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包小姐

午夜子時,你如果在十字路口聽到奇怪的聲音。
千萬不要回應。
我曾一時大意,付出了血的代價。
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可怕的聲音:
「帥哥,耍嘛?」

-1-
這聲音很怪。
感覺很遠,可聽着又那麼近。
就像是用嘴巴貼在我耳邊輕輕對我說一樣。
「帥哥,耍嘛~~~」
我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路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我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就繼續往前走。
噠——
噠——
噠——
身後逐漸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一直不遠不近跟在我後面,聽的人心裏慌慌的。
我沒敢再回頭,低頭猛走。
走了一會感覺不對勁,一抬頭,發現又回到剛纔的路口了。
鬼打牆?
再一看周圍,我突然打了個激靈。Ṱû₇
午夜子時的十字路口,是陰陽交匯處,最容易撞邪,這我怎麼給忘了?
再一回憶剛纔的聲音,有點詭異。
小時候聽四姥爺講過,鬼和人說話不一樣。
人有迴音,鬼沒有。
用影視行業裏的話來說,鬼聲沒有做環境音處理,雖然清晰,但生硬,融不進畫面裏。
因爲鬼的聲音並非存在於客觀世界,而是主觀世界。
也就是內心產生的幻覺。
「帥哥,耍嘛?」
身後的鬼聲又來了。
我現在雖然做編劇工作,但小時候學過民間法教,也算見過不少鬼。
想不到今天這個小小站街女鬼,還想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大膽——」
我轉身準備驅邪,但立刻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身女僕裝。
修長的雙腿穿着黑絲,皮膚白皙,臉上粉嘟嘟的,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我。
我見過不少女鬼。
恐怖的、詭異的、妖豔賤貨的、身穿漢服的,早都麻了。
可今天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見。
她身上的每一顆像素,都長在了我的審美上!
哪有什麼失足女鬼?分明是二次元少女下凡間。
雖然僅存的理性告訴我:這可是個女鬼。
但更大的聲音對我說:你就說愛不愛吧!

-2-
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哥哥,一起玩?」
我嚇得連連後退,指着她喊:
「我警告你別過來啊,我、我、我、我可會驅邪!」
她嘴角一笑,鄙夷地看着我,慢慢把圍裙提了起來……
「好啊主人,我最近滿腦子都是邪惡的想法,快用法寶懲罰我吧……」
她臉上浮現出醉酒般的紅暈,腦袋上長出了兩個惡魔角,眼神迷離朝我走來。
這架勢,這神情,這氣氛!
法海來了都頂不住啊!
在節操哦不神智即將喪失前,我兩腿踩着禹步,雙手結印,幾乎是閉着眼,直接朝這個二次元魅魔女僕戳了過去——
這是雷祖印,一般鬼怪挨我這麼一下,馬上就得魂飛魄散。
但今天的動作,我慢了。
雷祖印戳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驅邪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心志堅定,靜定守一。
念頭稍一鬆動,法就不靈了。
女孩昂首挺胸,嘻嘻一笑。
我感覺手指頭戳到了電門,一道電光從我頭頂直接竄到了尾巴骨。
大腦一陣缺氧,整個人都迷糊了過去。

-3-
燕郊的夜空好美。
流星劃過,粉色的星雲在銀河系的盡頭閃爍,把一切都照成粉紅色的樣子。
盪漾間,我恍恍惚惚開始昇天。
我可不是拿這種蹩腳的文筆來形容此刻的感受。
而是真的!
我慢慢飄了起來,越飄越高,頭幾乎捱到了路燈。
哎……不對!
我的生魂怎麼飄起來了?
一低頭,我看見地面上的另一個自己。
正傻啦吧唧四仰八叉躺在路邊長椅上。
什麼羽絨服、毛衣、秋衣秋褲,全都脫了,閉着眼睛一臉陶醉。
女鬼趴在我身上,像個大水蛭一般,正慢慢融進我的身體!
尋常女鬼不過是要人陽氣,她卻是在佔我肉身。
一旦成功,我可就完了!
想到這裏,我連忙雙手合十,心中默唸清心咒,就像跳水一樣,兩腿一蹬,朝自己肉身的天靈蓋衝了下去。
嗖地一下,我的生魂又鑽進身體裏面。
女鬼猝不及防,直接被我彈了出來。
她大概沒想到我竟然能反擊,也嚇了一跳。
只是在這一瞬間,我雙手重新又結了雷祖印,衝着她眉心一點——
轟地一聲!
這回我沒有猶豫,女鬼立刻化作一團紙灰不見了。
我的腦子瞬間清醒冷靜了許多,暗自慶幸這一幕沒有被路人看到。
匆忙穿好衣服後,又四下裏看了一圈,已沒了女鬼的蹤跡。
可剛要走,就感覺腳下還有一些鬼氣,好像還有怪聲。
我拿起手機照亮去看,愣住了。
地上有一張小卡片,卡片上印着一個身穿女僕裝頭扎雙馬尾的女孩,印着三個粉紅的字:「包小姐」。
散發鬼氣的,就是這個小卡片。
???
我尼瑪——
我也算是走南闖北抓過鬼的人,啥怪事都見過,可包小姐小卡片能成精害人,還是頭回遇見。
小卡片上的包小姐表情痛苦,嘴巴一張一張,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甘心……不甘心啊……」
小卡片上的鬼氣逐漸弱了下去,馬上就要魂飛魄散。
但依然不願離去,似乎有巨大的怨念和未了的心願。
在這一瞬間,我也不知道自己腦袋裏哪根弦沒搭對,兩手立刻結了一個勘鬼印,把小卡片託了起來。
我想給她搶救一下。

-4-
回家後,我拿出銅盤,用硃砂在上面畫了聚魂陣,把小卡片擺在中間供上,又拿出了我珍藏多年的冥香。
這香是我當年死纏爛打從四姥爺那裏順來的。專門供鬼用的,做起來很麻煩,一支香的成本,夠我去北京的高檔餐廳喫一頓了,平日裏根本捨不得用。
三支冥香點着後,卡片上的鬼氣開始凝聚,一個小小的人影逐漸清晰,但因爲之前被我打得只剩下一口氣,所以鬼影也只有卡片大小,還是平面狀態。
這下真成二次元紙片人了。
女孩醒來,緊張地看着周圍,指着我發出一連串質問:
「你是誰?」
「這是哪?」
「你想幹嘛?」
「爲什麼色迷迷看着我?」
我氣得真想把冥香給她掐了,也連珠炮一樣還擊: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我色迷迷?剛纔霸王硬上弓佔我身子的人可是你!」
「你到底想幹嘛?」
女孩被我嚇住了,翻着眼睛回憶了一會,慢慢點頭:
「哦對,好可惜啊,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氣得直捶桌子,這是沒有一點悔過的意思啊!
她發現自己不佔理後,立刻變了副樣子,可憐兮兮看着我,求我再借她身體用一下。
這種死了不想走的怨鬼我見多了,大多是有未了的心願,我就問她:
「你到底想幹嘛?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可以考慮一下。」
女孩頓時羞紅了臉,扭扭捏捏的。
「也不是什麼很麻煩的事……只是不想被人知道……」
我心裏已經猜了七七八八,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有個牽掛的人放不下。
於是我就說:
「放心,我可以替你保密。」
她一聽笑了,表情很可愛。
「好啊好啊,幫我殺個人!」

