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過度戀愛腦,我去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認真看完我的資料,扶了扶金絲框眼鏡,「你看起來很容易愛上別人。」
我:「怎麼說,寶寶。」
-1-
我初中喜歡混混,高中喜歡體育生,大學軍訓喜歡教官,打遊戲愛上陪玩,理髮愛上託尼老師。
總的來說,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我新郎。
更可怕的是,我還是個戀愛腦。
每次戀愛我都哭得撕心裂肺,彷彿世界末日。
但好在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因爲很快,我就會遇見我的下一個新郎。
這就導致我的戀愛週期極爲短暫。
雖然我的戀愛經歷數不勝數,但戀愛最久的紀錄,也不過三個月。
像是中了什麼詛咒,我戀愛三個月必分手。
-2-
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對勁,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但是一進門,我就呆住了。
黑色高定西裝,高大挺拔的身形,金絲框眼鏡,皮膚白皙,鼻樑高挺,手指修長。
無一不在我戀愛雷達上瘋狂輸出。
他禮貌性點點頭:「坐。」
「好。」我眼泛桃花,支着下巴看他翻閱資料。
怎麼辦,越看越帥。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畫圈圈,「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江嶼。」
「哦——」我點點頭,「真好聽。」
以後我們的孩子,能繼承他一半基因也行。
「我叫宋溫暖。」我主動介紹自己。
「我知道。」他頭也不抬。
「哥哥,那你有女朋友嗎?」
他抬起頭,「沒有。」
對視兩秒,我心跳陡然加速。
他在勾引我。
可還沒等我說些什麼,他已經收回眼神,繼續埋頭看資料。
五分鐘後,他扶了扶金絲框眼鏡,「你看起來很容易愛上別人。」
我脫口而出:「怎麼說,寶寶。」
他肉眼可見地噎了下,「多久了?」
我出神地望着他帥氣的臉,「我單身大概一個月了。」
「……」
「你還真是很容易動心啊。」他靜靜盯着我,「我是說,這種情況大概持續多久了?」
他語氣嚴肅地補充一句:「不要忘記,你是來看心理醫生解決問題的。」
「哦。」我調整好坐姿,「這種狀況,還要從我讀小學的時候,我們班裏的那個混混男同學,老揪我頭髮,欺負我開始。」
……
一小時後,我懷裏抱着一包抽紙,從小學的混混講到高中的體育生,從遊戲的陪玩講到理髮的託尼,哭得泣不成聲。
「嗚嗚嗚嗚,江嶼哥哥,你說,我是不是不配擁有幸福啊。」
「……」
熟悉的無奈表情又一次在他臉上浮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的父親……」
「健在。」我搶答。
「我是說,你和你父親的關係如何?」
「不熟。」
「不熟?」
「對。他經商,常年全國各地到處飛,我見我們樓下保安的次數都比見他多。」
「那你這一週的任務就是找他聊天。見面也行,視頻也行,最好保證每兩天能聊一個小時。」
「就這?」我瞪大眼睛,「不開點藥嗎?」
「你的情況喫藥沒用。」他站起身,看了看錶,「就這樣吧,沒什麼事,咱們下週再見。」
我識相地站起身,「那哥哥,你給我留個私人電話吧,我平時有問題聯繫你。」
他看也不看我,「你打辦公室的電話就可以。」
……
他好高冷,我更喜歡了。
-3-
離開別墅,回到學校。
剛進宿舍,幾個人已經在等我了。
「怎麼樣啊這個心理醫生。」
「心理諮詢有用嗎?聽他開導,有沒有那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我頓了頓,「就……挺帥的。」
「……」
我抬起頭,幾雙恨鐵不成鋼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
「你不會又愛上了吧?」
「嘿嘿。」我尷尬一笑,「你們沒看見,他真的實在太帥了,人神共憤的那種帥。」
「沒救了沒救了。」
「我都說了,絕對不能給她找五十歲以下的心理醫生。」
「就宋溫暖這胃口,五十歲老頭也懸。」
「等嬌嬌回來,你指定得捱罵。」
我嚥了咽口水,「沒事,她週一纔回來。」
嬌嬌是我閨蜜,也是舍長。
這心理醫生就是她介紹的,免費給我諮詢心理問題。
要是被嬌嬌知道,我非但沒有解決心理問題,還企圖攻略我的心理醫生……
我已經可以預見她抓狂的場面了。
-4-
週一,午休時間。
嬌嬌中午有事,我只好獨自去喫飯。
剛走兩步,就聽見有人喊我:
「暖暖。」
不得已,我在人來人往的樓道停住腳步。
「寶貝,你怎麼走這麼快。」高大的男生在我面前站定。
廢話,我這不是怕被嬌嬌撞見捱罵嗎?
