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着急回家,路邊隨手攔了輛出租車。
剛坐進車裏,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前排司機見我捂住口鼻,一臉不解地問。
「美女,聞着啥味了,這麼大反應?」
我下意識開口。
「屍臭味。」
-1-
我在殯儀館工作。
隔三差五就得幫死人整理儀容。
對屍臭味,十分敏感。
只是,這話剛說出口。
我就後悔了。
前排司機看我的眼神,變了。
語氣,也沒了一開始的和善。
「你開啥玩笑……」
「這車廂裏就咱們兩個大活人,哪來的屍臭味……」
「倒是你,一個女生,還這麼晚出門,該不會是做那種工作的吧!」
外面,大雨傾盆。
車速也在不知不覺間提起來了。
雨水不斷掠過車窗,窗外已經是荒郊野嶺,不見人煙。
前排那司機,年齡在四十歲上下。
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一副惡人相。
我不敢激怒他。
只好一邊搖下車窗通風。
一邊訕笑着解釋。
自己剛從殯儀館出來。
不小心,說錯話了。
我開始後悔自己坐上這輛出租車。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
屍臭更重了。
氣味,是從車後備箱裏持續不斷傳過來的。
除了屍臭。
還有啤酒、香菸、硃砂、糯米、混雜着血腥的黏膩氣味。
可前排那司機,愣像是什麼都聞不到。
-2-
聽了我的解釋。
司機轉頭看我。
聲音,有些發顫。
「殯……殯儀館。」
「美女,你逗我玩的吧?」
「這大晚上的,你去殯儀館幹嘛?」
「我在裏面工作,今晚遇到點麻煩事,臨時加班。」
我開口答道。
「原來是這樣……」
司機鬆了口氣。
隨後,似有似無般提起。
「誒,美女,那你們殯儀館……最近生意怎麼樣?」
「是不是,只要錢給到位……啥屍體,你們都能幫着入土下葬?」
我先是點頭。
緊接着,又搖頭。
「原則上這樣。」
「但領我入行的師傅特意交代過,有兩種屍體,無論給多少錢都不能碰。」
司機嚥了口唾沫,表情有些慌張。
「哪兩種屍體?」
我答道。
「一種,身穿紅衣而死的。」
「另一種,剛死沒多久,周身便奇臭無比。」
司機繼續追問。
「你給我說說,這兩種屍體爲啥不能碰?」
我深吸一口氣。
「大哥,你實話告訴我,後備箱裏那人,他是怎麼死的?」
-3-
司機神色古怪看了我一眼。
突然一腳油門將出租車踩停。
我沒系安全帶。
巨大的慣性將我生生拍在前座靠背上。
差點昏死過去。
等反應過來。
司機已經將車門鎖死。
他一臉兇相地亮出早已準備好的砍刀與麻繩。
「嘿嘿,剛上車的時候,你就認出我了吧?」
「不過,你編的這些鬼話,唬不住我。幹我這行的,連死都不怕,還怕鬼?」
-4-
我確實在滾動播放的新聞裏,見過這個司機。
以及他的同夥。
陳祥,男,四十二歲。
參與過多起以暴力手段,綁架、誘騙、拐賣婦女的案件。
極度危險。
所以,剛上車的時候,我不敢激怒他。
只能想辦法與他周旋。
陳祥一邊用麻繩,將我雙手捆死。
一邊自顧自說道。
「什麼狗屁屍臭,我咋一點都聞不到?」
「實話告訴你,後備箱裏塞着的,和你一樣是個女娃。」
「你們這種女娃乾淨,也好賣上價,周圍村子的老光棍搶着要。」
「嘿,最近風聲緊,原本想幹完這票就收手,沒想到你又送上門了。」
「姑娘,我兒子明天結婚。要不是爲了給他攢錢娶媳婦,我也不會幹這傷天害理的事。」
「等被人買走了,儘快給賣家生個男娃,未來日子也不難熬……」
「我聽說附近村子有個老頭,把剛買來的女娃用鐵鏈鎖在豬圈裏。等到了晚上,那老頭就和自己的兩個兒子輪流進去……成宿成宿都是慘叫……你說那老頭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有幹那事的精力……」
我感到一陣噁心。
不耐煩地打斷了陳祥。
「後備箱的姑娘,是誰讓你送的?」
「這麼好的貨色,當然是我自己……」
陳祥的眼底,有些發虛。
我繼續追問。
「對方在把人裝進後備箱前,有沒有往你身上貼過什麼東西?」
「一塊活血膏藥,貼在手腕上,你什麼意思?」
「你把那膏藥撕下來試試呢?」Ťü²
「你究竟想……」
我舉了舉自己被綁死的雙手,無奈道。
「大哥,我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怕什麼?」
陳祥再三確認我沒抱逃跑的心思後。
這才放下砍刀。
隨後伸手,將肩膀上的膏藥緩緩撕下。
「這玩意說是能治手腕疼,但我這一路總覺得不舒服,又黏又溼的……」
「誒,臥槽,車裏啥味兒……嘔……」
在撕下那塊膏藥的瞬間。
陳祥便捂住自己那張Ṫũₑ肥碩的大嘴。
我看得出,他用盡全力,控制着不直接吐在車裏。
「聞着了吧。」
「這就是,屍臭味。」
「知道剛纔爲什麼聞不到嗎?」
我指着陳祥手裏的膏藥,一字一頓。
