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牀

老公有張祖傳的古牀,走到哪都要帶着。
我最近睡在上面時,夜夜春夢。
一個養生主播聽到後,要我快跑。
「上面供了牀神,你老公要你每晚睡在上面,是拿你當祭品給牀神上供!」

-1-
「這話什麼意思?你知道我老公有多愛我嗎?」
「當然知道……」主播連連點頭,「我還知道你們的第一次就發生在那張牀上,他還把你落紅點在牀頭。」
我當場愣住。
她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那天我看到老公宋飛這麼做的時候,感覺又害羞,又古怪。
他卻笑着說,這叫落紅。
按古代規矩,是要放鞭慶祝向父母報喜的。
他無父無母,只有這張家傳的古牀。
所以就把落紅點在牀上告慰先人。
還對着牀頭髮誓,要讓我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他愛的不是你,是那張牀。」主播冷冷說道。
「自落紅點在牀頭的那刻起,你就成了牀公的供品。」

-2-
在我國東南沿海以及臺灣地區,有供牀母的習俗。
可保佑夫妻恩愛,小孩夜夢安樂。
而牀公則完全相反,非神非鬼,是一種極爲可怕的邪靈。
以牀爲祭壇,在夢中享用美色血食。
聽主播這麼一說,我確實有些害怕。
因爲夢裏的那個男人,真的是又好色,又嗜血。
我明明很保守,在他面前卻像是變了個人,下流而放蕩。
醒來後渾身酥軟,一身的汗,嘴裏還有腥味,喉嚨疼,飯都喫不下。
最近夢中的尺度也越來越大。
我時常被折磨得渾身是血,有幾次還差點窒息。
醒來一陣後怕。
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會死在夢裏。
我說了好幾次想換張牀睡,宋飛就很生氣。
好像我做了多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而且每次睡覺時,他都不准我穿任何衣服,說是健康。
這麼想來,確實有點不對勁。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盜運!」主播自信滿滿,「你八字很好,但卻一事無成,現在肯定是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吧?」
「嗯?」我又開始懷疑她的話。
然後打開了攝像頭。
雖然我的長相算不得大美女,可也和未老先衰不沾邊吧?
直播間又是一陣熱鬧:
【哇,這個姐姐長得很好看啊!】ẗṻₛ
【養生主播搞玄學,翻車了吧?】
【別搞封建迷信了,聊春夢。】
主播名叫木青青,冷冷看了一眼。
片刻之後臉色大變,高冷優雅的氣質瞬間沒了。
一口正宗的東北話脫口而出:
「他媽了個巴子的狗比玩意兒!」

-3-
「哎你怎麼罵人呢?」
但我很快反應過來,她罵的不是我,是宋飛。
木青青盯着我的臉接連問道:
「你的父母在你婚後不久就接連去世了吧?
「你先後三次懷孕,可每次都在六個月大的時候流產?」
Ṭṻₛ我連忙點頭。
「這就對了。」木青青面色凝重,「看你面相本該有三十年福祿大運,但夫妻宮凹陷,父母宮發黑,子女宮發青還有三道細紋。不僅是福祿,就連父母和孩子的壽數也一併給盜了!」
我的背脊頓時升起一股冷氣。
父母當年來看望我們的時候,確實在牀上睡過一次午覺。
我三次流產,當時也都躺在牀上……
一件事情可以是巧合,但不可能有這麼多巧合!
「那我要怎麼辦啊?」我腿一軟,幾乎跪下來。
木青青爲難地搖了搖頭。
「晚了,你能察覺到牀公的存在,說明已經福盡運終,命不久矣了……」
網友們也跟着說:
【姐姐趕緊報警吧!】
【法術的事警察怎麼管?運勢這東西連虛擬財產都算不上!】
【這主播逼逼半天,原來也不行啊……】
【直接把牀燒了不就好了!】
「千萬不要!」木青青連忙說,「那張牀很危險,別靠近它!」
「那我要怎麼辦?」
「不要打草驚蛇,你先找個酒店住下,天亮後——」
——咻!
屏幕一黑,顯示:主播已下播。
我連忙刷新,慌亂中一頓劃拉,但已找不到了。
「啊?」我幾乎哭了出來,「然後要怎麼辦啊?」
「你想怎麼辦?」一個ŧü⁺熟悉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
他就站在我身後,悄無聲息。