「什麼事?」我毫不掩飾我的厭煩。
「暖暖,我想過了,我們和好吧。」他一臉深情,「我願意陪着你打破三個月的魔咒。」
「……」我忍不住想呸他一臉。
這個男生是我前男友。
一個月前,我參加了吉他社,他是社長。
我一見鍾情,瘋狂追求,兩天搞定。
舍友看見他照片的時候,眉頭都快打結了。
我只好硬着頭皮幫他挽尊:「他不上相而已,其實他本人挺好看的。」
個子高就行了,長相不重要。
後來,舍友幫我打探消息,他綠過好幾任女朋友。
我去質問過後,一臉認真地告訴她們:
「那都是以前的事,比較複雜。他說了,我很特別,我一定會是他最後一個女朋友。」
兩個星期後,我在學校的小樹林,捉到他和別的女生卿卿我我。
我當時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你能不能有點本事,但凡去學校門口開個小旅館我都高看你一眼。」
舍友們當時紛紛拍手叫好。
但我出息不過一天,當天晚上就趁着夜深人靜,哭哭啼啼地給他打電話。
表示如果和好,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他或許被我那一巴掌打懵了,又或者是有新的女朋友了,沒同意。
我沒敢讓舍友知道,偷摸躲被窩裏哭了兩天。
一個星期後,我突然福至心靈,緩過勁了。
往後,只要看見他那張醜臉就犯惡心。
我總是這樣,戀愛腦上頭的那一刻,彷彿中了蠱,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的優點。
戀愛腦一消失,我就感覺自己愛上了一頭豬。
現在,不知爲何,這頭豬又回過頭來找我了。
「暖暖,你別這樣,我認真思考過了,雖然你脾氣陰晴不定,但你一定是最適合我的人。」
我擺擺手:「別,我不適合你,怨種適合你。」
「暖暖,你看,我給你買了禮物。」他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個小禮盒。
禮盒裏是條項鍊。
那條項鍊是我們逛街的時候碰見的,兩百塊。
當時我挺喜歡的,正準備買,卻被他攔住了:
「兩百塊錢,喫頓飯多好,別亂花錢。」
於是,我非但沒有去買項鍊,反而還請他去喫了一頓火鍋。
我盯着他略帶討好的醜臉,越想越生氣。
我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信這種鬼話。
好想給他一拳啊。
「我不要。」我沒好氣地偏過頭,無意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一閃而過。
「江嶼哥哥。」
我留下待在原地的渣男,身形敏捷地從人羣中擠過去,準確抓住他的衣角。
「江嶼哥哥,爲什麼都不接我電話。」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我這幾天都不在家。」
「你不在家和辦公室的電話有什麼關係,難道短短兩天,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有沒有女朋友和你有什麼關係?」
一道女聲響起。
我這纔看見,江嶼身旁還站着一個嬌小的女生。
她幾步擋在江嶼身前,杏目圓瞪。
我腿都要嚇軟了,尷尬地笑着:「哈哈哈,嬌嬌,我還以爲你今天請假了。」
完了,被抓現行了。
嬌嬌雙手抱胸,看着我連連搖頭,「你是真行啊,連我表哥都不放過。」
我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爲是你男朋友。表哥好表哥好,內部消化。」
「不對。」我突然回過神,「表哥?」
「對,前兩年他在國外,今年回來的。」
……在我模糊的印象裏,嬌嬌的表哥有些微胖,個子也不算太高。
所以我當時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怎麼出國一趟,又高又帥了。
「消化個屁。」嬌嬌狠狠瞪我一眼,「我是讓你看心理醫生,解決心理問題去了,不是給你說媒讓你談戀愛的。」
我癟着嘴,不敢說話。
從始至終站在一旁看戲的江嶼,終於破天荒幫我說了一回好話:
「不能怪她,暖暖心理確實有問題,她不知道怎麼和男性正常相處,慢慢來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我卻瞬間覺得心裏開遍桃花。
他叫我暖暖,好甜啊。
