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綻

-1-
我又站在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錯綜複雜的石林散發着幽冷的氣息,帶着點蒼涼感。
面前的少年眉眼微冷,瞳色黑沉,面對野鬼村的衆惡鬼即將到來的撕咬巋然不動。
救?還是不救?
我猶豫了。

-2-
三界之中通往幽冥界有很多條道路,我這次下來選的是人間進的那種。
過了鬼門關就是黃泉路,只是走到黃泉路,當然還沒到投胎的地兒,還早呢。
黃泉路繼續往前走就是惡狗嶺、金雞山和野鬼村,之後纔算是進了陰曹地府。
陰曹地府的十大殿之中,閻王殿乃是最爲世人所知,這少年是閻王他兒子,也就一小閻王。

-3-
小閻王伏寧他性格不太好,找個詞來表達的話,那就是偏重執着,外加莫得感情。
他就是典型的人間話本里面的反派。
不分三更五更,不念好人壞人,生死簿一開,到點全部收魂。

-4-
殉世後的我這算是又回到了他小時候,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曾站在這條分岔路口,然後毫不猶豫救了他。
後來的萬年內……真是一段令人不願再提起的回憶。
三界九州,苦寒偏僻之地都有我的足跡,可是無論怎麼躲都躲不開,最後總是逃不過被尋到的下場,逃不過被纏上的命運。
最後一次逃開後,我自請繼承父業去守九幽煉獄。
他找到我的時候,十萬年一回的混沌劫降臨,我寧願以身殉世。
雖是毀滅,也算解脫得徹底。
還記得彌留之時,我望見他紅得詭異的雙眼,狹長的身影孤寂而冷清,彷彿半刻之間再也沒了生機,無力而絕望。

-5-
行吧,造化弄人,我再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居然還是動了該死的惻隱之心。
據說人類從歷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從不吸取任何教訓。
我也是一樣。
惡鬼數量太多,我拎起伏寧就往閻王殿那裏跑。
只要我跑得快,缺胳膊少腿的惡鬼們根本就追不上我。
我站在閻王殿內,還沒來得及打量他,森寒的氣息陡然自他身上湧出,那眼神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是誰?」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又問我了。
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內容。

-6-
「你管我。」
我連名字都不想告訴他,隨手把他丟在閻王殿裏,也算是完成任務,頭也不回準備走人。
救人和重蹈覆轍是兩回事,我根本沒有再次靠近他的打算。
遇上病嬌不要想着救贖,不然喫棗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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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感覺整個閻王殿的氣氛都不對了,直直降到了冰點。
右眼皮跳個不停,不妙,實在是不妙。
「雲輕,你上回……不是這麼說的。」
有人在我身後緩緩道,聲音低沉清冽。
如此簡單一句話卻令我心底大駭,腳底生寒,那股窒息感又朝着我的心頭襲來。
我僵硬地轉過身,直到看到他淡漠到寂冷的眉眼,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縮,不禁打了個寒戰。
伏寧明明還沒長成,那股子令人心悸的氣息卻已經和上輩子相差無幾,靠近的時候我竟然邁不開腳步。
「你最後離開的時候,」伏寧突然牽起我冰冷的手放在他炙熱心口處,輕聲繼續道,「我這裏涼透了。」
其實,我現在渾身也涼透了。
混賬!!
玩重生的戲碼怎麼是兩人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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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引我來的。」我極其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這是個肯定句。
我就說,伏寧爲何站在衆多惡鬼之中,連掙扎都不會?
原來是早有預謀,我還是心甘情願上的鉤。
「因爲我知道,就算再來一次,你也不會丟下我不管。」
伏寧揚了揚眉,眼中有種肆無忌憚的張揚。
俗話說得好,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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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我們到此爲止吧。」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迅速退後幾步拉開距離,無視他神色漸冷。
要是在這和他幹一架的話,會不會把閻王殿都給掀了……
不行不行,我的命還是得留去祭天的,不能就折在他手上。
但是他還是繼續朝我走近,逼得我無可奈何,反手一抽長戟,直直對上他的眉心。
長戟周身縈繞的赤紅灼熱氣息陡然散開,只差一點,他就碰到了。
是個狠人。
好吧,這也嚇得我立馬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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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最習慣用的還是我送的赤虹長戟。」伏寧指了指我收到背後的長戟,笑意再也藏不住,才站穩沒多久就又往我的方向靠近。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還炙熱的長戟,一時間拿着也不是,但丟了也不好……
真是糾結得不行。
這長戟確實是成人禮那日他送我的,確實是用了好久了,久到我都忘記這事了。
「你……你……你夠了!」我真的不知所措了,只能頻頻後退保持距離,並且威脅他,「我既然能在你面前消失一次,你信不信就能有第二次?」
此話一出,伏寧脣角的笑意終於消失了,眼底被我捕捉到了一絲慌亂。
「你不會的,也不能。」他站在原地,認真對我說道。
我嗤笑一聲,「伏寧,就算重來一次,結果又會有什麼改變?再過一段時間,該來的還是會來。」
混沌劫數,十萬年前父神殞了才保下的三界,十萬年後也會輪到……
有些東西就是註定的,神明這種東西,受得了萬人敬仰供奉,自然也要付出點什麼回饋。
「如果,我說不會呢?」伏寧垂眸,笑了笑道。
……其實會不會這事還真不好說。
我抬起頭看着他,那如墨般深沉的長袍迎風而展,竟有種動人心魄的沉然,哪裏還有半分方纔站在惡鬼之中的無助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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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到此爲止了,」我生怕伏寧沒聽清方纔我的話,就再重複了一遍,「剩下的時間,讓我自個清靜清靜。」
這時候本該是寂靜無聲,或者是死一般的靜謐,但時不時耳邊還是會傳來鬼靈們的尖叫聲,讓本來就很糟糕的氣氛變得更加糟糕。
「來不及的,我陷太深了。」他身形一晃就站在了我跟前,聲音不知何時縈繞在我耳邊。
……我下意識抬起手就想給他一掌,可惜被他輕飄飄地躲過了。
「好吧,我有個條件。」他半玩笑半認真地道。
「說來聽聽。」我微微頷首,等着他繼續。
雖然我有點不相信他,畢竟要是他這麼好說話,我就不用每回一見到他就頭疼。
「陪我去東海取了聚魄珠,之後我就再也不打擾你。」伏寧垂眸,一副正在思索的樣子。
這玩意我記得是龍王的寶貝,至於有什麼用處我也不曉得,只知道位於水晶宮最深處。
「你最好別騙我,」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不過,你要這個東西做什麼?」
伏寧挑着眉,眼裏滿是笑意,曖昧非常,「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
「滾。」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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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麼取?」
我坐在雲上,看着離我越來越遠的大地問道。
晨光破開了清晨的靜謐,地面上的人們漸漸開始喧鬧起來。
「四個字,不擇手段、釜底抽薪、先發制人、一馬當先,方能無往而不利。」伏寧站在前頭邊駕雲邊看着我,漫不經心地道,「你學會了嗎?」
嗯,學廢了。
今日是龍王家三公主出嫁的日子,請帖遞到了我手上,就順便和他走這一趟了。
筵席擺滿了整個龍宮,尚未靠近就已經能感受到洋洋喜氣。
東海水晶宮被上千顆夜明珠照亮,如陸上白晝一般,處處可見雙喜字和喜慶的掛飾。
往前則是五座洞門環擁,洞門高大,質如金玉,霞影輝煌。
「閻王大人,雲輕上神,兩位快裏面請……」門前小童一看到我,眼神就有些怪異,看到我和伏寧一起之後,眼底直接變成了震驚。
小童直接把小閻王的小字省略了,因爲老閻王沒多久前好像宣佈不久後就退休,到時候由其唯一的兒子繼位。
走進大殿的時候伏寧緊緊握着我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絲毫不顧各路神仙看我倆不對勁的眼神。
「你能不能別……」我真的覺得老臉都給丟盡了,「我們又沒有那種……什麼關係。」
唉,我真是羞得連話都不會講了。
「我們什麼時候不是那種關係了?」他腳步一頓,站着反問我。
龍王家的婚禮,大宴羣神,仙友如雲,推杯換盞之聲不絕於耳。
但是吧,我知道今天過後,仙友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肯定少不了我和伏寧的名字,還是捆綁的那種。
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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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之上,新娘三公主衛茹雪嬌美動人,新郎凌禹仙君英姿煥發,面頰之上皆是喜色,往來的仙家也都送上大禮。
我看着穿着大紅喜服的凌禹,有一瞬間的恍惚。
其實門口那小童看我眼神不對勁我也能理解,畢竟心大到參加前任婚禮,我也是挺佩服我自己的。
爲什麼覺得這出戏有點狗血?
正這樣想着,前端敬酒的凌禹突然一轉頭,彷彿是察覺了什麼似的,嚇得我立馬別過頭不敢繼續朝那個方向看。
「別看他,看我。」身邊的伏寧徑自道,我一轉頭就對上了他深沉的目光。
「我沒有。」我心虛地否認。
澄清一下,我對他真的談不上還有什麼感情,最多就是一時間接受不來。
上輩子收到大紅請帖的時候,我掐了個訣就把它碎成了粉末,誰知道會有下輩子呢?
而且,我居然……還真的到場了。
這對新人逐個酒席敬酒,敬到我這邊的時候,凌禹總算是光明正大地看着我了。
三公主很漂亮,大紅的嫁衣襯得整個人白皙而精神,依偎在凌禹懷裏顯得嬌小玲瓏的。
「恭喜。」我不鹹不淡道,儘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
「雲輕,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我怕我們因爲以前的事情有隔閡,你就不願意來了。不過我後來想了想,你應該是放下了的。」凌禹直看着我微笑道。
……我想直接把桌子掀了。
這丫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敬酒還不說點好話,弄得我大庭廣衆之下這麼尷尬,生怕別人不知道我還對他餘情未了似的。
我也感受到伏寧開始不耐煩了,乾脆站到他後面去,借他比我高大的身影稍稍擋一下。
「行了,喝完了,就這樣吧。」伏寧似乎在隱忍着怒氣,臉色頓時變得生冷不好惹,一口喝完酒之後就率先放下了酒盞,力氣還不小,砰的一聲砸在酒桌上,有點突兀。
小閻王這麼一放,弄得整個酒席的氣氛有點僵,本來熱鬧的酒席突然變得安靜,凌禹嘴角的笑意也凝住了,很久纔不自然地褪去。
在場其他仙友乾咳了幾聲,試圖在新人敬酒之後緩和一下氣氛,可惜閻王大人氣場太強,沒成功,有幾人尷尬得額頭直冒汗。
「算了算了,」我扶額,在他耳邊嘀咕道,「咱們又不是來砸場子的。」
完了之後,我站上前大大方方地說了幾句好話纔算把場子圓回去,凌禹走開的時候,三公主用剮人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但我是真無辜的。
「這麼惆悵,難道初戀真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伏寧坐下之後,挑眉湊近問道,語氣有點危險,彷彿他下一秒就要親上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初戀神聖不可侵犯,但如果是腦殘,就死不足惜。」
方纔要不是礙着今天是凌禹的大喜日子,我肯定一槍把他挑到八百里外去。