「這玩意,是用屍水混着黑狗血做出來的東西。貼久了,就是往你面前放一具水裏泡了半年的腐屍,你也一點味道都聞不着。」
-5-
車窗外,雨勢漸小。
可週圍依舊荒涼,不見有人經過。
陳祥一臉嫌棄地將手裏的膏藥,甩出窗外。
隨後點了根菸,若有所思。
「後備箱的女學生,可是我大哥讓我送的。人塞進去前,我特意確認過,還喘着氣!」
「不過,她這一路上一聲不吭,一點動靜沒有,也確實奇怪!」
「你的意思是,那女生早就死了。我大哥騙我,讓我給他運一具屍體?他圖啥呢?」
我Ṱû₍一面撇開面前的煙味。
一面坐正身子。
「喘着氣的,不一定就是活人。」
「你大哥八成知道那女學生死得有問題,這種橫死的屍體,又必須儘快下葬入土,得找人運屍。」
「幹這活的,叫做趕屍匠,我在殯儀館,有時候也幫忙趕屍。」
「懂行的趕屍匠,輕易絕不敢去碰橫死的屍體。你哥找不到人,就忽悠你幫忙運屍。」
「這一趟,弄不好你得把命搭進去。」
陳祥又吐了一口煙,嘟囔道:「怪不得,他讓我中途千萬不要開後備箱……不行,我得問清楚!」
我沒來得及開口。
陳祥便自顧自撥通了視頻語音。
不出片刻。
一張陰翳的大臉。
徑直在手機屏幕上出現。
-6-
「幹啥?」
手機屏幕上的男人,聲音嘶啞,語氣不善。
「全哥,我有個事想和你確認一下……」
陳祥猶豫片刻。
就把發生的事,一股腦兒說了。
視頻對面那個叫全哥的聽完。
罵了句髒話。
「我就是下的藥重了點,人雖然昏着,但肯定沒死!」
「至於你說的臭味,八成是中途失禁,拉在後面了。」
「你腦子被驢踢了!什麼趕屍匠,那女娃明顯唬你的,她說的鬼話你也信?」
「你要賺外快,我沒意見。但這個貨已經有人定了,路上如果出差錯了,我特麼整死你!」
面對全哥的警告。
陳祥流着汗,掛斷視頻。
隨後看向我,舉起砍刀,目露兇光。
「老子綁了一輩子女人,臨退休,差點被你個小丫頭給陰了!」
「村裏那些老光棍,也不在乎媳婦能不能說話,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的舌頭給割了!」
那把砍刀,就貼在我嘴邊。
我能感受到陳祥不斷髮力。
向前推進砍刀。
暗紅色的刀鋒上,散發着刺鼻的血腥味。
陳祥這種惡人。
真的會當場割掉我舌頭。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強忍着恐懼,繼續開口。
畢竟,相比起窮兇極惡的人販子。
我更害怕後備箱裏躺着的那位。
「大哥,你要是不信我,就打開後備箱看一眼。」
「當然,可能已經太遲了……」
聞言,陳祥鬆了手上的力道。
「太遲?你什麼意思?」
「你沒注意到嗎,從剛纔開始,屍臭消失了。」
「這是橫死之人,屍變的徵兆。」
陳祥突然發力,死死掐住我脖頸。
「你特麼的又……」
「砰!」
他話音未落。
一陣沉悶的撞擊聲突然從後方炸響。
聲音正是從車後備箱裏發出的。
-7-
那聲異響過後,四周迅速歸於沉寂。
車後備箱裏,也再無動靜。
「難道,藥效過了?」
陳祥嘟囔了一句,掏出一個手電筒。
隨後,一把將我拽出後座。
陳祥一邊打亮手電。
一邊用砍刀逼迫我,走到後備箱附近。
「姑娘,你給我把後備箱打開,我看看那個女學生,是不是醒了。」
「大哥,我不敢……」
趕屍送葬,最忌諱的就是半路停下。
現在臨近午夜。
這荒山野嶺,周圍陰氣又重。
只怕那具橫死的屍體。
早已經屍變。
「老子讓你把後備箱打開!」
「別給我動歪心思!」
「不然我現在就弄死你!」
說話間,陳祥又將砍刀架在我脖頸上。
我嚥了口唾沫。
憋住氣,緩緩將後備箱打開。
隨着手電燈光照進後備箱。
一個面色慘白,身穿紅衣的女孩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女孩早已沒有了呼吸與心跳。
她被反綁的雙手依稀可見數道凌亂的刀口。
女孩的胸口處。
貼着一張由硃砂、糯米、黑狗血混合製成的黃符。
這黃符,我再熟悉不過。
是用來抑制死人怨氣的趕屍黃符。
只是,隨着雨水不斷滲進後備箱。
那黃符上的符文,正在一點一點被沖淡。
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的後背,早已經被冷汗浸溼。
難怪那個全哥,千方百計要讓陳祥運這趟屍。
紅衣、惡臭。
兩種最碰不得的屍體。
這女孩全佔了。
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8-
「滾開!」
陳祥țù⁶粗暴地拉開我,上前一步。
在確認過那女孩已經沒有生命體徵後。
陳祥肉眼可見地慌了。
「真死了!」
「看這情況,已經死了很久了……」
「不對啊……送進來的時候,明明還有氣……」
「等等,如果她死了……那剛纔……是誰……」
就在陳祥自言自語之際。
我瞅準機會,緩緩倒退。
距離這條小路不遠,是一座綿延不斷的大山。
現在夜色已深。
即便雙手被綁。
