聲。
「我看你換了座位,以爲你看上她了。」
「不是嗎?」
陸灼的朋友也跟着呼應,惹得我們這邊再次成爲焦點。
學委低低地咒罵了一聲。
二話不說搬起桌子,就回到了以前的位置。
自始至終,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朝我看一眼。
但句句不離我。
我的目光落在散落的明信片上,手上的包子擱置涼了也沒動一口。
在陸灼離開前,我動了動脣,出聲。
「爲什麼要這樣?」
陸灼停下腳步,在我身側站定。
他抬起頭,視線淡淡落在後黑板上。
不答反問:
「怎麼,你就那麼缺愛?」
「對每個同桌都能毫不保留付出?」
-7-
那天之後,不僅學委,整個班的男生更是對我避之不及。
女生們也不太願意搭理我。
大家都喜歡開朗溫暖的孩子。
而我性格悶悶的。
就像沒發好面就放進蒸籠裏的饅頭。
不好看也不好喫,註定被遺落在角落。
即使這樣,我也沒有想過再減肥。
唯一一次減肥,是因爲對陸灼的喜歡要大於美味可口的食物對我的誘惑。
但現在,我不喜歡他了。
壓抑一整天后,我以爲一個 kfc 的蛋撻就能治癒自己。
但並沒有。
原來,太過於難堪的事也不行。
-8-
週五的體育課,班主任難得讓我們出去自由活動放鬆放鬆。
但中途下起了暴雨。
雨勢又急又烈。
所有人都匆忙往教學樓門口跑去避雨。
而我甚至還沒跑出操場,膝蓋突然錯位,瞬間摔在地上。
骨頭滑回原位時,疼痛感達到頂峯。
我側躺在橡膠跑道上,疼到坐不起來。
直到有兩雙腿停在了我身邊。
我下意識抓住其中一條褲腿。
張嘴說話時,雨水都避無可避地澆進嘴裏。
「我站不起來了……能扶一下我嗎……」
褲腿的主人停下了。
幾秒後,他動了動腿,將褲子的一腳從我手中抽出。
「不能。」
是陸灼的聲音。
他身旁的丁媛撲哧一笑。
「叫你不減肥,現在跑都跑不穩,摔倒了吧。」
陸灼撐着傘,將丁媛護在懷裏。
兩人只有鞋面沾了一點水。
承託得全身都溼透的我更加狼狽了。
陸灼面上淡到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目不斜視地路過我。
冷漠的聲音浸在雨裏。
「我幫不了你。」
明明滲進嘴裏的雨水都快夠喝飽了,但嗓子還是乾澀得厲害。
乾澀到我再也說不出求助的話。
只能努力嘗試撐着地面坐起來。
耳邊依稀傳來不遠處教學樓門口衆人的議論聲。
「她看起來不像是裝的啊,好像真的站不起來,要不要去扶她一下?」
「你喜歡正方形戰士你去唄。」
「誰他媽說我喜歡胖子了?!」
大概緩了七八分鐘,我才費力坐起來。
可暫時還站不起來。
只能安靜地坐在雨裏。
腦子裏想着晚飯奶奶會做什麼好喫的,來轉移注意力。
否則,膝蓋的疼痛和身後令人難堪的目光會把我逼崩潰。
-9-
那天,最終也是我一個人撐着地面慢慢爬起來的。
教學樓門口,他們議論我的聲音還沒停。
我沒勇氣回頭。
執拗地朝更遠的保安室走去,借用門衛的座機請假去醫院。
晴天霹靂一個接着一個。
奶奶得知我髕骨脫位後,認定是我上身太胖,膝蓋支撐不住才脫位的。
開始嚴格控制我的飲食,強調一定要幫我減肥成功。
……
-10-
休息了兩天我纔回的學校。
早上只喫了一個奶奶做的全麥煎蛋三明治,有些鬱悶。
但很快,班主任的出現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她身後跟着個很奇怪的轉校生。
戴着口罩和棒球帽。
整張臉都隱沒在暗處。
班主任目光巡視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我身上。
「宋時越,你就坐陶慄旁邊吧。」
交代完,她就又匆匆回了辦公室。
叫宋時越的男生在我旁邊坐下,我們彼此都沒有搭話的意思。
反倒是體委,一向壓不住聲音。
他回頭對陸灼揚了揚下巴。
「灼哥你看,這哥們兒看上去跟鬼一樣,臉全包起來了,別不是毀容了吧。」
丁媛坐在陸灼旁邊接話。
「肯定啊,長得好看爲什麼不露臉?」
體委搖頭嘖道:
「鬼哥和胖妹。」
「新 cp 嘛這不是。」
陸灼自始至終都沒什麼反應,只是閒閒地轉着筆,一言不發。
-11-
我和宋時越維持了將近一個月的零交流。
我不想說話,只是害怕又遇到上次學委那種情況。
但那天中午放學,我注意到他一個人趴在桌子上。
手Ťű₂死死摁着胃,肩膀都在細微地顫抖。
躊躇片刻,我還是走到他身邊,試探着開口。
「你,你是胃疼嗎?」
半晌,他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宋時越暴露在空氣中的後頸,上面已經佈滿細汗。
顯然是疼到極致了。
「那我扶你去醫務室。」
好在他並沒有對我的肢體接觸表現出抗拒。
男生快要到 1 米 9 的身軀大半壓在我身上。
幸好,我是個結實的小胖子。
不然肯定扛不動他的。
校醫給他開了藥,又囑咐我去買一碗清湯麪回來。
我忙不迭應下。
小跑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面,又趕緊跑了回來。