-14-
這頓難堪的酒席總算是散場了,伏寧這期間似乎喝了不少,龍王一走,他就死皮賴臉挨着我的肩膀。
這麼一來,酒席的仙友們紛紛向我道別,走的時候匆匆忙忙,像是怕打擾我好事一樣。
「醉了沒?沒醉就趕緊給我起開!」我壓抑着心底的怒火吼道。
「你希望我醉了還是沒醉?」伏寧低聲問道,還頗有幾分耍無賴的意思。
……其實,我不僅希望你醉了,還希望你醉得不、省、人、事。
「走了。」我一把推開這丫,理了理被壓皺了的裙角。
伏寧極不情願地站起身,雖然模樣還沒長開,但眉眼間已經沒有了稚嫩,身形頎長挺拔,和上輩子相差無幾。
差點忘了正事,他要和龍王談判一下,取了聚魄珠纔行。
「你在這等我,千萬別走哦。」他半玩笑半認真地對我說道。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的。
等到伏寧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內,我毫不猶豫,轉身就滾。
難得這種時機,現在不溜,更待何時?
但是天不遂人意,我才走到龍宮門口就看到了已經換下喜服的凌禹,正大步朝我走來。
有點後悔爲什麼這麼光明正大,早知道抄小道就好了,我都跑路了,還顧什麼面子?!
「雲輕。」凌禹似乎很驚訝,低聲喚我的名字,猶如從前。
他很小的時候就拜到了我爹門下,算不得青梅竹馬,但終究是一起長大的。
我老爹很看好這小夥子,我也如此,一有機會就在他跟前晃悠。
但是學完出師之後,他壓根就沒把我當回事,敢情我就是一討我爹歡心的工具人?
現在又一副假惺惺的樣子,裝給誰看?
「你什麼都別說,當年是我年少不懂事,既幼稚還無趣,幸好沒耽誤你。」我按照伏寧說的先發制人,徹底打斷他想跟我扯舊事的念頭。
凌禹溫潤的目光變得有些焦灼,「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你今日大庭廣衆之下這麼說,以後人家怎麼看我?」我生氣了,就差指着他的鼻尖罵。
他有點不知所措,斂下眸子,低聲道:「抱歉,我實在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麻煩。」
凌禹這個樣子,怎麼整得跟委屈的是他一樣……
「雲輕,你大可不必將人家的閒話放心裏。一百個人有一百種想法,你終究是計較不來的。過去的事情,你就坦然面對吧。」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話裏盡是無奈。
我:……
這丫怎麼說得跟我過不去這坎似的,我都活第二次了,還有什麼放不下?
也對,其實哪個男人不希望前任對自己戀戀不捨?
「罷了,不跟你說了。一百人有一百種想法,我確實計較不來,」我瞪了他一眼,平靜地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人。」
我沒罵人,他又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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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了,先走了,趕時間。」我懶得和他繼續糾纏下去,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越過凌禹身邊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眸中似有不捨。
「別逼我動手,你可能打不過我。」我轉頭微笑道。
凌禹嘴脣動了動,似乎準備說點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就算有交情,我與凌禹今日也已經成親,雲輕上神何必與我夫君繼續糾纏?」
一道清亮的女聲突然傳來,我下意識地向前一看,原來是三公主衛茹雪來了。
人到還不要緊,更要命的是,這小姑娘氣得直接跟我動手,三根梨花針直直朝我方向射出。
我只感覺太陽穴漲痛,突然想起方纔酒席裏面她要剮了我的眼神。
真是得罪人多了。
「茹雪,住手!」凌禹大駭,立馬喊道。
但是來不及了,三根針又快又狠厲,看起來就像使了全力一般向我飛來,我無奈之下一拂袖子全部擋下,隨後反手就給她還回去了。
衛茹雪大概沒想到我突然發難,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躲避,臉色慘白。
兩根梨花針從她精緻的髮髻間穿過,直直插入了她身後的白玉石柱裏,小姑娘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凌禹面色泛白,喃喃道:「上神之力,如此強悍。」
「好好說話不行嗎?」我隨手將剩下的一根針折了丟掉,「動手你又未必能打得過我。小姑娘你放心,我沒跟他糾纏。咱倆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說完之後,我看着她滿臉愕然,邁步走人。