-4-
聽到宋飛的聲音,我嚇得差點叫出聲。
大腦一片空白。
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兩隻手慢慢從身後抱住了我。
勒得很緊,讓我喘不過氣。
「說過多少次了……」他的嘴脣湊在我耳邊,「不要相信主播的鬼話。」
「我……我……」我渾身發抖。
宋飛奪過我的手機,看着屏幕上的主播。
「他們說的最低價,都是假的!」
「啊?」
我茫然轉身。
面前依然是那副熟悉的笑容。
宋飛微笑時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他給我買了個藍色的 LV 包,說是我的中秋禮物。
「想要什麼我直接給你買就好了,幹嗎要蹲直播間呢?」
我哇地哭了。
宋飛擦拭着我的淚水。
「你說你看個直播怎麼還哭了?」
我一把奪過手機,惡狠狠看着屏幕:
「我說眉筆好貴,主播笑我沒本事掙錢嗚嗚嗚……」
我抱着宋飛號啕大哭,渾身都在發抖。
憤怒。
恐懼。
還有對自己的怨恨。
頭腦已越來越冷靜。
我要報仇!
可現在時日無多,一定不能衝動。
那個主播應該有點東西,她都覺得棘手,說明牀公的危險遠超我想象。
肯定還有我不知道的危險在等着我。
可會是什麼呢?

-5-
宋飛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換好睡衣,要抱着我上牀睡覺。
我說不困,想獨自待一會,立刻就被他抱起來丟到牀上。
「我說該睡了。」他說話時總是一副霸道總裁的樣子。
我怕他起疑,沒敢反抗。
結婚三年,我從來沒反抗過他的任何命令。
躺下後,一股檀香味從牀面上升起。
我知道聞到這個香味很快就會睡着,拼命提醒自己:
「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
可很快就神情恍惚。
半睡半醒間,身後突然一空,我仰面躺在牀上。
宋飛不見了。
而且牀變得好大。
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無盡黑暗裏。
四股黑氣從牀腳升起,組成一個人形。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現在在做夢。
眼前的東西……應該就是牀公!
我剛要逃,牀公伸出四條黑色觸手將我纏住。
觸手上密密麻麻長滿了手指,像蟲子的腳一樣快速撥動,嘩嘩作響。
我身體莫名躁動起來,呼吸急促頭腦迷離,似乎渴望着什麼。
——咔嘣!
腳尖突然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
伴隨着骨頭斷裂和皮肉撕扯的聲音,我才發現半隻腳已被牀公喫了下去。
雖然是在夢裏,但疼痛的感覺強烈而真實。
「啊啊啊啊!」
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懼:
我要被當作供品喫掉了!

-6-
我張嘴大叫,一隻觸手又塞進了我的嘴巴里。
一下下往喉嚨裏鑽,我發不出一點聲音。
牀面突然震動,臥室的畫面和牀公的夢境在我面前疊加在一起。
半睡半醒間,我掏出枕頭下早已藏好的手機。
睡前我趁宋飛洗澡的時候,收到了木青青的私信。
她要我不要反抗。
然後發了一張鎮魘符的圖片給我。
【危急時,對着牀公照過去。】
我抓着手機往前一推,牀公被靈符晃到,怪叫一聲縮回牀內。
我身上一抖猛地醒來,發現自己還躺在牀上,正緊緊攥着手機。
宋飛依然在身後抱着我,睡得正香。
我胃裏一陣噁心,乾嘔了幾下,捂着嘴躡手躡腳從臥室出來。
現在是凌晨四點,我匆忙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要去哪?」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我嚇了一跳。
宋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牀,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但臉色和平時不一樣,十分陰沉。
他剛剛收到消息,公司的海外業務出了問題,賠大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裝作安慰他的樣子走上前。
不小心碰倒了牆邊的掃把。
宋飛抬起頭,看着地上的掃把,臉上開始抽搐,面目猙獰。
我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還沒等反應過來,他就抓起掃把,對着我劈頭蓋臉打過來。
「掃把星掃把星!老子賠錢都怪你這個掃把星!」
掃把雨點般打在我身上,渾身都是火辣辣的疼。
從小到大我沒有被人這樣打過,整個人都傻了,只知道雙手捂着頭,哭喊着蜷縮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了,氣喘吁吁坐在地上。
「媽的累死了,給老子做飯!」
我顫抖着抬起頭,發現他現在面目猙獰,臉色像死人。
和以前的宋飛判若兩人。
或者說,這纔是他本來的樣子!

