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往事

雙胞胎姐姐逃婚了,我頂着一張與她有八分相似的臉,替嫁給了滬圈太子爺沈留舟。
我模仿着姐姐的習慣與他相處,從沒露餡。
成婚一年,我們處處合拍。
尤其情事,他矜貴染着欲色的眉眼望向我時,我總會不自覺地驚顫。
原以爲要這麼一直錯位,姐姐一回來,沈留舟就人間蒸發了。
種種跡象表明,他正和姐姐在一起。
這就是白月光的殺傷力嗎?
我慌了,連夜收拾東西跑路。
這一年,他晚上服務周到,白天我大手大腳花他的錢,過得實在瀟灑,不喫虧。
當我在會所點了帥氣的男模,正欲享用時,包廂門「嘭」的一聲被人從外砸開,門口站着臉色陰沉的沈留舟。
我上下掃視了他一眼,輕蔑淡聲道:「我喜歡年輕的。」
他將我按在牆上,刻意壓着聲音道:「那小子沒我帥,沒我有錢,也只有我才能滿足你,想清楚些。」

-1-
人人都說我和沈留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清貴優雅,是年輕的集團總裁。
我貌美端莊,是出色的舞團首席。
看家世,看容貌,我們二人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沈留舟不但才貌上佳,還十分細心體貼,每一個節日都會爲我準備驚喜,昂貴的珠寶首飾,名牌包包,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他從不吝嗇。
我自認沒什麼可挑剔的。
他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古板禁慾,不苟言笑,有時候目光冷冷地,看得我發毛。
沈留舟其實很有些斯文敗類的意味,平時高冷不易接近,可脫下那身西裝,他那帶着侵略性的目光便有如實質,在我身上流連,好幾次,我都被他親得腿軟,喘不過氣。
尤其是纏綿時,十分霸道,不容拒絕,總喜歡狠箍住人的雙手,不許動彈,只任他予取予求。
我得承認,他的技術確實不賴。
早晨,我揉着痠痛的腰,睡眼惺忪地起來,看見沈留舟正站在穿衣鏡前整理衣服。
男人寬肩窄腰,僅着深黑色西褲的雙腿,修長筆直,上身還未穿衣服,美玉瑩光的後背肌理分明,只是有幾道指甲抓痕,那是我昨晚的戰績。
我自嗓子裏嚶嚀一聲。
男人側過頭來看我,細碎的劉海還沒有打理,垂在柔和的眉宇之上,形狀優美的眼睛,如一汪深潭,直直看進人心裏,挺鼻薄脣,下頜是偏冷硬的線條,但他眉眼帶笑,便顯得整個人氣質都柔和了許多。
沈留舟自椅背上拿起襯衫,一粒一粒係扣子。
明明都一起同牀共枕過那麼久,看着這張臉,我還是忍不住心裏悸動。
我下牀,光腳踩在地毯上,走過去環住他的腰身,有感而發:「沈留舟,你是我的。」
沈留舟Ṭů⁹輕笑出聲,拍了拍我的手,嘆道:「好好好,我是你的,那能不能讓我先把衣服穿好?」
我嗯了一聲,縮回手,看着他穿衣服。
抬手,正衣襟,理袖子,怎麼這麼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都是這麼帥氣呢?
察覺到我的目光,沈留舟正要系領帶的動作頓住。
他把領帶遞給我,溫聲道:「幫我係。」
「啊?」我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領帶,接過來,伸手往他的脖頸處去。
沈留舟個子高,我只到他的胸口往上一點,他便配合地低了一下身,讓領帶能夠環過他的脖子。
最簡單的平結怎麼系來着?
正犯難,頭頂的男人嗓音淡淡傳來:「系溫莎結。」
我撇嘴,我連平結都記不得怎麼繫了,系錘子溫莎結。
我悶悶開口:「我不會。」

-2-
沈留舟聞言,不生氣,反而笑意加深,「我教你。」他說完,扔開領帶,牽着我的手,讓我環住他的脖頸。
沈留舟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十分認真,大概是真的想要教會我:
「大端在前,小端在後,成交叉狀。」
「大端由內向上翻折,再從中抽出。」
「翻向左邊,大端繞小端旋轉,再由內向右翻折,右邊同樣。」
「整理,拉緊。正面向左翻折,成環,最後從內側抽出。」
「……」
溫莎結真難,不愧是紳士結,但凡脾氣暴躁點兒,沒有耐心,都系不成。
步驟繁瑣,翻來覆去地折磨人,好在總算是繫好了。
之後的沈留舟依舊是西裝革履地出門。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罵一聲:「衣冠禽獸。」