-16-
「放肆,茹雪,你在做什麼?」老龍王暴怒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步伐,「還不趕緊給道歉?」
……我去,怎麼又來?!
抄小道它不香嗎?我爲什麼要挑人最多的大道走?
腦子進水,鑑定完畢。
我也理解老龍王爲何如此生氣,他家小姑娘如今也不過是幾千歲的小仙君,怕我一不小心跟她計較上了,以後的路不好走。
神仙神仙,一字之差總歸是差上許多,即使是在今日開明的天界,那道若有若無的等級門檻還是橫在那。
像是龍王和閻王這些鎮守一方的神祇,總歸比後面修成仙的尊貴些。
「沒事,不過就是玩鬧而……」我話都沒說完,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龍王身邊的伏寧。
嚇得我話都不會說了。
伏寧站在被水光折射後隱隱波動的光線之中,沉靜而肅然,看得我心底一咯噔。
這股被抓包的錯覺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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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王臉色鐵青,八成是看到了方纔的美好畫面,早知道凌禹方纔扯我手臂的時候我直接把他拍暈,這樣多省事……
所以說,能動手的事情就別動嘴了,說話是最容易讓人曲解的溝通方式。
我微笑地看着凌禹扶着臉色煞白的三公主走了,微笑地和老龍王客套道別,然後還想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此地。
直到伏寧也微笑地站在我面前。
我徹底笑不出來了。
畢竟我不是娃哈哈。
「咳咳,」我訕訕地輕咳了幾聲,心虛得不行,「我就隨便走走,沒想到會撞到老熟人,真的。」
他臉色驀然沉下,扣住我的手臂,凌厲地將我逼到牆角處,俯下身,一改平日的輕浮,逼着我與他對視。
而且這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爲什麼老看他呢?他有我好看嗎?」伏寧猶如刀刃般的眸光在我臉上流連許久,鬱色暗藏於深瞳之中,薄脣成線,微微勾起的弧度犀利凌人。
「……你好看些,可惜就是會說話。」我下意識地道。
說完我就想抽自己,說話怎麼不經腦子呢?
但說的都是事實,他現在臉上的笑容越優雅,就越讓我覺得不對勁。
凝眸注視了許久,我心一橫,踮起腳尖就在他脣角上印了一記,輕輕的,幾乎是蜻蜓點水,即觸便離,連脣上熱意都未感覺到。

-18-
然後我捕捉到了他面上一瞬而過的愕然,就趁着這瞬間,我一把掙脫了他的手,拔腿就跑。
離開水晶宮之後我才覺得又活了,或許是方纔太壓抑了,我此時呼吸都不太穩,小心臟還跳動得歡,彷彿就要蹦出胸腔似的。
「你臉紅什麼?也不是沒親過。」伏寧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的,倚在樹邊閒閒地道。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還是別說話的好。」
「沒想到雲輕上神還挺受歡迎的。」他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徑自繼續道。
那是,我府上拜帖不少呢。
「對,有翩翩公子,有鎮守一方的戰神,還有天宮太子,你算哪種?」我沒好氣道。
「還用說?肯定是最喜歡你的那種。」伏寧漫不經心道。
「可是我不會喜歡你。」我白了他一眼。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
你可閉嘴吧。

-19-
「所以,聚魄珠那裏怎麼樣?」我緩過來了才問道。
伏寧站直了身,繼續取笑我道:「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把我甩開了?」
不好意思,我實在忍不住了,一怒之下指尖就夾起樹上的桃花向他甩去。
注入了靈力的桃花花瓣如刀鋒般凌厲,氣勢洶洶地朝着他飛去,劃過空氣的聲音略微尖銳。
可惜他輕飄飄地一側身就躲過了,但我還是不怎麼解氣。
「好吧好吧,」伏寧被我這麼一恐嚇,總算是正經了些,「龍王這老傢伙想算計我,讓我自己去深海取了來。」
深海?水晶宮再往深些,就是鎮壓海底妖怪的地方了。
「那裏的陣法,是用來鎮壓海底戾氣極重的妖物的……如果聚魄珠放在那,恐怕不好進去。」我思索了一會才記起來。
除了最惡劣的九幽煉獄之外,三界各地都有鎮妖地,只不過都是些小妖物,與煉獄的比起來簡直不足掛齒。
不過數量龐大,如果硬闖陣法將這些妖物都放出,那他們也夠禍害三界的了。
「龍王就是賭我不敢進去,擾了三界秩序怕是要遭天譴的。」伏寧不知從何處拿出了鎏金扇,一雙眼笑得勾魂。
不過聽他這語氣,還真的胸有成竹似的。
「那你怎麼辦?」我問道,他沒回答我,只是示意我再跟他下去東海一趟。
我看着他昂然沉穩的背影,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

