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祕密

結婚七週年這天，周深衍給了我一個驚喜。
他在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紋了我名字的首字母縮寫。
我開心地以爲古董老派的他，終於學會了向我示愛。
直到一場聚會上，我聽見他的好兄弟問他，「你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把小情人的名字紋在胸口，嫂子看了不喫醋？」
不等周深衍開口，一旁五歲的兒子脆生生開口道，「媽媽笨死了，還以爲是她名字的縮寫。」
「我都知道，MM 明明是綿綿阿姨的小名。」
面對兒子的話，周深衍寵溺地笑笑，「宥寧說得沒錯，媽媽太笨了。」
「不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祕密，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明白，保證不讓媽媽知道。」
看着父子倆拉勾保證的畫面，我笑了笑。
他們不知道，我也有祕密。
在他們想方設法隱瞞我的每一天，我都在計劃着離開。

-1-
「宥寧，你也很喜歡你爸爸身邊的那位綿綿阿姨嗎？」
在打趣完周深衍後，大家又將目光落到了與周深衍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周宥寧身上。
「喜歡啊，我很喜歡綿綿阿姨的。」周宥寧的小腦袋一抬，不假思索地給出回應。
周宥寧十分認真的小模樣，逗笑了大家，「小傢伙，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周宥寧雖然是我一手帶大的，但他的模樣和性格都像極了周深衍。
自然也繼承了周深衍超高的智商，心智的成熟遠超於一般的同齡兒童。
所以在他這裏，無需多番詢問與考究。
周宥寧再次肯定回應，「當然了，我喜歡綿綿阿姨，我想讓綿綿阿姨當我的媽媽。」
他的堅持出乎了大家的預料ƭũ̂₍，可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沒有理由不繼續下去。
「哈哈，想換媽媽啊，這事還得問你爸爸。」
周宥寧皺着小眉頭，僅思考了一秒，抬頭向周深衍，「爸爸，可以嗎？」
周深衍似乎沒想到兒子會提出這種要求，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
「不行。」對上兒子期待的目光中，周深衍在輕嘆了聲後，拒絕道。
「爲什麼？」看着一向對自己有ṭŭ̀⁹求必應的爸爸拒絕了自己的要求，周宥寧的小眉頭緊緊皺在了一塊。
「因爲……」
周深衍的解釋還沒說出口，周宥寧就有些急躁地打斷他，列舉出爲什麼要讓綿綿阿姨當他媽媽的原因。
「綿綿阿姨長得漂亮，又會說三國語言，又會陪我搭積木，不像媽媽整天穿得土裏土氣，每天叫我喫飯慢點，喝水別嗆着，好好穿衣服別感冒，好好蓋被子彆着涼，除了這些囉哩巴嗦的事情外，別的什麼也不會，我不想要這樣的媽媽。」
周宥寧一口氣說完這些，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
面對兒子執拗的眼神，周深衍抿了一下薄脣，將周宥寧抱到腿上，「爸爸知道你喜歡綿綿阿姨，爸爸也很喜歡，只是我答應過你媽媽，這輩子都不會跟她離婚的。」
「你也不想讓爸爸當一個失信於人的人吧？」
周深衍慢條斯理的解釋，一下子撫平了周宥寧心裏的毛躁。
而他向來也不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孩子，片刻的沉默後，周宥寧帶着略顯失落的語氣，妥協，「那好吧。」
周深衍滿意地摸了摸周宥寧的小腦袋，「乖。」
然後作爲補償地說道，「再過幾天，就是你綿綿阿姨的生日了，到時候我帶你去。」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給綿綿阿姨準備一份大禮物！」周宥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父子倆之間相親相愛的氛圍又回來了。
這時，一旁有人疑惑地說道，「我怎麼記得，嫂子的生日和你的小情人是同一天的，這你到時候怎麼弄？」
聞言，周深衍胸有成竹地勾了一下脣，瞥了一眼懷裏的兒子，「到時候我們父子倆打好配合，孟檬她不會發現的。」
「老話說得真對，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有了你們父子倆聯手，嫂子可真是要一輩子被瞞在鼓裏咯！」
聽着門內笑聲一陣高過一陣，我蒼白着一張臉，轉身離開。
「周太太，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嗎？」迎面走來的侍者，似乎覺察出我的異樣，小心翼翼詢問。
我低頭看了眼，剛纔折返回車裏爲兒子取的手辦。
這個手辦是他三歲生日時，我送他的。
他很喜歡，不論喫飯睡覺，還是外出遊玩，都要帶在身邊。
周宥寧說，帶着這個手辦，就像媽媽在身邊一樣。
現在他都要換媽媽了，自然也不會再需要這個手辦了。
「幫我扔了吧。」我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侍者，頭也不回地離開。

-2-
周深衍帶着周宥寧回來時，我剛和離婚律師通完電話。
一抬頭，就看到一大一小手牽手地站在玄關處，看着我。
對視上父子倆清冷又疏遠的目光。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十八歲時的周深衍。
那時的他，穿着洗得發舊的校服，青澀中帶着些許孤傲，遠比不上現在的有錢多金、沉穩內斂。
面對我明裏暗裏的追求和示好，他總是寡淡着一張臉，清清冷冷的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同學，我不喜歡你。」