-5-
我好懸沒閃了腰!
這事確實是不能給別人知道。
這個女鬼明顯是生魂受損嚴重,不僅記憶缺失,智商也下降得厲害,瞎話都不會編。
她眨着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已經答應了這事一樣。
「謝謝啊,真是麻煩你了,一定要讓他死得透透的!」
我激動地衝她喊:
「你把殺人當什麼啦?下樓幫你取個快遞嗎?抓住了要槍斃的!」
「你會法術,肯定不會被抓住的。」
「法術也不是法外之地啊!」
「所以說你可以做到,但是不想幫我?」ťú⁾
「我是真不會!我是法師,不是刺客!」
她頓時漲紅了臉,一副委屈的樣子:
「不是還有法刺麼……」
「那是遊戲!」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腦子不清的女鬼了。
看我沒有出手幫忙的樣子,她直接站起來,氣呼呼從聚魂陣裏出去了,邊走邊說:
「好好好,不指望你,我自己去!我要殺人!我要作祟!我要做比貞子更恐怖的女人!」
她奶兇奶兇往外走,可身體卻越來越透明。
這個傻蛋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現在只剩了一口氣,一旦走出聚魂陣,可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我上前一把扯住她。
在接觸她的一瞬間,我的手突然一抖。
怨恨、絕望、憤怒……
巨大的恨意像海嘯般,瞬間把我淹沒。
這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的記憶——

-6-
她叫包蕊。
那時候她還是北電的學生,演戲的時候認識了程功。
當時的包蕊已經是個三線小明星,程功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演員。
合作結束後,包蕊鼓勵程功,因爲她發現程功有演員之外的才華,他應該拍攝自己的作品。
包蕊接連給他介紹了幾個角色,程功逐漸有了些名氣,演而優則導,開始準備自己的作品。
包蕊幫着他一起寫劇本。
程功對她說,等到當導演那天,你就是我的女主角。
總有一天,我要把我的女主角娶回家。
項目一切順利。
包蕊通過朋友介紹,找到了投資方。
合作敲定的那天晚上,他們兩人陪着幾個投資人喫飯。
那天她很高興,程功和投資人一杯接着一杯給她敬酒,直到喝到斷片。
第二天醒來,包蕊發現投資人就睡在旁邊,還有其他幾個宿醉的男男女女。
原來投資人早就看上了她。
程功心領神會,就把包蕊灌醉後推進了他們的房間。
程功的電影順利上映,並大獲成功。
只是包蕊不是這部片子的女主角。
在電影票房破十億的慶祝儀式上,程功當場向電影的女主角求婚,又賺了一波熱度。
他果然沒有食言,娶了自己電影裏的女主角。
包蕊去找程功的時候,他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讓她永生難忘。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賤嗎?想起來就讓我噁心!」
包蕊呆住了。
那天房間裏有很多人,她被人注射了藥物,拍下了視頻,程功也在場。
他說這叫圈子裏的投名狀。
他拿出五十萬給了包蕊。
當初包蕊拿出五十萬支持程功的拍片,那是她多年來的所有積蓄。
現在程功成功了,他原數奉還,從此兩不相欠。
程功的婚禮辦得轟轟烈烈,娶了當紅一線小花,兩人還一起參加綜藝節目,所有人都說:郎才女貌。
出租屋內,包蕊看着電視裏的程功和他老婆秀恩愛,默默拿出繩子,上吊自殺了。
但這不是包蕊悲慘遭遇的結束,而是開始。

-7-
包蕊死後七日,化成了厲鬼。
夜夜來找程功索命。
厲鬼雖然厲害,但畢竟沒有實體,只能用間接的方式殺人。
影視行業有句話:紅氣養人。
程功命中有ţú₂二十年大運,身上陽氣正旺,做事順風順水,一般邪祟根本不會影響到他。
更重要的是,對於包蕊的死,程功沒有絲毫愧疚。
所以受到的干擾很小。
而且程功現在有了錢,還可以通過朋友找來師父幫助破解。
這個師父發現包蕊後,反而恭喜程功,說這是送上門的好事。
愛也好,恨也好,都是可以拿來利用的能量。
程功找人偷來包蕊的骨灰,請師父給做成了陰牌。
包蕊成了程功養的女鬼。
這些年裏程功接連幾部電影上映,雖然被很多人抄襲縫合蹭熱點,可就是票房飄紅。
因爲暗中養了包蕊。
包蕊對程功的巨大嗔恨,在法師操縱下都轉化爲了巨大的觀衆緣和人氣。
在陰牌裏的每一天,包蕊都要快速經歷一遍自己的人生。
她一次次被灌醉推進包廂,被一羣禽獸不如的人注射藥物,用非人的方式肆意玩弄。
醒來後再遭遇Ťů⁺巨大的絕望和憤怒,上吊自殺。
死後還要飽嘗開膛破肚和挫骨揚灰的痛苦。
她每天都身處地獄。
前些天程功騎馬時摔倒,陰牌外面的亞克力殼子裂開,包蕊這才跑了出來。
她力量太弱,順風從三環一路飄到了燕郊,匆忙間看見路口上有人丟着的包小姐小卡片,鬼使神差附了上去,又因爲身處陰氣最盛的十字路口,所以纔想強佔我的身體。

-8-
我只是在這一瞬間快速瀏覽了包蕊的記憶,她所遭遇的巨大痛苦幾乎都要將我擊垮。
我連忙抽出手,不再觸碰她。
可我依然渾身依然在發抖,呼吸困難,冷汗直流,眼淚不受控制往下淌。
感受鬼魂記憶時,所看所知的,就和鬼魂當時的感受到的一樣。
我實在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又好看又白癡的傢伙,竟然遭受了這樣的痛苦。
我從揹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這是我今天開劇本會時甲方送的。
這家公司的老闆年輕有爲,油膩自戀,在公司出的周邊筆記本上,一律印上了他那自以爲帥氣的頭像。
我把筆記本給包蕊看。
「你遇到的那個程功,就是這個程導嗎?」
包蕊一看本子上的頭像,眼淚慢慢流出血來,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
「沒錯,就是他!」
我頓時呆住了。
程功第一次拍片,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說,包蕊已經死了十年。
厲鬼不像人,沒有時間概念,不存在什麼時間沖淡一切這種事。
在這十年裏,她每天都要一遍遍重演自己的遭遇,活在程功製造的地獄裏。
尷尬的是,這個程導,現在正是我的甲方爸爸。
我從去年到現在都沒個正經項目,今年好不容易接到他們公司的一個懸疑故事劇本,就指望這個工作養活自己了。
包蕊之所以盯上我,想必也是因爲我能接觸到程功。
她現在似乎也冷靜了許多。
「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活也難,不該讓你去殺甲方。」
「不,他該死!」
我看着包蕊說:
「但讓他死很難,他找來的師父能把索命厲鬼做成陰牌反過來旺自己,絕對是個高手,是個比我厲害很多的高手。」
無論從現實層面還是法術層面,程功都是碾壓我們的存在。

-9-
包蕊長長吸了一口氣,把我燒給她的最後一點冥香也吸完了。
「謝謝你今天收留我,大恩大德,來世再報。」
包蕊轉身要走,我再一次攔住她。
她現在首要的事情根本不是報仇,而是活下來。
作爲一個厲鬼活下來。
包蕊之前被做成陰牌裏的女鬼,雖然逃出來了,但如果三天內沒有返回,就會魂飛魄散。
即使吸了我的冥香也撐不了太久。
我勸她先回到陰牌裏,否則就會消失。
包蕊接連後退。
「你讓我繼續做程功的女鬼?」
「誰說你回陰牌就要給他做女鬼了?」
包蕊一愣,眼神裏透出光來。
「對啊!我可以做你的女鬼,然後旺你的運勢,等有一天咱們發達了,再碾壓他!」
包蕊越說越興奮,外形都比之前清晰了一些,指着我說:
「主人,快報上你的名字來!」
我連連擺手。
「我叫金角,但不是你主人,可以做朋友。」
包蕊一愣,隨後用力抿住了嘴,但臉已開始紅了。
她在憋笑。
但失敗了。
包蕊捂着Ṫů₀肚子笑得坐在地上,繼續捶着地笑。
「哈哈哈哈金角……金角大王!」
我早就習慣別人拿我名字取笑了。
但今天有點不一樣,她笑我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包蕊笑完,努力又恢復成正常的樣子。
「好吧,金角,從今我就做你的女鬼了,保你人生開掛,走上事業巔峯。」
我連忙說不行。
但包蕊絲毫沒注意到我的意思,還在一個勁扯着我的手。
「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我突然一把撇開她。
「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
包蕊也沒想到我突然這樣,頓時也愣住了,怯生生看着我。
看着她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剛纔有些不對,又緩和了語氣說:
「對不起……總之,養鬼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包蕊看了我一會,說:
「你以前養過女鬼?」
我沒吭聲。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能遇到你,一定很幸福吧。」
「沒有,人鬼殊途,在一起總沒好事。」
看包蕊沒說話,我又說:
「做人和做鬼一樣,還是要向前看,這把遊戲受了委屈,下一把重開就是了,我會把你超度到一個好人家的。」
包蕊低着頭,默不作聲。
我說:「先不說以後的事了,還是趕緊送你回到陰牌裏吧。」
女鬼和陰牌之間,可不是神仙和神龕的關係。
與其說陰牌是女鬼的家,不如說是女鬼的操控密碼。
每個巫師做的陰牌都有自己的獨特傳承,裏面涉及到很多祕密的咒語儀式,別人根本仿造不來。
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偷。