-20-
片刻之後,行到了海底深處,光亮突現。
水破開通道的盡頭,數丈寬的冰山橫在眼前,從未感受過的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時不時還能聽到低而淒厲的叫聲,乃是被鎮壓的小妖發出的,相比起地府的也就好上一些。
「我忘了你不習慣這麼冷。」伏寧突然頓住了腳步,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暖意源源不斷。
上回去地府的時候也沒比這個好多少,我看他的眼神頓時多了點同情。
「這和我的本源之力是相似的,」伏寧站在一道屏障前,屏障還泛着冰冷的淺藍光芒,溫聲地道,「鎮妖這些陣法,天地間大抵都差不多,換殼不換芯。」
「所以?」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家老頭一直用和這差不多的陣法來爲藏珍閣設防,他一直以爲很妥當,殊不知我千歲那年就已經來去自如了。」
伏寧說着,另一手突然現出一支火紅翎羽,「比如這些個寶貝,多年來我都玩膩了。」
我接過這支翎羽,灼熱的氣息隱隱還在。
老龍王的算盤可能要落空了,鎮海的寶貝,危矣。

-21-
我看着伏寧微一斂神,俊逸的眉峯一揚,指尖紫色靈力打了個旋後不斷逼近這個屏障。
一開始屏障沒有反應,毫無動搖之意。
只是過了一小會後,屏障竟然慢慢地開始後退了些許並且泛起微波,淺藍的柔光環繞在伏寧身上。
「這……成精了吧?」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平日都是看着其他上神強行出手破陣將此類屏障直接碎成粉末,沒見過還會退讓的陣法。
隨着時間慢慢推移,後退的距離越來越多,幾乎逼近了陣法中央晶瑩剔透的冰盒子。
「對,我威脅他,要是他不從的話,我就把他本源之力都廢了。」伏寧玩笑道。
信自然是不能信的,但是這屏障怕是和伏寧的有什麼相似之處,讓他一下就能抓住其漏洞。
我還沉迷地看着,伏寧突然抓住我的手一拽,輕而易舉地便穿過了這屏障。
冰盒子就這樣擺在面前,溫煦的氣息縈繞着周圍。
「輕易得有點過分了。」我如實道。
「要不你換個人試試?」伏寧一挑眉道。
我:……

-22-
「住手!我的小閻王呀,這、這、這……聚魄珠一消失,會毀了這陣法的!」
正準備打開水晶冰盒,突然白光驟現,着急無比的聲音傳入耳中,一道藍色身影就出現在屏障外頭。
老龍王面上俱是震驚,大概是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就被他拿到了聚魄珠。
伏寧眼中劃過一絲凝重,嘆了口氣,「借來用用而已,又不是不還。」
「這聚魄珠對你來說有什麼用處?地府能鎮壓的寶貝多了去了,何必來毀我龍宮的陣法?」老龍王苦口婆心地勸道,急得跟火燒眉毛似的。
但是伏寧不爲所動。
「雲輕上神,您快勸勸啊。」老龍王一時間闖不進來這陣法,只能在外頭乾着急。
呃,我是共犯,你讓我去勸主謀?
不行,搞不來,而且我其實私心希望他搞快點。
我看了看伏寧,伏寧輕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就加重了指尖處紫色的靈力,硬生生震碎了水晶盒子,將裏面的聚魄珠取出。
聚魄珠取出的一瞬間,整個冰川地似乎都在猛烈地震盪,頭頂的冰錐子就要掉下來,我回頭看了老龍王一眼,他的眼底盡是絕望。
我感受着這劇烈的震盪,藉着伏寧的肩膀才堪堪站穩。
但也僅僅是片刻,伏寧隨手將聚魄珠丟給我,手心處純粹的紫色靈力開始在空中聚集,血紅的鎮妖幡紅光沖天,煞氣滿溢,立在安放水晶盒子的位置。
本是快要天崩地裂似的冰川突然安靜了下來,又回到了剛剛我們來時候的模樣。
深海處本來就是如此,孤寂、黑暗,甚至死寂。
「雖然遠比不上這聚魄珠,不過好歹能撐段時間。」伏寧隨意道,「到時候這珠子會還你的。」
血紅的鎮妖幡在周圍都是冰涼的藍色裏面顯得格格不入,但卻又實實在在地鎮壓住了海底妖物。
看到這個場面,老龍王瞳孔驟然放大,久久沒有說點什麼,瞪着兩隻眼睛看着伏寧輕飄飄地從陣法中毫髮無損地出來,神色極其複雜。

-23-
「你爹知道你這麼胡鬧嗎?」老龍王最後顫顫巍巍地道了一句。
這鎮妖幡八成也是從藏珍閣那裏拿的吧。
伏寧聳了聳肩,「不知道吧。不過知道了也不會管,他老人家從來就沒有管過。」
老龍王有些無力,卻又無可奈何。
「小閻王,這珠子……你打算做什麼?」老龍王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也是我想問的。
伏寧端詳了一下這顆泛着藍光的珠子,隨後就丟進了乾坤袋裏面。
「再說吧,說不定我就是一時好奇,拿來玩玩而已。」伏寧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
散漫無比的模樣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你要這珠子做什麼?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我回頭看了看老龍王的背影,問道。
我倆離開的時候,老龍王還待在原地不肯離去,估計是被嚇的。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伏寧又道,這話一模一樣,不帶改動的。
不信是吧?你往上劃一下看看。
取過這顆珠子後,伏寧真的就消失了,懷念是不可能懷念的,畢竟我盼了很久。
就是突然得讓我有點不習慣。
地府我是不可能再去的了,也是有陰影。
於是我回天宮去了,每天關着個門搗鼓我的花花草草。