好似多年以前發出的子彈，此時正中我的眉心。
一直以來，我以爲周深衍接受了我的表白，願意和我結婚，和我生下兒子，與我許下一生一世白首不分離的諾言，他是愛我的，只是不善於表達。
今天在看到他提起綿綿時，眼眸中不經意間流出的溫柔小意。
我才驚覺，周深衍不是不會表達愛意。
只是他愛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連帶着與他有着一樣基因的兒子，也不愛我。
好在，現在我也不愛他們父子倆了。
「媽媽，你提前回來了，爲什麼不告訴我和爸爸，害得我和爸爸找了你一圈，都淋雨了。」周宥寧是我一手帶大的，在我面前他總是毫無顧忌地釋放出真正的情緒。
隨着他的指責，我才注意到。
他出門前被我精心打理過的頭髮，因爲淋了雨，此時毫無章法地耷拉在腦門上，看上去狼狽又滑稽。
一旁的周深衍情況也是如此。
以往面對周宥寧的情緒，我會毫不猶豫地上前哄着。
然後趕緊找來毛巾和衣服給他換上，生怕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這次，我站在原地，平靜地看着他倆。
「忘了。」
周宥寧瞪大了眼睛，「忘了？！」
周深衍似乎也不滿意我的回答，「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你連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我瞥了他一眼，「沒看見外面下雨了嗎？我當然是着急回來收拾晾在外面的衣服了。」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個繫着圍裙，只會圍着鍋碗瓢盆轉的家庭主婦。
所以一看下雨就趕忙回來收衣服的理由，也是成立的。
周宥寧依舊緊皺眉頭，覺得不可思議，「幾件衣服而已，難道在你眼裏，它們比我和爸爸還要重要嗎？」
這話問的。
「當然重要了，這些衣服都是我親手洗的。」
深知我向來Ţü⁼把他們父子倆看得比什麼都重的周深衍，在聽了我的回答後，看我的眼神一愣。
兒子還在不依不饒，「因爲你把車開走了，我和爸爸都被淋溼了，你就沒有想過，淋了雨的我，萬一會感冒生病嗎？到時候我要因爲這些……不能……不能……」
「不能什麼？」
「不能上幼兒園了。」周宥寧的眼底閃過一絲心虛。
我知道，他在說謊。
他是在擔心萬一生病感冒了，就不能和周深衍一起去給他心裏那個完美的綿綿阿姨過生日了。
我懶得拆穿，「那就別回來啊，在外面隨便找個地方住不就好了嗎？」
在父子倆震驚的目光中，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困了，先睡了。」
「孟檬。」周深衍回過神後，對着我的背影低呼了一聲。
見我不停。
背後的視線，灼熱得像一團火，彷彿要將我燒出一個洞。
周深衍，往後餘生我都不會再爲你回頭了。

-3-
周深衍不喜歡家裏有外人。
因此，除了平時會有鐘點工按時來打掃一下衛生，其餘時候，都是我在伺候他們父子倆。
今晚，沒有我幫周宥寧洗澡換衣服。
這件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周深衍的身上。
向來在商場上遊刃有餘的他，卻在帶孩子方面沒什麼經驗。
折騰到大半夜，他才勉強將周宥寧收拾好，哄入睡。
我睡得淺，以至於周深衍只是做了一個推門的動作，我就被驚醒了。
不想和他有多餘交流的我，選擇閉着眼，假睡。
直覺告訴我，周深衍正朝着我走來。
他在我面前停下後，無聲地注視着我。
周深衍強烈的目光，盯得我非常不適和反感。
爲了不讓他看出異樣，我只能強忍着，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感覺四肢開始發麻了。
周深衍卻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反常得奇怪。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坐起來罵他有病時，他的手機卻響了。
是一條語音消息。
周深衍認定我已經睡熟了，因此毫無顧忌地點開了那條語音。
一個甜美的女音頃刻間傳出，「深衍哥，寧寧他已經睡着了。」
軟軟的音調，帶着一點南方口音。
幾乎讓我瞬間想到了周深衍身邊新來的實習助理，林可綿。
一個剛剛從名校畢業出來的大學生，對誰都笑嘻嘻的樣子。
我見過她一次，就被她陽光般的笑容感染到，「真好，像個小太陽一樣。深衍身邊就需要有你這樣的人。」
小姑娘不經誇，臉瞬間紅了，「孟姐，也只有你這麼誇我，周總他覺得我每天笑嘻嘻的，像個傻瓜。」
「說讓我實習期一到，就走人。」
「別管他，他纔是個傻瓜，你好好幹，爭取留下來。」
當時我還這麼安慰來着。
現在想想，真正的傻瓜是我。
如果周深衍真的討厭一個人，他是連一個字都不會多說的。
周深衍走到一旁的露臺上，點了一支菸，回覆：「謝謝你綿綿，平時都是宥寧媽媽在哄他睡覺，我實在拿他沒辦法。」
「寧寧很乖，我只是給他唱了一首歌，他就睡着了。」
原來，周深衍將哄睡兒子的任務外派給了林可綿。
短暫的安靜後，林可綿又發來了一條語音：
「對了，深衍哥，寧寧剛纔吵着說讓我給他當媽媽，你和孟姐這是吵架了嗎？」
林可綿小心翼翼地試探。
等了幾秒，沒等到周深衍的回覆，林可綿又發來了消息：「深衍哥，是不是孟姐知道那晚的事情了，誤會你，生你的氣了？」
「要不還是讓我跟孟姐解釋吧，那晚您是因爲替我擋酒，纔不小心被人下了藥，錯把我認成了孟姐，所以纔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孟姐要怪，你就讓她怪我吧。」
「只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
指甲嵌入了掌心，原以爲不會疼的心還是往下沉了沉。
聽着林可綿帶着哭音的話語，周深衍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疼，「綿綿你別多想。