-3-
中秋家宴,我和沈留舟的父母都在。
長輩們推杯換盞,熱鬧寒暄,我就左手拿叉子喫東西,另一隻手在桌下捏着沈留舟的左手,一下輕一下重。
被我這般逗弄,他始終面色平靜,甚至能在沈父問起生意上的事時,滴水不漏地回答。
我心中暗歎:「高手。」
期間我去了一次洗手間,回來時,母親語氣閒聊一般,提起她的另一個女兒梅瑰,說是我的妹妹,學成回國。
暫時沒找到心儀的工作,想請沈留舟幫着參謀參謀。
我身子如被凍住,呆愣愣地看着母親。
她卻像是沒看到我一般,繼續殷勤向沈留舟說起梅瑰。
我看向沈留舟,他在聽母親說話時也只是微微頷首,卻在聽到梅瑰這個名字時蹙眉頓住。
他側頭看着我,神色淡淡。
他不高興了。
我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只能硬着頭皮,展顏笑道:「梅瑰要回來了啊?媽您怎麼也不給我說一聲,我好去接。」
坐在我對面的美婦,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說了你也不會上心。」
話裏話外都是冷漠。
大家都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於是一餐飯匆匆結束。
回去的路上,沈留舟一言不發。
車內本來就空間狹小,又都沉默,顯得更加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有心打破這樣的沉默,便開了幾句玩笑,沈留舟半張臉隱在黑暗裏,看不清神色。
他語氣淡淡地附和了我幾句。
真沒意思。
我側過頭,打算裝睡算了。
沈留舟正開着車,忽然開了口,聲音裏帶了期許:「你有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說什麼?」我一頭霧水。
他接着道:「關於梅瑰。」
我心裏一緊,他問這個做什麼,難道發現了什麼端倪?
不可能。
我語氣輕快,狀似無意說道:「梅瑰啊,我這個妹妹可厲害了,人也漂亮,又是搞文藝的嘛,畫畫不賴,拿了Ṫŭₖ不少獎呢!」
沈留舟看了我一眼,神色更淡了,冷冷應了一聲。
嘁,是你要問的,我說了,你又這麼冷淡。
狗男人的心,真難猜。
到家後,沈留舟洗漱後徑直去了書房。
一夜都沒出來。
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我醒來時,身旁空無一人。
摸摸身邊的牀鋪,冰冷的,沈留舟沒回臥室。
我嗤笑一聲,你敢冷暴力我,你會失去我的。

-4-
喫完早飯,收拾書房的時候,忽然見桌面上是沈留舟的錢夾。
估計走得急,正要打電話叫陳助理來拿。
忽然瞥見錢夾的透明框內有一個女孩的相片,錢夾是攤開的,我一眼便瞥見了。
我拿起來看,但見相片中的女孩只有一個背影,一頭粉發及腰,穿着白襯衫百褶裙,立ťû₇於草地上,柔荑如藕的雙臂背於身後,青春又有活力。
這不是我,是安梅雪。
沈留舟真正的白月光。
而我只是一個贗品,一個演技Ṫũ̂⁺拙劣,處處模仿她的贗品。
晚間的時候,沈留舟還是沒有回來。
我讓阿姨不要再熱菜了,我一個人慢慢享用。
燕窩、魚翅、銀耳雞……
全都是好東西,怎麼能浪費。
快十點的時候,沈留舟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說他要去 A 市出差,行李待會兒陳助理回來取。
滾吧,滾遠點,冷暴力的男人不值得留戀。
我還是跟沒事人一樣,該喫喫,該喝喝。
那天,我擰着逛街買的新衣服回到別墅,累得癱倒在沙發上。
晚上的時候,還泡了一個香澡。
頭髮還滴着水,我裹着浴袍走出浴室,牀上手機屏幕突然亮了,我拿起來。
是安梅雪發來的微信。
「小妹,我在 A 市,還遇見了老熟人。」
十分熟稔的語氣。
A 市,老熟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她明媚妖冶的容顏。
不會這麼巧吧。
見我沒有回覆,安梅雪又給我發了一張圖片。
圖片中,大概是在一個包廂內,光線昏暗,斑斕地照在人臉上。
安梅雪的臉在右下,她眯眼朝着鏡頭甜笑,整個人顯得生機勃勃。
而左上是一個男人的側臉,只露出下半張臉,冷硬的下頜線條,半明半暗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人手指修長白皙,正慵懶地舉杯湊近脣邊。
放大圖片,我看見了男人手上熟悉的腕錶品牌。
手機自手中無聲滑落。
我怔了怔,纔想起來撥打沈留舟的電話。
冰冷的機械女聲響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的心揪了一瞬。
又想起沈留舟但凡出差,陳助理一向會跟着。
我嘗試撥打陳助理的電話。
電話撥通了,心中一喜。
我剛要開口,下一瞬電話另一頭被人火速掛斷。
傻子也看出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我頹然坐到牀上。
沈留舟和自己的白月光在一起。
說不定他們正做着最親密的事。
多大事,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有溼潤的東西滴到了手背上,我愣了好一會兒。
這才抬起手,抹去淚痕。
不過就是騰個位置。
我是很有作爲替身的覺悟的。

-4-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來忙活,收拾了六個行李箱。
沈留舟送我的名貴首飾、包包、衣服通通打包帶走,撿貴的拿。
拖着行李箱下樓的間隙,許阿姨奇怪地問我:「太太,您帶這麼多東西,要出遠門?」
看吧,還是太顯眼了。
我側過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啊,我去旅行。」
許阿姨正在打掃的動作一頓,擔憂地看向我:「不等先生一起嗎?」她印象中,每次旅行,先生都會專門抽出時間和太太一起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要是給沈留舟知道,我捲走了這麼多貴重財物,他指不定會怎麼着我呢。
我訕笑着答:「這次我自己去。」
許阿姨見狀,便沒追問了。
將東西拖回自己的小破公寓後,我長嘆了口氣。
躺在牀上,看着空空蕩蕩的屋子,心裏突然有點空。