醫務室只剩下宋時越一人。
他靠在椅子上,唯一露出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睨着我。
「這麼嫌棄我還願意救我?」
「挺善良啊,同桌。」
我迷茫地「啊?」了一聲。
「我沒有嫌棄你呀。」
「我以爲你討厭我,纔沒有跟你說話的。」
他挑了下眉,「爲什麼?」
我抿了抿脣,已經脫敏了,自然而然地說:「因爲我胖。」
宋時越輕笑一聲,聲音清冽好聽。
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也格外好看,清凌凌地像是略微波動的湖面。
我總覺得他應該不像大家說的那樣,毀容了。
-12-
那天之後,我和宋時越的關係逐漸緩和下來。
但他表現得很另類。
從不摘口罩帽子,也不和除了我以外的學生說話。
同樣改變的還有我的體重。
不知不覺,我已經瘦到 128 斤。
奶奶很滿意,說減到 115 斤就差不多了。
沒想到學校裏,最先發現我瘦了的,居然是陸灼。
那天中午,我坐在學校的小亭子裏,喫完奶奶做的低脂牛肉飯。
正生無可戀地拎着桶回教室。
迎面而來的陸灼倏地一把圈住我的手腕。
他蹙起眉,聲音微沉。
「你又節食了?」
我掙了掙,懨懨道:
「跟你無關。」
「陸灼,放開我。」
陸灼反而直接牽起我往食堂走。
「你節食會低血糖,你不記得了?」
「打算隨時暈在路邊等死?」
好煩。
本來缺碳水就煩。
我最後一次警告他: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咬你了。」
反正也很久沒喫豬肉了。
陸灼被我氣笑了。
一把甩開我的手,勾着脣道:
「你就那麼不識好歹?」
我後退一步,平靜地看着他。
緩緩吐出四個字。
「裝模作樣。」
接着利落地轉身往教學樓走。
-13-
教室裏只有寥寥幾人。
宋時越也在。
我看他又趴在桌子上,忙問:
「是不是又胃疼了?」
男生緩緩抬起頭,輕聲應了一聲。
他望着我,輕闔了下眼,睫毛顫顫的。
「我想去買藥,但忘記醫務室怎麼走了。」
「剛纔在樓下看到你,本來想問你,不過看你和一個男生在說話,就沒去打擾。」
宋時越眼裏似乎蘊着水光。
看起來有些可憐。
「陶陶,我好疼……」
瞬間激起了我的同情心。
「那我現在就去幫你買!你等我喔。」
宋時越摁着胃,勉強站起來了。
「我跟你一起去,順便記個路。」
我扶着他胳膊往醫務室走。
下樓時剛好撞上陸灼。
宋時越一下沒站穩,就倒在我身上了。
頭埋在我肩窩處,喃喃道:
「我疼得走不動了。」
「讓我緩一下,好不好?」
我張了張嘴,最終在他顫顫的呼痛聲中,還是沒有拒絕。
陸灼看向我們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他剛朝我們走近一步,就被後面跟上的體委和丁媛叫住。
體委看到我Ţú⁵和宋時越,大驚小怪地叫出聲。
「哇靠,胖妹,鬼哥……你,你們這是……」
剛還疼得站不穩的宋時越忽然直起身。
看向體委,平直的聲線中透着淡淡死氣。
「你叫她什麼?」
體委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胖妹啊。」
「我叫錯了嗎?她不胖我胖嗎?」
宋時越彎了彎脣。
「嗯,你不胖。」
「你細。」
在體委動手前,我眼疾手快拉起宋時越就溜了。
到了醫務室才鬆了口氣。
「謝謝你啦宋時越。」
「但下次別理他就好了,他拿過跆拳道冠軍的,你惹他只有被打的份。」
宋時越微不可察笑了一下。
眼底掠過一絲譏誚。
但再次看向我時,目光又變得溫和。
「但他欺負你啊。」
「陶陶,我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你。」
-14-
巧的是。
第二天,體委來學校時頂着一臉傷,鼻青臉腫的。
「不可能是校內的人乾的,學校裏除了灼哥,沒什麼人能他媽把老子摁着打。」
「別讓我找到他,不然必定弄死他。」
另一個男生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自言自語。
「先別說你了,先聽我說。」
「我剛路過老師辦公室,聽年級主任在裏頭說什麼集團的太子爺就在咱們這兒上高三。」
「什麼國外回來的,會三國語言,都已經被保送了。」
「誒!你們說,會是誰啊?」
我聽完,正好抬頭對上宋時越乾淨清冽的眸子。
他指着面前卷子上的一道選擇題,笑意誠摯。
「陶陶,能給我講講這道題嗎?」
-15-
冬去春來。
不知不覺,距離高考只有 1 個月了。
爲了畢業典禮的集體節目,丁媛作爲文藝文員,正在統計演出服尺碼。
她站在講臺上一個一個詢問。
到我時,她低頭看着表格,直接問:
「陶慄,你穿 XXL 還是 XXXL?」
我暫時將目光從卷子錯題上挪開。
開口時有些說不出的羞恥忸怩。
「我穿 S 碼的……」
奶奶建議我減到 115 斤就不減了。
但我因爲減肥,胃口變小了不少。