「反正,在你沒能力和心智經營一段良好的關係之前,我是不會允許你禍害我表哥的,就算你是我好朋友也不行。」
「哦。」我又失落了。
萬一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豈不是孤獨終老了。
江嶼的目光越過我,看向我身後,「我也建議你,暫時不要談戀愛。」
「暖暖,這個人是誰啊,憑什麼建議你。」
渣男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我是她的心理醫生。」江嶼有幾分不悅。
「你看什麼心理醫生啊,有我不就好了。」渣男走過來,想攬住我的肩。
我皺着眉躲開。
他嘆口氣,「暖暖,我知道你是缺愛,你不需要心理醫生。相信我,今後我會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我嫌棄地看他一眼,「我不是廢品回收站,以後別來找我。」
渣男還想說些什麼,嬌嬌一把挽住我的手:「暖暖,要不要一起去喫飯?」
「好。」我順勢跟着他們。
走開一段距離,嬌嬌默默開口:「你確實喜歡在垃圾桶裏找男友。」
江嶼低頭看我一眼,「能意識到這一點也不錯。」
「她只是現在可以意識到,等她的間歇性戀愛腦發作,你讓她學王寶釧挖野菜她都去。」
我想反駁,可我沒有底氣。
-5-
喫過午飯,江嶼回家了。
我迫不及待地問嬌嬌:「不是說心理醫生嗎?」
「我表哥就是心理學專業的,剛好他學相關課題,你又需要心理醫生幫助,我就推薦你了。」
「?」
嬌嬌聳聳肩:「這麼看着我幹什麼,你又沒什麼損失。」
「也是。」我點頭,「你表哥現在這麼帥,應該內部消化。」
嬌嬌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認真地看着我,「雖然你叫宋溫暖,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到處去給渣男送溫暖。你很好,你值得一段健康良好的戀愛關係。就這一回,你能不能控制控制自己,好好解決心理問題。」
「我知道了。」
我默默答應她,轉身自己上樓了。
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可我卻不知如何回應。
我明明長得還不錯,可每一任男朋友基本都是長得一般,家境和學歷都不太好。
她們眼睜睜看着我被渣男貶低到毫無自信,看着我被渣男劈腿,看着渣男騙走我每個月的生活費。
更可怕的是,我還心甘情願。
我就和我的名字一樣,心甘情願爲渣男送溫暖。
好在,我還是有底線的。
朋友們也都認爲我還不算無藥可救,便推薦我去看心理醫生。
我確實應該控制自己,好好配合治療。
想到這裏,我拿出手機,給我爸發語音通話。
「嘟……嘟……嘟……」
我都準備掛斷了,語音才被接通。
「缺錢是嗎,一會兒給你轉賬。」
「不是……」
我支支吾吾半天,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我和我爸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他明明應該是我最親的人,可我對他卻很陌生。
自我幼兒園起,他便奔波在世界各地,節假日他會更忙,回家的時間都很隨機。
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
「家裏出事了?」他突然問。
「沒有。」怕他擔心,我連忙否認,然後費勁巴拉地找話題,「爸,你現在很忙嗎?」
我居然萬分希望他說自己很忙,能給我理由結束這通尷尬的語音通話。
「不忙,你快說。」他有些不耐煩了。
「我就想問問你最近怎麼樣。」
「哦。」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段時間。
想必,他也對我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無所適從。
「最近挺好的,在這邊一直忙着開會,新公司剛剛成立,很多需要操心的地方,短時間內可能回不去。」
「這樣……」我拖長音調,繼續絞盡腦汁想話題。
「你呢,開始實習沒有?」他主動問。
「還沒。」我簡單和他彙報了目前的生活日常。
第一次語音通話結束,我們聊了三分鐘。
明明沒說什麼,可我的心情卻是久違的輕鬆。
不愧是心理醫生給的建議,還真有點用。
可直到這周過去,我也只打了這一通電話。
-6-
