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意外墜崖死後,娃娃親窮秀才帶着聘禮上門提親。
我剛準備開口拒絕他,眼前突然閃過一行文字。
「惡毒女配不會要等到和男主成親後才死吧。」
「可憐我們女主寶寶才穿來就要給人當續妻,雖然男主是寵妻典範,但死過老婆多少沾點晦氣。」
「快拒絕他吧,沒了惡毒女配的黴運纏身,男主以後必定官運亨通。」
「用不了五年他就會升任首輔。」
我看着面前一臉真誠的顧逸臣,突然冷了臉將他轟出府門。
「滾,我堂堂相府嫡女怎麼可能嫁給你一個窮酸書生爲妻。」
「想提親,先考上狀元再說。」
-1-
顧逸臣被家丁粗魯地推搡出門。
他帶來的聘禮也被胡亂丟在地上,包裝精緻的點心盒子散開,裏面的桂花糕滾落在地。
顧逸臣俊美的臉瞬間沉下去。
他彎腰蹲下去將桂花糕一個個拾起,輕輕吹去上面的塵土。
再抬眼看向我時,狹長的眸底滿是痛楚。
「琳琅,你當真要毀婚?」
我理直氣也壯。
「你父親早亡母親病重,家裏的田產悉數變賣,眼下只剩兩間瓦舍遮風擋雨,統共加起來都沒有我家的馬房大。」
「我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無論如何也受不得這種委屈。」
我說着又命人端來一盤銀錠遞到他面前。
「看在我們自幼長大的份上,我也不叫你白跑一趟。」
「這些銀子你拿回去給你娘請個郎中,剩下的也夠你買些筆墨,好爲明年的春闈做足準備。」
說罷,我就要轉身離開。
銀子落地的聲響卻突然傳來。
我一怔,轉頭就對上顧逸臣那張憤怒至極的臉。
他面前是如雪花般散落在地的銀錠。
空中的文字也再次閃現。
「女配真的好壞,居然拿錢羞辱我們未來的首輔大人。」
「男主都要氣死了吧,那桂花糕是他娘拖着病體連夜做好的,女配居然看都不看就讓人扔出來。」
「女配心眼這麼惡毒,活該最後家破人亡。」
「女配去死,女主寶寶快來救救碎掉的男主。」
如文字所說的那般,顧逸臣面上強壓着屈辱,望着我的眼神漸漸染上失望。
他沒有再說任何挽回的話,只從懷中掏出一張婚契當着我的面撕成兩半。
「婚書已廢,往後我與陸小姐將再無瓜葛。」
「來日若再見,望你無憂無災,一世喜樂。」
顧逸臣語氣淡然,聲音裏卻透着艱澀。
他說罷就起身離開,一直到他的身影走遠,身側的奴僕才小聲問我。
「小姐,顧公子帶來的ṭű⁼東西要不要送還回去?」
我這時才發現那盒沾了塵土的桂花糕被顧逸臣留了下來。
看着空中還在對我罵個不停的文字,輕輕搖頭命人將點心盒子送到我房裏。
顧逸臣從小沒有父親,而我從生下來就沒見過我母親。
幼時,因着父親和顧父的關係,顧逸臣在我家裏讀書。
他見我常常因思念母親而獨自悲傷,總會想盡辦法哄我高興。
顧母做的桂花糕香甜軟糯,顧逸臣每日都會帶幾塊來給我喫。
時間久了,我跟着他偷偷去顧家玩。
顧母看到我很是歡喜,拉着我就要教我做糕點,還要我跟她學刺繡。
只是那時我年紀小,學東西笨了點,她就總握着我的手說。
「到底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千金小姐,瞧這雙手細長白嫩的多叫人羨慕。」
「只不過你一個女娃家往後總歸是要嫁人侍候夫君,總不能事事都交由別人去做。」
「我現在教你這些雖然累了點,但沒壞處的。」
她說她當我是親女兒纔會爲我想着以後。
我看着她慈眉善目的溫柔笑意,即便手指被扎破流血很疼,也咬牙堅持學了下來。
時日久了,我也早把她當成了親孃。
顧母身體不好,我偷了家裏珍藏的百年人蔘偷偷放在她熬粥的鍋裏。
卻沒想到好心辦壞事,害顧母體虛不受補狠狠大病一場。
顧逸臣看着哭成淚人的我,一句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輕聲安撫着我。
「琳琅不怕,我娘她一定會長命百歲。」