-10-
我和程功正在合作的是一個懸疑電影劇本,但因爲合同遲遲沒下來,我擔心被白嫖,所以寫的慢,聊了半年,也只是梗概階段。
爲了早點去他們公司開會,我連夜趕出一個萬字大綱發給了製片人老陳,說這個故事讓我激動,我有了很多新想法,已經迫不及待想和他說了。
老陳看過後,立刻安排,約我第二天去公司聊聊。
我一看機會來了,連忙開始準備,拿出了我珍藏多年的太乙小隱符。
這個雖然說是隱身符,但效果極爲有限。
簡單說來,我一旦貼上這東西,就會成爲對方的視覺盲點,只要身邊的人沒有刻意想到我,那就會對我視而不見。
可一旦想到我,那小隱符就失靈了。
每次用這個,我都是膽戰心驚。
包蕊也要跟着去,說是可以幫我指路。
去之前,我特意又給她燒了三支冥香,增加了她的鬼氣。
然後我就把包小姐附身的小卡片裝在上衣口袋裏,帶着去了。
程功的公司很闊,在產業園裏有專門一棟樓。
我和製片人約的是下午三點,但我十二點就來了。
正好是喫飯時間,大門進進出出人很多,我貼好小隱符,跟着別人進去了。
以前抓鬼的時候,也經常悄悄潛入到老宅或者廢棄大樓裏。
但這回不一樣,這可是偷。
抓鬼時,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信邪不勝正,相信本門法術一定能祛除邪祟,心裏不容一點懷疑,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心裏一怯,就全完了。
但偷東西就不一樣了,真要是被抓住了,我就別在影視圈裏混了。
難免心虛。

-11-
我躲在一棵發財樹後面等機會,遠遠看見有個人提着外賣過來。
包蕊在我口袋裏悄聲說:
「快快,這是程功的助理,跟着他。」
我跟着助理進了電梯,他果然來到了程功的辦公室,把外賣放下後就離開了。
程功正在和一個人聊事,那人正是一會約我見面的製片人老陳。
我連忙躲在沙發後面,這種時候他要是想起了,那我的符可就失靈了。
程功正把幾份劇本擺在桌上看。
「二號的開頭不錯,三號的激勵事件,還有四號的殺人設計以及五號的反轉,都還可以。」
老陳連忙說:
「那行,我馬上就讓六號把這些東西都整合起來,這小子手快,幹起活來比生產隊的驢都積極,還不好意思催我們給錢。」
我心想還在想六號是哪個冤大頭,老陳又說:
「一會我跟他開會,正好把這些意見都給他。」
我心裏開始罵娘,這個程裁縫果然名不虛傳,一個項目找來一幫編劇養蠱,最後經他一潤色,成他的編劇作品了。
老陳帶着劇本離開了,我從沙發後面偷瞄了程功一眼,他脖子上確實戴着佛牌鏈,陰牌應該就在衣服裏面。
我正在想該怎麼動手,一個經紀人又來了,還帶來兩個女孩,說是給程總過目,看有沒有合適角色。
經紀人出去前,嘿嘿笑了兩聲,不忘貼心地把門關好。
這兩個女孩穿着長相都一模一樣,是一對雙胞胎姐妹,自我介紹後,就像個商品一樣,站在程功面前給他看。
程功明顯對她們很有興趣,色迷迷上下打量。
我心裏立刻開始期待。
早就聽說程功私生活混亂,那最好今天就混亂一下。
因爲我知道,戴陰牌都有忌諱,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時,一定會摘下來,這就是我動手的機會。
兩個姐妹花看樣子也早已熟悉了行業規則,扭着身體湊上前寒暄,說自己很想爲國產影視盡一份力。
三個人慢慢扭在一起,程功脫下襯衣後,又開始脫褲子。
只要脫了褲子,下一步一定是摘佛牌。
我躲在沙發後面,像個變態一樣,眼巴巴看着他們。
包蕊在口袋裏似乎比我還急,不住地喊:
「磨磨唧唧幹什麼?你們倒是趕緊着啊!」
我和包蕊正看到要緊處時,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程功接通電話聽了一會,表情嚴肅地掛斷電話,又笑着衝姐妹花說:
「不好意思,一會幾個資方要過來,我要接待一下,晚上約你們喫飯。」
說完,又提起了褲子。
我心裏急得都要喊出來。
程功他媽的是不是男人?褲子都脫了,說走就走?
你走了我怎麼辦?

-12-
之前聽說過一種邪術,叫美女自脫衣,可以讓一個人自己把衣服脫了。
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說這法術也太流氓了吧?
現在才覺得是我膚淺了。
任何法術都有用得上的時候,是正是邪,完全看你怎麼用。
當時沒學,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包蕊輕聲說:
「準備行動!」
「哎?」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口袋裏有一陣風吹了出去。
這陣風直接吹向姐妹花。
兩個女人似乎站立不穩,站着晃了兩下,顯然是被包蕊附身了。
其中一個女人頓時變了神情,醉眼迷離走過去,整個人都貼在了程功身上。
「程導,我們可是對你崇拜已久呢,不信你看……」
另一個女人也走上來摟住了他。
「我們姐妹聯手,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不得不說,包蕊勾搭人的技能,很強。
程功嘴上還想推辭,但眼神已迫不及待了,三個人跌跌撞撞倒在沙發上。
「等一下……」
程功忍着衝動,小心翼翼把脖子上的佛牌鏈摘下來放在桌上。
三人開始在沙發上翻滾,鶯聲燕語間,短裙、黑絲、高跟鞋,接連掉在我旁邊。
這種場面我以前只在屏幕裏看過,現在突然在我面前上演,可比什麼高清藍光全息 3D 都刺激。

-13-
我心裏咚咚跳着,低着頭慢慢往前爬,輕輕抓起桌上的佛牌,朝門口爬過去。
身後的聲音更加不可描述,他們已經開始鬥地主了,又是對又是炸還有人在叫牌。
一陣風吹回我的上衣口袋裏,包蕊已經回來了,輕聲對我喊:
「喂喂!趕緊拿手機拍啊,這可是能搞死他的爆料!」
偷東西已經夠讓我害怕的了,哪裏還有膽子偷拍?
我頭也沒回,手忙腳亂爬到門口,輕輕打開門,閃身出去了。
剛一出去,遠遠看到電梯門打開後出來一幫人,製片老陳正領着他們過來,我怕被人撞見,連忙轉身從樓梯下去了。
我順着樓梯一路小跑,走着走着腿上突然一疼,腳下站立不穩,翻滾着摔了下去。
包蕊在我口袋裏也跟着啊啊叫着。
一陣天旋地轉後,總算停下了。
腦袋、胳膊肘、膝蓋、屁股都在疼,感覺身上都要斷成好幾斷。
疼也不敢喊,就咬牙硬挺着。
「餵你沒事吧?」包蕊在口袋裏喊。
我說沒事,兩手抓着扶手站起來,腿上又是一疼,兩條腿沉甸甸的邁不動。
我低頭一看,看見腿上掛着東西。
好像是兩團模糊的血肉,但那東西一抬頭,我看清楚了——
是兩個渾身血淋淋的嬰兒,正以詭異的速度順着我的腿爬上來!