-5-
一年前,雙胞胎姐姐安梅雪逃婚。
Ṫű̂⁻母親辛意不想失去沈留舟這個財力雄厚的女婿,情急之下找到我,因爲和姐姐八分相似,她要我替嫁。
「梅瑰,雖然你十歲的時候,媽媽離開了你,但你上貴族學校,學藝術的昂貴支出,可全是我掏的,現在你也該回報媽媽了。」這是她那時對我說的話。
母親辛意和父親謝紹宏從前也是被人羨慕的一對。
辛意是舞蹈演員,美貌優雅,梅紹宏年輕發跡,管理着一家上百人的工廠。
算起來也是中產。
更是在結婚不久之後生下一對雙胞胎。
一胎雙子,子宮內營養有限,因此便易一強一弱,一聰慧一笨拙,而我恰恰就是弱小的那個。
姐姐梅雪從小便展露出了舞蹈天賦,手長腳長,身骨柔軟,人也聰明,學什麼都很快。
我則不同,四肢如剛裝上一般,僵硬笨拙,辛意演示了一個動作,我裝模作樣半天,還是做不出來。
辛意曾經十分恨恨地拍在我的背上,「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女兒!」
久而久之,我很抗拒跳舞,也很抗拒辛意。
她見我不是這塊料,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培養梅雪上。
時間一長,人人都知道梅家大女兒身姿優美,人也大方明媚。
小女兒木訥寡言,沒繼承到辛意的舞蹈天賦,只會在梅雪身後當個小跟屁蟲。
十歲那年,家中突逢變故。
父親梅紹宏破產了。
我們家變窮了,搬了家。
男人得意時,你是優雅體面的舞蹈演員,兼之漂亮,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男人落魄時,你的一切體面,出衆的容貌,反倒使他害怕。
他會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你,認爲你瞧不上他,在外勾搭野男人。
梅紹宏就是這樣,越是窮困潦倒,越是對辛意惡語相向,甚至拳腳相加。
辛意忍不了,起訴離婚。
爭撫養權的時候,辛意帶走彷彿完美打造的梅雪,而我沉悶呆板,則被留給了梅紹宏。
後來,辛意帶着梅雪嫁給了富豪安志坤。

-6-
升高一的時候,梅紹宏找到我,說自己沒錢,供不起了,叫我輟學打工給他還債。
我很怕。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敲開了安家的門,請求辛意爲我支付學費。
辛意看見我時很是震驚,但安伯伯人不錯,和辛意商量了一下,送我進了 T 市的貴族學校。
也是在這時,我遇見了沈留舟。
那是個晴日,他作爲高三誓師大會的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我還記得主持人對他的一長串介紹。
沈留舟成績好,高中三年次次都是第一,還在省物理競賽中取得第一名,已經獲得了 T 大的保送資格。
當時任是新生的我,忍不住驚呼:「好厲害。」
融金的日光,少年帥氣的臉龐和清冽擲地的嗓音,就這樣撞進了我的心裏。
我後來選擇曲線救國,學習繪畫,終於和沈留舟上了同一個大學。
只是大學四年,沈留舟對我也沒有很深的印象。
所以在辛意提出替嫁時,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喜歡他。
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與他有交集的機會了。

-7-
回憶遠去,閨蜜顧夢上門,摟着我好一陣感慨。
「我的小瑰瑰啊,你終於脫離苦海了。」
「天曉得,爲了你不露餡,這一年我都不敢找你。」
「也就是你腦袋抽抽了,居然敢聽你媽的話,幹出替嫁這麼大的事。」
……
顧夢跟個豌豆射手似的,一直突突。
害我沒能插進嘴。
顧夢一把鼻涕一把淚抹在我衣服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抬起頭擔憂地看向我:「沈留舟不會找你麻煩吧?」
我撓撓頭,吶吶地答:「應該不會,他人挺大方的,而且他現在得償所願,憑什麼找我麻煩?」
顧夢點了點頭,擺手道:「也是,他們那些人,有錢有勢,也不至於斤斤計較。」
說了一會兒,她蹲下身,在行李箱面前一陣翻找,一陣驚呼。
「哇塞!限量款,這得不少錢吧?」
「我靠,這麼大的鑽石,多少克拉啊!」
……
她翻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現在最想幹什麼?」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顧夢驚地唰一下站起來,喜道:「當然是找漂亮的小哥哥玩耍啊?」
剛說完,她不由分說,拉着我打扮起來。
她拉我去酒吧蹦迪,美其名曰要我開啓人生第二春。
瘋玩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後腦鈍痛地從牀上起來。
然後接到了監獄那邊的電話。
梅紹宏出獄了。
三年前他被債主追到家裏,着急上腦,從廚房裏掏出菜刀,傷了人,進去蹲了三年。
我接他回了公寓。
三年不見,他又老了些,頭髮幾乎都白了。
我遞給他一張卡:「爸,這裏面有五萬塊,你先拿着用。」
梅紹宏接過,嗯了一聲,又問我最近在做什麼,我搪塞着回答了。
我們之間相處,總是隔了一層。
呆了兩天,梅紹宏就說自己在這裏不太自在,怕打擾我,想自己出去住。
給他找了地方,付了房租,就離開了。
那五萬塊錢,夠他過一陣子了。