可他的願望終究要落空了。
顧母前些日子再次病倒,大夫看過後說她最多半年光景。
顧逸臣這才急着上門提親,爲的是讓他娘死前能看到他成家,死後不留遺憾。
可他不知道,病重的不止顧母還有我。
-2-
三年前,我及笄禮後父親突然告知我與顧逸臣的婚事。
當夜我便心悸咳血。
父親大驚,找來神醫爲我診治。
神醫說我這病來勢洶洶且世間罕見,唯有天山雪蓮纔可續命。
父親爲尋得一株雪蓮親自前往雪山,卻不幸墜崖而亡。
我一個未出閣的閨中女兒身染頑疾又連累父親身死,此事一旦外泄將與我名聲無益。
隨我父親遠行的管家與幾個忠僕都守口如瓶,對外宣稱是父親被刺客追殺才發生的意外。
就連顧母幾次上門關心我,管家都小心謹慎不讓她套了話去。
這三年,我爲父親守喪,一步也未邁出過府門。
顧逸臣也遵守禮法,鮮少登門擾我清淨。
難得的,我的病情竟有了些許好轉。
可今日見過他之後,夜裏竟又咳了血。
文字還在罵我是個該死的瘟神時,我陡然間清醒過來。
我這病怕不是被顧逸臣克的。
不然爲何每每提及與他的婚事,我便會心悸咳血。
還有我父親,如果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枉死。
眼下我無父無母孤苦無依,若按文字所言我嫁給顧逸臣不久便會命喪黃泉。
那我死後,這偌大的家產豈非全成了顧家所有。
等顧逸臣再新娶一房妻子,二人花着我的身後錢買田買地生兒育女。
官運享通家財萬貫,怕是我死了也難瞑目。
我準備第二天拿着顧逸臣的八字去道觀找人算一算,免得我冤了他。
可沒成想,天一亮顧母就帶着顧逸臣又找上了門。
我可以不見顧逸臣卻不能不見她。
畢竟她曾填補我幼時沒有生母的遺憾。
於是我命管家將人客客氣氣地請到前廳,親自備了茶水點心招待她。
還另準備了厚禮,打定主意散財消災與她好好說清楚。
我原以爲顧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就算不能接受我毀婚一事,也定然不會說出太過分的話苛責我。
可結果,顧母和顧逸臣如出一轍的做法。
她伸手將我擺在桌上的銀票首飾全部掃落在地。
指着我的鼻子大罵我沒良心,不得好死。
「好你個忤逆不孝的陸琳琅,你父親在世時是如何教導你,竟教出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來。」
「你和逸臣的婚事是兩家長輩早早便定好的,豈由你說不嫁就不嫁。」
「再者你陸家有錢有勢又如何,若非當初逸臣他爹捨命替你父親擋下一劫,他哪裏還有命升官發財。」
「你不嫁也行,拿出你相府一半的家產來抵還,否則你必須嫁。」
她說她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不爲顧逸臣把他該得的爭到手是絕不會罷休的。
-3-
顧母罵得起勁,我卻呆若木雞般地立在原地。
震驚過後,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眼眶一陣陣酸脹,似有眼淚要流出來。
我忙低頭想用帕子去擦,卻猛然間看到左手背上的一道疤。
一瞬間,埋藏心底許久的記憶翻湧而來。
那是我及笄前的事,顧母非要教我繡一個好看的鴛鴦荷包送給顧逸臣當生辰禮。
雖然我與顧逸臣一向交好,但畢竟荷包屬貼身之物,我心裏覺得十分不妥。
可又不想惹顧母生氣,便提出由我來理線頭配色,她來繡一個鴻運當頭的樣式。
如此,我的心意也就有了。
顧母面上顯出不悅,好在沒有再勉強我。
可她卻藉着剪布料的空隙,不小心劃傷了我的手背。
鮮紅的血瞬間流出來,我疼得眼淚直掉。
顧母也只是用土法子幫我止了血,還哄着我千萬別把這事說與我父親聽,否則父親一定會怪罪她。
往後就不叫我來找她了。
只恨我那時年紀太小看不穿她的心思,如今再細想,她當時雖然在哄我,可眼底卻沒有半分自責。