可只要能跑進山林子裏。
我就有把握,讓陳祥抓不到我。
三步……
兩步……
一步……
眼瞅着陳祥依舊沒有發覺。
我趕緊轉身,朝着山林裏狂奔。
可突然,一陣引擎的轟鳴聲打斷了我的動作。
伴隨着一輛黑色摩托,生生攔在身前。
之前和陳祥視頻,那個叫全哥的男人,跨步下車。
一對鷹隼般歹毒的眸子,死死盯住我。
完了……
這下,逃不掉了……
-9-
「你想去哪啊!」
全哥抬手,死死掐住我的脖頸。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無法反抗。
接着,他像是審視牲口一般,上下打量着我。
「小陳,這是你半路順的貨?」
「長得不錯,屁股也大。一會兒看看是不是雛,要是的話,能賣上好價。」
「咱說好,見者有份,這錢你可不能獨吞!」
陳祥回頭,看了全哥一眼。
他眼裏閃過不甘與憤怒。
但很快,陳祥還是賠笑着開口。
「全哥……這姑娘先不管嘛,你能不能和我透個底,這後備箱裏的女娃……究竟是什麼情況?」
「哦,你說她啊!」
全哥說完,突然卸了手上的勁。
隨着窒息感消失。
我趕忙趴在一旁。
大口喘着粗氣。
「雙水村,有人出錢託咱送這個女娃過去,就這麼簡單。」
陳祥恭敬地掏出一根菸,遞給全哥。
「可她死了啊……看這樣子,這姑娘死了很久……」
「你爲啥要騙我嘛!」
全哥嘴裏叼着煙,頭也不抬說道。
「我也是不想你多心。」
「再說,她死不死的,和你有關係?」
「咱要做的,就是把貨送到,其他的,你別管。」
「你兒子明天在哪結婚,南山村?」
「這不巧了麼,正好一個地方。等貨送到,再把這順路綁的女娃一賣。正好拿錢,參加你兒婚禮!」
提起錢和兒子。
陳祥也不再多問什麼,連忙點頭稱是。
「全哥說的對,我就是送貨的,這姑娘是死是活,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當然有關係!」
眼見陳祥就要被全哥說服。
我趕緊開口打斷。
讓這兩個惡人互相猜忌。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你別忘了,就在剛纔,這死人,可是用手,拍了後備箱的車蓋!」
「老話說,紅衣起屍,伏屍萬里。」
「一旦她屍變成爲紅衣厲鬼,咱們仨今天,誰都活不了!」
-10-
被我這麼一提醒。
陳祥才反應過來。
「對啊,全哥……這屍體,不對勁啊……」
「這姑娘叫啥名字……她咋死的啊……還穿着大紅衣服,怪滲人的……我咋感覺……她像是心裏有恨似的……」
全哥表情一滯。
停下手中動作,狠狠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小陳,你管她怎麼死的?把人送到了就行!」
「你自己說,全哥啥時候坑過你嘛!」
不等陳祥被全哥說服。
我搶先一步開口:
「這荒郊野嶺的,我們剛停車,你就騎摩托車出現,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只怕是你自己不敢運屍,又擔心中途出差錯,所以一路都在出租車後面偷偷跟着,對不對?」
陳祥聽罷,渾身一激。
立刻明白過來。
緊接着,他順着我的話茬,繼續問下去。
「這丫頭說的對,你真是在一路跟蹤我!」
「王全,你給我說實話,那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你要是不說,這趟貨我就不送了,你自己開去南山村吧!」
說罷。
陳祥當真丟下那輛出租車,直勾勾朝我走來。
「反正,把她賣了,我兒的彩禮錢也賺回來了!」
「別別別!」
眼前陳祥要撂挑子不幹。
全哥真有些慌了。
他趕緊攔在陳祥面前。
直接說出事情原委。
「小陳,咱有話好說,這種事,不興半途而廢。」
「這姑娘叫黃陽,剛上大學。上月在雙水村,被張麻子買去,給他倆兒子當媳婦,你有印象嗎?」
「那張麻子忒不是人了,和他倆傻兒子,變着法折磨黃陽,生生把她給逼死了。」
「據說,黃陽當時就披着這件紅衣,割破手腕,在張麻子家的豬圈裏上吊死了。死的時候,黃陽臉上帶笑,身下面壓着張麻子全家的照片……」
「村裏看事的見黃陽剛死,屍體便奇臭無比,擔心會影響到村子的風水。就讓張麻子趕緊花錢找人,把黃陽送回老家南山村下葬。」
「我一共就收人五萬,你兩萬我三萬,咱可千萬要把人送到……」
聽全哥說完。
陳祥再開口,聲音裏都帶着顫音。
「哥,這種事,你別蒙我啊……」
全哥舉起手發誓。
「小陳,我剛說的,要是有一點假,天打五雷轟!」
陳祥聽罷,就差直接哭出聲。
「哥,我老表就是雙水村的,他早上剛和我說,張麻子和他那兩兒子全死了,死得老慘了。張麻子的半截身子,現在還在村口的槐樹上掛着……」
「你說這黃陽該不會死的當天就變成厲鬼,把張麻子一家全殺了吧!」
說到這裏,二人突然收聲。
不約而同朝後備箱看去。
隨着手電燈光,將後備箱照亮。
那原本塞着屍體的後備箱。
此刻,卻是空空如也。
-11-