錯不在你，都是我的錯。」
「可是因爲我，你和孟姐吵架了，我不想這樣，我……我還是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吧。」
「綿綿，別幹傻事，那也是我的孩子，我絕不允許。」周深衍急了。
林可綿發來最後一條語音後就沒了消息。
一向沉穩的周深衍慌了，他將還未熄滅的菸蒂丟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房門關上的瞬間，我睜開了眼，動了動發酸的四肢。
這時，擺在一邊的手機忽然亮了。
點開一看，半年前，我申請前往法國知名學府學習服裝設計的郵件有了回覆。
通過了。
出發時間，就在三天後我生日的那天。

-4-
第二天一早。
我坐在餐廳喫早餐時，周宥寧急匆匆地從房間裏跑出來。
一看見我，他立刻撇了嘴，一張小臉皺作一團：「媽媽，你怎麼不把我叫醒？我上幼兒園快遲到了！」
以往的每一個早晨，都是我叫周宥寧起牀。
幼兒園的管理嚴格，是不允許孩子們遲到的。偏偏周宥寧喜歡賴牀，因此每一個早晨，我都會提早起來，先把早餐準備好，再哄着周宥寧趕快坐到餐桌前。
「我的早餐呢？怎麼還沒端上來？」
看着我坐在餐桌前無動於衷，周宥寧有些着急。
我隨口回答：「想喫就自己做。」
周宥寧有些詫異。
畢竟周宥寧只是個小孩，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Ťųₗ平常這個時候，我早就端着營養搭配豐富的早餐送到他面前，就差拿着勺子餵給他喫了。
「如果不會做飯，那就自己餓着。」
說話間，我收拾好自己面前的餐盤，隨手往洗碗機裏一扔。
周宥寧在餐桌前等了半天，見我真的沒有要管他的意思，臉漲得通紅：「你不給我做早餐，我、我要告訴爸爸！」
我這纔想起，周深衍昨晚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現在應該還陪在林可綿身邊。
我抬起手機看了一眼：「你再不去上學就要遲到了。」
「你不開車送我嗎？」
周宥寧的聲音聽起來很詫異。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我沒空。」
「什麼事情比我還重要？」
周宥寧的聲音聽上去快要哭出來了。
畢竟平時周宥寧上幼兒園，都是我親自開車接送。
我每天早上起來，做好早餐後不僅要送孩子去幼兒園，還要把早餐送到周深衍的公司裏。
早上原本就是出行高峯期，我常常因此在路上耽誤一兩個小時。
到了周深衍的公司，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讓我把飯菜放到一旁。等過了很久終於想起來要喫飯，又會跟我抱怨「涼了」、「不好喫」。
想到這裏，我默默攥起裙襬。
我原本打算請一位司機專門送周宥寧去幼兒園，可他卻不樂意，非要鬧着讓我親自送。
我想着，畢竟是小孩子，依賴母親情有可原。所以無論我多忙，都會親自送他去幼兒園。
可現在我才明白，他哪裏是依賴我。
分明是想給他最喜歡的綿綿阿姨和周深衍創造相處的機會罷了。
我看着周宥寧笑了笑：「周宥寧，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必須得爲了你和你爸爸付出一切？」
我很少連名帶姓地叫兒子的名字。
周宥寧原本就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一些，他聽出我的語氣不好，瑟縮了一下。
「等會兒會有司機送你上學。」
我沒有再看他，轉身準備離開這座房子。
就在我走到門口時……
身後卻傳來周宥寧小聲的抽泣：「綿綿阿姨……嗚嗚嗚……要是綿綿阿姨是我媽媽就好了，綿綿阿姨纔不會不管我，綿綿阿姨纔不會不給我做早餐……」
「我不想要她當我的媽媽了，讓綿綿阿姨當我的媽媽好不好？綿綿阿姨纔不像我媽媽這麼兇呢！嗚嗚……」
饒是我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真聽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想要另一個女人做媽媽時，還是不免心痛。
我站在門口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回了頭。
「你這麼想要林可綿來當你的媽媽嗎？」
「放心吧，你的這個願望，很快就能夠實現了。」
說完，我沒有再看他一眼，徑直走出了房門。

-5-
我今天確實沒空。
畢竟是要去法國那麼遠的地方，我還是得爲自己做一些準備。
所以下午，我約上閨蜜許芝，一起去商場進行採購。
就在我剛剛踏進商場時。
身旁的許芝驚呼一聲：「那不是你老公嗎？」
我順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只見對面的珠寶店門口，林可綿正挽着周深衍的手臂，滿臉嬌羞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嶄新的鑽石項鍊：「深衍哥，這實在太貴重了……我，我真的可以收嗎？」
周深衍不以爲然：「我送你的禮物，你就拿着吧。」
「就當是，我爲之前的那件事道歉。」
二人對視的瞬間。
我親眼看到周深衍眼中，有着不住的憐惜。
看着兩人一副如膠似漆的模樣。
我心裏倒是沒什麼想法，身旁的許芝卻沒忍住，大喊了一聲：「周深衍！」
周深衍一抬頭，看見的就是怒氣衝衝的許芝和面無表情的我。
他眉頭微微皺起，完全忽略掉許芝，緊盯着我：「你怎麼在這裏？這個時間，你不應該送宥寧去上幼兒園嗎？」
還不等我開口，許芝反問：「那你怎麼在這裏？這個時間，你不應該在工作嗎？」
氣氛微僵。
我的視線緩緩落在周深衍和林可綿交握的手臂上。
周深衍意識到我的目光，如夢初醒一般，迅速放開了林可綿的手。
「孟檬，你別誤會，」周深衍沉默片刻，「這位是林可綿，你們見過的。我和她有點工作要談。」