分明是惱我不願聽她的安排,故意給我教訓。
還有先前她教我刺繡時說的話,無非是打壓我千金小姐的氣焰,讓我學會依靠男人而活。
把夫君當成自己的天,凡事都要爲他考慮周全,事事都要爲他籌謀得當。
若非我與顧逸臣早有婚約,我還真以爲她是把我當成親女兒在教化。
可實際上,她不過是想早早把我訓練成她心目中理想的兒媳。
從前她再不滿也願意用言語哄着我,眼下見我要退婚便露出本來面目,連裝都不願意裝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敬着她。
我將快要流出的眼淚狠狠憋回,再抬頭時目光如刃地看着她。
「你自己也知道我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這相府如今也只能是我做主。」
「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我說不嫁就不嫁,你有本事就去衙門告我,看看官老爺會不會判我賠一半家產給你。」
我說着便命下人將地上的銀票物件都撿起來,免得她一會兒後悔再拾了去。
顧母被我氣得渾身發抖,見硬的不行就要來軟的。
她作勢就要往地上倒。
「琳琅啊,你可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眼瞅着沒幾天活頭了,就盼着你和逸臣能夠早日完婚,你難道要讓我死不瞑目麼?」
原本我也以爲她就要病死了,可剛剛她罵我時還氣勢十足。
哪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不由得我懷疑她根本就是在裝病。
她怕是早防着我毀婚,我守喪三年期限纔到就催着顧逸臣來提親。
此刻她一邊哭嚎一邊來拉扯我。
「你父母俱亡,我若不是心疼你早早沒了依靠,又怎麼會急着讓逸臣娶你過門。」
「你放心,從前我如何待你,往後只會對你更好,絕不會叫你受半點委屈。」
我冷笑着撫開她的手。
「這話我可不敢再信了,畢竟你剛剛還罵我不得好死,要動手替我父親教訓我。」
「顧伯母,您究竟有幾張面孔,這翻臉比翻書還快,您怎麼不去南曲戲班唱曲呢。」
我一句話懟回去,她氣得臉上的肉都顫了顫。
見我軟硬不喫,乾脆眼一閉裝暈死倒在了我面前。
顧逸臣不顧管家的阻攔,硬是衝進了前廳。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顧母,眉眼間染上戾氣。。
「陸琳琅,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
「母親一向待你不薄,你就算不願嫁我也不該拿她泄憤,她畢竟是你的長輩。」
我一見他,不由得一陣心疼。
本能地後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不想他卻步步緊逼,非要我解釋清楚不可。
我只覺得呼吸困難,一口血嘔出來,剛好吐在他胸前。
管家見狀,嗷一嗓子喊了起來。
「不好了,顧家母子上門逼親,逼得大小姐吐血,要鬧出人命了。」
-4-
顧逸臣被突來的一幕驚的面色俱變。
他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來扶我,被管家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顧公子,你想逼死小姐不成!」
管家說着就命人快去請大夫來。
顧母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可卻沒有一個人顧得上她。
就連顧逸臣都一門心思落在我身上。
不到一盞茶時間,大夫匆匆趕來。
他一邊爲我把脈一邊搖頭嘆息,急得管家額頭的汗不停地滾落。