-14-
嬰兒的眼睛好像兩個深不見底的小洞,嘴巴張開,露出尖銳的牙齒,嘴裏還發出「桀桀桀桀」的聲音。
我兩腳一陣亂蹬,踢開了這兩個血嬰,擺出雷祖印正準備打過去——
「——不要!」
包蕊突然從口袋裏跳了出來,變作真人大小的樣子,張開雙臂攔在我面前。
因爲她鬼氣虛弱,變大之後,看上去只是個半透明的虛影,聲音也小了許多。
我一愣神,兩個血嬰已經朝我撲過來,一個跳到我臉上,一個跳到我胸口,指甲好像鐵鉤一樣緊緊扎到我的皮肉裏。
兩個嬰兒張開大嘴,怪叫着開始啃我。
我心裏大叫不妙。
程功的佛牌裏除了有包蕊,還有這兩個小鬼!
我顧不上疼,左右手各捏着金剛拳印,朝他們推了過去。
兩個小鬼怪叫着摔了出去,掉在地上抽搐着。
包蕊撲倒在他們身邊,把他們抱了起來。
兩個小鬼被我打過後,身上鬼氣褪去了許多,變成了正常熊孩子的樣子,一邊哭一邊抱着包蕊喊:
「媽媽……媽媽……那個壞人打我!他先動的手!」
我呆住了,看着手上佛牌。
佛牌造型和一般的不太一樣,中間一個大的,兩邊還有兩個小的,組成了一個三角形,是極爲罕見的三元煞陰牌。
我馬上反應過來。
當初包蕊自殺時,已經懷孕了……
她死之後變成了厲鬼,兩個未出生的孩子也成了嬰靈。
包蕊從陰牌逃離後,心智早已被嗔恨佔據,又被我誤傷了一次,記憶殘缺,忘了自己還有兩個孩子。

-15-
兩個小鬼雖然被包蕊抱在懷裏,卻依然陰狠地看着我,嘴裏還在喊:
「壞人!偷爸爸的東西!」
包蕊驚訝地看着兩個嬰兒,連忙說:
「不,他是來救我們的!」
兩個嬰兒一起抬頭看着包蕊,表情陰狠,以詭異和神情和聲音一起開口說:
「你是個壞媽媽,背叛了爸爸!」
包蕊頓時呆住了,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寶寶,不是的……」
兩個小孩逐漸又變成了血嬰的樣子,一起說:
「媽媽!你拋棄了我們!你不是個好媽媽!」
包蕊幾乎崩潰,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我來陪你們……」
她話還沒說完,兩個血嬰一起撲上前開始啃她。
包蕊一臉絕望,一動不動任這兩個小鬼在她身上撕咬。
我看包蕊眼看就要被兩個小鬼撕碎吞噬,連忙掏出小卡片,一把將她收了回去。
兩個小鬼見狀,又怪叫着朝我撲過來。
我從身上掏出兩枚驅鬼符,正要丟過去的時候,小卡片上傳來包蕊的聲音:
「不要!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我現在還不清楚這兩個小鬼的路數,驅鬼符一出,要麼把他們打得魂飛魄散,要麼我被他們咬傷,還沒有收服他們的把握。
小鬼似乎並不怕我的驅鬼符,怪叫着想要撲過來,嘴裏還在喊:
「敢偷爸爸的東西,全都去死!」
我看着口袋裏哀求的包蕊,又看着眼前這兩個小鬼,擔心再這樣僵持下去會被程功發現,只好一咬牙,把佛牌丟了出去。
兩個小鬼看到佛牌,立刻衝了過去。
趁這功夫,我連忙從樓梯裏跑了。
一路上,都聽到口袋裏的包蕊在哭,她想回到陰牌裏。
可那是她的地獄。

-16-
狼狽回到家裏後,我掏出小卡片看。
包小姐的卡片已經被劃得面目全非,包蕊的生魂幾乎都要散了。
我連忙把她放在銅盤的聚魂陣裏,拿出剩下的所有冥香,一起都點給了她。
包蕊的影像漸漸又出現在裏面,只是這次更小,下半身幾乎透明看不見,她離開陰牌的時間快有三天了。
她已經不哭了,只是坐在地上,低垂着頭不說話。
許久之後,她緩緩抬起頭看着我,臉色灰白,早已沒了之前的神色。
「金角,我不報仇了,只求你把我的兩個孩子救出來吧……」
她說話時很虛弱,但說到最後,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在吼:
「他們的人生還沒有開始,不能做鬼啊!」
厲鬼的力量之所以強,靠的就是心中那股怨氣,那股不甘,那股巨大的仇恨。
但包蕊的怨氣、不甘、仇恨,現在都已沒了。
「喂!」我衝她大喊:
「別喪氣!你要恨起來!沒了恨你可就消失了!」
這真是有點可笑,前天我還在勸她要放開仇恨投胎去,現在卻在變着花樣給她拉仇恨:
「你想想程功那個王八蛋對你做的事情,對你孩子做的事情,你能饒了他,我都不能饒了他!
支棱起來啊!我很看好你!
你可是比貞子更可怕的女鬼!你還要親自手刃仇人呢!」
但已沒用了,無論我說什麼,包蕊都只是低垂着頭,整個身影都已淡了。
她被絕望打敗了。
人的情緒是有限的。
無論是仇恨還是希望。
用完了,就是用完了。
她是個女鬼,更是一個母親。
那兩個孩子就是她的軟肋。
她可以化身厲鬼去復仇,但絕對不能讓孩子也變成厲鬼。
她的眼睛裏慢慢流出血來,用低微的聲音對我說:
「求求你,救他們出來……」
我心裏很亂,一遍遍搖頭,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跟着流淚。
我恨自己當初沒有好好修煉,恨自己無能,在別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竟然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受苦。
包蕊看着我的樣子,大概也猜出了結局,衝我一悽然笑:
「沒事,人生恐怕就是這樣,但我還是謝謝你……」
包蕊的殘影越來越淡,幾乎已是一團霧。
「喂!」
我看着即將隱入煙塵的包蕊,心裏鬥爭許久,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不要走,我養你!」

-17-
銅盤上方,包蕊那幾乎消散的臉看着我,苦笑一聲。
「你照顧好自己吧……」
我顧不上跟她解釋,在自己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血一滴滴落在小卡片上。
包蕊的樣子頓時清晰了一些。
我繼續擠着手指,更多的血落在上面。
聚魂陣的鬼氣越來越強。
我一邊滴血,一邊語無倫次和她說:
「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以前就是專業驅邪捉鬼,不過被幫派開除了,但不是因爲菜,而是偷學了邪術!」
我第一次理直氣壯說出了那句話:
「那些下三濫的邪術,我也會!」
包蕊的全身逐漸在銅盤裏顯現,這次不是二次元卡片人,而是立體的,和我在十字路口時遇到的一樣好看。
包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變化,又看着我,立刻笑了出來:
「金角,我沒看錯人……」
說着突然又哭了。
「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18-
養鬼之術,自古有之。
因爲太過陰邪,有傷天元,所以歷來被正道人士排斥。
我所學的養鬼術,是從陰山派樟柳神演化而來。
泰國的小鬼要養在佛牌的陰牌裏,而我的鬼養在木頭人裏。
南方一般選用樟木,北方則是柳樹。
在陰月陰日陰時,找一棵生在山北水南的柳樹,閉着眼睛折下一根柳條,插在一座橫死的婦女或小孩的墳地上,頭也不回離開,三年之後,如果這棵柳條長成了小樹,就可以砍下來使用。
當年我學這個的時候,偷偷把村口那棵柳樹都給薅禿了,最後養成的卻只有這一根。被我包了紅布藏在牀下面,本來打算找機會賣給哪個同行,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我找出柳木,鋸成一根三寸高的木頭,用刻刀雕成木頭人的樣子。
混合了萬家土和萬人路,再加入我的血,和成泥,捏一個三角形的底座,把柳木小人放在上面。
然後開壇作法,點燃香燭後,唸誦請神咒語,用鏡子照着包蕊,拿毛筆在木頭人五官上挨個點下去,請包蕊附身到柳木上。
這完全是給廟裏開光的架勢,包蕊是個女鬼,沒受過這待遇,小心翼翼跳到了柳木小人裏面。
這一瞬間,柳木人晃了一下,法成了。
養鬼其實最忌諱說鬼,所以包蕊與其說是我的女鬼,不如說是我的女神。
依照慣例,我的女神應該叫柳娘,但我有點不習慣,還是叫她包蕊。
喚過她的名字後,包蕊從柳木人裏冒了出來,雖然是幻象,但在我眼裏已經和真人一樣,力量明顯增大了許多。
她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樣子,抓着我就準備去報仇。
我連忙攔住。
「你今天剛成形,還需要祭煉纔有力量。」
「那就趕緊祭煉啊!」
可這祭煉方式,有點尷尬。