-24-
時間於我而言沒什麼意義,最多就是提醒我什麼時候該去看晨曦,什麼時候該去數星星。
神仙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最多就是天后的壽宴,整個天宮五彩鳳凰滿天飛,不過我大門一關,懶得湊熱鬧。
每到這個時候鳳凰一族的丫頭就會來陪我聊天,這隻千年才得一見的火鳳凰張揚得很,不走尋常路地直接翻牆進,把我新栽的樹苗硬生生砸了個坑。
「伏寧不在你這?」鳳穎一進門,四處張望道,「我還以爲,我悄悄進來能抓個現行呢。」
……她還沒靠近我府上,我就已經感覺到氣息了,悄悄二字怕是不妥當。
「不是,你爲什麼覺得他會在我這?」我眼角一抽。
「天宮都傳開了呀,」鳳穎坐在我書桌上,「隔壁南明星君的新話本就是你們的故事,大家都催他趕緊寫,好看下集呢。」
她說着說着,還施法給我變出了一本,封面極其騷氣。
《閻王和九重天女神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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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和九重天女神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上》
第一話:相遇
第二話:傾心
第三話:糾纏
……
第五十話:真心
未完待續,下冊敬請期待。
我去,這玩意還分上下冊?!
鳳穎撲哧一聲笑道:「你不會不知道吧?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弄花草。」
我:……
你知道正主讀自己的同人文是什麼體驗嗎?
「冷靜冷靜——」鳳穎一把拉住我,我起身就要去隔壁找南明這丫的算賬。
寫可以,這麼露骨的劇情算什麼?!
按照這劇情發展,下一章就要婚禮了對吧?然後再下一章連孩子都會滿地跑,最後完滿的結局撒花?
呸呸呸。
「我明天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甩開鳳穎的手,沒好氣道。
鳳穎愣了愣,「你去哪?你走了之後這話本就要斷更了。」
忍住,微笑,端莊。
「九幽煉獄,有些事情……要來了。」我垂眸,也不知能不能過這次。
「不可能!至少還有數千年,你瞎說什麼話?更何況,你的修爲再過千年,必定不會落得和你父神一樣,終究是能扛過來的。」鳳穎臉色有點發白。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早了太多,我能感覺到。」
人間兵戈起,百姓混於亂世之中;魔界鎮壓的妖獸蠢蠢欲動,冥界鬼靈四處飄蕩。
再過不久,妖魔肆虐人間,天宮也一片混亂。
隱隱的繁華之下,其實都是敗絮。
「那你還這麼坦然?」鳳穎嘴脣有點顫抖,可能是被我嚇到了。
我一攤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纔會覺得可怕。清楚知道自己死期的時候,倒是放得開了。」
「不會的,你別自己嚇自己。」鳳穎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告訴我,這都是假的!」
我很努力地勾起嘴角,想給她一個笑容,但是好像做不到了。
有點無力。
不知道爲什麼,重生之後的劫數來得更早了,這好像冥冥之中也躲不過。
那既然如此,我爲什麼還要再經歷一次?
真是迷惑。
「真的假的又有什麼關係?」我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這跟你們沒什麼關係,好好練一下你的功夫,不然下回翻牆還得摔個四腳朝天。」
聽我說完,鳳穎原本凝重的神情變得有些窘迫,「你又沒看到,怎麼知道我摔沒摔?」
我笑着指了指不遠處院子裏的樹苗,「你這麼重,肯定砸了個天坑,希望樹沒事。」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雲輕,等你過了這劫數,我在梧桐樹下襬酒等你,我釀的酒迫不及待要找人嚐嚐了。」
鳳穎走之前,認真對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先答應着唄,爽約了她到時候也找不到我。

-26-
我在九幽煉獄待着的第二日,終於看到了伏寧,端着糕點來的。
老實說,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生怕我最後看見的還是那個孤寂的身影。
離別這種東西就是矯情,我忍不住又想把他趕走,以至於差點把我帶來的小樹苗給掐了。
他還是我熟悉的樣子,濃郁的眉峯,俊朗的臉,但是冷厲起來,就很對得起這十殿閻羅的可怖稱號。
「你說好的不纏着我呢?」我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你這人的生辰也太寒酸了吧,居然連酒都沒有。」伏寧埋汰我道。
我看了看周圍,就隨便搭了個草屋混喫混喝等死。
算了算日子,也就這幾日了。
「我的歲數本來是停留在上一個年頭的。」我想了想才道,這話有點彆扭。
「恭賀雲輕上神又老一歲。」伏寧一本正經道。
我:……
「沒有人教過你年齡這種東西不能亂提的嗎?可能會死。」我一生氣,徹底把小樹苗給掐了。
但是我懶得跟他動手,這身靈力攢着到時候要用。
伏寧漫不經心笑笑,拿起一盒子擺好的糕點給我,「要不許個願?」
「你都活第二次了,還這麼幼稚?」我接過就想喫,但是硬生生被他奪了。
「都說先許願了。」伏寧估計五行欠揍。
凡人遇到事了可以求神拜佛,可以許願哀求,祈求感動上蒼。
那上蒼如果遇事了,求誰比較合適?
「行行行,我許個願,讓這個世界安靜一點。」說完,我還意有所指地看了伏寧一眼。
伏寧淺淺地笑着看我,什麼都沒說,還伸手理了理我額間碎髮。
地獄裏面沒有晨曦,只有幽幽的燈光將他的輪廓線勾勒個大概。
一時間安靜得有點過分,我總覺得這丫有事情瞞着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沒告訴我?」我試探道。
「有啊,」伏寧看了看我盆栽裏面的小樹苗,「你說,我要變成這棵樹,栽在你手上也挺好。」
我:……
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罷了罷了,我要冷靜,要端莊。
「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從懷裏丟出一株仙草給他,咬牙切齒地道,「這就是你的祖傳墳、頭、草!」

-27-
「不行,我有點困,你、你、你自個滾吧。」我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看還倚在門邊的伏寧,突然覺得不對勁。
「你真挺好騙的。」伏寧不但沒走的意思,還一拂袖子坐在凳子上,「還好我放了雙倍的量,比直接把你拍暈要穩妥些。」
「你放什麼了你?」我努力打起精神,不過眼前景象還是越來越模糊,伏寧的臉越來越不清晰。
最後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我在最該保持清醒的時候,不清醒了。
王八蛋。

-28-
面對外頭呼嘯的狂風,我有一瞬間的茫然。
九幽煉獄的中央,沖天的紅光,龐大的靈力夾雜着毀天滅地的氣息,煉獄下的幽魂發出隱隱哀嘆的氣息。
這嚇得我立馬一個翻身起來,衝出去的瞬間,在不遠處看到伏寧。
他背手而立,純紫色的長袍瞬間融入這黑暗陰戾的環境,鎏金色的錦帶系在腰間,面容無悲無喜,靜靜看着這場風暴,彷彿能置身事外般淡然。
「伏寧,你是不是瘋了?」我飛身上前,整個人頓時清醒了,朝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快離開這,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陣法遲早會吞噬你的。」
陣法中央的伏寧似乎終於聽到了我的話,轉過身來,彷彿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沉重。
只是我再難靠近他一步!
「你化不開這個劫數的,別傻了。」我試圖衝破他設的屏障,卻不料這屏障竟然不被影響,光暈一陣一陣的,閃得我眼睛疼。
僅僅是看着這能湮滅一切的混沌劫,我心生絕望。
「不一定呢,我本以爲你能睡到明日的。」伏寧此時此刻居然還覺得有些惋惜,垂眸道,「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鎮妖這些陣法,天地間大抵都差不多。」
我愣了愣,如果是我的本源之力就能很好中和陣法中積攢已久的戾氣,繼續讓九幽煉獄平靜下去;但伏寧的本源之力和我的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我的有多純淨他的就有多妖冶,算得上千百年來最純粹的紫色神力。
這也是爲什麼天宮裏的話本一時間如此暢銷,因爲神仙眷侶之中確實很少有如此極端的情況存在,大家想必也是第一次聽說。
如果他要化解這些戾氣,用的本源之力就要強千百倍,頗有以毒攻毒之勢。
而至今他的修爲哪怕是巔峯,也不夠。