-7-
我打開冰箱,拿出一盒雞蛋,準備做三明治。
手抖得厲害,盤子摔在地上。
宋飛上來給了我一巴掌。
「沒用的東西,你說你能做好什麼?」
我低着頭不吭聲。
他推開我,拿起一個生雞蛋塞進嘴裏。
咔嘣一聲咬碎蛋殼,蛋液順着嘴角流出來,衝我嘿嘿笑着:
「除了我,誰還會養你這種廢物?」
喫完一盒雞蛋還不滿足,他又打開冰箱拿出一盒生牛肉。
連血水一起喫了下去。
不一會的工夫,冰箱裏的東西已都被他喫完。
喫完還不滿足,舔着舌頭看着我,眼神怪異。
我嚇得連忙往後退。
宋飛笑着上前,把我狠狠按在竈臺上。
「你幹什麼!」我大呼。
「嘿嘿嘿……」宋飛喘着粗氣,聲音像野獸。
我裙子被扯開,拼命掙扎,可無濟於事,被他死死按着。
竈臺一下下震動着,我先是大喊,然後兩手拼命擺動,抓住一個東西猛地往後一甩——
宋飛挺着腰突然不動了。
我轉身一看,嚇壞了。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水果刀,幾乎穿透了整個脖子。
宋飛捂着刀柄,瞪着兩隻眼睛,難以置信看着我。
「殺了你個賤貨……」
我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抓起平底鍋拼命朝他砸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憤怒、恐懼、羞辱,全都發泄了出去。
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癱坐在地上,手裏只剩半根鍋把。
地上好多血。
宋飛歪着頭坐在旁邊,舌頭吐在外面,一隻眼球掛在眼眶ṱṻ⁽外搖搖晃晃,腦袋凹凸不平,像個爛橘子。
我的心突然變得很平靜。
就像是從一個長長的噩夢裏醒來一樣。
手機響了。
木青青給我發來私信。
【你還好吧?他有懷疑你嗎?】
【沒。】
【那就好,撐住,我天亮就到。】
【不急。】我回道。
猶豫了一會,又打了一行字:
【反正他已經死了。】

-8-
「啥玩意?你把他乾死了?」木青青直接打電話過來。
「嗯。」我很冷靜。
「不能吧,確定死了?」
「真的,不信我拍給你看——」
我一轉身,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感覺頭皮都要炸開。
廚房依然是剛纔的樣子。
Ṫŭ⁾
但宋飛已不見了。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一個活生生的死人竟然不見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慌了,立刻就要往外跑。
可木青青說我福祿被奪,逃走也活不了幾天。
然後要我去找。
我聽到臥室有動靜,小心地往裏看了一眼,腿差點嚇軟。
宋飛渾身是血,正在往牀上爬,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像一具喪屍。
木青青得知後,反而笑了。
說現在來了機會,可以把三十年的福祿奪回來。
「可以嗎?」我還有些懷疑。
「當然,有借就有還!」
我一聽,頓時來了勇氣。
按照木青青的指示,我先把宋飛拉到牀上,拔下他脖子上的刀。
血立刻噴了出來。
我抓起牀單,把他裹了個嚴實。
血很快把牀單染紅,他還在裏面慢慢蠕動着,發着怪聲。
「脫光了。」木青青說。
「啊?」
「想活命Ţŭ₌就照我說的做!」
我猶豫片刻,把衣服都脫了,緊緊抱着宋飛。
他的血還是熱的,時不時蠕動幾下,蹭得我渾身都是。
「就這樣嗎?」我忍着噁心問。
「對,一天一夜後,你被奪走的三十年福祿就回來了。」
然後又叮囑:
「中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宋飛,不要下牀!等我過來!」
掛斷電話後,我緊緊抱着宋飛不敢動。
牀上雖然全是血,但依然能聞到檀木的香味。
就在我神志恍惚時,手機響了。
木青青又給我發來私信。
【靈符起作用了嗎?】
【嗯。】
【有機會就趕緊跑。】
嗯?我愣住了。
【不是要我抱着宋飛嗎?】
【???】
我現在打字不方便,就要她打電話過來,說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她頓時急了:
「我啥時候要你抱他了?」
「就剛纔啊。」
「我剛纔跟你打電話了?」
木青青突然停住了,安靜幾秒鐘後,東北話脫口而出:
「完犢子了!」