「大夫,您倒是說話啊,我家小姐究竟怎麼樣了?」
大夫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顧逸臣,欲言又止,管家忙心領神會地請他出去。
顧逸臣Ŧú₁卻不肯。
「事關琳琅之事我當然要在場,她可是我未來的妻。」
管家沒好氣地呸了一聲。
「顧公子,你好歹也是讀書人,怎的沒有半點廉恥之心。」
「小姐昨日便與你退婚,你亦當場撕毀了婚書,怎可又胡言亂語污她名諱。」
顧逸臣臉上一陣難堪,管家再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直接將人趕出去。
大夫這才吐露實話。
他不是第一次上門爲我診脈,自然知曉我的身體情況。
他問管家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我前些日子已經好轉,爲何突然又加重了病情。
「如老朽無能,愧對相爺生前信任。」
大夫說得隱晦,可大致意思十分清楚。
他讓管家早點準備後事,免ťúₔ得措手不及。
「女配死就死,居然還把血噴到我們男主身上,男主怕不是會留下心理陰影。」
「女主寶寶快點上線吧,男主很快就會發現他以前對女配的感情根本不是愛,他和女主纔是真正心意相通的天作之合。」
空中的文字雖然沒有聲音,卻也實在是看得人心煩意亂。
一個個都在咒我死。
把顧逸臣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好像我活着是對他天大的褻瀆。
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就要被人罵惡毒,既然如此,我不如把事做實了,就算真的死也不枉白擔一回罵名。
我將管家喚到近前,問他顧逸臣是否還在門外候着。
管家爲難地點頭,說顧母也硬是躺在地上裝暈裝了快兩個時辰了。
未免被她訛上,管家方纔已經找大夫來爲她看過,確認她是在裝病。
可即便是裝的,她畢竟是個長輩,下人們不好對她動粗,只能由着她賴在地上不起。
我笑了。
「不用管她,你馬上命人去準備兩口棺材抬進來,再買些白布掛滿府中內外。」
顧母想賴上我,我倒要看看她能賴到幾時。
至於顧逸臣,我找了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守在門前。
只要他敢硬闖,立時打斷他的腿。
管家辦事很是周全。
不到半天的功夫,相府裏外掛滿白布。
人人都身着素衣,兩口棺材毫無遮掩地被抬了進來。
顧逸臣和顧母被震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們想幹什麼?」
「青天白日的,你們還想殺人不成?」
顧母以爲這兩口棺材是給她和她兒子準備的,當下氣得臉色煞白。
這時我開門出來,一身大紅喜服走向顧逸臣。
我神情哀慼地通知他我命不久矣,怕是嫁給他不到一日就會歸西。
「我怕我死後獨留你在人世間孤獨度日,不如我們一起?」
我說着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兩口棺木。
「你若真心願意娶我,就和我一起躺進去,我們雖不能生同衾,但死後卻可以同葬一穴。」
顧逸臣像看瘋子一樣看着我。
「我一個大活人,你想活埋我不成?」
我平靜地回望着他。
「古有祝英臺墳前化蝶,你若真心待我,又何必在意生死。」
「難不成你不是真的想和我做夫妻,只是想等我死後霸佔我相府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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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句接一句往顧逸臣心窩上戳。