-29-
除非……
他說完之後,手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淺藍的光,是聚魄珠發出的。
我瞳孔猛然一縮,心底更覺不妙,只是無論怎麼用力,這屏障最多是出現絲絲裂縫,而後很快就能自己癒合。
「如果我知道你取聚魄珠是這樣的用法,我死也不會陪你去。」我有些絕望了,聲音開始有些嘶啞,「我求你,停手好不好?」
強行提高修爲的話,要麼是化無數仙將的性命爲血刃,要麼是聚魄珠和魂魄合二爲一,只是用此法之人,最後都會落得魂魄皆毀,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消亡。
我拼盡全力將赤虹長戟擲入陣法之中,長戟劃過他手上的聚魄珠,爭得了片刻的喘息。
「你簡直就是個混蛋,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地府救了你!」我已經口不擇言了,但這是大實話。
如果他不碰上我的話,現在至少還是閒閒地翻開生死簿,每天晃悠着的閻王。
「無所謂,我不後悔。」他眼底的黯淡已經看不見,因爲我眼眶溫熱,眼前模糊一片。
紫色神力開始蔓延,和冰涼的聚魄珠混在一起,發出極其違和且刺眼的光芒。
再不阻止,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就這樣殞了?
聲音已經抑制不住地顫抖,我朝他喊道:「你殞命在此,我以後就不會再記得你!」
陣法中央的伏寧彷彿充耳不聞,轉過身去不再看我,只是隨意地道了一句:「那可不行,至少要記住我百八十年吧,之後忘了的話……我也不怪你。」

-30-
陰詭森冷的氣息更甚地獄,被壓制的巨獸嚎叫聲不斷,十分可怖。
渾厚的殺意一直湧動着,彷彿兩股力量一直在掙扎,一直在纏鬥。
而沖天紅光之中的人影,靈力頃刻間如潮水湧出,而後身影漸漸化爲雪白,褪至透明,在這虛無之中顯得格外空曠和孤寂。
一瞬間,屏障被我一寸一寸碎成粉末,但面前驟熱的紅光已經將黑暗的煉獄籠罩,猶如末世降臨一般。
但是已經晚了……
「不要,真的……」
我感覺到,伏寧的氣息慢慢地散了,消失了。
他方纔一回首,臉色蒼白,只有兩個字剩下給我……
珍重。

-31-
毀天滅地的靈力緩緩消退,所波及之處歸於靜謐,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悲涼至極的聲音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再無一絲迴響。
就像我昨天許下的願望,要一個安安靜靜的世界。
這實現了,猝不及防。
我慌忙向前之時,看到半空中的紫色身影依舊昂視前方,神情堅毅。
只是他,再也不會朝我溫暖地笑了。

-32-
眼前忽然來了很多人,天帝,天后,南明,老閻王,還有鳳穎……
周圍好像很吵鬧,但是我聽不清他們一個個對着我說什麼,聽不清他們在勸我什麼,他們到底爲什麼攔在我面前?
渾渾噩噩地站起身,我的手一直在顫抖,就像陡然間失去了所有力量。
「走開。」我朝鳳穎道,盡力壓抑住自己,但是她沒有動。
「你別這樣……」
「我不想說第二次。」我聲音好像有點啞了。
她只是盯着我,怔怔地看着我,嚥了咽口水後對我說:「我今早去你府上找你,你不在,我在你門前發現了這個。」
我別過頭,「你讀吧,我不想看。」
鳳穎愣了愣,隨後打開了這張輕飄飄的信紙,語氣中沒有半點波瀾地念出聲:「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選擇喜歡你。只是這次我想自私一點,讓我先離開吧。」
……
「沒了?!」我手心握得很緊,強忍着不讓眼淚從眶中溢出。
「沒了。」鳳穎點了點頭。
我不相信,一把抓過這張信紙,擦了擦早已酸得不行的鼻尖。
展開,凝神一看,筆鋒匆忙,寥寥數語:
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選擇喜歡你。只是這次我想自私一點,讓我先離開吧。
其實紙條後面還有五個字,只不過被潦草地劃掉了。
那五個字是:如果有來生。

-33-
我硬生生攔在他的軀體面前,不讓老閻王把他帶走,老閻王跟我拗了一會之後就沒繼續下去,反倒還勸了我一聲節哀。
現在的我好像有點可笑……人總是一心念着自己錯過了什麼,卻從不曾看自己已經擁有了什麼。
等到不知什麼時候,周圍的喧鬧聲已經消停下來。
「這是什麼?」鳳穎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送他的墳頭草。」我掃了一眼這株仙草,語氣毫無波瀾。
主要是我後悔的事情太多了,也不缺這麼一件。
「那剛剛好,用上了……」鳳穎還沒說完,就被隔壁的南明用話本拍在她頭上,示意她不要再繼續往我心尖捅刀子了。
但是鳳穎當即就白了他一眼,「你懂個屁!你看小閻王他殼還在,不用重新找軀殼。這仙草根上隱隱約約依附了點殘魂……」
我立馬轉頭看着鳳穎,她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可惜我學藝不精,得帶回去給我家長老看看才成。」
……雖然是這樣說,但哪怕是一點希望,我都可以追遍三界。
南明似乎想起什麼,微微皺眉,「要是真的有,在你們家梧桐島上的萬年梧桐樹上養養,聚集丟了的魂魄,雖然不知道要多久,但也指不定可以來個借屍還魂。」
鳳穎嘴角在狂抽,「南明,寫話本把你寫傻了是吧?我讀書少也不帶亂說話的。」她頓了頓之後看向我,「不過雲輕,這事情之前也不是沒人幹過,很久前聽說有兩例。但是一個失敗了,另一個雖然成功了,但歸來的人失憶了,往常事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我其實心底已經沒有猶豫二字了,完全能衝。
「失憶梗,話本我又能續寫了。」南明嘟囔了一聲,拿起筆自顧自寫着。
鳳穎走到我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仙草,「要不你試試吧,雖然時間很長,但是我能陪你呀。」
「嗯。」哪怕是一點希望,我都可以追遍三界。