-9-
「趕緊從炕上下來!你現在不是在奪福祿,是在拿自己的血供牀公啊!」木青青在手機裏衝我大喊。
「啥?」我有些疑惑,「流血的是宋飛啊。」
可低頭一看,才發現牀上的血不知道什麼時候少了很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牀單吸走。
確切說,是被宋飛的屍體吸走了。
我肚皮和大腿上的皮膚,已緊緊粘在牀單上,扯都扯不開。
「牀公正在吸你的血修復宋飛的肉身!趕緊離開!」木青青繼續大喊。
我匆忙下牀。
可腦子裏突然一激靈。
閃回起另一個木青青給我說過的話:
「無論中間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宋飛,不要下牀!」
兩個木青青說的截然相反,到底哪個纔是真的?
木青青明顯很急。
「你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看着宋飛的屍體,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木青青開始衝我咆哮:
「你快點鬆開啊!」
她的聲音最後已變形扭曲,越來越可怕。
「你快點鬆開!鬆開啊啊!!!」
我的手一哆嗦,手機掉在地上。
想去撿,可又不敢和宋飛的屍體分開。
正猶豫時,宋飛的肉身在牀單裏又蠕動了一下。
隨後又是一下……
動作越來越快。
我身上一陣陣酥麻,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
低頭去看,才發現我肚子和大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乾癟許多,上面生出很多頭髮粗細的肉絲,全都連在宋飛身上。
肉絲的表皮很薄,能看到自己的血正源源不斷流過去。
上當了!
第一次打電話過來的人不是木青青,是牀公!
我咬緊牙猛向後仰,一腳踹在宋飛身上。
哧啦一聲——
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後,我身上鮮血淋漓,但也終於和宋飛分開。
我忍着痛從牀上下來,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跑出臥室,穿過客廳,推開了大門——
屋外一陣強光過後,發現自己又回到臥室。
——砰!
臥室的門重重關上。
面前的古牀咯吱咯吱晃動着,好像什麼東西在笑。
躺在地上的宋飛從牀單裏面鑽了出來。
他比之前還胖了些,慘白的皮膚中透着一點青色,和冷庫裏的死豬肉差不多。
之前被打出眼眶的眼球正一點點復原,耷拉在外的舌頭也縮了回去,搖搖晃晃朝我走來。
「你個賤人……養了你這麼多年,好喫好喝,爲什麼還不滿足!」
我轉身要跑,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他從身後抓住了我的脖子。