非逼着他當場做出表態。
顧母氣得火冒三丈,蹭地擋在顧逸臣面前。
「你這毒婦,還沒過門就想咒我兒子死。」
「你自己活不久是你命薄,憑什麼要拉着我兒子給你陪葬。」
我不怒反笑,問她。
「既然我這麼命薄,你還要你兒子娶我做什麼?」
「就不怕我嫁過去後害你們全家都沾了我的晦氣。」
「又或者,我才嫁你兒子就死了,怨念難消整日纏着你們母子索命也不一定呢。」
顧母被我眼底的冰冷嚇到,她後退一步,眼底透出慌亂。
「不娶了,我們顧家娶什麼樣的媳婦娶不到,何故要惹上你這瘟ţų⁷神。」
她說着就帶着顧逸臣要走。
顧逸臣卻突然一把甩開她,直直地衝我走來。
「琳琅,你當真執意如此?ŧų⁷」
他一雙眼死死地盯着我,不等我答話又說道。
「好,我答應同你一起入棺,婚禮定在哪一日也全由你說了算。」
顧逸臣滿眼的堅定,倒不像是在說假話。
我也不含糊,當即定下三天後。
「顧逸臣你可想清楚了,成婚當天就是下葬之時。」
「屆時你若再想反悔可不能夠了。」
看了眼一旁滿眼焦灼的顧母,我當即命管家拿來紙筆和他簽下生死契。
顧母要阻攔,顧逸臣跪在地上求她。
「娘,琳琅說的對,夫妻本該生同衾死同穴。」
「您就成全兒子吧。」
顧母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你昏頭了,你要陪着她死,那娘怎麼辦?」
「你如此不孝,你爹在天有靈也不會答應的。」
顧母邊打罵顧逸臣邊偷瞄我的臉色。
我懶得再看他們母子演戲,捂着胸口回房前吩咐管家送客。
事情都說到這份上,顧逸臣也不好再賴着不走。
爲了讓他相信我並非作假,第二日我便命管家爲他置辦了婚服送到顧家去。
一併送去的還有紅白二事若干物件。
顧母氣得將管家罵了出來,說她是不會同意顧逸臣和我胡鬧的。
管家也沒和她計較,回來的路上又將我準備好的請帖分發到相熟的人家去。
不到半天功夫,滿京城都在傳言相府小姐瘋了。
「哪有人喜事和喪事同一天辦的。」
「剛成親就入棺,真是聞所未聞。」
「這陸琳琅得了絕症活不久,顧逸臣也願意搭上性命陪她,兩人如此相愛着實令人感動。」
連茶館的說書先生都把我和顧逸臣的事編成了一段佳話整日誦揚,竟出奇地賣座。
再有一日就是我和顧逸臣約好成親下葬的時候了。
管家一大早愁眉不展地立在我門前。
「小姐,您真要和顧公子共赴黃泉?老奴覺得您的病並非藥石無醫,您怎麼就不肯再多找幾個大夫看看呢。」
我望着遠處的朝陽點點頭贊同道。
「我也覺得我還有救,明天就死實在是可惜了。」
尤其是和顧逸臣死在一起,也太憋屈了。
可我只有這樣做,才能將文字中所提到的那位女主提前逼上線。
我一早就僱了幾十個探子隱藏在大街小巷,可直到現在都未發現有女子走入顧家大門。
不由得我抬頭看向空中。
文字明明說他們的女主寶寶知道消息後會趕來救贖顧逸臣,不會讓他有機會和我赴死。
難道我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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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這天,大門剛開就有前來道喜的賓客雲集在相府外。
個個臉上是藏不住的八卦之心。
管家將人全都請了進來招呼落座,戲班子也早早備上。
有和我相熟的貴女來房中閒聊,少不得要多問幾句。
她們一面對我同情不已,一面又忍不住羨慕。
「你雖命薄,卻有顧公子如此深情厚愛,多少女子一生也求不來的生死相隨。」
還有人勸我沒必要非得把顧逸臣拉着一起下葬,多少有些危言聳聽了。
我臉上始終噙着一抹淺笑,不論她們說什麼我都不作答。
開玩笑,我難道就願意活埋自己麼?