-8-
在畫室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打來電話,十分兇狠,說是再不還錢,就要剁了梅紹宏的手指。
我趕到的時候,小出租屋內已經擠了五個彪形大漢。
有一個正將我爸的頭按在桌上,手裏的刀就擱在他的手上面,彷彿隨時要切下來。
有兩個人站着,眼神兇狠看着我。
還有兩個翹着腿坐在沙發上,目露兇光。
見我來了,梅紹宏紫脹的臉色終於活絡起來,口中對我道:「梅瑰啊,你不是爬了沈留舟的牀嗎?快幫我還錢。」
我冷眼看了看他。
其中坐着的一個男人,沉聲對我道:「你爸出獄那天借了我們二十萬,說好的,今天還二十二萬,拿不出錢,我就先剁他一根手指頭。」
聞言,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梅紹宏,才短短兩天,我厲聲道:「你又去賭了?」
梅紹宏自從破產後就染上了賭癮,他盲目地以爲自己還能一夜暴富,東山再起。
梅紹宏心虛,閉了閉眼。
那人接着又問:「還不還?不還現在就切。」
他們以爲我會嚇破膽,恨不得趕緊掏出錢來。
然而,我解下包,坐在旁邊的桌上,冷冷地看着,擺手道:「剁!現在就剁!別耽誤大家時間!」
梅紹宏殺豬般的聲音嚎叫起來:「梅瑰,你這個小賤蹄子,你敢要老子的命是嗎?」
衆人一看,都有些傻了,不知道面前這姑娘到底什麼路數。
「不剁我可走了啊?」我對他們道。
話剛落,那按着梅紹宏的大漢,一用力,只聽「啊,啊,啊,啊」的數聲慘叫,梅紹宏的右手食指已經被切下。
梅紹宏冷汗淋漓,目光如噴火一般看着我。
我自包裏拿出一張卡,放在桌上,輕聲道:「卡里有十萬,你們切梅紹宏一根手指,怎麼着也是值十萬的,現在賬清,你們可以走了。」
那些人站了起來,目光不善地看着我。
我好心提醒:「不會真以爲我一個人隻身就敢來吧?警察快到了,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脫不了干係。」
不過是要個賬,沒必要鬧出人命官司。
他們見狀,只得離開。
那些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又道:「你們剛纔也聽見了,沈留舟ťū⁺是我男人,他在 T 市認識很多人,打個招呼的事,也請提醒身邊的人,別再借錢給梅紹宏,否則我會讓沈留舟叫你們在 T 市混不下去。」
人走後,我伸出汗溼的手,顫抖着從包裏掏出手機。
給小何警官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這邊沒事了。
剛纔一番嚇唬,不過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實則我心裏發怵。
梅紹宏已經疼暈過去了。
他這個人不長記性,再不長記性,所幸把所有手指頭剁沒了,他纔不會賭。
把人送進醫院後,顧夢開車來接我。

-9-
「你是什麼人渣打卡地嗎?怎麼你身邊的男的都不咋是人。」顧夢邊開車邊道。
我嘆了口氣:「我哪知道,我就攤上這麼一爹了。」
顧夢帶着我去了大飯店,點了好多好喫的,說是給我壓驚。
最後還是我付的錢。
夜色濃如墨,燦爛的星子點綴其間,煞是好看。
顧夢兩手一拍:「夜生活纔剛剛開始呢!」
說着拖着我去了本市最大的會所。
我自己卡里的錢都是辛苦賺來的,捨不得花,我幽怨地看了看顧夢。
這閨蜜費錢啊!
接待的時候,我遞出去的是沈留舟給我的副卡。
顧夢十分殷勤,出去沒一會兒,拉回來個年輕男人。
男人英俊帥氣,穿着簡單的襯衫西褲,只是輪廓、眉眼還略顯青澀,廓形板正的襯衫西褲其實並不適合他,簡簡單單的休閒打扮,反而會很好看。
顧夢衝我眨了眨眼,嘿嘿笑着說道:「還是我懂你,選的這個就是你喜歡的型。」
那男人連連擺手:「兩位女士,你們搞錯了,我不……」
顧夢嫌他囉嗦,手上用力,那男人跌坐到了我身邊。
她很豪氣地對那年輕男人說:「好好陪我姐們,陪得ẗű̂ⁱ好了,一套房不是夢。」
我差點沒被她的話雷死。
她可真敢說。
要沒有沈留舟的卡,我們兩個進都進不來。
我轉了轉手裏的酒杯,笑着對那男人道:「叫什麼名字?」
那男人進來後,眼睛都沒往我身上瞟過,此時乍一聽我說話,愣愣轉頭盯了我好一會兒。
他顫着開口:「你……是梅瑰學姐吧?」
我差點被喉嚨裏的酒嗆死,怎麼又是熟人。
我指了指自己,問:「你認識我?」
男人欣喜地點了點頭:「我叫魏青,也是 T 大的學生,小你三屆,我看過你的作品,印象很深刻。」
我拿手捂了捂自己的臉,假笑兩聲:「還真巧啊?」
我們閒聊起來。
想了想,我又問:「這才幾年,T 大的學歷也不值錢了?」
魏青憨笑着,答道:「沒有啊,來校招的企業都是五百強的。」
「那怎麼你來這裏……」後面的話沒說完,但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魏青苦着臉,「學姐別誤會,我只是侍應生,聽他們說這裏小費給得多,我纔來的。」
說着他又指了指旁邊正和其他男人打得火熱的顧夢,「剛纔在走廊,我手上還端着東西,就被這位女士拉進來了。」
我看向罪魁禍首,顧夢這會兒正忙,看都沒看我們這邊一眼。