林可綿聞言也十分配合，立即笑着湊過來：「是啊孟姐，你可千萬別誤會了。」
「你也知道的，他畢竟是我的老闆……」
我笑了笑，打斷林可綿：「有工作要談？」
「你的意思是說，他一個公司老總，你一個公司新晉的實習生，你們有事不在辦公室裏談，反而跑到幾公里以外一個商場的珠寶店來談是嗎？」
我的嘲諷意味太過明顯。
林可綿連連搖頭：
「孟姐，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芝在一旁幫腔：「不是那個意思？那你倒是解釋解釋，爲什麼你和周深衍會出現在這裏？」
林可綿的笑容逐漸僵在臉上。
她露出一副委屈神情，求助般看向身後的周深衍。
周深衍目光不悅地看了看我：「孟檬，別那麼咄咄逼人。」
說着，他上前一步，用一隻手將林可綿擋在身後。
這一幕不禁讓我想到從前。
我第一次認識周深衍時，自己被幾個小混混堵在巷子口。那時候周深衍就是這樣，用一隻手就將我護在身後。
他的表情與現在如出一轍地不耐：「喂，你們幾個，欺負一個高中生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的，跟我打一架。」
那時候的周深衍也只是一個高一的學生。
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那幾個混混自然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反而變本加厲，朝着周深衍一擁而上。
而周深衍就擋在我面前，一步也沒有退過。
那天到最後，我抓住時機拿手機報了警。警察到來時，那幾個混混已經四散逃跑，而周深衍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被打得沒一處好皮。
可他還是溫聲安慰我，說，別怕。
我就是在那個瞬間愛上週深衍的。
那時候的我也沒想到，那個堅定地將我護在身後的周深衍，會在多年之後，用那雙曾經保護我的手去保護另外一個女人。

-6-
「孟檬，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和林可綿出來是有工作要談。」
「就算你喫醋，也要注意場合吧？大庭廣衆之下給另一個女孩難堪，這就是你的家教嗎？」
周深衍話音落下時。
躲在他身後的林可綿咬着下脣，一副委屈的模樣。
「孟姐，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才讓你這麼討厭我？」
「以前你就經常針對我，還仗着總裁夫人的名義讓公司裏的同事們都孤立我……孟姐我求求你，我是真的需要這份工作，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討厭我接近深衍哥，可是我是他的助理，工作上難免要經常接觸……您要是討厭我，我申請調崗行不行？」
這一連串的道歉，一下子讓我愣在原地。
我本能地開口：「我針對你？什麼時候的事兒？」
而周深衍更是面色鐵青。
「這是真的嗎？」
分明是個疑問句，可週深衍卻不分青紅皁白，沒有給我絲毫解釋的機會，冷冷地看向我。
「道歉。」
「什麼？」
「孟檬，你太讓我失望了。」
「周深衍，你什麼意思？」
我還沒有開口，身旁的許芝已經按捺不住。
「孟檬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就憑這個女人三言兩語，你就一口咬定孟檬是那種仗勢欺人的小人？」
「她有沒有仗勢欺人我不知道，可是林可綿最近在公司被人孤立，這些我都看在眼裏。」
「孟檬，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有那麼大的能力，能讓一整個公司的同事都孤立一個無辜的實習生嗎？」
這一瞬間。
我忽然覺得眼前的周深衍很陌生。
曾經的周深衍，是不可能在這樣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去相信林可綿的說辭。
可今天林可綿不過是裝出一副可憐樣，掉了幾滴眼淚，周深衍就在心裏迫不及待地給我定了罪。
畢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想到這裏，我不禁輕輕笑出了聲。
許芝難以置信地看向我：「不是吧，你老公的心都快跟着另一個女人飛了，你現在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快解釋兩句啊，要不然真說不清了。」
我笑笑：「這有什麼說不清的？」
說罷，我抬手，一巴掌打在林可綿的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一巴掌力道很重，林可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臉頰。
反倒是周深衍反應快，連忙將林可綿摟入懷中，心疼地看向她的臉。
「孟檬，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沒做過的事，總不能讓我白擔吧？」
我笑笑：「現在扯平了。」
說完，我不等周深衍回應，拉着許芝就走。
周深衍原本想來追我，可身後傳來林可綿抽泣的聲音，他又連忙回去陪林可綿。
路上，許芝忍不住問我：「你和周深衍，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要離婚了而已。」
……
採購結束後，我和許芝一起去喫了晚飯，很晚纔回家。
剛一進家門我就發現，周深衍和周宥寧一大一小，一起冷着臉坐在沙發上。
我剛準備無視他們、直接進房間時，周深衍就開口了。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周宥寧在一旁幫腔：「媽媽你回來得這麼晚，晚餐也沒準備，是想讓我和爸爸餓死嗎？」
我打了個哈欠：「那你們就餓死唄。」
聽到這句話，周深衍皺了皺眉。