雨,已經完全停了。
黑暗的山林深處。
隱約傳來某種不知名生物的嚎叫聲。
每一聲,都讓人心驚膽顫。
見此情況。
陳祥和全哥這倆惡人。
已經完全被嚇破了膽。
陳祥徑直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嘴裏不停默唸着:饒命、和我無關等字眼。
至於全哥。
他一面慌張觀察周圍。
隨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鈴鐺。
「人……黃陽……去……去哪了……」
全哥哆嗦着開口。
隨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鈴鐺。
「小陳……別整那些沒用的了……託我運屍的端公,特意給我這個東西。他說,路上如果出現什麼變故,只要把這玩意搖起來,就沒事了……」
我盯着全哥手裏那個鈴鐺看了半天。
不禁冷笑道。
「先是屍水浸泡的膏藥,讓人聞不到屍臭,乖乖運屍。這會兒又是用來起屍的趕屍鈴,我好奇,你倆究竟得罪什麼人了?」
全哥嚥了口唾沫,僵在原地。
「姑娘……你什麼意思?這鈴鐺,有問題?」
我看着全哥,正色道:
「黃陽剛屍變,這會兒五感不穩,還定位不到活物。」
「你信不信,只要你一搖這個鈴鐺,那黃陽瞬間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將你生吞活剝!」
「一旦讓黃陽見血,成爲紅衣厲鬼。屆時,別說我們三個,只怕這方圓十公里內的人畜,都要死絕!」
我這番話。
讓原本被嚇破膽的陳祥,突然站起身子。
他猛地搶過全哥手裏的鈴鐺。
隨即,狠狠地給了後者一拳。
「你他媽的,我要被你害死了!那鬼膏藥,也是你給我貼上的!」
「我如果活不過今天,我就先把你弄死!」
全哥倒在地上,捂着開裂的嘴角,眼神逐漸發狠。
但他還是選擇先穩定陳祥的情緒。
「小陳,我也是被雙水村的那些人給騙了……誰能想到是這麼一個情況……」
「咱先想辦法活命,至於別的,等能活下去再慢慢說……」
說罷,全哥轉頭看我。
「姑娘,我看你是真懂這些東西。你有沒有辦法,讓咱們都能活下去……」
「你要是救了我們哥倆,我就做主把你放了,還給你免費送回家!」
「辦法是有……只是……」
我瞥了一眼陳祥手裏的趕屍鈴。
目光閃躲。
「只是什ŧűⁱ麼?趕緊說!反正馬上就要死了,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給辦了!」
「老子就是死,也要先爽夠!」
-12-
眼見全哥又一把掐住我的脖頸。
伸手就要來撕我的衣服。
我趕緊一股腦全說出來。
「其實,黃陽胸口貼着那張黃符,纔是用來封印它的關鍵。拜託你們運屍的人道行很高,正常來說,那張黃符,完全足夠抑制黃陽的怨氣。」
「可是,今晚正好大雨。雨水打溼了黃符,使得封印不穩,才讓黃陽有機會屍變。」
「只要讓一個人先用這趕屍鈴引出黃陽,另外兩人趁那人吸引死者注意力的時候,伺機上前將黃符重新貼穩,就能阻止她變成紅衣!」
全哥和陳祥聽完。
互相對視一眼。
得到全哥的暗示後。
陳祥直接將手中的趕屍鈴,強行塞給我。
「姑娘,這破鈴鐺我們也用不來,你一會兒用鈴鐺引出死者。只要它出現,我們哥倆就幫你摁住她!」
我猶豫片刻。
緩緩點頭答應。
陳祥見狀,立刻滿臉堆笑。
原本兇狠的全哥。
更是主動上前,幫我解開束縛雙手的麻繩。
「姑娘,這一次你要是救了我們兄弟倆,你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日後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我活動了一下僵直的雙手,握住那個趕屍鈴。
緩緩走到他們身後。
「兩位大哥,咱們今晚,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隨後,我伸手。
分別拍了一下這二人的肩膀。
「陳祥,王全!」
「到!」
「咋了!」
二人不明所以,像是受驚的動物般,轉過身看我。
我壓下嘴角的笑,一字一頓說道:
「等會我引出黃陽,你們可千萬要幫忙摁住它!」
「黃陽若是吞食我的血肉,變成紅衣,屆時,你們也跑不了!」
這二人聽罷,面露難色。
但很快還是堆出笑臉,拍胸向我保證:
他們倆大老爺們,絕不會丟我一個女孩不管。
我點點頭,快步走上前。
搖晃着手中的趕屍鈴。
陰慘的鈴鐺聲,伴隨着陣陣陰風劃破夜空。
在鈴聲響起的瞬間。
已經屍變的黃陽,果真邁着僵硬的步伐,從黑暗的林子裏鑽出。
目眥欲裂地盯着我。
或者說,是盯着我身後。
與此同時,雜亂的腳步聲,從我身後傳來。
那兩人果然在黃陽出現的瞬間,就選擇了逃命。
只是。
雜亂的腳步聲,很快變成了兩聲悶響。
陳祥、王全這倆惡人剛跑出去沒多久。
便紛紛栽倒在地,動彈不得。
-13-
「全哥……我,我咋動不了了!」