沒一會兒管家進來報說顧逸臣來了。
瞬間,圍在我房中的貴女們散了個乾淨,個個爭搶着去一睹顧逸臣的風采。
望着他一身大紅喜服英俊挺拔的身影嘖嘖稱奇,愈發惋惜他年紀輕輕就要給我當陪葬。
顧țũ̂₄母和顧家也來了許多人,在他們的煽動下漸漸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指責我心思惡毒做法荒誕。
他們和文字一樣全都一邊倒地向着顧逸臣。
我早料到會是這樣,因此也並不生氣,只命令管家一切按流程進行。
管家很快將顧逸臣三天前籤的生死契當衆宣讀起來。
生死契上明明白白寫着顧逸臣此番是入贅。
我們成婚後,他雖是我陸家的女婿,卻無權支配陸家的家產。
且在我二人雙雙下葬後,陸家所有錢財將按照我的遺囑交由管家處置。
或捐入學堂供養貧苦人家的孩童讀書識字,或開設粥棚接濟路邊的乞丐。
總之沒有一分錢會留給顧母。
管家語速平緩,保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顧家母子。
顧逸臣本視死如歸的臉上漸漸浮現怒意,可他依舊隱忍着沒有作聲。
但他能沉得住氣,他母親就未必了。
顧母已經懷抱着顧父的牌位自覺地坐在了主位上,等着我和顧逸臣向她磕頭拜堂敬茶。
在聽到死契內容後瞬間如炸毛的貓兒一樣跳腳起來。
她衝到我面前恨聲質問我,說顧逸臣簽字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寫的,分明是我事後更改了內容,是我在千方百計地算計他們母子。
她說着又要去搶管家手中的契約想要撕毀。
「這等霸王條款,虧你也想得出來。」
周圍人也跟着指責我做事過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我無奈笑出聲。
「早知是賠本的買賣,你們顧家不應就是了。」
我將死契拿着給衆人看了一圈。
條款一字一句清晰明瞭地寫在簽字前頁,根本不存在添加更改。
「顧逸臣既是自願簽字便該看清上面的內容,如今簽了又不認究竟是真心實意要與我做夫妻還是想着等我死後好霸佔我陸家財產,大家也該有個判斷。」
「我陸琳琅今日就再大方一回,顧公子若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作勢就要將死契撕毀。
顧逸臣和顧母瞬間又都喊叫着上前阻止我。
我挑眉看向顧逸臣。
「最後一次機會,你答應了就得陪我一起死,不答應往後我們二人各安好互不干涉。」
「你走你的陽關道,考取功名升官發財,我赴我的黃泉路,絕不給你添半分晦氣。」
剛剛指責我的人聽了這些話後又紛紛轉頭勸顧逸臣。
說他放着大好青春年華幹什麼不好,偏要學什麼梁祝和我殉情,簡直是讀書讀傻了。
也有說顧母一大把年紀不勸着自己兒子清醒一些,反倒跟着起鬨,也不怕自己老了沒人送終。
-7-
顧母有些猶豫時,我再接再厲主動提及要合一下我二人的八字。
或許八字不合,我們就算雙方都願意也是無法完婚的。
我還表示,若真是這樣的原因,我願意拿出五百兩銀票補償給顧家,不叫他們白折騰這一回。
聽到又有錢給,顧母瞬間點頭應下。
顧逸臣卻始終一言不發。
我懶得再徵求他的意見,直接命管家把一早等候在外的道士請了進來。
衆人一震,竟然是京郊白雲觀的南陽道長。
南陽道長威望極高,是多少達官貴人府上的常客。
不等我將和顧逸臣的八字呈上,他便衝着我搖頭嘆息道。
「孽緣早該斬斷,又何至於誤了卿卿性命。」
接着他冷言厲色地看向顧逸臣。
說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他這種人根本不配成婚。
【這什麼狗屁道士,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們的男主。】
【男主克妻怎麼了,他只克女配又不克女主,這道士當衆把話說得這麼絕,女主寶寶要被嚇跑了怎麼辦。】