他語氣不悅：「孟檬，你最近怎麼回事？」
「早上爲什麼不送宥寧去上學？他老師都給我打電話了，今天早上遲到了吧？」
「還有晚餐，爲什麼也不準備？宥寧餓了一晚上，你連一句抱歉都沒有嗎？」
我緊盯着他的眼睛：「怎麼，你是不會做飯嗎？就算你不會做，林可綿不是跟在你身邊嗎？讓她做不就得了。」
「就算都不會做飯，點個外賣或者出去喫一頓，難道能把你們爺倆餓死？」
提到林可綿。
周深衍神色一凜：「我都說了，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你喫醋就算了，因爲這點小事當街打人，要是被人拍到怎麼辦？我的面子往哪擱？」
我一時有些愣住。
我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周深衍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林可綿也不是怪我，而是優先考慮到自己的面子。
這讓我不禁懷疑，眼前這個精於算計的周深衍，和曾經挺身而出保護陌生女孩的那個青澀男孩，真的是一個人嗎？
「作爲懲罰，」周深衍在說話時默默看了一眼周宥寧，「過兩天你的生日宴，我看也就別辦了。」
「我會帶宥寧去遊樂園，至於你，自己在家好好想想吧。」
我看了周深衍一眼，深知這只是他的藉口。
我和林可綿的生日是同一天。
他早就計劃好了，那天要帶着周宥寧去和林可綿一起過。
周宥寧聞言，瞬間明白了周深衍的意思，幫腔道：「對啊媽媽，你就待在家裏好好反思反思。」
「反正之前每年生日我們都和你一起過，也不差這一年。」
我沒有點破他們的心思。
反正，生日當天，我就要前往法國了。

-7-
生日當天。
周深衍和周宥寧一大早就起來做準備。
這兩天我什麼家務也不做，周深衍不得已，只能先聘請了一位保姆。
保姆做的飯周宥寧不喜歡，連續兩天都在抱怨：「這做的什麼呀，還不如媽媽做的好喫呢。」
他說話時，我剛好從餐廳走過。
周宥寧畢竟是小孩子，在我生日這天拋下我、跑去和父親的情人一起過生日，他還是有些心虛。
「媽媽，你、你怎麼這個時候就起牀了？」
我看了他一眼。
周宥寧今天精心打扮過，穿着小孩子定製的正裝。
我笑笑：「不是說去遊樂園嗎？去遊樂園需要穿正裝？」
「這……媽媽你不懂，去高檔遊樂園都要穿正裝的！」
「是嗎？」
周宥寧心虛地不敢看我，可還是嘴硬：「就是要穿啊，媽媽你又沒去過。」
就在這時，周深衍走進來叫他。
「宥寧，準備好了嗎？」
看見我站在餐廳，周深衍眼中也閃過一絲不自在。
「我帶着宥寧去遊樂場。」
我點了點頭，沒說話。
等到他ţůₒ們兩人開着車走遠後。
我才從房間裏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這兩天，周深衍和周宥寧都沉浸在要給林可綿慶生的喜悅之中。
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我早就把我的行李都收拾好，只等着今天離開。
不僅如此，我還專門請了一位私家偵探。
去調查林可綿和周深衍在一起的證據，還有所謂周深衍被下藥的那件事。
如果周深衍不同意離婚。
那這些調查結果會隨着離婚協議書一起送到周深衍的眼前。
我拎着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數年的房子。
客廳的桌面上，擺着我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曾經這張全家福是我們幸福的象徵。
可到了現在，我一看到這張全家福就覺得噁心。
猶豫片刻，我還是將這張全家福取出，撕了個粉碎。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飛往法國的飛機。

-8-
到達林可綿的住處時還很早。
周宥寧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撲進她的懷裏。
可從不拒絕周宥寧的林可綿，這次卻往後退了一步。
周宥寧撲了個空還差點摔倒，忍不住抱怨：「綿綿阿姨，你怎麼不接住我呀？」
林可綿尷尬地笑笑。
周深衍呵斥他：「沒大沒小。」
周宥寧有些奇怪。
曾經，無論他怎麼對林可綿撒嬌，爸爸都不會怪他。
可這次來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無論是爸爸還是綿綿阿姨，他們好像都變得格外小心。
「寧寧，你先去玩好不好？」林可綿笑得很勉強，「阿姨和你爸爸有點事要說。」
周宥寧沒多想。
只是把自己帶來的禮物放到桌上，就到客廳裏看起了電視。
周深衍確認周宥寧聽不到後，才從包裏拿出一張支票。
他將支票遞給林可綿：「你拿着，懷了孕就不要到處亂跑，請個阿姨照顧着。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再見面了，孟檬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
林可綿臉色一白：「深衍哥，你還是不打算和她離婚嗎？」
周深衍頓時一陣頭疼。
「綿綿，」他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絲責怪的意味，「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不管發生了什麼，我是絕對不可能和孟檬離婚的。」
「那我怎麼辦？」林可綿瞬間就哭了出來，「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深衍哥，我不是想逼你什麼，我也說過想打掉這個孩子……可這畢竟是我和你的孩子啊，我怎麼捨得？」
「深衍哥，我愛你，我不介意做你的情人，可是我們的孩子怎麼能無名無分、永遠當一個私生子呢？」
這樣恰到好處的示弱，瞬間擊中了周深衍的內心。
他一把將林可綿摟入懷中：「沒事的，等孩子出生我就把它帶回去，就當是我撿到的。孟檬心最軟，肯定會同意收養這個孩子。」