-10-
我快要暈了過去。
恍惚間一道白光閃過,逼退了宋飛。
一條白蛇落地後盤成一團,木青青站在裏面,身穿雪白旗袍,長髮過腰,比直播間裏還好看。
宋飛本來嚇了一跳,看到木青青後,竟然笑了,又變回了以往帥氣ṭůₖ的模樣,一臉深情看着她:
「想不到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同類……」
「你跟誰倆呢?」木青青一臉冷漠。
宋飛又攏了攏頭髮,眉毛挑動,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
「我懂你的孤獨,也懂你的寂寞,你一直在找我這樣的人吧?」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覺得宋飛好有魅力。
「來吧,只要上了我家的牀,我保證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宋飛越說越動情,每一個字都在往腦仁裏鑽。
「你就答應他吧!」我突然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
木青青甩手把一道靈符貼在我腦門上。
「一邊去,你扛不住他的迷魂術!」
我這才清醒過來,連忙躲在她身後。
「來吧,親愛的……」宋飛那溫柔的聲音在屋內迴盪,雖然我腦門上貼了一道靈符,可依然迷糊。
木青青直接就是一個白眼:
「一個破牀瞅給你能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在二環裏有套四合院呢!」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宋飛的聲音愈發迷人。
「我要你死!」
木青青一揮手,白蛇飛了出去,把宋飛死死纏住。
但屋內也變了樣。
古牀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很大,佈滿了整個房間。
宋飛的腦袋就在蛇嘴面前,但依然是副țũₔ深情的樣子。
「嘬嘬嘬嘬……女人,你都上了我的牀了,怎麼還嘴硬?」
木青青環視四周,突然變了臉色,一招手,白蛇飛了回來。
她抓着我跳到白蛇上轉身就走,迎面又撞在牀上。
屋內突然分不清上下,六個面全是古牀,迴盪着淒厲的哀號聲。
白蛇帶着我們浮在空中,我低頭一看,發現牀板消失,牀櫃裏伸出無數隻手。
木青青憤怒地看着宋飛。
「這就是你們宋家歷代害死的女人嗎?」
宋飛大笑:
「不願做我宋家的人,就去做我宋家的鬼吧!」
無數乾屍的手從不同方向伸出來,把我扯進了無盡的黑暗中。

-11-
「啊啊啊啊……」
我閉着眼睛,連蹬帶踢拼命掙扎。
「怎麼了怎麼了?」
黑暗中,有人在拼命晃我。
睜開眼睛後,我看到了宋飛。
頓時嚇得僵住了。
他卻緊緊抱着我。
「寶貝寶貝沒事,你剛纔做噩夢了。」
我一把推開他,從牀上跳下,緊張地看着周圍。
沒錯,這是臥室。
「寶貝你沒事吧?」宋飛緊張地走過來。
「你別過來!」
我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從臥室裏跑了出來。
廚房裏很整潔。
沒有血跡,沒有打壞的盤子。
冰箱裏的雞蛋和肉都在,包裝都沒拆開。
一切都很正常。
我摸着腦袋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傻了。
宋飛坐在我身邊。
「怎麼了?」
我小心地往旁邊縮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
「今天幾號?」
「28,怎麼了?」
「你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是不是送了我一個包?」
宋飛點點頭,拿出一款紅色的 LV 包。
我一看,愣住了。
「紅色?不是藍的嗎?」
宋飛笑了。
「怎麼可能?你最討厭的顏色就是藍色,我傻啊送你藍包?」
我又迷糊了,摸着頭拼命回憶。
是啊,我最討厭藍色,可記憶裏爲什麼是個藍包?
「都是我不對,不該老是忙公司的事,這個假期我們去歐洲玩幾天?」宋飛一臉愧疚看着我。
「去歐洲?是不是還要帶着你的牀?」我緊張地問。
「牀?」宋飛莫名其妙看着我,「出門爲什麼要帶牀?」
「你家祖傳的寶貝,不是說晚上從來不離開嗎?」
宋飛愣了一下,憋不住了,哈哈笑了起來。
「出門帶牀?你知道那有多麻煩嗎?而且這牀也不是我的,是你買的啊!」
「我買的?」
宋飛拿出了收藏證書給我看,這是我在前年嘉德拍下的一張清代紫檀木象牙牀,花了八十多萬。
「其實有點小貴,但我看你實在喜歡,就買來送你做了生日禮物。」
宋飛怕我不信,又翻出我在朋友圈曬牀的照片。
我看着自己坐在古牀上一臉幸福的樣子,更迷惑了。
「你要是不喜歡,可以賣了。」宋飛說。
這下我完全蒙了,一個人在屋裏茫然地走來走去。
不小心碰到掃把,立刻嚇得往後一縮。
「你是不是覺得……我昨天又打你了?」宋飛突然問。
我身上嚇得一抖,幾乎都要哭了,緊張地看着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你想不明白。」宋飛從藥瓶裏拿出兩粒膠囊。
「喫下這個,我告訴你真相。」