「小陳,我也是,渾身使不出一點兒勁!」
這兩人趴在地上,猶如兩隻蠕蟲,努力爬向不遠處停放的摩托車。
只是,他們現在。
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
「難道你們沒聽過,午夜在山野裏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或者拍你肩膀,千萬別答應,也別回頭嗎?」
我搖晃着趕屍鈴。
繼續控制着黃陽走到這二人面前。
「臭丫頭……你……你對我們做了什麼?」
反應過來的二人,對着我痛罵不已。
「沒做什麼,只是拍滅了你們肩膀上的陽火罷了。陽火被滅的瞬間,周遭陰氣侵體,大約有兩、三個小時,你們動不了一點!」
我踩在全哥的後腰上。
疼得他頓時吱呀亂叫。
「當然,只是動彈不得,但神經五感,絲毫不受影響。不妨礙我接下來要對你們做的事!」
陳祥繼續嘗試發力向前。
即便十個手指都摳出血了,可依舊徒勞無功。
看着站在我身旁的黃陽,他近乎崩潰。
「這死人……她爲什麼不弄你啊!」
「臭婊子,你是不是一直在欺騙我!」
我無所謂地嘆了口氣。
「屍水泡過的膏藥,確實能讓你聞不到屍臭。但反過來,也能讓死者覺察不到活人的氣息。這膏藥,是你自己撕的!」
「至於趕屍鈴嘛……搖晃鈴鐺確實能引出死者,但也能操控死者!這趕屍鈴,也是你親手交給我的。」
「剛纔,是我趁着打開後備箱的時候偷偷撕開封印的一角,才使得封印不穩。這封印雖然不穩,可只要黃符在,它就不可能屍變。」
「託你們運屍的人,道行很高。他把什麼都準備好了,但唯獨沒想到,竟然找了倆個蠢貨運屍!」
王全和陳祥聽罷,近乎絕望。
隨着我搖晃起手中的趕屍鈴。
黃陽正邁着詭異的步伐,不斷朝他倆靠近。
死者的腐敗氣息、猙獰面容。
伴隨着生前巨大的怨恨,如潮水般襲來。
嚇得那倆惡人,當場失禁。
「姑奶奶,別……別讓它過來,我怕!」
「你饒了我們吧,你要什麼,我們都答應你!」
「我不能死,我兒明天結婚,還等着我過去呢……」
我停了下手中的動作。
玩味地看着他倆。
「這樣,我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說完,我直接脫下了王全和陳祥的外衣,分別擺在他們面前。
「你倆咬破手指,互相寫對方的罪行。誰的罪過輕,我就放過他!」
-14-
聽到能活命。
陳祥和王全鉚足全力,玩命指責起對方。
這片山野綿延不絕,覆蓋極廣。
大山之中,分佈着衆多村落。
因爲交通閉塞,經濟落後。
加上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這些村子大都是男多女少。
很多男人,根本娶不到媳婦。
因此,王全等人幹起了拐賣婦女的勾當。
他們以各種手段欺騙、綁架適齡少女,將她們賣給大山裏的老光棍,當媳婦。
王全自己的媳婦,也是他花錢從人販子手裏買下的。
至於陳祥。
他兒子娶媳婦的彩禮錢,他們家蓋房子的錢。
都是他靠着拐賣婦女掙下的。
眼瞅着這兩人犯下的累累罪行,觸目驚心。
我身旁的黃陽,竟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發出低鳴。
怨煞之炁從它體內不斷溢出。
兩行血淚,更是順着慘白的臉頰滴落。
我看了一眼黃陽。
嘆口氣。
心疼地爲它擦去眼角的血淚。
隨即,我又將黃陽胸口的趕屍黃符重新貼牢。
「想殺了他們吧?」
「我也想。」
「但我殺不得,你更殺不得。」
「我殺他們,觸犯律法。」
「你殺他們,就會徹底變成紅衣厲鬼,無法再入輪迴轉世。」
我順手撿起陳祥、王全那兩個惡人寫下的認罪血書。
收好,放在一旁。
再貼心地幫他們打了報警電話。
「別說我不給你們機會。」
「一會兒帽子叔叔來了,自己自首吧。」
15。
「報警?」
陳祥和王全一臉錯愕地看着我。
反應過來後,當即破口大罵。
「臭娘們,你答應放過我們的!」
「你又耍老子!」
「特Ṭü⁽麼的,老子一開始就該玩死你!」
我頭也不回。
搖晃着手中的趕屍鈴,帶黃陽逐漸走遠。
「讓我放過你們,你們又放過那些被拐賣的姑娘嗎?」
「忘記說了,這山野裏遊蕩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魎可不少。」
「你倆剛被煞氣侵體,現在又失血過多。」
「這會兒,那些邪祟看你們,就像是憋了半輩子的老男人,見到脫光的大姑娘一樣。」
「祝你們好運!」
不出片刻。
身後叫罵聲。
就變成了此起彼伏的慘叫。
我繼續搖晃着趕屍鈴,帶着黃陽朝山野裏前進。
「誰讓我心善呢。」
「南山村距離這裏也不遠,我就當免費加個班,送你入土爲安,」
「但話說回來,那個叫張麻子的老頭,還有他的兩個兒子,真是你殺的嗎?」
「又是誰教你死前穿紅衣,將仇人照片壓在身下,這種陰毒的法子呢?」
如果黃陽死後殺的人,那她早就變成紅衣厲鬼了。
單是這張趕屍黃符。
不可能鎮住它!