-19-
這方法說起來也簡單。
就是把柳木小人貼在胸口,一百天不分開,每天還要在上面滴三滴血。
我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就很擔心,誰的手指頭都經不住一百天天天咬啊?
師父就說,你是不是傻?你平均每個手指頭刺一次,一次攢夠十天血量,混在白酒裏面存着就行!
當晚我滴完血,把柳木人塞進睡衣裏貼着胸口。
柳木人被我用砂紙打得光溜溜的,還有一點熱,不知道爲什麼,一貼上後,我心跳都加速了一些。
我躺了半天沒睡着,側身轉過去,看到包蕊已經側躺在我面前,鼻尖幾乎都要捱上了。
我嚇得連忙往後縮。
「你咋出來了?」
包蕊一臉無辜看着我。
「裏面悶,透透氣。」
看我呆呆說不出話,她又說:
「你是不是很喜歡看動漫啊?」
還沒等我明白什麼意思,她突然就變了樣子。
JK、女僕、蘿莉、御姐、魘魔……
花樣繁多,造型別致,也不知道她是在什麼網站看的參考。
這一套變裝下來,直把我看得臉熱心跳,正心慌的時候,包蕊激動地湊上來親了我一下。
這是她成爲樟柳神後第一次親我,明顯比在十字路口那次更有真實感。
我頓時就愣住了。
「你幹嘛?」
「表示感謝啊。」
我連忙一腳把她踹出被窩。
「別鬧啦!我現在養你,但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包蕊連忙乖乖換了一套正常的睡衣,盤腿坐在牀頭,一臉認真看着我,她突然有了疑問。
「你不是會法術嗎?咱們家怎麼這麼窮?」
「當年我學法,要ţṻ⁸在三弊五缺中選一樣,當時年幼無知,選擇了窮……」
每當說起這件事,我都熱淚盈眶,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包蕊想了想,問:
「所以說,你寧願窮,也不要鰥寡獨孤殘?」
「當年是這樣,可現在發現自從我窮了以後,鰥寡孤獨也跟着來了,偶爾還會殘。」
包蕊壞笑着湊過來說:
「所以你更應該養女鬼啊。」
「爲啥?」
「你想啊,女鬼不要房子彩禮也不花錢,只要燒香就夠了,而且女鬼不會變老,每天都有新花樣給你看,還可以旺你運勢,天生就和你這種窮鬼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不考慮一下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拼命暗示,就差指着自己鼻子了。
我嚴肅說道:
「不要癡心妄想了,人鬼殊途,咱們沒可能的,還有……」
我加強了一下語氣,看着她的眼睛說:
「我最近又是熬夜寫稿又是捱打,還要滴血養你,陽氣已經很弱了,你就不要再做任何妄圖損失我陽氣的事情了好不好?過幾天我可是要幫你殺人的!」
包蕊一愣。
「你……你要殺人?」
我點點頭。
「我仔細想過了,要想救下你的兩個孩子,程功必須死!」
這下輪到包蕊震驚了:
「你不怕法律制裁嗎?」
我冷笑一聲。
「知道我當年抓鬼的 slogan 嗎?」
說着,我熟練地掐着劍訣做出一個手勢:
「我們不殺人,只做人命的搬運工。」

-20-
程功之前把包蕊和她的兩個孩子煉成了三元煞陰牌,三個鬼同命相連,如果其中一個死了,另外兩個也活不久。
現在包蕊成了我的女鬼,另兩個小鬼也命不久矣,所以我必須加快祭煉速度。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什麼事都不幹,就每天躺在牀上,忙着祭煉包蕊,縮短流程。
感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一週後,我在朋友圈裏看到一條消息,國內某大平臺要召開影視項目發佈會。
程功會帶着自家公司開發製作的十多個項目出席,這是接近他的最好機會。
行動當天,我起了個大早,沐浴更衣後,給鍾馗老爺燒香祈願:
弟子今日要用咱們的樟柳神大戰泰國陰牌,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保佑我啊!
上香後,我從神龕下取出雷擊棗木劍和太乙鐵印。
這些年來,我驅邪抓鬼,主要就靠這兩個老夥計。
一切準備完畢,我就出門去趕 815 公交車了。

-21-
發佈會在四惠的一個產業園裏舉辦,園區內今天來了好多人。
一走進去,遠遠就能在演播廳大樓外看到發佈會海報。
海報上全是出席本次活動的當紅藝人,程功的頭像也在上面。
包蕊附身的柳木小人藏在我上衣內,我能感覺到她已經開始躍躍欲試。
我貼了太乙小隱符,跟着人羣往裏走,打算先混進演播廳後臺的休息室。
那裏面的房間門上都貼着來賓名字,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見面之後,我用鐵印製住ťũ̂₉陰牌裏的兩個小鬼,包蕊出手殺死程功,作戰計劃就是這麼簡單,但簡單的纔有效。
我走到演播大廳門口時,柳木小人突然在我衣服裏劇烈抖動了一下。
隨後是包蕊的慘叫。
我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
包蕊氣息不穩,緩了一會才說:
「剛纔,感覺像是被砍了一刀。」
我仔細在門外看了一會,突然心裏一涼。
門外地上有一道紅線。
表面看上去像是裝飾,但我能看出來,上面隱隱冒着綠色的鬼氣,和包蕊陰牌上的鬼氣一樣。
這條紅線組成了一道結界,把演播廳整個包了起來
如果剛纔我冒然進去,這條紅線就像一把刀,把包蕊切爲兩半。
這種佈置結界的方式很少見,只有閉關修習邪術時,時纔會用這種東西在山洞周圍做防護。
一個影視發佈會現場,爲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有一道涼氣掠過。
只一瞬間,感覺頭皮都要炸了。
我當時身體一僵,幾乎無法活動。
慢慢轉過身後,看到不遠處來了一夥人,走在前面的是個中年人,身穿唐裝,戴着墨鏡,身後跟着幾個徒弟模樣的人。
旁邊有人看到他,立刻上來寒暄,都喊他詹老師。
修行久了,如果遇見同行,即使是在鬧市人羣中,也能一眼認出來。
甚至都不用看,直接就能感覺到。
這個詹老師,是個同行。
我似乎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了,問包蕊:
「是這個人嗎?」
包蕊在微微顫抖。
「沒錯,就是他。」
我一直以爲把包蕊母子做成陰牌的是個泰國師父,沒想到是中國人。
這個詹老師皮膚黝黑,看上去四五十歲,頭髮花白,正默默掃視周圍,他和我一樣,一定也感覺到有同行在周圍。
我剛剛被嚇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已看到他的視線朝我瞅過來,我們四目相對。
我一動沒動,大氣都不敢出。
但也沒有轉移視線,而是慢慢盯了回去。
這種時候,只要我稍一膽怯,反而更容易被他發現。
詹老師看了一會,沒發現我,又恢復了之前的神態,帶着徒弟們離開了。
在他邁步離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他腳下紅光一閃。
他的鞋底是紅色的。
只有修習暹茅養鬼術的人,纔會專門穿紅底鞋。
我悄悄對包蕊說:
「今天遇到高手了,計劃估計要變。」
包蕊急了:
「不行,今天要是不奪回陰牌,我那兩個孩子可就危險了。」
我正爲難的時候,幾輛車開了過來,緊接着一幫人湧了過來,人羣沸騰。
兩隊保安連忙上前維持秩序,車門開了,幾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幾個都是眼下最當紅的藝人,路邊的粉絲們見了,全都瘋了一樣在喊。
最後一輛車停下來,又走出一個人。
我連忙躲在一邊看着。
下來的人是程功。
程功微笑着朝粉絲們揮手後,立刻帶着藝人們進到演播大樓。
保鏢們在兩邊組成兩道人牆,護着他們進去了。