-10-
魏青眼裏的欽慕之意毫不掩飾,他若有若無地貼着我,坐得更近了一點。
「學姐來這裏,是現階段感情生活空白吧?」他狀似輕鬆隨意地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
這種試探,很直白。
我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魏青眼眸亮了一瞬,將臉往我面前湊了湊,勾脣笑道:「那梅瑰學姐,看看這張臉的比例結構怎麼樣?」
聞言,我伸手撫上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起來,頓了頓說道:「很好的三庭五眼,眉弓鼻峯的線條都很清晰。」
魏青笑了笑,小聲說道:「那有機會入您的畫裏嗎?」
成年人的暗示不用明說,一個眼神就夠了。
我正要回答。
包廂門口傳來咚咚幾聲,這聲音來得突兀。
即使在喧囂的音樂聲中也無法忽視。
衆人朝門口看去。
顧夢嚯地一下站起身,暴跳如雷:「怎麼回事!不是說不讓人打擾嗎?」
顧夢擼起袖子,就要雄赳赳出去找人理論。
下一秒,門被打開,一臉鐵青的沈留舟出現在門口。
顧夢縮了縮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回了我背後。
我亦是錯愕。
他怎麼來這兒了,不是應該和他的白月光在一起嗎。
沈留舟的目光涼涼的。
不知怎麼,我竟然有點心虛,不動聲色抽回捏着魏青下巴的手。
接着又暗忖:我怎麼這麼沒出息。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我悄悄地移回目光,低下頭。
下一瞬,一雙手工定製皮鞋出現在視野裏。
我咬牙抬頭,梗着脖子道:「沈先生,我不認識你。」
他看着我的雙眼如同淬了寒冰,冷得叫人心裏發寒。
沈留舟對着坐在我旁邊的魏青,壓低聲音道:「這位先生,你身旁的女士,她是有家室的,她這人單純,跟個小白兔似的,總有些居心不良的人在她身邊晃,我覺得很煩。」
我人還愣着。
魏青膽子倒大,竟然站了起來,伸手把我擋在身後,揚起下巴道:「她說了她不認識你,請你離開。」
顧夢對魏青豎了豎大拇指,讚道:「靠譜,哥們,你有事是真上啊!」
沈留舟聞言失笑,笑裏藏刀,笑得陰晴不定。
他脫了外套,扯松領帶,捲起袖子,看向魏青,神情輕蔑:「我不介意收拾一下覬覦她的臭蟑螂。」
沈留舟這個表情是要動真格的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魏青的肩膀,「有點私事,我和他先處理一下。」

-11-
「可是……」魏青還要再說什麼,我止住了他。
沈留舟不由分說,牽着我離開。
他手勁大,我甩都甩不開。
走到安靜的走廊上,沈留舟鬆開了我的手,神色痛惜地看着我,啞着嗓子開口:「是因爲剛纔那小子,你纔想離開我是不是?」
「我就是喜歡年輕的,關你什麼事?」我沒好氣道。
憑什麼他都有姐姐了,還要再來撩撥別人。
沈留舟聽了,唸叨了一句,「年輕的?」
他疾步上前,將我按在牆上,語氣冷硬:「那小子有我帥嗎?有我有錢嗎?」
我偏過頭不去看他。
沈留舟將我的臉扳回來,看了看我,他又拉着我的手,往他身下探去。
他表情玩味,嗤笑起來:「他有我這樣能Ṱůₔ滿足你嗎?」
待明白過來後,我的臉霎時間爆紅起來,我抽出手甩了他一巴掌:「混蛋!」
沈留舟被打得偏過頭,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了。
我近乎崩潰,語帶哭腔:「沈留舟,你把我當什麼,你要我當第三者嗎?」
沈留舟愣了愣,反問:「什麼第三者?」
還裝蒜,我在他的懷抱中掙扎:「你明明都知道了,你都和安梅雪在一起了,招惹我做什麼?」
沈留舟怔住,兩手抓住我的胳膊,欣喜地問道:「那你說,你是誰?」
什麼啊?他爲什麼明知故問。
他搖了搖我的胳膊,追問:「你快說,你是誰啊?」
我卸了力,平淡開口:「我根本就不是安梅雪,我是梅瑰,我一直都是梅瑰。」