加上臨近高考,課程安排緊湊,壓力又大。
現在的我,1 米 62,只有 90 斤。
話音剛落,全班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接着,回頭紛紛看向我。
這些人眼裏的震驚告訴我,除了宋時越和陸灼,沒人注意到我的變化。
「我日!這誰啊這是,這還是陶慄嗎……」
「切,我早就說過了,她那張臉,減肥下來一定超美。」
丁媛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16-
衆人各異的神情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許久沒和我說過話的學委眼底閃過一絲驚豔,讓我更覺得尷尬。
這種陌生的眼神我從來沒體驗過。
我熟悉的是那種對我胃口和身材驚訝的目光。
往往還伴隨着類似的感嘆:
「哇塞陶慄,你居然能喫得下一整隻烤全雞!」
「不是吧,一份炒飯居然還不夠你喫嗎?我都喫不完啊。」
「陶慄!你是怎麼做到 3 口一個包子的??」
學委見我直愣愣地看着他,耳朵不自覺紅了。
他輕咳一聲扭過頭,對丁媛說道:
「領唱不是還沒定下來嗎?今年不如就選陶慄吧。」
往年藝術節領唱都默認是班花丁媛。
丁媛幾乎維持不住笑意。
「陶慄好像沒我高,不知道能不能撐得起來領唱裙。」
學委無所謂地說:「但她比你好看點兒,裙子可以重新買。」
另一邊的體育委員一向看不慣我。
他冷笑一聲,坐不住了。
猛地站起身,質問學委:
「什麼意思啊你?這麼替胖妹出頭,現在看她瘦了點兒就喜歡她了啊?」
學委飛快地掃了我一眼,喃喃聲帶了點自嘲的意味。
「不行嗎?」
「況且現在,她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不知道哪個字眼戳中陸灼了。
他倏地將手中的杯子摔了出去,全班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陸灼雲淡風輕地「啊」了一聲。
緩緩吐出兩個字:「手滑。」
這個小插曲打斷了學委繼續說下去的興致。
陸灼在撿玻璃碎片時,手心被劃傷了。
但他平靜到像是沒有痛覺。
走到我面前時,血已經順着他垂下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我桌子上的創可貼盒子上。
低聲問:
「能不能借我一片?」
「血好像止不住。」
一旁的宋時越輕笑一聲,突然扯了下掛在我們桌子中間的垃圾袋。
意味不明道:
「同桌你看,這個袋子——」
他刻意一頓,才漫不經心扔出三個字。
「真能裝。」
「……」
我把目光從宋時越身上收回來。
對陸灼搖了下頭,拒絕了他。
血流乾淨也不關我的事。
也不知道他犯什麼病非要找我借。
陸灼好像並不意外,臉上血色漸漸流失。
再開口時聲音比剛纔還輕。
「我明白了。」
男生的尾音好像融進了風裏,輕到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17-
畢業典禮的領唱最終還是定的我。
那天之後,我經歷了第一次上表白牆,第一次被要微信,第一次收到那麼多那麼多莫名的善意,無論男女。
甚至有別的班的男生直接在課間,跑來我們班。
「陶慄,我多買了一杯奶茶,請你喝。」
我習慣性拒絕。
宋時越卻叫住了垂頭喪氣,準備離開的男生。
他懶懶地撐着額頭,另一隻手扯了扯我的衣角。
țū́ⁱ「陶陶,我好像低血糖了。」
「想喝他手上的奶茶,但沒帶錢怎麼辦啊?」
其實他氣定神閒的語氣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
飽含逗弄意味。
我連忙搖頭。
「沒關係的,我有帶錢!」
接着拿出零錢包,數出 15 塊錢給那個男生。
「能不能買你的奶茶呀?我同桌想喝。」
男生神情看起來很一言難盡。
又惱火但又說不出話。
-18-
和宋時越相處起來很舒服,即使後來出現更多的人對我示好,我還是隻堅持唯宋時越一個朋友原則。
這也導致了學校裏逐漸傳出我和他的緋聞。
「聽說了嗎,三班那個新晉美女陶慄,有特殊癖好,喜歡鬼哥啊我靠。」
「我見過鬼哥全臉一次,他毀容了,長相巨噁心。」
「對對對我也見過,臉上全是燙傷疤。陶慄就喜歡親這種凹凸不平的臉?」
明明,宋時越從未在人前摘過口罩和帽子。
就連喫飯也是獨來獨往的。
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遭受這些惡意滿滿的造謠。
我不由得開始疏遠他。
宋時越察覺到了。
在某一天的早自習,他沉默了許久後,忽然低聲對我說:
「陶陶,你可以換座位的。」
我一愣,偏頭茫然地看着他。
「啊?」
男生散漫地靠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
嗓音裏透着些他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我厭棄。