可如果不是她,那又會是誰,殺了張麻子一家呢?
-16-
似乎是提到張麻子的緣故,黃陽突然立在原地。
怨煞之氣,再度從它體內滲出。
這個名字,似乎喚醒了黃陽內心最痛苦的回憶。
「行行行……怪我……不提那個老畜生了……」
「你是南山村人?我和師傅去過一次那村Ţů⁴子,沒準我們早就見過了。」
「我師傅號稱天命神算,本事可大了。他說我命格不凡,未來必成大器。只不過,我二十歲的時候註定有一場劫難,若是沒能度過,只怕就會和你一樣……」
「誒,羨慕你有家人,死了至少還有人爲你難過。不像我,是個孤兒,從小就跟着師傅在殯儀館長大。」
「師傅說,他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和我一樣,一個人睡在殯儀館裏一點都不怕。但其實,我在見到師傅之前,就敢自己睡在亂葬崗了……」
我常年和屍體待在一起。
相比起活人,我更願意和死人爲伴。
或許這也是師傅願意收我爲徒,傳我衣鉢的原因。
隨着我的絮叨。
黃陽周身的怨氣,正在不斷變淡。
月色下。
南山村的輪廓,逐漸在眼前浮現。
道路兩側擺放着紙人、香燭、黃紙等祭祀用品。
陰風陣陣。
村口亮着一整排火把。
飄散的火焰,將黑暗的山野,完全點亮。
有一對中年男女,高舉着火把,站在一副棺材面前。
打頭的男人手裏,握着另一半的趕屍黃符。
想必,他們就是黃陽的父母。
趕屍黃符,一式兩份。
一份貼在黃陽身上,另一份則是由主人家保管。
待兩份黃符合二爲一,黃陽就將徹底被封印,變成一具屍體。
這也是趕屍的規矩。
我停下腳步。
先替黃陽重新整理好遺容。
這纔將她交給面前的中年男人。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一邊斟酌着言語,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黃陽交給對方。
生怕不小心說錯話,刺激到這對可憐的夫妻。
「您好,您是黃陽的父親吧,我把她送回家了,請您節哀……」
然而。
男人只是抬眼看了黃陽一眼,便不耐煩地將黃符貼上。
那麻木的表情。
彷彿死去的姑娘,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太慢了,耽誤了吉時,你要怎麼負責?」
「等等,吉時?你什麼意思!」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陳祥之前說過,自己兒子也將在南山村舉行婚禮。
現在已過午夜零點,葬禮和婚禮,恰好都在同一天!
這可是大忌!
而且,黃陽被拐賣到的雙水村。
距離這南山村,路程上並不遠。
大山裏雖然交通閉塞。
可各個村子之間,卻來往緊密,彼此熟悉。
黃陽的家人,應該知道她被人拐賣到了雙水村。
可這些人,爲何不去救黃陽?
我拼命上前,想要攔住那對中年男女,帶走黃陽。
然而,太遲了。
-17-
男人一把推開我。
將黃陽強行塞入身後準備好的棺材裏。
剛纔距離遠,沒看清。
這會兒定睛一看。
我頓時嚇得冷汗直冒。
只見那副棺材紅的彷彿要滲出血來,四個角落,竟然還張貼着大紅喜字。
哪有給人下葬,用如此詭異的棺材?
「黃村長,時辰快到了,咱們開始嗎?」
見有人詢問,中年男人環顧四周,低聲開口。
「開始!」
「葉師傅說過,這種事宜早不宜遲,爲了這百年難遇的機會,我連親閨女都不要了,你們可別拖我後腿!」
「等等,葉師傅,葉凡!你說是天命神算葉凡,讓你們這麼做的嗎?」
我拼命地從地上爬起來。
想找面前男人,問清真相。
然而,鋪天蓋地的嗩吶聲與鑼鼓聲。
瞬間將我的聲音吞沒。
只見一支歌舞隊,一蹦一跳從村子裏走出,身後有村民抬着一頂煞白的轎子。
歌舞隊的樂師,全都身穿白色喪服。
可他們演奏的。
卻是婚慶嫁娶的喜樂。
「吉時到,兩位新人,送入洞房!」
一邊是紅色棺材,裏面放着死人。
另一邊則是白色的花轎,裏面載着活人。
兩路人馬交匯的瞬間。
村口陰風陣陣,煞氣四起。
我想起來了。
這是一種叫做紅白撞煞的風水局,極其陰毒。
一旦風水局做成。
無論是棺材裏的死人,還是花轎裏的活人。
都將化作邪祟,相互糾纏,永世不得超生。
我鉚足全力,奔跑上前。
想全力阻止風水局形成。
下一秒,一隻乾瘦的大手突然按住我肩膀。
伴隨着那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白靈,你果真沒讓爲師失望啊。」
「師……傅……」
回頭的瞬間。
我感覺渾身發冷,雙腳一軟,徑直栽倒在地。
這是……
陽火被滅,煞氣侵體!