-12-
這下我們之間徹底不可能了。
他該轉身離去了吧。
我漠然地想。
出乎意料地是,男人聽了我的話之後,沒有離開,而是將頭擱在我的肩上,悶笑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在顫動。
有病吧?
沈留舟直起身,眼眸清透,亮亮地看着我:「我好高興,你終於承認你是梅瑰了!」
這都哪跟哪,怎麼回事。
沈留舟看出了我的疑問,解釋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梅瑰,可是你一直模仿着你姐姐的樣子和我相處,我還以爲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是因爲安家給你施壓,你才嫁給我的。」
「你不知道,你每次用你姐姐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有多難受。」
「所以我盡我所能地送你名貴首飾和衣服,想着你要是圖我錢,我送你這些東西,你能對我笑一笑也是好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你應該也是有一點喜歡我的。」
……
這顯然又在我意料之外。
我當場愣住,半晌沒反應。
沈留舟擔憂地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麼了?」
我詰問道:「你去 A 市出差,我姐姐也在 A 市,你的電話也打不通,你沒有和她在一起?」
他斟酌着要怎麼開口,見女人臉色越來越沉,硬着頭皮道:「我那天出車禍了,你後來是不是還打了陳助理的電話?」
天可憐見,沈留舟不過出了趟差,回來時,親親老婆不光捲走了家裏的財物,還在會所裏找小男生調情。
天曉得,他剛纔是壓抑着多大的脾氣,纔沒揍那小子。
我點頭。
「也是我叫他掛斷的,你心細,要是有什麼不對,你肯定第一時間聽出來,怕你擔心。」
他說道。
我又拿出那張關鍵性的照片問他:「這隻腕錶和你的那隻一樣。」
沈留舟蹙眉看向我,嘆了口氣:「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怎麼可能戴出來招搖,磕了碰了怎麼辦,現在它還完完整整躺在我牀頭櫃裏。」
好吧,都說得通。
等等,還有一個重點嫌疑。
「你錢夾裏的女孩是怎麼回事?」我挑眉問道。
這個你總沒辦法解釋了吧。
沈留舟看了看我,表情複雜,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不記得你大一那年的攝影展了?」