週末,我如約再次去那棟別墅見江嶼。
他這次穿了一身灰色運動裝,襯出完美身形,陽光灑在他臉上,深褐色的瞳孔如水洗般澄澈。
我只看一眼,心裏就小鹿亂撞。
不得已,我選擇低頭不看他。
他坐在沙發上,帶着幾分隨意,「有按照我說的去做嗎?」
我伸出食指:「只打了一通電話,我們一年到頭都通不了幾次電話,一週一次是我的極限了。」
他輕笑一聲,「也行,我們可以慢慢來。」
「嗯,這周是不是該做測試題了。」我老老實實問。
「不做題,我們聊聊天。」他拿出一根筆。
「聊什麼?」我趕緊坐端正一些。
「不用緊張,我們聊聊你最近幾次的戀愛經歷。」
「上次不是說過了嗎?」
他輕輕搖頭:「不夠詳細。」
「哦。」我開始回憶。
大學期間,我一共談過三段戀愛。
第一段戀愛,是和一個同城的遊戲陪玩。
最初,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贏遊戲,上分。
可他聲音好聽,技術一流,更重要的是,出於他的職業習慣,很會哄我開心。
我越來越喜歡和他玩遊戲,也開始漸漸不能接受其他女孩也在他那裏擁有和我一樣的待遇。
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我索性大方直接地表達愛意。
他給我的回答是:「我也喜歡你,可我得賺錢。」
於是,我開始把每個月的零花錢都砸在他身上。
我給他買遊戲皮膚,點外賣,送禮物。
如此兩個月,他終於答應和我在一起,並且見面。
第一次約會,我其實是失望的。
因爲他有些胖。
但好在個子高,對我耐心體貼,導致我很快就忽略了他的缺點。
他告訴我他家境不好,所以學歷也不高,非常需要賺錢補貼家用。
所以,第一次約會,我主動搶着付錢。
可我們真正在一起之後,他也沒有停止接單。
我經常能在他賬號上看到雙排的記錄,還有「寶貝」「親親」之類的曖昧聊天記錄。
他給我的理由通通都是「工作需要」。
我只好繼續省喫儉用,阻止他去「工作」。
可這也沒能改變什麼。
意識到這點,是我無意間看到他手機裏的美團外賣記錄,發現他長年累月地在給一個女生點外賣。
我找到了手機號碼,給那個女生打電話。
才得知,對方是他相戀兩年的女朋友。
而我,可能連小三都算不上,只是冤大頭罷了。
還有什麼家境貧寒也是騙人的,他只是懶,不想工作又想找人養着他而已。
知道真相後,我躲在被子裏哭了兩天,然後花了點小錢,讓他的遊戲賬號永久封號。
後來他相戀兩年的女朋友,也徹底和他分手了。
直到現在,他還會時不時聲淚俱下地給我打電話,求我和好。
-7-
「這是我大學第一段戀愛。」我低頭看着腳尖,爲自己的愚蠢而尷尬。
江嶼靜靜聽我說完,問:「你喜歡他什麼呢?」
「大概是他能給我陪伴,而且隨叫隨到,讓我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
江嶼點點頭:「繼續。」
我幽幽開口:「說來慚愧,我大學期間的第二個男朋友,是一家高檔理髮店的託尼。」
託尼作爲老闆,總是親自給我服務。
他大概二十六七歲,長得還算白淨。
說話幽默風趣,總能逗我笑,對我還很「特別」。
可能因爲我不常和男生接觸,每次偶然間的肢體接觸,我都會有些心跳加速。
顯然,他也感覺到了,開始主動在微信找我聊天。
從頻繁聊天到在一起,大概只用了七天。
在一起之後,他對我無微不至,溫柔體貼。
每個週末,他都會開車帶我去各種地方遊玩,喫遍各種美食,看各式各樣的美景。
可是後來,卻慢慢有些轉變。
約會時,他開始用開玩笑的語氣,挑剔我的穿着打扮,甚至我的性格。
「你腰有點粗,以後不要穿寬鬆的了。」
「今天怎麼不化妝啊,看着好沒精神。」
「怎麼說兩句就生氣了,你這性格,也就只有我會包容你了。」
而且,他控制慾極強,我如果繼續我行我素,他就會和我冷戰,或者拿別人和我對比。
慢慢地,我開始聽他的話,扔掉很多他不喜歡的衣服,開始每次出門都化妝。
如果來不及化妝,我會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因爲我開始在潛意識裏認同他的話——
不化妝的時候,我是醜陋的。
我也開始強行壓制自己的脾氣,因爲他告訴我,只有溫順的女人才值得被喜歡。
可這些對於他,好像還是不夠。
他開始要我刪掉身邊所有異性,頻繁喫醋,不停和我爭吵,大吼大叫。
我爲了不再吵架,就會盡量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最終導致我們分手的導火索,是因爲我和一位男同學並排走,無意間被他看見了。