【對啊,多少成功男人背後都有犧牲,男主媽這樣疼男主被剋死也是心甘情願的,她都不介意,這道士又憑什麼兇巴巴的。】
久不出現的文字突然變得躁動不安。
我心有所感忙環顧四周,果然在人羣后看到一個身穿藍色衣裙面容恬靜的陌生女子。
她一雙眼正直直地望向顧逸臣,眼底隱約透着失望。
察覺到我的視線後,她有一瞬間的慌亂。
很快垂下眸子不再看向這邊。
「女配有病吧,居然用眼神威脅我們女主寶寶。」
「口口聲聲說不想嫁男主要退婚,卻搞這麼一出斷了男主的後路,我看她根本就是見不得男主好。」
「就是,自己得不到的就想毀掉,被剋死也是她活該。」
顧母亦不滿南陽道長這樣說顧逸臣,上前非說是道長被我收買了在誣陷她兒子。
道長眸光凌厲地看着她,幾句話便叫她住了口。
「此子生於四月二十九日丑時,當日天降冰雹乃百年難遇的災禍,方圓近百畝莊稼一夜之間遭難,顧家房屋被砸毀,你公婆當場斃命,是也不是?」
「你夫身強體健無病無傷,卻在他一歲生辰時失足落井,那井原已枯了十數年,卻不知何時蓄滿井水,你夫方纔溺亡。」
「你之所以還能活到今日,無非是你肩上的擔子未清,待他成親後新娘替親孃,你的命數也就走到頭了。」
賓客中有和顧家相熟的人很快出面證實道長所說句句真實。
顧母身形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道長無視她面上的驚懼,繼續吩咐着我,他叫我立時和顧家劃清界線,永遠不見顧逸臣,或許還能挽回一命。
我聽着連連點頭,很快命管家拿來五百兩銀票交到顧母手上。
又當着他們母子的面撕毀了死契。
「你們快些走吧,別再留在這裏害人害己。」
「日後他想娶誰都可以,千萬別再來找我了,我還有機會活命,可不想早死。」
「另外奉勸伯母你一句,他雖是你生的,但你的命也是命,不如你也和他斷絕親緣,早些逃命去吧。」
-8-
我說話雖然難聽卻也是事實,周圍的人也不再罵我刻薄,反倒支持我的做法。
再看顧逸臣的眼神也不再惋惜,反倒多了幾分畏懼。
顧逸臣再一次狼狽至極地被轟出府門,他身上的大紅喜服也在掙扎中被撕毀。
顧母氣得指着門內破口大罵。
「陸琳琅你個黑心肝的,一早就計劃好用銀兩打發我們母子,卻偏偏還要大張旗鼓地搞這麼一出來敗壞我兒名聲。」
「你不想嫁有的是人嫁,我就不信我兒長相端莊又滿腹文才會娶不到妻。」
她將銀票收好後故作堅強地帶着失魂落魄的顧逸臣離開了門前。
接下來一連半月,顧母都在找媒人給顧逸臣說親。
可經此一事,京中人人都避他如蛇蠍,尤其是家中有未婚女兒的人家,看顧逸臣彷彿在看什麼洪水猛獸。
媒人才開口說要給顧逸臣說親,就被主人家打出了門。
次數多了,連媒人也不敢接她的話頭。
顧母又把主意打到了京郊外的莊子上,但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顧母才一露面,就已經有拿着鎬頭的莊稼漢在等着她,嚇得她屁滾尿流地逃了回來。
顧逸臣也在此事後變得意志消沉,他對親事早已沒了念想。
顧母卻不肯死心,他勸顧逸臣振作考取功名。
「等你當上了狀元郎,多的是京中貴女願意嫁你。」
「到時候就讓那陸家女後悔去吧。」
這些都是文字在我面前吐槽時被我知道的。
彼時我已經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遊船,一路看山看水看風景,心口疼的毛病竟再也沒有犯過。
反倒是顧母,整天捶胸頓足,人都瘦脫相了。
她以爲那狀元是街邊的大白菜,人人想要就能到手的。
按文字給的提示,顧逸臣之所以能夠仕途順遂官拜首輔, 都是因着他剋死我後汲取我的氣運。
是我用命替他換來的前途坦蕩。
如今他未能娶我爲妻,我又活得好好的, 他自然也沒辦法成事。
就連文字期盼已久的女主寶寶也在知道顧逸臣克妻的事後藏着不敢露頭。
可顧母不知怎麼的竟然找上了她。
她逼着那位叫婉孃的女子嫁給顧逸臣。