-22-
這次程功出席活動,身邊的安保明顯有些誇張。
估計我上次盜過佛牌後,他肯定已經開始提防,要不然也不會把詹老師請回來當他的隨身保鏢。
有詹老師和那些保鏢護着,我和包蕊很難動手。
就先在門口等着。
演播大廳裏傳來一陣陣音樂和掌聲,發佈會開始了,程功作爲開場嘉賓,帶着兩個當紅藝人在臺上發言。
現場舞臺周圍站滿了安保人員,詹老師和幾個徒弟裝扮成觀衆的樣子,就坐在第一排看着。
這次行動想要動手後還能全身而退,實在有點難。
我打算孤注一擲。
想到這裏,我悄聲對包蕊說:
「準備渾水摸魚。」
包蕊經過這些天的祭煉,早已和我心意相通,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從包裏摸出一枚破邪符,一甩手,朝大門丟了過去。
符籙的用法,無非佩、貼、燒、食四大類。
在貼符中,有一種飛符的手法,丟出去後,符籙就像飛鏢一樣,一下切斷了演播大廳入口處的紅線。
這一瞬間,我看到大樓周圍那一圈若隱若現的鬼氣散了。
與此同時,我衣服裏的柳木小人微微一抖,包蕊已飛進去了。
我也悄悄溜了進去。
演播大廳的舞臺上當時站着四個人。
一個是主持人,然後就是程功和最近在合作的兩個頂流藝人,暫且用 C 和 Y 來稱呼。
C 和 Y 在程功的新劇裏擔任雙男主,這個項目從籌備起,就一直在營銷兩人那超越友誼的關係。
但其實兩家的粉絲早已在網上罵得不可開交,都說自家哥哥纔是男一,據說 C 和 Y 的私下關係也早已勢同水火。
兩人正在臺上營銷彬彬有禮君子之交,一陣風突然吹過來,包蕊立刻附在了 C 的身上。
臺上的人還沒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C 突然對着 Y 怒目而視,一腳踹了過去,嘴裏同時大喊:
「去你媽的搶番位的臭文盲!老子纔是男一!」

-23-
Y 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臺下觀衆頓時都呆了。
主持人和程功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包蕊已從 C 身上跳了出來,附到了 Y 的身上。
Y 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衝 C 大喊:
「我 X 尼瑪的死流氓!」
同時左右開弓,對着他就是兩個大逼兜。
C 一臉懵逼,摸着自己的嘴,看着自己的腳,不明白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舞臺上颳起嗖嗖的小風,包蕊在 C 和 Y 之間來回穿梭,玩起了左右互搏。
C 和 Y 就像兩個精神分裂患者,在暴怒懵逼和剋制衝動間快速切換。
就算是再強的演技和情緒控制能力,現在也不夠用了。
終於撕破了臉,雙雙扭打在一起。
坐在前排的詹老師明顯看出問題,正悄悄掐訣唸咒,對着舞臺一指。
可就在此時,我已丟出三枚飛符。
這飛符沒什麼法力,幾乎是純粹的物理傷害,就像三枚刀片一樣飛了過去,直接切在詹老師手上,打斷了他的施法。
舞臺上更亂,現場記者可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熱點新聞,一哄而上全都衝到舞臺邊開始拍,觀衆們一看,立刻也都紛紛拿出手機記錄下這一名場面。
詹老師見狀不妙,正要跳上舞臺,包蕊附在 C 的身上,抓起話筒衝外面的粉絲喊:
「家人們!我要被這個混蛋打死啦!」
話音未落,Y 又奪過話筒衝外面大喊:
「不要信他的,愛我就來打死他!」
門外的粉絲們本來就聽到大廳裏聲音不對,一聽這個,擠在前面的粉絲們當場就哭了,嘴裏喊着哥哥的名字,直接就要衝進來,要爲自家哥哥玩命。
守在門口的兩隊保鏢看上去人高馬大,可在粉絲的衝擊下根本扛不住,直接就被衝散了。
兩家粉絲衝進去後,立刻就在臺上打了起來。
我發現包蕊在搗亂這件事上簡直天賦異稟,
大廳內鬼氣亂竄,她不斷附身在粉絲間,開始了一連串的反串拱火騎臉輸出,讓本就混亂的場面火上澆油。

-24-
我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了粉絲的瘋狂。
詹老師幾次想要施法,可包蕊在屋裏亂竄,根本無法鎖定,還要防備衝上來的狂熱粉絲,最後一跺腳,護着程功從後臺跑了。
我連忙跟着往後臺走,用心聲和包蕊說:
「差不多得了,快找程功。」
包蕊從一個站姐的身體裏跳了出來,環視四周。
「我能感覺到兩個孩子就在附近,他跑不了!」
我和包蕊跑到後臺分頭尋找,包蕊看到兩個保鏢正護着程功往外跑,
立刻變成了厲鬼模樣,尖叫着衝了過去。
眼看就要撲過去的時候,上方突然冒出五道光,像只大手一樣扣住了她。
包蕊慘叫一聲,直接摔在地上。
光線散去,黑綠白赤黃五隻惡鬼已將她團團圍住。
惡鬼的顏色樣貌各不相同,看上去像是爛了一半的惡犬,渾身流着血水,惡狠狠看着包蕊。
屋內頓時鬼氣瀰漫。
我嚇了一跳,連忙躲在休息室隔斷牆的後面偷眼去看。
房間角落裏有一夥人。
詹老師站在中間,旁邊有四個徒弟護着。
表面上看,這五個人只是很隨意地站在那裏,但我知道,他正在準備升壇。
尋常法壇就和電影裏看的一樣,桌子上擺着香燭元寶和令旗令牌符籙法器,沒個兩三個小時佈置不下來。
但這一切都可以用人來代替,既可以快速升壇,還可以在衆目睽睽之下施法而不被人注意。
詹老師站在徒弟們擺成的法壇後面,嘴裏默唸咒語,正準備施法。
看着法壇和包蕊周圍的惡鬼,我頓趕不妙。
今天所擺的是暹茅獨有的五鬼噬魂大陣!
這五隻鬼都是用最陰邪恐怖的方式祭煉出來的,生性殘暴兇猛。
能祭煉出一隻這種級別的惡鬼都難,詹老師竟然搞出了一套。
包蕊現țųₛ在的外表雖然看着兇惡,但畢竟祭煉時間太短,我也沒敢給她使用太邪惡的道具,做一般的事情還行,但不是五鬼的對手。
五鬼怪叫一聲,一起衝上來對着包蕊開始啃食撕扯,一瞬間的功夫,她已只剩一半殘影。
再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被這五隻鬼撕扯到魂飛魄散。
這種時候我也顧不上什麼門派規矩,唯一能做的,就是鬥法。
以邪制邪。