明明是件小事,可他那天卻在大庭廣衆之下瘋狂砸東西,甚至在大街上對我口出惡言。
罵我不要臉,誣陷我出軌,整出好大一場鬧劇。
我被他的極端嚇到,急急忙忙提了分手。
我摸摸鼻子,「直到現在,我路過那間理髮店都要繞路走。」
江嶼皺着眉頭看我片刻,語氣冷冷:
「挺好,還知道保命。」
「……」我一時不敢說話。
「那你喜歡他也是因爲他可以給你陪伴?」
我想了想,「差不多吧。」
「繼續。」
「沒了。」我聳聳肩,「最後一段你見過,嬌嬌也給你講過了。」
江嶼盯着我,夾在指間的筆悠悠轉動。
「這麼看來,你喜歡他們,只是因爲他們暫時給你提供了情緒價值。或者你發現了他們某個閃光點,賦予他們並不存在的美好品質。」
「實際上,你對他們的人品、性格都不太瞭解。你要知道,這不是找男朋友的標準,更不是愛。」
我點頭:「嗯,我知道的。」
「你無法把握和男性相處的界限感,而且會下意識尋求對方的關注,渴望對方的陪伴。這些都和你童年時光裏,缺少男性這個角色的陪伴有很大關係。」
「我希望你繼續努力,最好和你父親保持一段健康的關係。」
他在白紙上寫下幾個數字,把紙遞給我:「今天暫時就聊這些,這是我的手機號,遇到沒辦法解決的事,可以打給我。」
我突然有了脾氣:「不是說打座機就好。」
他收回去:「那就座機。」
「手機更方便。」
我沒出息地快速抽走那張紙,一溜煙跑沒影。
-8-
接下來一段時間,據說江嶼徹底接管了他父親的分公司,忙得不可開交。
我只偶爾見他一面,給他彙報進度,跟隨他的步驟進行一些心理治療。
和我爸的聊天頻率,就一直保持在每週一次,只是通話時間越來越長。
得知我還沒有找到實習單位,他在朋友的公司,給我安排了一份實習工作。
我剛在宿舍羣裏宣佈自己要去這家公司實習,嬌嬌就秒回了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那是我表哥的公司!宋溫暖我還以爲你收心了,沒想到你賊心不死。」
這下該我扣問號了。
「???」
「我爸安排的,我哪裏知道這麼巧。」
「不行,我得通知我表哥,防着你點。」
「……」我無語。
五分鐘後,嬌嬌在羣裏發了張聊天記錄截圖。
嬌嬌:「哥,暖暖要去你公司實習了。」
江嶼:「很久沒見她了。」
嬌嬌:「你不會想她了吧,真被她搞定了?」
江嶼:「別管。」
羣裏馬上被一連串的問號刷屏。
我直接懵了。
我本來就很努力地在剋制自己的感情了。
江嶼這句話,怎麼看都不清不白的。
可還沒等我和舍友們激烈探討江嶼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我就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
「暖暖,好久不見。」
我一秒就聽出,這聲音居然是那位託尼老師。
當時爲了和他撇清關係,我連手機號都換了。
不知道他怎麼又搞到了我的新手機號。
「你好,什麼事?」我儘量表現得疏離。
「我想你了。」
他說得很認真,可我聽出一絲酒意。
相處兩個月,他從未低過頭。
想必,今天是喝多了。
「我想見你。」他繼續說。
「現在很晚了,而且,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沒同意分手。你當時突然就刪除我的聯繫方式,也沒給我任何理由,就突然消失了。我們可以分手,但我想要個體面的告別。」
我冷冷回他:「出不去。」
「那就明天,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你還想要分手,那我尊重你的選擇,不會糾纏你。」
「不需要。」
我掛斷電話。
也沒了繼續討論的心情,草草睡去。
-9-
實習第一天。
我早早到了公司,一心想給大家一個好印象。
江嶼則是卡着點到達公司。
他淺淺掃我一眼,開始晨會。
會議具體講些什麼,我壓根沒聽進去。
因爲穿着一身一絲不苟的西裝,戴金絲框眼鏡,認真工作的江嶼,實在是太帥了。
我盯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想到我第一次去他家別墅那天,又想到昨天嬌嬌發的截圖。
殊不知自己想得太過投入,嘴角已經溢出笑容。
「宋溫暖。」
我慌忙回過神:「啊?」
「第一天就胡思亂想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面前的江嶼,輕輕敲了下我的腦袋,「跟我來。」