-34-
我在梧桐島的萬年老樹下蹲着了,至於蹲多久還是個未知數。
鳳凰一族的大長老昨晚看了又看,隨後整個族的長老開了一宿的會,總算給了我一個結果。
鳳凰一族的大長老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站在我跟前,給了我五個字:「有望,可待之。」
仙草栽在梧桐樹下,至於伏寧這人就躺一邊,我就去鳳穎屋裏待着。
只是這少則按年計算,多則按百千年爲單位,我也不知道會在這待多久。
「悄悄告訴你,每天定時去注入些靈力,這樣還能更快些。」鳳穎拿着我送她的長戟兵法譜,滿意地道。
「哦,好,我去。」我道。
鳳穎說完才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勁,「不是你去,是我去。跟他多大仇要這樣整他,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本源之力跟他對沖?!」
……
我確實忘了這茬,話說南明回去繼續寫了我的同人文,出了中冊,據說下冊要等到伏寧回來之後才寫。
前幾日不知道還從哪位仙友那裏拿了一本,翻了翻之後覺得南明是個人才。
明明沒見過九幽煉獄那通天的戾氣,這廝卻胡編得有模有樣。說伏寧爲了救三界殉世,乃是冥界古今第一個;胡謅出了一堆根本不存在的感情戲,還寫我頓時哭成淚人,說什麼我差點也當場跟着去了……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把尚年輕的女神君騙得一愣一愣,好幾個姑娘都拜到我門前來讓我節哀,說什麼又相信愛情了。
前幾日月老也來了,說最近紅線長得快,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欣欣向榮的景象了,他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
「你回頭轉告南明,要是他再胡說八道,遲早我會讓他寫不完下冊就先、殞、了!」我一生氣就把這話本掐成了粉末。
「你別說,」鳳穎笑得歡,「還挺帶感,要不是我認識你們倆,我都覺得這份真是神仙愛情。」

-35-
神仙個鬼。
我每日的任務除了盯着這隻火鳳凰修煉,就是盯着那株仙草。
這小丫頭資質還不錯,很快就能跟我過兩招了,之前幾乎都是被我揍的。
之前也說了,時間於我而言沒有什麼意義,日子比樸實還要樸實無華。
至於某人我一直不敢看,我怕我懷多大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
「雲輕,你、你、你趕緊跟我來一下,那株仙草有點問題。」
不知哪一日,鳳穎突然慌慌忙忙地衝進來,急急忙忙扯着我去梧桐樹下。
我心底有點忐忑,不會等了這麼久,還是一無所獲吧?
「你手怎麼涼了?」鳳穎嘟囔着道,指了指仙草,「你試探一下,我覺得這股子氣息你可能比我熟悉。」
凝神一試探,那股於我而言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比來時濃郁了千百倍,一直縈繞在我指尖。
原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整棵仙草不再是瘦瘦小小的,根已經扎穩了。
「衡逸上神?這麼突然,有失遠迎呀。」鳳穎一轉身,突然就看到一玄色人影,嚇得後退了幾步,才訕訕地道。
來人是管天地命格的,玄色衣袍繡着銀色雲紋滾邊,身影高大,讓人只覺清冷不好靠近。
衡逸微微頷首就算打了招呼,我站起身後,只見他手中拿着一書卷。
「今日這本子上突現新任閻王的名字,我想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聲。」衡逸語氣沒有什麼起伏,甚至還有點冷,畢竟這位神君在天宮是出了名的不好親近。
他將書卷遞給我,我覺得我接過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
如果不是某人的名字,那他就是真的消失了……
「你關鍵時候愣怔什麼?看呀。」鳳穎都急瘋了,立馬催促我道。
我抬眸看了一眼衡逸,他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要直接告訴我的意思。
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
我一直翻着,翻到地府那一頁。

-36-
已閱,有……有點兒慌。
把本子隨便丟回給衡逸,我蹲在那棵仙草面前。
時值冬日,梧桐島不下雪,但風依舊颳得厲害,風聲一直呼嘯着,擾得我心煩意亂。
「雲輕,你怕了。」鳳穎送走了衡逸之後,回頭對我道。
這是個肯定句。
「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難得成功的一個例子,回來的人卻什麼都不記得了。」鳳穎戳了一下靈力濃郁的仙草,托腮思考,「要是他不記得你的話……」
「那挺好。」我搶話道。
小丫頭秀眉微微皺起,可能在懷疑是不是風把我腦袋吹傻了。
不過確實也挺好,畢竟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走了。」我拍了拍衣袍上沾到的泥土,「在這裏待了這麼久,我想出去看看了。」
「你不在這裏等等?說不定……沒忘了你呢?」
鳳穎攔在我跟前,一身紅衣在這頹敗的冬日顯得格外亮麗。
我順勢上前抱了抱她,「不等了,要是哪一天他回來了,你什麼都別說就成。」
反正到最後,誰也不欠誰的了。
鳳穎似乎不解,還想說什麼,但是隻要我跑得快,她就根本抓不到我。

-37-
天宮最近喜氣洋洋的,各家的請帖都要把我的書案給埋了。
原因無他,就是月老家的紅線牽得叫一個歡快。
截至目前,我已經去了不下十桌酒席,家裏的寶貝幾乎都當賀禮送出去了。
我真敗家。
早知道上回過生辰我也擺個百十桌,狠狠宰那幫老傢伙一筆。
「月老,喊我來幹什麼?」我一腳踏進月宮,月老就拿着個小本本看着我,露出了個莫名其妙的微笑。
「有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月老捋了捋早已花白的鬍子才道。
這……
「要是我都不好奇的話,能不能就不聽了?」我思索了一小會兒才問道。
月老用核善的眼神盯着我。
「那你愛說哪個說哪個吧。」我擺了擺手,隨手抓起一根紅線玩。
但是抓起來容易,放下卻很難,它粘我手上了。
就像我跟伏寧……
呃,這個比喻不對勁。
「如你所見,這個好消息。」月老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尾指上的紅線。
我:……就這?
「壞消息呢?」
半晌之後,我確認這玩意是真的弄不下來,無奈繼續問。
「你父神當年欠我的兩壇酒還沒還,你什麼時候給我?」月老話鋒一轉,給我扯了別的事情。
「這……那你自己找他去吧。」我說完,留下氣得鬍子一橫的月老在原地。
反正他老人家都化爲虛無了。