「我一個人習慣了。」
「你沒必要跟我這種名聲不太好的人扯在一起。」
「他們都說我這種又醜又噁心的人不配跟你親近。」
「陶陶,你還是換個同桌——」
我打斷他,「誰說的?」
「不重要。」他淡嘲道。
宋時越起初並不想告訴我。
在我多次追問下,才勉強告訴我幾個人名。
我對他們有印象。
都是對我示好過的男生。
以前,宋時越會在別人說我胖的時候幫我頂回去。
現在我也要爲他做點什麼。
我找到那幾個男生,義正言辭地再次拒絕了他們。
並警告他們再造謠會直接報警處理的。
宋時越知道後,手撐着額頭擋住眼睛,肩膀無聲顫動了好一會兒。
我猜測他應該是委屈哭了。
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不會有人再說你壞話了,別怕啊。」
他肩膀顫動得更厲害了。
我有理有據地推斷:
宋時越是被感動了。
-19-
一直到高考結束,都沒再發生什麼糟心的事。
唯一一件值得大家在高考前夕分出些精力討論的是陸灼和丁媛分手了。
中午放學,我和宋時越走在前面。
身後傳來體委小心翼翼的安慰聲。
「灼哥,別難過啊,下一個更好。」
陸灼不緊不慢地越過我。
擦肩而過時,他目光落在前方某處,隨意說道:
「我難過什麼。」
「本來也沒喜歡過她。」
宋時越忽然抬手,示意我去看前面的操場。
了無意味地勾了下脣。
「同桌。」
「那好像有隻狗在叫。」
-20-
高考後我對過答案,算得上是超常發揮。
在成績出現的後一天,班主任讓班長組織了最後一場聚餐。
我到的時候,在飯店門口遇到了陸灼。
他斜倚在樹上,指間處有一抹明滅的猩紅。
幽深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讓我有些不適。
我若無其事挪開視線,想繞過他離開。
陸灼直接扼住我的手腕。
將我拉到他身前,後背撞上他的胸膛。
「你有病?」
我抬手就去打他。
卻被他看也不看地,就控制住另一隻手。
陸灼俯視着我,要笑不笑的。
「是不是無論我現在怎麼求你,你也不會給我機會了的,對不對?」
我避開他的目光,「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扯。」
陸灼勾着脣,「你聽得懂。」
他捏着我的下巴,轉過去面對着他。
「你知道我說沒喜歡過丁媛,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我沉默了下來,不再掙扎。
許久,我才平靜地回視他。
「對,我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很早之前就對我有好感。」
「不然我不會那麼不自量力,跟你告白。」
-21-
我第一次減肥,是瞞着所有人偷偷進行的。
我不健康地節食,放棄公交,徒步上下學。
希望以最快速度瘦下來,穿着心儀已久的裙子跟陸灼告白。
但他注意到了我臉色不正常地蒼白,還有捂着肚子的手。
本來正準備和體委他們去打籃球的他停了下來。
皺着眉沉聲問我:
「生理期?」
我搖了搖頭,敷衍道: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陸灼卻不爲所動,執着於要帶我去醫院。
我只好告訴他可能是節食導致的。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陸灼以陪我看病爲由頭請Ṱū́ₓ假帶我出去喫飯。
男生牽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冷嗤一聲:
「你就那麼在乎別人的眼光?」
「就算餓死也沒關係是吧?」
我餓到頭腦發暈,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是呀。」
陸灼被我氣壞了,握着我手的力度格外大。
但半晌後,他還是選擇了妥協,強忍着怒意說道:
「能不能不他媽節食了?」
「以後誰敢拿你身材開玩笑,我就弄死他成嗎?」
我彎了下脣,小聲道:
「你不覺得我很胖嗎?」
「這樣,就……醜醜的。」
陸灼聞言停下腳步。
他握着我的手沒有放開,就這麼轉過身。
彎腰湊近我的臉。
看向我的目光專注到像他平時做最後一道物理大題一樣。
「我看過了。」
他語氣認真,不帶一絲笑意。
「很可愛。」
「哪裏都很可愛。」
「不是因爲胖才顯得圓潤可愛,是五官。」
陸灼說:「五官很好看。」
男生嚴肅到像是在答題。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對陸灼的喜歡正在被無限放大。
我回握住他的手,第一次試圖走出自卑的泥濘沼澤。
然後。
卻在下一秒,被他推了回去。
之後的很長時間裏,我也沒能再站起來過。
-22-
陸灼眼睫猛地一顫。
他桎梏着我的手鬆了鬆。
「對……」
他垂下眼,牽出了個悲涼的笑。
「我很早就喜歡你。」
「但和你在一起要揹負太多,異樣的眼光,無盡的嘲諷——」