-12-
猶豫過後,我喫下了藥。
宋飛講起了我的事情:
「你是個很能幹的女人,在一家五百強的公司裏做到了區域總裁。
但因爲經濟形勢不好,去年的時候被裁員了。
「後來一直沒有找到中意的工作,雖然表面堅強,但內心很痛苦。
患上了嚴重的失眠和焦慮症。
「孩子流產後,你的病情加重,出現了妄想性障礙。
「因爲事事不順,就覺得自己的運勢被人偷了。
「那段時間你脾氣不太好,和父母斷了來往。
「你覺得我戀牀,是因爲你沒有安全感。
「你幻想牀內有乾屍來抓你,是擔心自己也像封建時代的女人一樣,成爲家庭的犧牲品,活不出人生價值。
「你很壓抑,那股能量在潛意識中轉化成了性慾。
「所以你在夢中總會遇見不同的男人。
你又幻想出一個穿旗袍騎白蛇的美女朋友來拯救你。
「這依然是你內心的投射,你希望自己可以像那個女人一樣充滿力量。
「而白蛇則象徵了蟄伏後的涅槃重生。」
我震驚地聽完這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都怪我,我一直忙着工作,總以爲你很堅強,忽視了你的痛苦。」
宋飛打開手機,裏面有我接受心理治療的視頻。
他說的這些,全都是心理醫生對我的診斷。
不知道似乎不是因爲喫了藥的原因,這些事情雖然震驚,我內心卻平靜了許多。
我走到鏡子前看着自己。
有點憔悴,但也不算老,什麼夫妻宮父母宮子女宮也沒什麼古怪的顏色。
宋飛從後面抱着我: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記不清,但你只要記住一句話: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愛你!」
內心的恐懼和防備在一瞬間瓦解,我轉過身,抱着宋飛哭了。
我說自己做了一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夢,失去了一切。
哭過後,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人生最幸福的瞬間,就是得知剛纔的可怕遭遇,不過是噩夢一場。
「好了小傻瓜。」宋飛親了我一下,「準備去度假吧!」
門鈴突然響了。
開門後,一個外賣小哥站在面前,手裏捧着一大束花。
我以爲是節日驚喜,正要收下。
宋飛卻一把拉住我,緊張地看着面前的人。

-13-
「我沒有訂花。」宋飛說。
「哦,這是我們公司送給會員的節日問候,祝您中秋快樂!」
宋飛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你們是什麼公司?」
「家政服務,就是日常打雜跑腿辦事清理髒東西的——」
「好我知道了謝謝!」
宋飛一把接過花,立刻就要關門。
誰知外賣小哥朝門裏伸進一隻腳,把門抵住了。
「別急嘛,接下來還要免費幫您清掃房間。」
「不需要!」
「不,您需要!」
我看着這個外賣小哥賴皮的樣子,立刻生氣了。
「花還給你!再不走可要報警了!」
「好啊,你可以試試,看警察會不會來。」
宋飛突然勃然大怒,重重一腳踹在外賣小哥胸口。
但這外賣小哥就像是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我慌了,擔心遇到變態,連忙拉着宋飛。
「老公!快關門!」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警笛的聲音,幾輛警車疾馳而來。
我看到後連忙大喊:
「救命啊警察同志!有人私闖民宅!」
警車停下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跳了下來,直接朝外賣小哥衝了過來。
我被這陣勢嚇到了,心想這外賣小哥該不會是什麼殺人犯吧?
誰知他完全沒慌,只是從口袋裏抓出一把黑豆,頭也不回地丟了出去。
黑豆落在地上,彈跳間突然變成了一個個黑西裝的保鏢,掏槍和警察們打在一起。
我嚇呆了,這是啥?
撒豆成兵?還是黑客帝國?
我的妄想症又犯了?
宋飛關了門,拉着我就往屋裏跑。
迎面卻看到外賣小哥不知道怎麼已經站在我們面前。
沒等我反應過來,臉上已捱了他重重一腳,橫着從門口飛到了電視櫃旁。
我重重摔在地上,幾乎暈了過去。
「不好意思出手重了一點,反正也是在夢裏,您可別介意。」