我這才發現會議室的人羣早已經散去,趕忙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江嶼帶着我徑直來到他的辦公室。
「剛好我缺個祕書,你先頂上。」
我唯唯諾諾開口:「你還是我的心理醫生,不合適吧。」
倒不是我不想,實在是抵擋不住這個誘惑。
他抬頭瞥我一眼,「怎麼了?」
「我。」我指指自己,「去看病愛上醫生,去上班愛上老闆,這都是我的宿命。你是我的心理醫生,又是和我 24 小時接觸的老闆,這太考驗我了。」
江嶼輕笑兩聲,看向我時眉眼彎彎,「那我辭職,不當你的心理醫生了。」
「那我的心理問題怎麼辦……」
「你現在基本也不需要我了。」他盯着我的眼睛,「這幾個月,你也沒有再對別人動過心吧?」
這莫名耐人尋味的目光,看得我莫名心跳加速。
「好像沒有。」除了你。
「那就好,你平時負責安排行程,還有日常瑣碎小事就行,都在你能力範圍之內。」
「好的,江總。」我痛快答應。
每天上班都可以欣賞帥哥,工作內容還簡單。
簡直是我的夢中情工了。
工作到下午,我心情都十分愉悅。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陳輕雪。
她穿着一件火紅色貼身短裙,踩着恨天高,妝容豔麗,面露驚訝:「宋溫暖?」
我和嬌嬌作爲閨蜜,從初中,高中,大學,都在同一所學校。
我一直知道嬌嬌有個表哥,但印象不深。
但陳輕雪和我們是同屆的,她曾經和我提過一次,說她正在追求嬌嬌表哥,快到手了。
高中畢業後,她去了某所專科,我們聯繫也少了。
我沒有刻意在意她和江嶼的故事後續。
沒想到,他們居然到現在還有聯繫。
「好巧啊,陳輕雪。」我壓下心底莫名的酸澀,擠出一個笑容。
她挑挑眉,「你現在在這上班?」
「沒有,我來實習的。」
「哦,江嶼可真行,給我說公司滿員,倒是把你搞進來了。」她面色不悅地瞥我一眼,「他在哪兒,我要見他。」
「其實是我爸認識江叔叔,他……」我試圖解釋。
「不用說了,我要見江嶼。」
「哦。」我默默給江嶼打電話。
兩分鐘後,我看向陳輕雪:「他暫時回不來。」
「那我就等。」她踩着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發。
我本想和她敘敘舊,可她自從聽到我在這工作,就面色不悅,根本不想和我多說的樣子。
我也懶得管,愛坐就坐吧。
-10-
直到下班,江嶼都沒回來。
我也沒管氣勢洶洶的陳輕雪,自顧自踩點下班。
下班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剛準備搭車,一輛寶馬停在我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沈斯的臉。
沈斯,就是我的託尼前男友。
他看着我,「暖暖,我們聊聊。」
我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工作的。
「誰告訴你的,你這樣很嚇人你知不知道。」
「我聯繫你們班同學才知道的。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說清楚,我在你喜歡的那家西餐廳預定了位置。」
我盯他半天,「那我打車過去,你在那等我。」
西餐廳是公共場合,我過去和他說清楚就走,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行,我等你。」他也沒糾纏,驅車離去。
我獨自打車前往那家西餐廳。以防萬一,我還給嬌嬌發了個信息,大概說明情況,並告訴她那家西餐廳的地址,要她和我保持聯繫。
-11-
下車的時候,沈斯已經在等我了。
我不情不願地和他一起進去。
這家西餐廳燈光昏暗,燭光搖曳,沈斯紳士又體貼地幫我拉開椅子,按我口味點餐。
可我現在對他,除了反感就是恐懼。
畢竟,我從來沒有接觸過情緒如此不穩定的人。
「暖暖,我爲我那天過激的言行,向你道歉。」他順勢握住我的手,「可那都是因爲我太愛你了。」
我用力抽回手,「也不單單因爲那一天,就連我們日常的相處,我都覺得要喘不過氣了。你總在打壓我的自信,我認爲一段健康的戀愛關係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不合適。」
這些話,還是江嶼給我分析的。
「可是,我喫醋是因爲我在意你,我太害怕別人搶走你了。給你提意見,也是想要你變得更好。」