身後。
是我師傅葉凡那副蒼老的面容。
以及他左右兩側。
陳祥和王全。
那兩具面目全非慘死的屍體。
18。
「師傅……你爲什麼……要做這種事……」
如此陰毒的風水局,若不是師傅在幕後操控。
單靠南山村的村民,絕無可能完成。
可我想不通師傅這麼做的緣由。
師傅一改往日和藹的面容。
他盯着那前方的花轎與棺材。
眼裏流露出的,盡是貪婪。
「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自古以來,有多少人願意爲了風水局,豪擲千金,哪怕獻上活人性命,也在所不惜。」
「白靈,我的好徒兒,世間萬物,講究陰陽平衡。」
「這紅白撞煞的風水局雖然陰毒,可一旦風水局成,就能極大改善周邊的風水,使得土地肥沃,人丁興旺,子孫後代前程似錦!」
說罷,師傅又指了指村口那棵四米高的槐樹。
在槐樹四周,村民已提前挖好五個大坑,並且埋下五具棺材。
「爲了防止邪祟作亂,爲師還精心挑選了五具橫死之人的屍首,葬在這處風水局正中心。」
「所謂五陰屍煞鎖魂陣。這五人,皆是因黃陽而死,他們死後的怨氣,將糾纏着黃陽,永世沉淪!」
「這樣一來,風水局就萬無一失了!」
我聽着師傅,一點一點說出真相。
明白過來後。
只覺得心如刀絞,萬念俱灰。
「張麻子一家三口,是你害的……」
「黃陽,是你唆使他爸,將她賣到雙水村的!」
「陳祥和王全這倆惡人,也是你故意讓我遇上的……」
「葉凡,你身爲風水師,卻屢次窺伺天機,擅改命局,害人性命。這麼陰毒的風水局,再厲害的風水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才把我拉入其中,想在今晚找我借命,讓我替你去死。」
「你當初收養我,就是爲了這一天,對不對?」
師傅點了點頭。
卻不再看我。
「爲師老了,想過上幾天好日子,不想一輩子在山間地頭給人看風水。」
「白靈,你悟性不錯,天分很高,若你是男兒,我或許會考慮將衣鉢傳承給你。」
「可惜啊,是你自己不爭氣……」
-19-
「葉師傅,你終於來了!」
「我們還以爲你……」
眼見師傅出現。
以中年男人爲首的一衆村民,紛紛朝他靠近。
舉止恭敬。
我師傅聽罷,當即拉下臉,厲聲道:
「以爲什麼?以爲我不來了嗎!」
「我葉凡,是這種不講信用的人?」
中年男人見狀,連連擺手道歉。
趕緊從身後拿出一個尼龍編織袋。
裏面密密麻麻,塞滿了成捆的鈔票。
「葉師傅,都在這裏了,說好了,一共一百萬……」
師傅看着那一大袋現金。
終於露出笑臉。
「既然都準備好了,那還等什麼,趕緊開始吧!」
他指了指陳祥還有王全的屍體。
吩咐村民,將他倆放進槐樹前對應的棺材裏。
先前的花轎與棺材,此刻也已經被抬到了槐樹附近。
村民從棺材裏擡出黃陽的屍體。
又從花轎裏架出一個染着黃毛,和陳祥長得有六、七分相似的小胖子。
村民從棺材裏擡出黃陽的屍體。
背對背綁在那棵槐樹上。
又用腥臭的黑狗血,潑滿這二人全身。
眼見一切準備妥當。
師傅這才抱着我。
一步一步走到槐樹前的法壇邊上。
「吉時到,儀式開始!」
說完,師傅一邊念動着古怪的咒文。
一邊咬破手指。
他用鮮血,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我臉上。
不出片刻。
村裏陰風四起。
狂烈的陰風,夾雜着山野裏無數野獸的嘶吼聲。
鋪天蓋地而來。
嚇得所有村民全都跪倒在地,不敢言語。
見時機成熟。
師傅一隻手拿起由銅錢打造的木槌,另一手則拿出五根桃木釘。
他要將黃陽和那小胖子做成風水局的核心。
徹底釘死在這棵槐樹上!