「所以你現在也沒資格跟我要機會。」
我聽不下去他遲來的剖白,徑直打斷他。
轉身離開走出好幾米,我又依稀聽見陸灼的聲音。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話不具有任何說服力,聲音低到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可我比他們所有人都喜歡你。」
-23-
調整好情緒,我才推開包廂門走進去。
我掃視了一圈,宋時越還沒來。
班主任笑眯眯地對我招了招手,
「考得不錯呀,過來坐。」
丁媛自我進來後,臉色都很陰鬱。
突然不知道想到什麼,嘴角又掛上笑,說道:
「您別看陶慄成績好就以爲她是乖乖女,其實呀,她還早戀!」
「你在說什麼?」我莫名地看着她。
丁媛眼神無辜。
「反正都畢業了,現在說沒關係的陶慄,別計較啦。」
我氣笑了,剛想澄清就被班主任截住話頭。
「誰呀?陶慄和誰早戀?」
「就是她同桌宋時越。」
丁媛說完,班主任眼睛瞪得快要凸出來頂到鏡片上。
丁媛見狀更滿意了。
「您說,陶慄這麼好的學生怎麼就找了一個成績差作風不良的學生呢。」
班主任眉頭深深蹙起,看丁媛的眼光有些怪異。
丁媛沒注意到,正挑釁地看着我。
「誒陶慄,你可不能因爲你男朋友長得醜就不承認啊。」
「待會兒你讓他摘了口罩,給大家看看臉上的燙傷疤唄。」
比起造謠我和宋時越的關係,我對污衊宋時越這件事更忍無可忍。
「丁媛,你見過宋時越臉上有疤?」
她哽了一下,「沒有啊……」
「沒有你張嘴就來?」
「大家都這麼說啊。
我點了點頭,現學現用套公式。
「大家還都說你藝考第三是塞了錢,走了關係纔得到的。」
「按照你的邏輯,這也是事實對吧?」
丁媛瞬間慌了,「誰在胡說八道啊!」
她像個無頭蒼蠅開始來回轉,試圖在某個人臉上看見心虛的神情。
包廂嘈雜。
另外一波一直激烈討論的人也來拉着班主任問。
「我前不久偷聽到年級主任和您說什麼集團的太子爺,是哪個班的啊?叫啥啊?」
「長得帥不帥?」
「肯定帥吧,那是太子爺啊。」
班主任兩頭忙得顧不上說話。
包廂喧鬧的氛圍達到頂峯,聽不清任何一個人清晰的聲音。
直到,包廂門再次被推開。
驟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門口五官極爲精緻,身量挺拔,看起來堪比明星的男生身上。
坐得離他最近的女生,率先紅着臉開口。
「請問你找誰?」
班主任回過神,舒了一口氣,笑道:
「不認識了嗎?」
「你們剛纔所有人討論的主人公就在你們面前。」
丁媛不可置信地驚叫出聲。
「宋時越?!!」
另外一邊,「太子爺??」
「不是,什麼情況?」
「面前這個絕世大帥哥是宋時越,還是會三國語言,被保送了的集團太子爺??」
班主任將震驚到還沒回過神的我推到宋時越面前。
「諾,還是陶慄男朋友。」
我的驚愕程度不亞於被五雷轟頂了。
面前有些陌生的宋時越疏懶地挑了下眉,睨着我。
鼻音「嗯」了一聲。
「我答應了。」
「?」
答應什麼了?
-24-
包廂像炸開了鍋一樣。
「怪不得țù₀有次我髮捲子看到他選擇題幾乎全對,大題都沒怎麼寫,扔給最終答案在上面,我還以爲他是抄的……」
「我以前看宋時越眼睛很好看,就覺得他肯定長得不醜來着!」
「他有次穿的那鞋,和我粉的一位籃球巨星穿的同款,我還堅信是假貨……」
一頓飯在此起彼伏的驚歎聲中草草結束。
宋時越送我回家的路上,耐心地解答了我所有疑問。
最開始轉學過來戴着口罩帽子是因爲前不久剛打架,臉上的傷還沒好。
後來就是戴習慣了。
至於爲什麼明明保送了還要參加高考。
宋時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爲了跟你上一所大學啊,女朋友。」
經他一提醒,我纔想起這一茬。
「你誤會了,是丁媛她……」
「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
宋時越柔和的眸子裏蘊着淺淺的光。
這樣的他看起來有些乖。
「家裏沒有幾個喜歡我的人,我從小被迫和別人對比,活在高壓下。」
「也總是被拋棄。」
「我小時候第一次被親人拋棄的時候自殺過一次,但後來也習慣了。」
宋時越雖然語氣在竭力做到稀疏平常,我還是注意到他眼底沒有掩飾好的黯然。
我聽得鼻子泛酸。
豪門的生活原來也會這麼艱辛。
他撩眼看到我微紅的眼眶,抬手輕蹭了蹭我的眼尾,輕哂了一聲。
「別替我難過啊。」
「這是我第一次被堅定地選擇,而不是放棄,我已經很知足了。」
宋時越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卑微到塵埃裏的境地。
這反而是最心酸的。
我緊抿着脣,還是沒忍住眼淚。
宋時越將我擁進懷裏,溫柔地撫着我後腦勺。
「不哭啊陶陶。」
他忽然提起剛纔的話題,慢條斯理地問:
「對了,你剛纔說我誤會了什麼?」
我身影一頓,眼淚蓄在眼眶要掉不掉的。
我飛快眨了眨眼。