「你與逸臣是天作之合,你陰年陰月陽時出生, 命數同樣克父克母剋夫, 如此你們二人互克便誰也傷不着誰了。」
「你放心, 你們拜堂成親後我便起身離開京城,絕不打擾你們小兩口度日,待我去僱主家賺了銀錢也會寄來給你們花。」
從文字中我得知,婉娘竟也是個孤女。
顧母欺她無人可依,竟僱人將她強行綁回了顧家, 逼着她和顧逸臣拜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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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婆子敢這樣對待我們女主寶寶, 一定不得好死。」】
「樓上言出法隨,顧家老太婆今早已經死翹翹了,新娘子過門才第二天就要給婆婆辦喪事,女主寶寶好命苦。」
「還好有女配給的五百兩銀票,否則男主連給他娘買棺材的錢都沒有了。」
「男主不是寵妻麼,怎麼只顧自己讀書做功課, 一點也不幫女主分擔家務。」
「女主居然也只會坐喫山空, 五百兩又不是五萬兩,他們兩Ṱũ₋個這樣過日子很快就看到頭了。」
「糟了, 有賊夜入顧家把剩餘的銀票全偷走了,男主竟然怪女主沒有藏好銀錢, 還逼着她出去漿洗換取家用。」
顧逸臣的原話是:
「從前沒錢時, 我娘都是這樣養活我的,如今你既接替了她的擔子也該如此。」
他用以前哄顧母的話哄婉娘,說他考取功名後一切就會守得雲開見月明,他會僱十個八個女使婆子供婉娘差遣。
還真是應了道長的那句話,新娘替親孃。
顧逸臣娶的哪裏是妻子,根本就是給自己找了個奶媽子。
婉娘嫁他本就不是自願, 又被他搓磨了數月後終於受不了了。
趁着顧逸臣去參加科考時,婉娘拿着家中僅剩的一張房契去牙行做了抵押。
拿着換來的五十兩銀子離開了京城。
卻好巧不巧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銀子被搶, 人也被殺了。
顧逸臣纔出考場就得知噩耗。
令人意外的是, 他面上竟然沒有半點傷心難過。
反倒是在知道房舍已被抵當自己無家可歸後氣的狠狠罵了婉娘一通。
「天吶嚕,男主的眼神也太嚇人了, 他拿着鐵鍬來亂葬崗幹什麼?」
【婉孃的屍體還在這裏, 他一定是想着把婉娘帶回去安葬吧。】
【可是一把鐵鍬能帶走一具屍體麼?】
文字崩潰了。
因爲顧逸臣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做, 而是找到婉娘即將腐爛的屍身後用鐵鍬將她鏟得面目全非。
邊鏟他邊咒罵。
「該死的賤人,都是你克我。」
「自從娶了你我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
「我娘死了,家被偷了, 如今連科考都落榜。」
「只是一刀結果了你未免叫你死得太便宜了, 我必要將你大卸八塊方能解心頭之恨。」
有前來亂葬崗撿漏的乞丐看到了這一幕,嚇得跑去報官。
顧逸臣被官兵以毀壞屍體罪抓了起來,入獄後沒多久他就瘋了。
自此, 文字再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
多年以後,我在江南創辦了女子學堂,南陽道長被我請來教會大家如何通過一個人的面相分析他的氣運。
還有一些測算八字以及看手相的祕術。
我要天下女子都明白一個道理,選夫君一定要選旺自己的。
那些窮得叮噹響還只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巨嬰趁早滾蛋。
什麼新娘替親孃, 女子嫁人本該是件歡喜事,卻無故淪爲老媽子,豈非天大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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