師傅高舉銅槌,狠狠落下。
第一枚釘子,正中黃陽的眉心。
霎時間,黃陽周身被怨煞之炁覆蓋。
兩行血淚,再度從它緊閉的雙眸流出。
即便已經被黃符封印,黃陽依舊在竭力抗爭,一如她生前那樣,不肯乖乖就範。
第二枚桃木釘,師傅釘了很久也沒有成功。
他回頭看向中年男人,嘴裏抱怨道:
「黃村長,你這女兒,可不像你說的那麼聽話啊?」
-20-
中年男人聽罷,氣急敗壞。
不由分說站起身子,指着黃陽破口大罵:
「賠錢貨,喪門星!當初把你送到張麻子家,就折騰好久!」
「你知道爲啥周圍村子都是男丁興旺,就是咱們村陰盛陽衰嗎?還不是因爲咱們村風水不好,只能靠賣女人賺錢過活!」
「如今,全村人好不容易湊上錢,請葉師傅來改風水,你還要給我鬧事!」
「你爸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好了,跪下,別影響儀式!」
師傅厲聲呵斥。
隨後拿出一條由牛尾纏繞着墨斗線製成的鞭子,一下又一下朝着黃陽身上狠狠抽打過去。
「既然你不聽話,Ṱũ̂₆我就打到你聽話爲止!」
師傅出手,又快又狠。
不出片刻,黃陽已經被抽打得面目全非。
黃陽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很可憐了。
我不忍心她死後還要遭受如此酷刑,連忙央求師傅停手。
可師傅只是輕笑一聲,壓根不回頭看我。
「你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先管好你自己吧!」
師傅話音剛落,夜空中便落下一驚雷,徑直劈在我的身旁。
驚雷過後,無數蛇蟲鼠蟻在山野裏出現。
與此同時。
槐樹旁的五口棺材,開始不受控制地晃動起來。
五具血淋淋的屍體,變成五隻惡鬼,徑直爬出棺材,直接朝我所在位置爬來。
我心裏清楚。
這是師傅的換命術起了效果。
無論是天雷。
還是這些邪物。
都已經把我當成了師傅,想要吞噬我的性命。
已經屍變的陳祥與王全,爭先恐後爬至我身旁。
與蛇蟲一起,爭相啃噬我的身體。
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可在我發出慘叫之前。
面前的師傅,卻率先哀嚎着倒下。
他的身上,居然同我一樣,出現了數道被厲鬼啃噬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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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換命術……居然失效了……你……你做了什麼?」
我忍着劇痛,緩緩開口道。
「師傅啊,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
「我出生的時候,我媽難產死了,我是被從死人肚子裏剖出來的。」
「村裏人都說我是過陰人,屍生子,嫌我晦氣,這才把我丟在亂葬崗裏獨自過活。」
「就像你說的,我的確命格不凡。」
「你找一個死人借命?」
「那你也要拿命來還!」
師傅聽罷,瞬間明白過來。
接着,他迅速推倒法壇,踢開紙人,又瘋了一般想將黃陽從槐樹上弄下來。
只有阻止了風水局的形成。
師傅纔有機會活下來。
「葉師傅……葉師傅,你在做什麼?」
周遭村民見狀,不由分說圍了上去。
「錢退給你們!」
「這狗屁風水局,我不做了!」
中年男人見狀,憤怒地上前。
一把推開想將黃陽放下來的師傅。
「你他媽的,姓葉的,我們全村人爲了這個風水局,賣了多少牛羊和女人。老子連自己女兒都不要了,你現在說不做就不做了,不可能!」
師傅捂着滲血的部位,艱難地開口道。
「黃村長,再繼續下去,所有人都會死!」
「媽的,少唬我,還有你辦不成的事?我看就是你收了錢,還不想給我們改風水!」
爭執。
逐漸變成了撕扯、扭打。
中年男人一拳打倒師傅。
他想把黃陽重新釘在槐樹上。
然而,屍體的重量,超出了中年男人的想象。
他一個不小心,竟然失手將黃陽胸口的黃符撕下。
-22-
此前,黃陽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怨氣。
全靠着黃符,才能將其封印。
而沒有了黃符的束縛,黃陽徹底屍變。
面對活人的刺激, 她瞬間咬穿中年男人的脖頸。
「陽陽……女兒……你, 你幹什麼?」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我是你爹啊!」
「來人……救,救救我……」
嘗過活人血肉的黃陽, 變成了真正的紅衣厲鬼。
在她一聲淒厲的哀嚎過後。
周遭草木盡數枯萎, 所有蛇蟲鼠蟻, 連同陳祥、王全他們全都失去了生機, 栽倒在地。
紅衣起屍,伏屍萬里。
生前的怨恨、死後的屈辱、滿身的怨氣……
如此種種。
使得紅衣開始無差別地衝向周圍每一個活人。
慘叫聲、哀嚎聲、求饒聲……從這一刻起, 再沒停過。
直到月落日出。
隨着東邊第一縷陽光升起, 周遭所有一切, 盡數歸於寂靜。
整個南山村, 除我之外, 似乎再無活物。
我緩緩起身,跨過一具具屍體, 緩緩向前走着。
那中年男人, 和他老婆已經被撕成兩截, 再無生氣。
臨死之前, 他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陳祥的傻兒子, 還活着。
他本就癡傻,嘴裏咿咿呀呀不知說着什麼。
癡傻的人,三魂不全, 這或許是紅衣放過他的原因。
而我師傅葉凡。
此刻渾身是血靠在槐樹邊, 只有進氣, 沒有出氣。
他艱難抬起頭,四處張望, 努力想找尋着什麼。
待與我目光對視後。
師傅纔像是終於確認了什麼般, 長出一口氣。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我雖命格不凡, 卻註定活不過二十歲, 除非經過一場機遇, 助我度過死劫。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你說的機遇,就是今天嗎?」
師傅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
他喫力地眨了眨眼皮。
又恢復了往日的慈祥。
「這一切, 值得嗎?」
「咳咳……」
師傅喫力地吐出兩口血, 用微弱的語氣,開口說道。
「我雖能算天命, 卻一直不懂人心……所幸這最後一局……我賭贏了……」
「你一個人……好好活……」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 看向我。
隨後像是確認了什麼,頭一歪, 徹底不再動彈了。
我替師傅合上眼, 隨後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朝前走着。
直到看見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朝着山野深處飄去。
那一刻,各種無法言喻的情感從我心底深處噴湧而出。
我跪倒在地, 哭着向黃陽道歉。
我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她變成紅衣……
我最終,還是沒能讓她入土爲安,進入輪迴……
遠處, 黃陽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
在徹底和黑暗融爲一體前。
她緩緩轉身,看向我。
這一次,是她替我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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