一噎再噎,纔開口僵硬道:
「沒什麼……」
「……男,男朋友。」
現在否認的話,宋時越大概會當場跳江吧。
他實在是太缺愛了。
我能察覺到自己對宋時越的情感也是有些特殊的。
先試試也沒關係。
-25-
本市是 985 高校最多的城市。
宋時越保送的學校和我志願的學校排名非常接近。
所以他放棄保送,選擇和我填報同一所大學時,他冷酷無情的家裏人也沒有太追究他什麼。
一個暑假下來,我已經徹底接納了宋時越男朋友的這個身份。
他很會循序漸進。
到現在最親密的舉動也只是晚上送我回家時落在我額頭上的吻。
除了比較粘人外,幾乎沒有缺點。
-26-
開學的第一天,我就完成了對大學的祛魅。
三個室友裏面有兩個,選擇無視了打招呼的我。
而另外一個……
是丁媛。
她的舞蹈特長爲她爭取到很大的優勢,能上這所學校並不奇怪。
比起我頭頂陰雲堆積的消極態度,她看到我時反而意味深長地彎脣笑了。
「好巧啊。」
「……」好不巧。
我們學校的學生 80% 都留在了當地的大學。
所以會在校園裏遇到以前的同學都是見怪不怪的。
但有些過於巧合的事也會讓人頭疼。
比如傍晚我和宋時越喫飯的時候,他告訴我陸灼和他一個專業:)
我鬱悶完纔想起陸灼連體委都打得過,連忙提醒宋時越。
「你不要一個人的時候跟陸灼發生衝突喔,你打不過他的。」
「他欺負你,你就告訴導員。」
「太過分的話,我們就報警。」
宋時越正在給我挑菜裏的胡蘿蔔。
他眼也不抬地緩聲反問:
「你怎麼知道我打不過?」
宋時越根本不知道陸灼的厲害。
這關係到他的人生安全,我放下筷子板起臉一字一句道:
「你不要逞能,他很能打的。」
「你之前打架打得滿臉是傷你忘了嗎?我見過幾次陸灼打架,他都沒怎麼受傷的。」
可能是我太過嚴肅了,宋時越被我打擊到了。
良久,他把挑好的菜推到我面前,點了點頭。
「知道了。」
「是我比較廢,我不會惹他的。」
完蛋了。
我忘記宋時越心態比較脆弱了。
我的話傷害到他了。
這頓飯的後半程,他都沒怎麼開口說話。
雖然他不開心,但還是會安靜地幫我剝蝦。
我咬着筷子怯怯地看着他,感覺更愧疚了。
-27-
晚飯後,我們按部就班地開始了大學生情侶日常
——散步。
從操場走到人跡罕至的人工湖。
我道歉安慰了宋公主一路。
他終於有所鬆動。
宋時越將我拉進懷裏,頭埋在我頸邊蹭了蹭。
像是被丟棄的順毛小狗。
「陶陶,你哄哄我。」
我回抱住他,「我在哄你呀。」
「不夠。」
他漾在我耳邊的氣息逐漸變燙。
「親親我。」
「好不好?」
這句話幾乎是貼着我耳垂說的。
我難捱地戰慄了一下。
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許多。
「親哪裏?」
彼此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都默契地不想驚擾這狹小空間內的親暱。
宋時越拉下衛衣領子,將蒼白裏透着淡淡青筋的脖頸露出來。
「親這兒。」
我踮起腳吻上去時,宋時越就扣住了我的後腦勺。
喉結滾了滾,嗓音暗啞。
「陶陶,留個印記。」
「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
我按照他教的步驟,從含住那塊兒皮膚到輕咬住。
反覆幾次後,我成功種下人生中第一顆草莓。
我頂着堪比紅心柚子一樣紅的臉,推開他。
低着頭不敢看他。
「已經,親好了……」
宋時越躬身和我平視。
男生笑意繾綣,指腹揉着我的脣。
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
「你好會親啊。」
他嗓子裏彷彿含着會誘人心神的蠱。
「陶陶,你親得很舒服。」
「下次多種幾個,好嗎?」
談戀愛不是有來有往嗎。
他怎麼不親親我。
我問不出口,只好默默盯了他幾秒,才ŧü⁶搖頭。
「不要。」
希望他這兩天能反思下自己的問題。
主動提出也親親我。
-28-
軍訓對我這種高三還順便減肥的人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我們學校負責給我們軍訓的教官Ṱů₇是剛退伍回到學校的大三學長。
軍訓的第一週結束,就已經有傳出了好幾對大一新生和大三教官談戀愛的傳聞。
帶我們連的教官還沒有。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有時糾正我動作,會靠得我特別近。
「陶慄,胳膊抬高。」
教官從身後攏住我,雙手摁着我的胳膊調整動作。
我甚至感覺他的氣息就靠在我頸後。
我不動聲色拉開距離,委婉道:
「您跟我說怎麼做就行。」
教官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他笑了一下,「學妹,可是你太笨了啊。」
說着,毫無徵兆地抬手彈了下我腦門。
「別人讓我親自揪動作我還不樂意呢。」
這明明是他本職工作。
休息間隙,丁媛坐在教官旁邊,邊喝水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起鬨。