-38-
方纔從月老那出來,東邊突然紫光一現,我經過南明他家大門前的時候看到的,於是被南明叫住了。
「雲輕上神,你看!」他興奮道,拿着筆的手微微顫抖,「下冊!下冊能寫了!」
南明臉上每一條褶皺都洋溢着快樂,就差沒有仰天大笑了。
「哦。」我面無表情,繼續搬着我新移植的桃樹走過。
鬼知道我忍了多久纔沒去把他手上的筆給折了。
要是可以,頭也擰掉最好。
「你就這……?」南明臉色一時青白交錯,「不會吧?這事你不是等了近百年了嗎?」
「對了,我警告你,筆下放乾淨點。」我轉過身微笑對他道,「我跟某人劃清界限,誰也不欠誰的,你再胡說八道,我讓鳳穎把你府邸給掀了。」
「不是,咳咳……」
南明輕咳幾聲,拼命地眨眼,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似的,眨完眼睛之後幹瞪着我。
「你有話直說,眼睛抽筋了還是怎麼了?」
我尋思着剛剛的話也就是個恐嚇,不至於不至於。
「你說跟誰劃清界限?」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身後有一聲音傳來,低沉輕緩,似乎還帶了掩蓋不住的笑意,嚇得我心一咯噔。
突然地,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而且不知爲何手上的桃樹沒拿穩,整棵丟在了南明身上。
南明訕訕地笑了笑。
「就……跟你啊。」我猛地一回頭,差點沒站穩。
這一切都遠得不真實,真就像夢裏浮動的景象。

-39-
「雲輕上神,原來你是紙糊的。」南明嘟囔了一聲,被我瞪了一眼後頓時變臉,討好地繼續道,「這棵桃樹我幫你搬回去,不擾了你好事哈。」
說完之後駕雲離去,一瞬間就沒了人影。
周遭有點安靜,我不知是什麼原因,可能只是我已經聽不清其他的喧鬧聲。
腳踩白玉石階的聲音漸漸響起,豔陽天下來人的虛影遠遠的有點模糊,而後卻漸漸地,漸漸地清晰起來。
一如當時在九幽煉獄前遙望的模樣。
我垂眸,思索着這到底算什麼。
無數次幻想過我倆成陌路之後的場景,無數次思索過我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這全然陌生恍如路人的眼神。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若有重逢,會是這麼突然,不帶一點點心理準備。
「不行,這界限劃不清了。」一瞬間,高大的身影頓時遮住了我頭上猛烈的陽光,原是他突然抬手,拿起方纔不知何時落在我鬢間的桃樹葉子。
抬頭,只見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還有這人,就靜靜地立在眼前。

-40-
「我等了你很久。」我終於有了點勇氣,率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伏寧輕聲道。
「你之前說的,我只記得你百八十年,」我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頓了頓才繼續道,「過了今年你不在,我就不再念着你了。」
「所以,我怕你忘了,就趕緊回來了。」
伏寧點了點頭,語氣無奈而執着。
— —
小小小番外:
關於伏寧雲輕的兒子
我叫阿元,這是我爹和我娘把我放養的第……不知道多少個年頭。
陰曹地府其實也沒有人間話本里面說的這麼可怕,我每天會蹲在供養閣裏面。這供養閣會將人間祭祀時候燒的紙錢、房子甚至金子發放到鬼靈手中,其中不乏許多新鮮玩意。
但是我很快就發現,地府已經不夠我玩了,鬼差們每天都要來來往往地跑人間和地獄,沒人陪我玩。
你問我爹在哪?
我爹除了會纏着我孃親,他還會幹什麼?陰曹地府十大殿,就數閻羅王殿最不靠譜。
至於我孃親……她老人家府上的寶貝也被我玩膩了,花花草草也被我折騰夠了。
於是我決定自己去找點樂子,然後我認識了南明星君,一個熱衷於寫逸聞的八卦神仙。
據說他當年寫的《閻王和九重天女神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上中下三冊一時火爆整個天宮,所以我決定去考古,細細看一遍。
「你爹和你娘?他們在一起就是個奇蹟,不過這可能不適合小孩子看。」南明面露難色。
「我都四百歲了,你還當我三百歲小孩?」我拽着南明長長的鬍子惡狠狠威脅道。
南明連忙求饒,從塵封多時的書櫃子裏拿出了三冊話本。
裏面有一則閻王和女神君的私會,據說這段是最纏綿悱惻、最火辣辣的,但我愣是沒看懂。問南明的時候,他還臉色一紅,說怕教壞我,死活不肯跟我說。
我就納悶了,他們都說這是成年人才能看得懂的內容。
於是我拿去問小鳳凰,小鳳凰看完之後吞了吞口水,臉色比南明的還紅。
「小鳳凰,這什麼意思,你給我翻譯翻譯?」
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說,還擰着我的耳朵說:「阿元,你出息了,你最好不要讓這東西出現在你爹孃面前,不然南明的筆桿子可能不保了。還有,你喊什麼小鳳凰,沒大沒小,叫姑姑好嗎?」
我雖然很迷糊,但是也訕訕的不敢再問。
「姑姑,我就問一個問題,這個話本里面寫的東西,有多少分是真的?」我問小鳳凰道,她一頭張揚的紅髮,一手好槍法據說是我孃親教的。
「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小鳳凰思索了半天,跟我說了句廢話。
裏面還有一章,題目叫殉情的,看得我如癡如醉,唏噓不已。
之後,我好不容易在桃花仙島找到了我爹孃,他們正在討論我這麼大了,應該拜到哪位老仙君門下讀書比較合適。
「小阿元,我們也不難爲你,你自己選吧。」我爹搖着扇子對我道,看起來他們兩個沒談攏,最後麻煩事落到我頭上來。
「東邊那位的仙鶴前幾日被我拔了毛,西邊那位我偷喫了他的仙丹,」我思索了一下,「那我還是選北邊那位吧,他老人家說想收我爲徒很久了,這樣就能光明正大報復我。」
我說完之後,我爹和我娘嘴角的笑容都凝住了。
別誤會,我沒有藉着他們倆的名頭爲非作歹,畢竟到時候要是被告狀了,我跑不掉。我就是無聊的時候去幾位老人家那裏給他們添點樂子,反正月老他每回看到我都很高興,說是等我長大了要給我選媳婦,就在他老人家壽宴之上請三界好看的姑娘。
雖然我是不信的,這糟老頭子就是想騙我幫他解開亂成雞窩的紅繩。
「確定了?到時候後悔了,別抱着你爹的大腿哭?」我娘對我道,笑得眉眼彎彎。
「孃親,你就別提那麼丟人的事情了。」我嘟着嘴埋汰她。
我孃親很漂亮。
她不似天宮的小仙娥一般溫溫柔柔,而是長戟一揮,寒光肅然,那股子咄咄逼人的豪氣,我只在天宮另外一位將軍身上見過。或許我多學點東西,就能更好地描述一下。
不過說起這件丟人的事情,就是上回不知道哪位神君壽辰的時候,他兒子仗着自己有背景,一手把我推進池子裏面,那寒氣噌噌往我腦門去,害得我病了好幾天。
後來我爹輕飄飄地搖着扇子去了前殿,也不知說了什麼,推我下水的罪魁禍首心不甘情不願地跟我道歉,我就喜歡他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畢竟,這年頭拼爹的話,我也勉強,不,完全能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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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飛昇我下凡:傲嬌小仙女的天庭作死事件簿
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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