「你要讓孟檬收養我們的孩子？！」
這個消息對於林可綿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但她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順着周深衍的話說下去：「萬一她不同意怎麼辦？而且收養來的孩子哪有親生孩子那麼親，萬一……」
周深衍聲音不悅：「綿綿，孟檬不是那樣的人。」
林可綿頓時噤了聲。
「這件事，我們到時候再說好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寧寧都特意過來陪你了。我們開開心心地先度過這一天吧。」
周深衍語氣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不容置疑。
林可綿不敢再說什麼，擦乾了眼淚，進去客廳陪周宥寧。
周深衍獨自在外點了根菸。
不知爲什麼，他現在非常想念孟檬。
以前每一年孟檬的生日，他和周宥寧都會陪在她身邊。
今年他們倆不在家，她會不會很傷心？會不會悄悄在家裏哭？
還有他和林可綿的關係，她會不會已經看出來了？
周深衍心亂如麻。
以至於這一整天的聚會下來，都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傍晚，他終於還是沒能按捺住，給孟檬撥了一通電話。
無人接聽。
這是曾經沒有過的情況。
周深衍一時有些慌張，又打了幾個電話過去，依然是無人接聽。
他連忙叫來周宥寧，讓他用自己的手錶給孟檬撥電話。
依然無人接聽。
這下週深衍徹底慌了。
他起身帶着周宥寧就要回家，可週宥寧還沒玩夠，小聲嘀咕：「回去幹嘛呀？在這裏我可以喫所有我想喫的東西，等回到家，媽媽只會嘮叨我。」
「周宥寧，」周深衍加重了語氣，「你媽媽管你是爲你好。」
周宥寧不以爲意地撇撇嘴。
林可綿拼命地挽留他，想讓周深衍晚上在自己家裏過夜。可他心裏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最終還是回到了家。
剛一到家門口，他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
「你是誰？！」
陌生男人一看見他，立刻了然地伸出手。
「您好，您就是周深衍周先生對吧？」
「我姓趙，是一名律師。我的委託人委託我，爲她和您離婚這件事進行溝通。」

-9-
「不可能！」
聽到「離婚」這個詞，周深衍的第一反應是遇到了騙子。
畢竟，孟檬怎麼會想和自己離婚？
當初她追了他那麼久，無論他怎麼故意冷淡、故意刁難都沒有退縮。
他也是最終被她這份執着感動，纔會答應和她在一起。
怎麼可能在他功成名就、他們生活美滿的時候提出離婚？
可是……
一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切，周深衍又有些不確定了。
最終，他還是將趙律師請進了家門。
等到周宥寧進入房間後，趙律師才客氣地拿出拿出離婚協議。
協議上，孟檬早就簽了字。
確認是孟檬的字跡後，周深衍面色一沉。
「孟檬呢？她爲什麼不自己來和我說？」
趙律師笑笑：「委託人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她去哪了？」
趙律師沒有說話。
「她不出現把這件事解釋清楚，我不會同意離婚。」
周深衍不知道孟檬爲什麼要離婚。
她這幾天是冷淡了些，行爲也有些古怪。
可週深衍還是沒想通爲什麼。
難道，就因爲他那天和林可綿待在一塊兒，被她撞見了？
但那件事他早就已經解釋過，孟檬也沒有追問。
他以爲孟檬不會在意，卻沒想到這件事徹底激怒了她。
周深衍決定退一步：「如果是因爲我那天和林可綿待在一塊兒，我已經解釋過了。你告訴孟檬，讓她接我電話，我會親自和她解釋。」
趙律師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周先生，我建議您還是看完所有我帶來的所有材料再做決定。」
說罷，他從文件夾中拿出一摞照片。
少說也有二十幾張，周深衍拿起來一看，心裏瞬間涼了半截。
那些照片有監控截圖、也有剛拍下的彩色照片，滿滿當當，全是他和林可綿在一起的場景。
除此之外，還有一支錄音筆。
周深衍一眼就認出，那是孟檬之前爲了記錄臨時產生的靈感，特意買下的錄音筆。
「爸爸知道你喜歡綿綿阿姨，爸爸也很喜歡，只是我答應過你媽媽……」
「這輩子都不會跟她離婚的。」
這是那天他在聚會上說的話。
錄音筆記錄得一清二楚，除了他的聲音之外，還有周宥寧的聲音傳出。
「我喜歡綿綿阿姨，我想讓綿綿阿姨當我媽媽。」
「媽媽太笨了，都不知道 MM 其實是綿綿阿姨名字的縮寫。」
「我媽媽穿得土裏土氣，什麼也不會……我不想要這樣的媽媽。」
錄音筆裏，孩童脆生生的聲音，此刻卻如同針扎。
當時說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再聽，周深衍才發現這些話有多麼傷人。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孟檬會提前走，怪不得她會突然就不在乎他們有沒有淋雨。
怪不得她那幾天那麼冷淡，就連他們不給她過生日也毫無意見。
孟檬對他們父子早就已經失望了。
而他竟然還以爲……她只是單純地喫醋。
「這裏還有一份監控視頻，」趙律師的聲音暫時喚回了周深衍的理智，「這是一份在餐廳的監控，我們調查的時候發現這份監控被動了手腳。我找了一個朋友，還原了一份真實的視頻。」
「我覺得這份監控，您有必要仔細看一看。」

-10-
監控中的畫面是一次應酬。
周深衍永遠忘不了。
那次應酬時，林可綿作爲他的助理一起上了酒桌。或許是因爲她年輕漂亮，那幾個不識好歹的老東西一直在給她灌酒。
周深衍是千杯不醉的體質，考慮到林可綿是個剛入職的實習生，主動接過了原本要遞給林可綿的酒。
偏偏就是那杯酒裏下了藥。
等周深衍清醒過來後，他已經脫光了衣服，和林可綿廝混在一起。