-25-
民間武術裏有句話,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
鬥法也是這樣。
一旦開始,就絕對不會有什麼點到爲止雙方講和的機會,而是生死之爭。
休息區內不斷有人跑進跑出,但他們看不到包蕊和五鬼,渾然不知這裏即將展開一場驅鬼鬥法。
五鬼像一羣鬣狗,正圍着包蕊慢慢打轉,準備新一輪的攻擊。
詹老師躲在後面,手中掐訣唸咒,正在醞釀真氣。
包蕊身上的鬼氣已越來越弱,但依然衝他們發出嘶吼。
「不要怕」我在心裏默默衝包蕊說。
我默唸咒語,將所有真氣凝聚在指尖,掐着降鬼印,向前猛地一推。
疾——
與此同時,對面的詹老師也已出手,五鬼嘶吼着衝了過去,立即把包蕊撲倒在地。
剛要撕咬,包蕊突然大吼一聲,頭髮和指甲突然變長,一把抓住最兇的綠鬼,像撕一塊麪包一樣,三兩下就把他撕碎喫了下去。
其他幾鬼立刻被包蕊的氣勢嚇到,愣神的功夫,接連被包蕊衝上來扯碎。
當她抓住最後一個白鬼也要喫下時,我連忙用心聲說道:
「留下這個,放他回去!」
包蕊怔了一下,冷笑一聲,把已經嚇懵逼的白鬼揉成一團,朝詹老師丟了過去。
詹老師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等白鬼朝他丟來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
詹老師養鬼多年,這次又是驅鬼鬥法。
一旦輸了,是要遭到反噬的。
而反噬他的,就是這隻被他祭煉多年的白鬼。
詹老師身體突然一抖,眼神怪異五官扭曲,渾身開始不聽使喚地胡亂抽搐起來。
白鬼已進入了他的身體。
布壇的徒弟們一看,知道師父鬥法輸了,連忙攙扶着他出去。
鬥法一般不傷生命,傷的是性命。
所以民間很多鬥法失敗的法師,輕則家破人亡厄運連連,重則突發怪病精神時長。
沒了詹老師的阻攔,程功根本不足爲懼。

-26-
程功沒有從園區逃走,而是又回到了演播大廳前臺。
這裏已經逐漸恢復秩序,大批保安正把鬧事的粉絲和受傷觀衆帶出去,警車也停在外面。
這種時候,這裏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正要往外走,被我一把攔住。
程功一愣,上下打量着我,好半天才想起來。
「您是……金角?」
以往我去他們公司開會,從來都是低頭哈腰見誰都笑,有兩次看見程功,都是遠遠就主動打招呼,恨不得給他當孫子,今天變了一副表情,難怪他認不出。
程功有些警惕地看着我,問:
「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我說:
「陳製片跟我說停止合作,劇本費您給結一下?」
程功一臉不屑,拿鼻孔看着我。
「就你劇本寫的那個 B 樣,還有臉來要錢?」
我指着自己說:
「我身爲六號編劇,把其他編劇的亮點都整合成了一個案子,不該拿點辛苦費嗎?」
程功立刻向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着我:
「那天……是你小子?」
他立刻對旁邊的保鏢大喊:
「這個人是來搗亂的,快把他抓起來!」
程功接連喊了兩遍,旁邊的保鏢們依然在忙着攙扶受傷的觀衆,對他視而不見。
這時總算有個保鏢朝他跑了過來,可跑到他面前後絲毫沒有減速,直接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程功大驚,正疑惑的時候,又有好幾個保安接連從他身上穿過,就像穿過了一道幻影一樣。
不遠處有兩個保鏢還在喊:
「程導暈倒了,快叫救護車!」
程功茫然地跑了過去,頓時嚇呆了。
因爲他親眼看到自己僱的保鏢,正把另一個自己抬了出去,放進了救護車裏。
程功對着開走的救護車大喊:
「喂!我在這裏啊!」
程功慌亂地跑過去,接連從人羣和座椅上穿過,正要跑出去的時候,我又攔在他面前。
他驚恐地上下打量着我。
「你……你對我用了什麼妖術?」
我冷冷一笑。
「沒什麼,剛纔我免費送了你一枚失魂符,這樣一來,保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程功氣急敗壞看着我。
「好啊,那又怎麼樣?老子有錢,我老婆會請人給我叫魂,而且你也傷不了我——」
——啪!
我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程功捂着半邊臉,一時愣住了——
——啪啪啪!
我左右開弓,接連抽了他十來個大嘴巴子。
力氣有點失控,把他的臉打得像是個拉扯過的麪人一樣。
程功好不容易恢復原樣,但兩邊臉都已經紅腫,看着有些滑稽。
他兩手同時捂着臉,含着淚問我:
「這……這怎麼可能?你是人是鬼?」
我冷笑一聲:
「老子現在是陰神出竅!」

-27-
真正的鬥法,肉身根本不參與。
一般爲了安全,都會把肉身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詹老師剛纔敢肉身上壇跟我鬥法,屬實是對自己實力自信過頭了。
我自小到大都苟,不敢冒這種險。在動手前先去了衛生間,把肉身藏在裏面後,再出陰神鬥法。
程功這下怕了,又是不解,又是憤怒地指着我:
「金……金老師!你說你至於嘛!要個劇本費而已,還要來個陰神出竅?有話好好說嘛對不對……」
我冷冷看着他。
「誰他媽跟你好好說?」
我劍訣一指,包蕊從我懷裏飛出來,飄然出現在他面前。
程功一看,頓時嚇地坐在地上。
條件反射般,抓着胸前的佛牌看着她。
「你……你還想噬主?」
程功的肉身和佛牌雖然坐着救護車走了,可養的小鬼依然感覺到他的召喚,立刻就跳出來了。
依然是兩個血肉模糊的嬰靈。
程功看着這兩個嬰靈,猙獰笑着。
「哈哈哈,詹大師果然靈,這還是我頭一回看到自己的孩子!」
然後指着我和包蕊說:
「快!你媽在外面找了野男人,他不要我們了!把他們都給殺啦!」
兩個嬰靈一聽,立刻哭哭啼啼罵罵咧咧,跳着朝我和包蕊撲過來。
包蕊一手一個,一瞬間就把他們抓在手裏,張開嘴一吸,立刻吸走了他們身上的戾氣和法力加持。
一瞬間,兩個嬰靈變回了兩個懵懂的小孩。
程功反應倒是很快,兩腿一軟跪下來。
「小蕊,對不起啊小蕊!」
緊接着眼淚就流了下來,看上去一副苦情男人的樣子,演技是真好。
「我當年是迫不得已啊!新人出頭多難啊,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咱們的未來……」
包蕊逐漸變成了厲鬼的樣子。
「只是爲了你的未來吧!」
程功嚇得動都不敢動,只是不住哀求:
「對不起!其實我結婚後一點都不開心,我心裏愛的人還是你啊,要不然也不能把你們娘仨戴在身上。」
一邊說着,程功已上前抱住了包蕊的腿。
「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包蕊衝程功一笑。
「好啊,我一直在等這一刻。」
程功喜出望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包蕊:
「太好了,這一次我一定好好對你!」
包蕊笑着露出獠牙。
「但我不會了!」

-28-
包蕊一把抓住程功,張開嘴就要喫下去。
我連忙阻攔,因爲包蕊現在已經戾氣很重,再殺人只會加重殺業,到時候會墮入地獄受苦。
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孩子。
包蕊的兩個孩子剛剛恢復正常,一刻也不想離開她,一直在旁邊緊緊抓着媽媽的裙子。
程功在旁邊連忙也勸:
「做人要大度,何必斤斤計較以前的事情呢?負能量太多了可不好!」
包蕊冷笑一聲,鬆開了程功,抱起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很快變回了正常的樣子,含着淚低聲對我說:
「好,爲了孩子,我放過他……」
程功咧嘴一笑,轉身就跑。
生魂的移動速度比正常人要快,他眨眼就沒了蹤影。
包蕊看着程功逃走的方向,失落地說:
「最終還是便宜了他。」
我搖搖頭。
「我說過了,我們不殺人,只做人命的搬運工。」