「哇,陶慄,教官對你好好喔。」
「如果不是你有男朋友的話,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教官。」
「男朋友?」
教官臉色微變,質問我:
「你有男朋友?」
我目光暫時從丁媛身上收回來,點了下頭。
教官面無表情地盯了我好幾秒。
「你有男朋友你不說?」
「故意釣我呢?這麼婊啊?」
我被他荒唐的結論氣笑了。
「你問我了嗎?」
「況且你好像也不值得我釣吧。」
他還沒說話,丁媛就摔了瓶子。
一下站起來指着我嚷道:
「你怎麼跟教官說話呢?」
「你男朋友也配跟教官比?窩囊又變態。」
怒火霎時湧上頭頂。
我幾乎沒有思考就走到丁媛面前,不遺餘力地扇了她一巴掌。
「我警告過你,不要再詆譭宋時越的吧?」
丁媛呆滯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敢打我?」
下一秒,她就朝我撲過來。
和我撕打起來。
我爆發了曾經 140 斤時蘊藏的威力,將丁媛摁在地上打。
最後是三個女生才把我徹底拉開。
教官冷笑地看了我一眼,直截了當宣佈:
「你是過錯方,今天中午你不許喫飯。」
「就在操場給我踢正步。」
丁媛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衝我得意洋洋一笑。
-29-
38 度高溫下,我頂着烈日,一個人站在操場上踢正步。
直到所有人都開始午休,我才被允許去喫飯。
但食堂這個時候已經不剩什麼了。
我隨便喫了一點緊接着又開始下午的軍訓時間。
傍晚解散,我回到寢室洗完澡已經精疲力盡。
餓得不行也沒力氣去食堂。
最後不得已被宋時越一個電話叫下樓。
我蔫巴巴地撲進他的懷裏,開始叭叭告狀。
說着說着我就委屈地哭起來了。
「宋時越,我好餓……」
「我中午只喫了幾口非常難喫的米線,我好想喫梅乾菜餡包子。」
宋時越安靜得有些過分。
他扶我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後,就立刻跑到食堂給我買包子。
他等我喫完,拿出手機看了眼。
沒什麼情緒地對我道:
「喫飽了就回寢室休息。」
「我現在有點事,晚點來找你。」
我定定看了他兩秒,隨即垂下眼。
「好啊,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他沒多想,轉身就走。
我回憶着剛纔不經意間瞟到他手機看到的信息。
「時越哥,那個傻逼大三的現在正在校門口那家 ktv 呢,你來吧。」
我悄無聲息跟在宋時越身後。
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我莫名想起高三時體委被打的那次。
零零碎碎的記憶碎片在我腦海閃過。
最終都不約而同指向一個事實:
宋時越一直在扮豬喫老虎。
-30-
這個預感在隔着 ktv 包廂玻璃,看宋時越一個人毫髮無損地將包括教官在內的 4 個人撂翻在地後,得到證實。
他手上握着磕碎的半個酒瓶,玻璃尖抵在教官眼皮底下。
距離眼珠 3 釐米不到。
眉眼中是我從沒見過的陰戾。
他甚至還閒散地笑了下。
「學長,惦記我女朋友啊?」
教官不停搖頭,「沒有沒有,真沒有啊同學。」
宋時越遊刃有餘地轉着酒瓶。
玻璃尖就在教官的眼睛幾釐米處徘徊。
「我女朋友今天受了好大的委屈。」
「學長打算怎麼補償?」
教官顫顫巍巍道:「同學你說呢……」
宋時越懶得跟他廢話,手上玻璃尖銳的那頭就要朝他掌心紮下去。
被我及時叫停了。
「宋時越。」
很平淡的口吻。
但他的身影還是猛地頓住了。
直到教官幾個人狼狽逃走,他也沒有轉過身。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拿走他手上的瓶子。
宋時越垂下手,喉結滾動幾番才嘶啞着嗓子開口。
「對不起。」
我沉默着,沒有回應。
良久,宋時越再次開口。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我登時抬頭。
對上男生通紅的眼眶,裏面情緒翻湧。
有種風雨欲來的危險。
和平時人畜無害的樣子完全不同。
我嘆了一口氣,蜷起手指縮進他手心,讓他微微安心下來。
「我當然不會因爲這點小事跟你分手。」
「我只是想不通你爲什麼要騙我。」
宋時越手緊緊包裹住我的手,慘淡地扯了下脣。
自嘲道:
「因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是憐憫我才答應跟我在一起的。」
「我不表現得可憐一點,你就會不要我了。」
我半跪在他面前,雙手捧起他的臉。
「宋時越,你看我的眼睛呀。」
「裏面裝着的是對你最純粹的喜歡。」
「我同情的人很多,但不會因爲他們可憐就和他們在一起。」
「喜歡不是廉價的東西,不是誰都可以施捨的。」
他攥住我的手,眼底是化不開的偏執。