林可綿醒過來時滿臉通紅，拼命道歉，表示不會要周深衍負責。周深衍心裏過意不去，給了她一筆數額不小的賠償。
可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周深衍和林可綿原本就經常待在同一個辦公室，這麼一來二去，就有了第二次的擦槍走火。
在那之後，林可綿就成了周深衍的情人。
沒過多久，林可綿就懷孕了。
周深衍爲此唾棄過自己。
可每當他回家，看見孟檬因操持家務而日漸消瘦的身材，還有那雙略顯粗糙的手時。
他腦子裏又不自覺地想到年輕漂亮的林可綿。
那爲什麼不和孟檬離婚，娶林可綿作爲妻子呢？
周深衍心裏很清楚。
對他來說，林可綿就像是他新得到的玩具。
剛拿在手裏時覺得新鮮，可時間長了，這股新鮮勁就被磨沒了。
如果不是因爲林可綿肚子裏那個孩子，恐怕他早就和她斷絕來往了。
可孟檬不同。
孟檬是他青春期最美好的那段時光裏出現的女孩兒，她熱烈的情感幾乎充斥了他的整個青春。
對他來說，孟檬纔是那個鮮活的人。
他愛孟檬。
當天晚上，周深衍和趙律師談了很久。
他最終還是沒有同意離婚。
「除非她親自聯繫我，否則這份離婚協議，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籤。」
得到他的回答後，趙ťŭ̀¹律師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離開了。
而周深衍也沒閒着。
他立刻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四處尋找孟檬的下落。
而他自己則是立刻去找林可綿。
第二天一早，周宥寧從牀上起來時，第一時間就是抱怨：「媽媽，你怎麼又不叫我起牀？還有我的手辦去哪裏了？我到處找都沒找到……」
他抱怨完才發現，媽媽根本就沒有在家。
周深衍一早也出去了，廚房裏只有保姆在忙碌。
「我媽媽呢？」
保姆搖搖頭：「周夫人昨天晚上就沒回來。」
「那她去哪裏了？我要喫我媽媽做的飯，我不要喫你做的！」
周宥寧一通胡攪蠻纏，保姆也沒辦法，只能給周深衍打了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周宥寧就發現，爸爸的聲音非常憔悴，像是一晚上都沒能休息好。
「宥寧，聽話行不行？爸爸和媽媽最近有點事，這段時間就讓保姆照顧你。」
爸爸既然發話，周宥寧自然是相信的。
他聽話去了幼兒園，一整天都在等待媽媽的電話。
可直到放學回家，還是沒能看見媽媽的身影。
沒有媽媽嘮叨，周宥寧想喫什麼零食就喫什麼零食，想看多久電視就看多久電視。
保姆想勸他適量，周宥寧卻「哼」了一聲：「你又不是我媽媽，憑什麼管我？」
到了晚上。
周宥寧在看電視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嗓子很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到了第二天，已經發展成了高燒。
周宥寧被送進了醫院。
他在醫院打了很久的針，連哭都沒力氣哭。
過了很久他意識清醒過來，就看到了在病牀邊的爸爸。
好奇怪，爸爸怎麼瘦了那麼多？
還有黑眼圈和胡茬，看起來很久沒有休息了。
周宥寧環顧了一圈病房。
媽媽還是不在。
「……媽媽呢？」
以前生病的時候，都是孟檬在照顧周宥寧。
周宥寧對很多食物都有些過敏，從小身體也不太好，不是腹痛就是發燒，每次都是孟檬在旁邊照顧。
周宥寧想喫東西，孟檬就給他煲最滋養的粥；周宥寧難受得睡不着，孟檬就在一旁，用手輕揉他疼痛的肚子。
發燒的時候，孟檬更是整夜都守在旁邊。
這是出於母親對孩子的愛。
周宥寧忍不住想掉眼淚。
孩子在生病的時候往往最想媽媽，發燒時的周宥寧也最想孟檬。
可是孟檬沒在這裏，孟檬被他氣走了。
「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他期待着爸爸能反駁他的說法。
可最終，周深衍只是紅了眼眶，什麼都沒有說。

-11-
最近這段時間，國內有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傳聞某上市公司的子公司總裁被競爭對手設計，和其他女人發生了關係。
後來這個女人懷了孕，總裁卻不知道爲什麼，非要逼着她打掉這個孩子。女人鬧上法庭，卻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不了了之。
這件事給公司形象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這位總裁也因此被迫離職，甚至還有被起訴的可能。
早在許芝給我轉述這個消息之前，我就在網絡上看到了這個新聞。
許芝非常不解：「這麼勁爆的消息，你就這麼冷靜？」
我笑笑沒說話。
在我請私家偵探調查之前，就已經大致猜到了林可綿的來歷。
她原本就是周深衍競爭對手計劃的一部分，帶着目的接近周深衍，就是要搞臭他的名聲。
所以給他下藥、在監控上動手腳，都是林可綿的手筆。
就連林可綿肚子裏的那個孩子，都不是周深衍的。
這原本是個漏洞百出的計劃。
可因爲周深衍的劣根性，他不敢告訴我自己被下藥，更不敢說自己和林可綿發生了關係。
因爲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他甚至不敢深入調查一下。
在之後的日子裏，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沒能忍住自己的慾望。
落到今天這一步，是他自作自受。
許芝又問：「那離婚協議呢？他簽了嗎？」
「嗯。」
我沒告訴許芝的是，自從我來到法國後，其實和周深衍見過一面。
我沒想過要隱瞞自己的行蹤，畢竟一直逃避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在我看到他帶着周宥寧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絲毫不意外，而是將他們請進了附近的咖啡館。