-13-
大一?攝影展?
攝影社的社長是沈留舟,我是爲了他才進的。
結果沒進去幾天,他突然在迎新大會上宣佈自己將卸任社長,由另外一位學長擔任。
那我豈不是白來了?
都到迎新這一步了,退不了社,我只能在攝影社呆夠一年。
見我熱情不高,社裏就只讓我做點公衆號排版的活。
攝影展那天,天氣本來就熱,我不是很想去。
舍友顧夢非說帥哥們很多,還說破例幫我打扮打扮,讓我穿了襯衫短裙,拉着我去了現場。
一到操場,我就發現真熱啊。
攝影社的對面就是動漫社,我另外一個舍友在那邊。
我過去和她聊了會兒天。
要回來時,她拿了一個粉色假髮往我頭上套,說拍兩張照片,好發朋友圈。
正午的日頭炙熱,顧夢給我拍了兩張照片後,就自顧自拿着假髮把玩去了。
我心裏正煩悶着,便把這事拋諸腦後了,後來也不知那照片是不是躺在顧夢的電腦裏喫灰了。
我抬起頭,看着沈留舟,驚疑地問道:「所以你那時候就注意到我了?」
他不由恍然,喃喃了一句:「豈止啊。」
那時在他鏡頭裏的少女,生命力盎然,一頭粉發,在陽光下,如鍍上金光一般,明媚耀眼。
他沒忍住,咔嚓一聲,定格了這瞬間。
卻又怕被女孩發現,拍完就悄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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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暫時解除。
沈留舟帶着我回了別墅。
許阿姨見到我們驚訝問道:「太太這次旅行回來真早,好玩麼?」
這時沈家用慣的阿姨了,平時和我們關係很好。
我牽起脣角,回道:「挺好玩的。」
沈留舟走在前面,淡淡一笑:「確實好玩。」
我衝阿姨一笑,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語氣不善:「舊事重提是會影響夫妻感情的。」
晚上,和沈留舟一起躺在熟悉的被窩裏。
他的胳膊環在我的身前。
我忍不住側頭問道:「怎麼跟父母交代?」
沈留舟在我的頭上印下一吻,輕聲說道:「這個你別管,一切有我。」
我擔憂地說道:「你爸爸媽媽都挺好的,別讓他們生氣。」
黑暗中的男人蹙了蹙眉,不由笑道:「難道不是你爸爸媽媽?」
我在被子裏捅了他一下,嗔怒道:「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處理,想着想着,我陷入了深眠。
第二天,沈留舟帶我去民政局領證。
走出民政局,我看了看手中的小紅本,上面印的名字是沈留舟和梅瑰。
一年前,只辦了婚禮,沈父沈母催着他去領證,他拖着不去,原來是爲了今天。
沈留舟與我十指緊扣,捏了捏我的手,我回神看向他。
男人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終於把你娶回家了。」
這一刻,他如得勝歸來的將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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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的意料,沈家人對這件事倒是很看得開,應該是沈留舟打通了關節。
只是我的母親辛意,顯然不是很想接受這個結果。
在安家客廳,她冷厲着美眸:「那你想過你姐姐嗎?」
我看了看她,縱然從不期盼在她嘴裏聽見關懷自己的話語。
但她利用完我,又將我棄如敝屣的態度還是讓我心寒。
「媽媽,我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就不能也看看我呢?」我低低地對她說道。
辛意拂開了我的手,語氣涼薄:「梅瑰,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你嗎?」
我無言地看着她。
「我的一切不幸都是梅紹宏造成的,離開舞臺,被他打得再也不能跳舞,我恨他,偏偏你的性格又最像他,你要我怎麼親近你呢?」
辛意如實對我說道。
我泄氣地抽回手,沒關係,沒關係,我十歲那年就已經沒有母愛了。
「你姐姐要怎麼辦?」辛意道。
我抬起頭看她,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聲:「媽,你不該逼迫梅瑰,她從來不欠我們什麼,反而是我們虧欠她。」
我回頭,看見了那張熟悉的明媚笑顏。
安梅雪。
她是由一個俊秀挺拔的男人攙扶着進來的。
我注意到,男人的臉和手腕上的腕錶與圖片上重合,原來她說的熟人,是這個人。
我看向她,記憶中那動人心魄的容顏依舊。
向下看去,從前纖細修長的腿自小腿以下換成了假肢。
我顫抖着嗓音問道:「姐,怎麼會這樣?」
安梅雪隨意地擺了擺手,解釋道:「哎呀,就是和驢友登山的時候摔的,可是現在已經快好了,能跑能跳,我適應得很好。」
其實別人總說,我們之間有雲泥之別,我羨慕過,卻從未討厭過姐姐。
梅雪其實很疼我,總會把心意專門留給她的好喫的,留到夜間睡覺時,偷偷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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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她不是逃婚,而是傷了腿,出國治療。
「媽媽,我其實不是很喜歡跳舞,我想像梅瑰一樣,學自己喜歡的繪畫,可您從來不理會我真正想要什麼,您一意孤行將我打扮成符合您想象中的人偶,我真的快死了!」
安梅雪對辛意開誠佈公。
她的整個少年時代,都是在練功房度過的。
不管身上有多少青紫,有多少傷,辛意都只會敦促她,爬起來,要努力,要練功,要出類拔萃。
她把自己的遺憾加諸到女兒身上,卻從來沒有想過。
安梅雪也是有自己想法的,完整意義上的人。
她不喜歡那樣的日子。
沒有自我,按照別人的心意打造出來的完美娃娃。
既是愛我者,那爲何予我牢籠。
安梅雪很累,累得在剛二十出頭就靠抑鬱藥物活下去。
「我這都是爲了你!」辛意辯駁道。
安梅雪笑了,笑容慘淡:「您如果還要逼我,我只能讓您看我冰冷的屍體,我把生命還給您!」
這幾乎是把自己血淋淋地剖開,讓人看裏面的殘軀了。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直得到母親青睞有加,所有關注的安梅雪原來這麼痛苦。
我嗓音酸澀地看向安梅雪:「姐,你別說這話。」
她安撫地看了我一眼。
辛意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一心驕傲的女兒。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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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梅雪和我一起離開了安家。
秋日的樹葉簌簌落下,落在地上,那枯黃染出了離別的顏色。
安梅雪的神情平和,只是嗓音哽咽:「小妹,我終於有勇氣擺脫她了。」
她說着,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正傷心着,她身側的男人輕咳了一聲。
安梅雪反應過來,開始向我介紹:「聶馳……」
聶馳對安梅雪的停頓很是不滿意,又輕咳了一聲:「……算是你姐夫吧。」