「這段時間,我也嘗試過和一些優秀的女人約會。她們很好,可我還是更喜歡和你一起成長的感覺。」
哦,這是還想給我洗腦。
我撇撇嘴,「我不喜歡你,你應該找個喜歡被你掌控的人,而不是在這裏試圖改變我。」
沈斯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盯着我,直盯得我心裏發慌。
好半晌,他才點點頭:「好,我尊重你的選擇,那這頓就作爲我們的散夥飯。」
話音剛落,我就見到江嶼和陳輕雪,兩人一前一後進來,在我們不遠處落座。
江嶼的目光越過人羣,落在我身上。
我有些無所適從,只好和他點頭示意。
陳輕雪轉頭看我一眼,然後神情激動地和江嶼說着什麼。
沈斯也順着我的目光,轉身向後看去,「那個就是你的心理醫生?」
「你怎麼知道我有心理醫生?」
沈斯冷笑一聲,「你前男友告訴我的。」
「你還聯繫他了?」
「你移情別戀,我總得看看,幫你把把關不是。」他面色平靜,「算了,還是不提了,好好喫飯。」
我氣得瞪他一眼:「我去洗手間。」
太生氣了,需要平靜平靜。
我習慣性走到洗手間纔拿出手機,看看消息。
和沈斯約會的時候,只要我看一眼手機,他就會和我大吵一架。
所以我養成習慣,和朋友喫飯,從來不看手機。
就連我自己都沒發現,這個習慣居然一直保留到現在。
好幾條未讀消息,全是嬌嬌的。
「不是吧大哥,你還敢再聯繫他,你心真大。」
「我發給我表哥了,他說他馬上過去。」
「他到了嗎?」
我草草回覆:「到了,他和陳輕雪一起的。」
「陳輕雪?她怎麼陰魂不散的。」
「回去再跟你說。」我暗滅屏幕。
走出洗手間,是光線昏暗的長廊。
一道高挑的身擋在我身前,江嶼垂眸,目光幽幽。
「你在等陳輕雪嗎?」我問。
「沒,她走了。」他用指節敲了下我的腦袋,低頭靠我更近了些,「宋溫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嗯???」我被突如其來的邀約搞得有些懵,「難道是因爲看到我和前男友在一起,你喫醋了,然後終於發現自己也是喜歡我的?」
「不是。」他輕輕搖頭,「因爲你太笨了。」
「?」
「知不知道你離開後的下一秒,你的前男友,就在酒裏下藥了。」
「靠。」我有些慌亂地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江嶼摁住我的手:「報過了。」
「哦,那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穩住他?」接收的信息太多,我腦子有些亂。
「你乖乖在這裏等,哪裏都別去。」他拍拍我的腦袋,轉身走了。
沒幾秒,女人的尖叫聲,沈斯的咒罵聲,還有拳打腳踢和桌椅碰撞聲驟然響起,餐廳裏亂成一團。
不多時,警察趕到了。
我和江嶼還有沈斯,一起被帶去做筆錄。
原來我和沈斯斷聯後,他找了幾個女朋友,但都沒我這麼「乖」。
再加上他某次無意瞥見我和前男友逛街,心理不平衡,於是裝作無意接近我的前男友,瞭解我的近況。
我前男友嘴硬,說我被他甩了,傷心欲絕,爲此還去看心理醫生。
他打算乘虛而入,沒想到我不搭理。
於是,他想了個讓我不能拒絕的辦法。
還好,江嶼在我身邊。
-12-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凌晨時分。
秋天的夜,帶着幾分涼意。
江嶼開車送我回家。
月光灑在江嶼臉上,顯得他皮膚白皙,眼眸烏黑。
我試探着開口:「你剛纔……是不是給我表白了?」
他偏頭看我一眼,「對,想等你慢慢愛上我的,可是剛纔那件事後,我一分鐘都不想等了。」
「?」我摸不着頭腦,「我不是早就喜歡你了。」
「你那叫喜歡嗎?你那是見色起意。」
「……爲什麼不能是一見鍾情呢?」我嘴硬。
「我們高中同校,我還是嬌嬌的表哥,我們見過無數次,可你見面還問我叫什麼。」
「不是吧……你變化太大了,而且我們見過幾次而已,我對你印象不深正常啊。」
「可能因爲我永遠在你身後,你纔看不見我吧。」他目光落在遠處,「初中你喜歡混混,可我在前排好好學習。高中你喜歡體育生,我去沒日沒夜鍛鍊。」
「好不容易練出腹肌,可你又喜歡上游戲陪玩。等我練好遊戲,你又愛上理髮的託尼,我總不能去學理髮吧。所以,我出國了。」
「回國以後,我終於趕上你的腳步了。你喜歡心理醫生,那我就是你的心理醫生。你喜歡上司,那我恰好接管公司。」
綠燈,江嶼停車,手臂搭在我身側,俯身靠近我。