-14-
說完,外賣小哥朝我一甩手。
一枚黃符貼在我腦門上。
腦子裏一激靈,之前的種種事情突然又都想起來了。
我被宋飛供養的牀鬼所害,木青青前來救我,但我們一起跌入了牀櫃裏……
可爲什麼我現在又在這裏?
「這是多重夢境,宋飛正在修改你的潛意識。」外賣小哥說道。
宋飛冷笑看着外賣小哥:
「這都能給你找來?」
「我勸你還是把奪走的福祿還回來吧。」外賣小哥淡淡說道。
宋飛突然狂笑,身上黑衣瀰漫,身後長出無數條觸手。
「老子憑本事奪來的東西,憑什麼還?」
「你搞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 就不怕有反噬嗎?」
「那就讓反噬來懲罰我好了, 哪輪得找你來多管閒事?」
「呃……」外賣小哥突然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要真相信世上有因果報應,就該安心等着我遭到反噬,你這樣橫加干涉, 就說明自己也不相信有反噬!」
「我……」外賣小哥一愣, 說話也結巴起來,「我身爲正道人士, 有義務剷除你這種敗類!」
「正道人士肯定唸經吧?老君在道德經裏說:人之道,損不足以補有餘!富人掠奪窮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太上老君都認可的事情輪得着你來反對?」
「話不能這麼說……」外賣小哥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宋飛一臉沉痛看着外賣小哥。
「正道人士就應該好好修行,用德性和人格魅力感化世人, 而不是像個賊一樣跑進別人夢裏搞事情。你修行不夠,趕緊走吧!」
外賣小哥低着頭想了半天, 臉憋得通紅,突然大喊:
「去你媽的 X,老子今天是來參加奇葩說的嗎?」
說着掏出一柄木劍,擺出個古怪手勢。
「老子是來驅邪的!」
電光石火間,好多古怪文字和光圈在屋裏亂竄。
宋飛的觸手還沒來得及撲過去, 整個人就已被打翻在地。
正要掙扎着起身, 已被外賣小哥一劍紮在胸口。
「你這種行爲……」宋飛還要說話。
外賣小哥一把捂住。
「他媽的閉嘴!」
轟隆一聲。
腳下的地板消失不見,我腳下一空,嚇得手足無措。
外賣小哥撲過來抱住我,一起墜了下去。

-15-
恍惚間我又回到牀櫃裏。
周圍是無數乾屍的手, 木青青騎着白蛇朝我飛來, 抓着我和外賣小哥一起離開。
我閉着眼睛,耳邊是猛烈的風聲和無數女人的哀號。
木青青貼着我的耳朵輕聲說:
「回去!」
我一哆嗦, 在牀上醒來。
宋飛正睡在我身後。
我輕輕坐起來,悄悄來到客廳,看了眼時間, 是凌晨四點。
宋飛給我的 LV 包還在桌上, 我拿起來仔細看了一下。
是藍色。
手機收到一條私信,是木青青發來的:
【搞定, 你去找個賓館躲起來。】
我悄悄出門, 找了個不起眼的小賓館住下。
只感覺渾身又累又乏, 躺下後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打開手機, 看到一條當地新聞。
一名男子精神失常,放火把家裏燒了。
消防員救火時,聽到屋內有好多女人的哀號。
可進門後, 只有一具燒成黑炭的男性屍體。
現場很奇怪, 明明他可以跑出去, 卻至死都抱着牀不撒手。

-16-
我很想當面感謝木青青和那個外賣小哥,但卻再也沒能聯繫到他們,那個直播間的賬號也已註銷。
宋飛的公司因爲存在違法經營,很快被查封了。
我拿出自己的積蓄開始創業。
每天都讓自己很忙,忙到沒時間去想其他的事。
有很長一段時間, 我都對牀心生恐懼,睡覺都是在公司打地鋪。
一年後公司開始盈利,我的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之前的事情也逐漸被我淡忘,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今年中秋假期, 公司前臺結婚,和老公去泰國旅行。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她曬的照片。
她和老公一臉甜蜜。
身後的牀上面放着一對瓷枕。
前臺說老公這人就算旅行,也要抱着家傳的瓷枕。
真是可愛。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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