我剛一落座，周宥寧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媽媽，你現在變得好漂亮呀。」
我不置可否。
自從來進修服裝設計後，我終於有時間打扮自己。
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自己一點點做出來的，造型也是我精心設計過的。
以前當全職媽媽的時候，還真沒有時間思考這些。
「跟我們回家好不好？你不在家的這段日子，我們真的很想你……」
我淡然地抿一口咖啡：「你認錯了吧，誰是你媽媽？」
周宥寧一愣。
我繼續說：「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換個媽媽嗎？我現在給你機會了，怎麼你還是不高興？」
「哎，你們小孩子還真是難伺候。」
周宥寧頓時慌張起來，連忙擺手：「我那是瞎說的！我、我沒有想換媽媽！絕對沒有！」
而周深衍剛要開口，就被我打斷：「胸口的紋身還在嗎？」
周深衍連連搖頭：「不在了，我已經去洗掉了……」
「孟檬，我知ṭú⁶道我對不起你，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份監控視頻是你讓人交給我的吧？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被林可綿下藥了對不對？」
我挑眉：「那又怎樣？難道每次你要她當情人的時候，你都是被下藥了嗎？」
周深衍一愣。
過了半晌，他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時沒忍住。但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離婚，我心裏真愛的只有你一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林可綿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那個孩子她也已經打掉了。現在沒有什麼再橫在我們身邊了，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周宥寧也在一旁幫腔：「媽媽，你就原諒爸爸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爸爸也好想你，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去繼續當家庭主婦, 看你們父子倆的臉色過日子嗎？」我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可能。周深衍，我勸你趕緊把離婚協議簽了, 這樣對你和我都好。」
「不會再讓你當家庭主婦的，回去之後你想幹什麼幹什麼，家務事我會請保姆，孟檬——」周深衍的聲音帶了哭腔, 「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我們從高中畢業就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真的捨得離開我嗎？」
周深衍話音落下。
我看着他的臉, 沉默半晌後纔開口。
「周深衍,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追求你的時候, 你對我說了些什麼？」
「你說『同學，我不喜歡你』。那個時候你冷着一張臉，就算到後來和我在一起後也是這樣。我時常回想，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搪塞我？」
「可後來我們結了婚, 有了孩子。你的眉眼還是冷淡, 可我相信你是愛我的, 要不然你爲什麼和我結婚生子呢？我一直抱着這個想法堅定不移，直到那天我看見你看向林可綿的眼神。」
「溫柔的, 充滿憐惜的。」
「你說你愛我，可你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我。你說你不愛林可綿，可你偏偏用那種眼神看她。」
「周深衍，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看懂你，到現在我累了, 不想去猜了。你就不能放過我, 讓我過一段清閒的日子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無論周深衍怎麼想，我都不願意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好在周深衍沒有多說, 我起身離開時，他一直低着頭，身體微微顫抖着。
周宥寧用手來拉我, 被我輕輕挪開：「我不是你媽媽了, 去找你喜歡的、能事事順着你依着你的媽媽吧。」
說罷我就離開了咖啡廳，任由周宥寧在身後哭泣。
在那之後沒多久，我就收到了周深衍寄回來的、簽了名的離婚協議。
再後來。
我獨自在法國時ŧṻⁿ裝界數年, 終於拼殺出自己的設計品牌。
遇到了新的愛人，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女兒充滿創造力，我經常從她身上獲取創作的靈感。我想, 她大概就是上天派來治癒我的天使。
沒過多久, 我的品牌與國內的一家公司進行簽約。
回國時，我帶着女兒和愛人回到我的故鄉。
街頭巷尾，瞧見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們看着我，想要靠近, 卻在看見女兒的那一瞬間愣在原地。
女兒問我：「媽媽，那邊那兩個人怎麼一直盯着你看呀，你認識他們嗎？」
我搖搖頭：「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