-29-
程功的肉身正躺在病牀上,一幫人正手忙腳亂給他做檢查。
程功的生魂跑了進來,正要朝自己的肉身撲過去,突然懸在空中不動了。
我用定魂訣控制了他。
我和包蕊也來到了病房裏,就坐在程功的肉身上,微笑看着他。
我是陰神狀態,包蕊是樟柳神,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到我們。
程功的生魂拼了命地掙扎,自己的肉身近在眼前,可就是進不去。
房門推開,又有幾個護士推着一個患者進來了。
正是詹老師,臉色煞白躺在牀上。
醫生說這兩個人都是腦卒中,需要做開顱手術。
程功的老婆急忙走了進來,聽說要做手術,連忙出去辦手續去了。
程功的生魂指着外面的醫生大罵:
「X 你媽的庸醫!老子是丟了魂,開你媽的顱!」
然後又緊張地抱着腦袋衝我懇求:
「金老師,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原諒了我,就趕緊送我回去吧!到時候我們可以建立長期合作,你寫的劇本我全都要,對了你想不想當導演?」
我皺着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然後看着包蕊說:
「我不能只幫忙,不出氣。」
我伸手在詹老師天靈蓋的位置上摸了摸,喚醒了他。
詹老師緩緩掙開了眼睛。
他養了五個鬼,雖然四個被包蕊殺了,但還剩了一個白鬼。
就在體內。
詹老師眼珠整個變成白色,像剝了皮的荔枝。
咕嚕嚕轉動眼球,鼻子裏四處聞着,摸索着來到程功的肉身旁邊,露出貪婪的神色。
詹老師慢慢扯開了程功的襯衣。
實話說,程功是個注意保養的人,胸肌強健,小腹的腹肌也清晰可見。
程功的生魂驚恐地看着我:
「喂……他是要幹嘛?「
我微笑看着包蕊。
「你這些年受苦了,希望你看完接下來的事情後,積壓多年的嗔恨可以散去。」

-30-
程功的生魂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但知道絕逼沒好事,在一旁拼命掙扎。
「你……你們要幹嘛?!」
然後又衝詹老師擺手。
「他媽的死變態,別摸老子!」
詹老師平日修習邪術,指甲尖銳,正慢慢在程功的肚皮上划動……
撲哧!
他的兩隻手扎進了程功的肚子。
程功的生魂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肚皮被戳破後開始咕嘟嘟冒血。
他拼命掙扎。
病牀旁邊就有一個按鈕,可就是無法按動。
詹老師的十根手指就像鉗子一樣,慢慢扯開了程功的肚皮——
程功的生魂嚇得幾乎變形,頭髮都要豎起來,撕心裂肺大喊:
「啊啊啊啊啊我的心肝啊——」
他的兩手拼命揮舞,可根本沒用。
又轉過身來,衝着包蕊跪地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包蕊面帶微笑,一聲不吭。
程功又開始求我:
「你也是修行人,不是應該慈悲爲懷嗎?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我衝他一笑。
「你這人真逗,我只不過是把你曾經做過的事情,在你身上又做了一遍,你就呼天搶地了受不了了?
詹老師抓着程功的腸子,一點點扯出來,貪婪地喫着,臉上頭上全是血。
程功的肚子很快癟了下去。
喫完腸子,詹老師又扯出程功的腰子,大口啃着。
程功瘋了一樣衝我大罵:
「金角!你和老詹有什麼區別?爲了錢!爲了色!就拿邪術害人!」
喊完之後,面目已經猙獰,笑着衝我和包蕊說:
「行,老子今天栽在你們兩個狗男女身上,我認了,可又怎麼樣?老子這些年享的福,你們兩個屌絲想都想不到,老子值了!」
看我不說話,程功又喊: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規矩,你今天用邪術殺人,遲早一天,這樣的報應也會落到你頭上!」
我搖搖頭。
「程導,再說一遍,我不殺人,只是人命的搬運工。」
我看了一眼包蕊。
說實話,包蕊此時的笑容有些可怕。
她悄然來到程功生魂的後面,湊上前,輕聲對他說:
「還記得當年,你怎麼把我推進投資人包廂裏的嗎?」
程功大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已嚇得說不出話來。
「包蕊,別……」
但他的聲音太弱了。
包蕊對他做了一個壞壞的笑容:
「寶貝,今晚……好好表現!」
說完,她把程功的生魂推向了病牀上的肉身……
程功的生魂在空中亂扯,想要抓住點什麼。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漫長的一個瞬間。
因爲他大概已經想象到了,接下來感受到的會是什麼。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慢慢落到病牀上。
落到那個已經被掏空肚子的肉身上。
呼地一聲——
程功回到肉身內。
他猛地睜開眼睛,微微抽搐過後,坐了起來,驚恐地看着自己空蕩蕩的肚子。
詹老師兩隻血淋淋的手在程功空蕩蕩的肚子裏摸索着,逐漸要朝上面的橫膈膜戳過去。
包蕊一把將附身在詹老師體內的白鬼扯了出來,三兩下就撕扯得魂飛魄散。
詹老師頓時醒了過來,看着眼前的程功,頓時嚇壞了。
隨後開始嘔吐。
人體的痛覺神經反應起來有些慢,程功這時才感受到疼,發出不像人聲的嘶叫:
「啞——啞啞——」
門外很快闖進來幾個護士,看到眼前的一切,也都嚇得坐在地上。
我走到病牀前,湊在程功的耳邊輕聲對他說:
「放心,雖然你的大腸、小腸、腎臟、膀胱都壞了,但聰明的大腦還好着呢,你那麼有錢, 不會死的。」
程功的所有名利運勢,都是包蕊做鬼給旺來的。
現在拿走, 也很公平吧?
正義既然遲到, 那就加點利息。
包蕊心中擠壓許久的戾氣在這一刻總算煙消雲散。

-31-
我難得地把房間收拾了一下, 準備了四副碗筷。
做了四個人的飯。
我的飯桌很小,亂七八糟擺滿了飯菜和飲料。
我和包蕊明顯還沒習慣怎麼和小孩子一起喫飯,一頓飯下來, 就只顧着照顧這兩個小鬼了。
這兩個小鬼張口閉口喊我爸爸,我拒絕多次後都沒用,最後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
恍惚間,我好像有了一個家。
夜深了,兩個小鬼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我躺在牀上發呆,包蕊又湊過來。
「喂,不考慮一下麼?」
「考慮什麼?」
包蕊撅嘴看着我。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三十五歲離異帶倆娃?」
雖然是玩笑,但我看出她眼神裏藏着期待。
我笑着說:
「我認識的女鬼很多的, 怕你喫醋。」
這種時候,我不能給她任何幻象和留戀,要不然下輩子她還要找我還。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只好苦笑一聲:
「大家不過萍水相逢, 我很快就會忘了你, 所以你也要趕緊忘了我。」

-32-
子時到了, 雖然他們娘仨可以變幻外形, 但我還是給他們準備了三套紙紮的衣服。
送他們來到燕順路的十字路口。
這裏周圍不時有黑影飄來飄去, 都是往返陰陽兩界的仁兄。
我在路邊用白灰畫了一個圓圈, 讓包蕊帶着孩子站在裏面。
然後點火開始燒紙。
小鬼衝我喊:
「爸爸你不去嘛?」
我笑着摸着他的頭。
「爸爸還要在這邊掙錢, 每年清明才能給你們燒玩具啊!」
然後又摸摸另一個小鬼的腦袋。
「超度之後,你們下輩子就是三胞胎了,可不要喫太多, 會把你們媽媽的肚皮撐到。」
包蕊眼眶含淚, 嘴裏不住地念叨:
「我走以後你照顧好自己, 別老熬夜碼字了,其實很多製片人根本不懂劇本,有這個精力,你還不如學着跟他們多搞搞關係吹牛逼, 你這樣真是傻……」
我不住點頭。
紙灰瀰漫,包蕊和兩個小鬼的影子越來越淡, 眼看快要消失, 她用最後的聲音說:
「以後路邊再有人問你玩不玩,你可千萬別答應啊!」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忍俊不禁,破涕而笑,衝我喊:
「少看日本動漫,趕緊找個對象吧!」

-33-
柳木小人後來就留在我書架上。
有時候碼字累了, 我會拿起來看,但上面再沒了以前的溫度。
我的日子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依然是開會、寫稿、催合同。
包蕊對我說過的搞關係吹牛逼,很快被我忘在腦後。
只是偶爾深夜拼車回家, 路過燕順路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會在路邊稍微停留一會,想起自己曾在這裏撿過一張小卡片。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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