「你不能騙我。」
宋時越神經緊繃到了一定程度。
我傾身靠過去,輕碰了下他的脣。
算了。
他不主動親,那我主動一點也沒關係。
「騙你,我一輩子喫不到梅乾菜包子。」
宋時越的神情終於逐漸緩和下來。
-31-
夜晚的巷道。
我晃着宋時越的手,蹦蹦跳跳着。
「我跟你說我跟你說。」
「我們真的超級配!」
「你戰鬥力很厲害,我也超級能打!」
「今天我幾乎是把丁媛摁在地上打的,她根本沒有打到我,而且她那張臉最起碼腫一週!」
宋時越揉捏着我的手,低聲道:
「以後不用你動手,我收拾他們。」
「可是丁媛是女生誒。」
宋時越回答:
「我會注意換成粉色的棍子。」
我笑出了聲, 踮腳非常響亮地在他側臉啵了一下。
「我好喜歡你喔宋時越。」
不遠處一聲突兀的輕笑聲使得氣氛忽然冷卻下來。
陸灼眸光沉沉地注視着我。
「所以,你也要開始崇尚暴力了嗎?」
「因爲他不帶腦子幫你打過幾架,你就無法自拔了?」
宋時越還在介懷不久前我說他打不過陸灼的事。
見他挑事, 宋時越面無表情地就朝他走過去。
我及時抱住他胳膊。
「他也配跟你打架嗎?」
我連哄帶勸, 化身兒童心理學專家。
「陸灼一看就比你弱啊,你跟他打架不是欺負小孩兒嗎?」
「你隨隨便便就能把他打哭,到時候他破防報警就不好啦。」
宋時越總算停下來。
嗤笑一聲,居高臨下地評價他:
「窩囊廢。」
「連光明正大地喜歡一個人都做不到,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爭?」
陸灼被戳到痛處, 冷笑一聲,主動迎了上來。
我耐心有限,從包裏拿出防狼噴霧,對着他臉就是一陣猛噴。
陸灼眼睛被刺傷看不清路, 趔趄時,後背撞在樹上。
沒人幫他, 他肯定需要緩很長時間才睜得開眼回學校。
但即使這樣,他的眼睛多半也留下了永久性損傷。
現在他狼狽的樣子,和高三時坐在雨裏孤立無援的我有些像。
「陸灼,今天看到你這個下場, 我才覺得我終於從那場雨裏走了出來。」
我不會再想起那天時難堪到窒息。
我也從不指望陸灼能和我那天的境地一模一樣。
現在這樣就很好。
起碼證明世間真的存在因果報應。
-32-
宋時越纔不是陸灼說的那樣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他早已收集好教官性騷擾別的女生的證據,以及丁媛藝考作弊收買監考老師的證據,一起遞交給了學校。
次日學校就開除了丁媛,給教官記過勒令休學。
速度快到令人瞠目。
宋時越對上我質疑的目光,屈指撥了下我睫毛, 懶洋洋道:
「我媽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
「三年前給這兒捐了一個圖書館。」
「目前正在和校園討論捐兩棟寢室樓的具體事項。」
果然……
後來我在學校遇到過宋媽媽一次。
我想起宋時越可憐的童年,委婉地勸宋媽媽對宋時越好一些。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那小兔崽子跟你說我們拋棄他,害得他自殺了?」
我難過地點點頭。
宋媽媽邊挽袖子邊跟咬牙切齒地跟我解釋。
「是他初一的時候, 不願意跟我們在國內過年, 自己偷拿他爸的手機, 給助理發信息讓他把私人飛機收拾開出來,他自己想獨自飛墨爾本。」
「被我們發現後,害怕他爸打他, 先一步喝洗衣液試圖自殺。」
「洗了一晚上的胃, 才洗乾淨。」
宋媽媽冷冷地勾起脣, 「不然你男朋友現在跟你說兩句話,還能吐個泡泡呢。」
我:「……」
-33-
我和宋時越是在大四開學前訂的婚。
訂婚典禮結束後,他醉意朦朧地抱着我坐在吊椅裏。
回憶高中初見我的情景。
他散漫地勾脣, 眸光迷離。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像個行走的糯米糰子。」
「我那時候覺得你應該不適合瘦下來,瘦了就沒那麼可愛了。」
他說着輕笑了一聲, 「但我看別的女生沒有區別, 高矮胖瘦都一樣無感。」
我糾正他, 「是你臉盲。」
他揉弄着我耳朵,「可能吧,我當時以爲自己可能喜歡胖一點兒的女生。」
「直到你瘦下來我才發現——」
他忽然掐着我的腰, 抱着我轉了個身。
變成了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
宋時越親了下我的鼻尖, 溫聲道:
「你是我唯一的擇偶標準。」
「只要是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義無反顧地淪陷。」
我摟着他的脖子, 彎脣道:
「好巧。」
「我也是誒。」
在全校流傳你滿臉爬滿燙傷疤謠言時,我想的卻是,如果沒有人願意接納你。
我就可以高高興興地把你撿回家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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