聶馳蹙了蹙眉,糾正道:「什麼叫算是?就是。」
他對我禮貌溫和地伸出手:「小妹好,我是姐夫。」
我點點頭,回握了一下。
聶馳去開車的間隙,我和安梅雪咬耳朵:「他對你怎麼樣?」
安梅雪蹙緊眉心想了想,認真回答:「很臭屁,而且生氣了不好哄。」
想了想,她又補充:「但我很喜歡。」
那我姐喜歡就是最要緊的。
回到家的時候,還沒到晚飯時間,沈留舟還沒回來。
許阿姨抱了一個箱子進來書房。
我問她,她說是先生訂的書房擺件。
「那我來拆吧。」我對她說。
箱子裏都是些精緻的小擺件,有些放在了透明書櫃裏,有些放在了辦公桌上。
弄得差不多後,我癱在他的旋轉椅裏。
看了看四周,忽然覺得牆壁左側一直有扇窗簾很怪,一般向陽處有窗,可左邊那裏一看就是牆壁,弄塊深色窗布蓋着做什麼。
我走上前,小心掀開,於是便看到了一幅人體油畫。
六尺長四尺寬。
畫面中是一個男人,他下身白布圍裹,上身赤裸,肌理分明,泛着迷人的色澤。
他躺在澄澈的水中,右肩潔白的翅羽血肉翻飛,僅有一個冷峻的側臉,眼眸緊閉,有晶瑩的淚珠落在臉龐上。
男人舉起了手,似乎想在虛空中抓住什麼。畫面的上半部分,城池坍塌,一片廢墟,下方的人們舉着兵器,神情肅殺,正朝着男人的方向奔來。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折翼的天使沒有完全使人間恢復戰爭前的面貌,所以人類心生怨恨要殺了他。
這……
是我的作品。
競賽得獎後就被掛在展框,後來還被一個神祕人高價買走,那筆錢也在最後得以支撐我去國外留學。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畫。
那個神祕人是沈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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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一聲,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是沈留舟。
他走到我的身側,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輕輕偏頭望向他,只見男人俊毅的側臉與畫中人重疊。
他是我的繆斯。
沈留舟嗓音清冽,說起他同我的初見。
一整個高中時代,他沈留舟都是耀眼的存在,成績出類拔萃,高三保送 T 大,加之相貌堂堂,算得上是風雲人物了。
他也很傲氣。
春風得意時,自然惹人眼紅。
沈留舟喜歡打球,卻在球場上被人使了絆子,崴了腳。
他不服氣找那人理論,偏生那人是個無賴,也是桀驁不馴的性子。
監控壞了。
沈留舟只得喫了這個悶虧。
他被同學扶到校醫室,他自己不用高考,同學們卻要趕着回去上課。
窗外疏影錯落,漏了些陽光進來,他覺得煩。
便扯了簾子遮住自己。
校醫給他檢查過了,沒什麼大問題,消了腫,再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安靜的屋子裏,只聽得見校醫的筆,沙沙落在紙上的聲音。
沒一會兒,插進了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岑姨,我同學肚子疼,你能不能給開點布洛芬?」
女孩聲音脆嫩,如小黃鸝一般好聽,只是帶了些小心翼翼,顯得怯怯的。
「來例假了?」校醫問。
女孩點了點頭。
校醫到櫃子裏拿出藥,遞給了女孩。
女孩要出門的時候,校醫又叫住了她∶「梅瑰,岑姨這裏沒冰袋了,你去幫我到小賣部買兩根冰棍好不好?」
一簾之外的沈留舟自脣齒間,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玫瑰,好特別的名字。」
感覺每喚一次這名字,便是將濃烈的愛意宣之於口。
女孩遲疑沒有動作。
校醫又道∶「你不去的話,旁邊的哥哥的腳消不了腫,可是今天都下不了牀的。」
說完她指了指簾子隔着的牀,簾子遮住了人,露出的光裸腳踝,紫脹腫得老高。
女孩噠噠跑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岑姨不在,送藥去了。
她便舉着手裏的冰棍到牀邊,慌忙道∶「你自己趕緊敷一下,我要回去軍訓了。」
說完也不等牀上的人回答,把冰棍放在那人腳邊就走了。
沈留舟忍不住好奇,掀開了簾子,但見一身綠色軍訓服的少女,側編着一條辮子,噔噔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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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字特別,又是軍訓新生, 稍一打聽,就知道了新生裏有個叫梅瑰的。
他記住了她。
女孩人長得明媚, 只是性子沉靜,喜歡畫畫。
他忍不住去注意她。
本來以爲沒什麼交集了。
女孩居然和他進了一所大學。
不過兩年時間, 她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姑娘了。
彼時他忙着學習處理家族的生意,又是提前修完學分,忙着畢業,便沒去打擾女孩。
等到事業步上正軌,又得知她想留學深造。
沈留舟便想緩下來也好。
他不能阻攔她追尋夢想。
生怕被別人注意到這寶藏, 又出高價買走了她的作品。
她不認識他,他若貿然去打擾, 會不會嚇到女孩。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在商場縱橫捭闔, 運籌帷幄, 卻擔心自己會嚇到人家。
女孩回國後,他便覺得時機該成熟了吧。
久未成婚, 家裏還覺得他不喜歡女人,旁敲側擊知道他性取向正常,於是放心。
但一直耽擱也不是辦法, 於是便想到了和世交安家聯姻。
沈留舟氣笑了, 什麼年代了還搞包辦婚姻那一套。
剛下飛機, 正要取消婚宴。
他日思夜想的女孩卻頂着另外一個名字,出現在婚宴上。
沈留舟覺得沒關係,她用什麼身份不重要。
沒關係, 只要她願意呆在自己身邊。
總有水滴石穿的時候。
……
後來發現, 天意還是眷顧他的。
他喜歡的女孩也恰好喜歡自己。
我嘆了一聲∶「我魅力這麼大的嘛?你竟然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沈留舟笑了笑, 伸手颳了刮我的鼻子, 輕聲道∶「是啊, 我的玫瑰魅力可大了, 沒見過面都叫我心心念念。」
他這話, 我聽了很是受用。
我打算獎勵獎勵他。
我看了看沙發,用眼神示意沈留舟∶「脫掉衣服,躺上去。」
沈留舟笑意漸深∶「做什麼呀?」
我點了點頭, 到臥室找出畫筆,回來後見沈留舟一臉呆愣, 我忍不住催促道∶「快脫了,躺上去。」
在樓梯口的時候, 我發消息給許阿姨, 叫她早點下班, 今天不用管我們了。
沈留舟看見我手裏的工具,明白過來, 開始一件一件脫衣裳。
我看着他動作, 口中喃喃道∶「一年沒拿畫筆了,應該手還沒生。」
沈留舟問畫什麼樣的。
我看了看他,狡黠笑道∶「就像傑克給露西畫的那樣。」
我要畫沈留舟的巨幅裸體油畫。
到時候嵌進天花板裏,只有我能看。
後來畫不成畫, 顏料滾落一地,沙發被扯起皺褶,一片混亂。
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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