「宋溫暖,我在你的世界裏隱形了那麼多年,追逐這麼久。這一次,你可不可以爲我停下腳步。」
他的臉在我面前慢慢放大,熟悉的草木香撲鼻而來,薄脣觸感溫軟。
我好像喝醉了,腦袋一片空白。
直到身後催促的喇叭聲響起,我才回過神。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我第一次見色起意的時候,痛快答應。
可他沒有。
我看着車窗外飛速消失的夜景許久,輕聲叫他:「江嶼。」
「嗯?」
「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他輕笑,「好。」
慢慢來,是我能給你最大的誠意。
-13-
回到家,抱着我的小熊玩偶,我還有些飄飄然。
「安全到家了嗎?」
嬌嬌和江嶼的消息同時發來。
「已經到家了。」我逐個回覆完,然後抱着小熊發呆。
那些記憶裏細枝末節的畫面,漸漸清晰。
初中,我喜歡班裏坐最後排的混混。
爲了和他多接觸一會兒,每次他被罰站,我總會找機會和他一起在樓道罰站。
旁邊教室,第一排,總有個白白淨淨,肉乎乎的男生,時不時地偷看我一眼。
高中,我喜歡體育生。
每天放學,我都抱着一瓶水,跑到籃球場看他們打籃球。
身後,總是有一個一圈又一圈跑步的背影。
大學,我喜歡遊戲陪玩。
嬌嬌和我一起通宵打遊戲時,無意間和我吐槽:
「哇,凌晨三點,我表哥居然還在打遊戲。你看他這個戰績,也太慘了吧。」
原來我在一味追求短暫的喜歡和陪伴時,身後一直有道身影,在努力向我走近。
「我明天去接你,早點睡覺,晚安。」江嶼的信息及時發來,打斷我的眼淚。
「晚安。」我感受着心裏甜到溢出來的美好,腳步愉快地回到臥室。
正準備睡覺,卻傳來門把手扭動的聲音。
這個點兒,我媽應該已經睡了啊。
我趕忙光着腳跑出去查看,卻看到風塵僕僕趕回來的老爸。
「怎麼在家不穿拖鞋,着涼怎麼辦?」我爸皺着眉頭。
這種話還是第一次從我爸嘴裏說出來。
以前都是我爸告訴我媽,我媽又轉述給我。
「忘了忘了。」我趕緊回去穿拖鞋,「爸,你怎麼半夜回來了?」
「中秋節,公司放假,我就趕回來了。」
後來,我媽告訴我,是因爲我最近總給老爸打電話,他覺得我想他了,才特意擠出時間回來的。
從小我就知道,爸爸很忙,沒事不該去打擾他。
可這段時間來看,即便再忙,他也完全可以抽出空,聽我說一些生活中瑣碎的小事。
原來即便他再忙,我都會是他心裏的牽掛。
那個曾經對我來說一直虛無縹緲,似有若無的父親形象,終於越來越具象了。
-14-
往後幾天,我的心情都格外好。
或許是因爲我爸回來了,又或許是因爲江嶼。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陳輕雪還回來找過江嶼。
哪怕他每次都說沒空不見,我心裏也很不舒服。
我試圖假裝大度,忍住沒有吭聲。
一直從秋天,忍到冬天。
晚上我們去約會,巨大的玻璃窗外,紛紛揚揚飄下鵝毛大雪。
「下雪了。」江嶼示意我看窗外。
又是該死的雪。
「你和陳輕雪到底什麼關係,她爲什麼來找你?」我脫口而出。
江嶼愣了兩秒,笑出聲。
「這個問題在你心裏憋多久了?」
「好久了,你快說。」我顧不得丟人。
「高中的時候,陳輕雪發現我喜歡你了,就找到我,說她可以幫我遞情書。」
「情書?我沒收到過啊?」
我想起曾經,陳輕雪特意問起我,認不認識嬌嬌的表哥。
想必,陳輕雪是喜歡江嶼的。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根本沒給你。但她不承認,一口咬定是你拒絕我了。這幾次找我,是要我看在曾經她幫我遞情書的份兒上,給她弟安排個工作,我拒絕了。」
「陳輕雪確實有個弟弟,我記得當時因爲她弟弟,她纔沒能去大學。」
江嶼聳聳肩:「是啊,所以我纔沒有幫助她,希望她能早點清醒吧。」
「那你當初爲什麼還帶着她去西餐廳?」我把話題拐回來。
「嬌嬌告訴我你和前男友出去的時候,我剛回到公司,被她看見了。她就一直跟着我,我爲了不耽誤時間,就沒管她。」
我心裏終於舒服了,「這還差不多。」
「暖暖。」他用指尖輕觸我的手。
「嗯?」
「以後有什麼問題直接問,不要憋在心裏。只有這樣,你才能更好地瞭解我。」
「好。」我的手輕輕鑽進他的手心,五指相扣。
時光漫漫,日月悠長。
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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