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喜歡惡作劇。
在電飯鍋裏放蟑螂,假扮匪徒躲在家裏嚇我……
我跟他吵過很多次,都無濟於事。
直到我生日那天。
下班路上,我被人拖進暗巷侵犯了。
那人綁住了我的手腳,矇住了我的眼睛。
我在絕望中,度過了這一生最痛苦的半個小時。
他施暴離開後,我冷靜下來,踉蹌着回了家。
男朋友卻還在臥室打遊戲。
我撕心裂肺地讓他陪我去醫院取證,然後報警。
他卻哈哈大笑:「寶寶,你被我騙到了,那個人其實就是我!怎麼樣,這個惡作劇是不是超級棒!」
我看着他的笑臉,心涼了個徹底。
在他的笑聲裏,我拿起手機報了警……
-1-
中午休息時間,同事喫完飯跑來我工位閒聊。
她看見我的餐盒,好奇道:「你都是自己帶飯來公司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準備的。」
同事驚訝:「這麼賢惠?我能打開看看嗎?」
我剛點頭,她就手速極快地把餐盒打開了。
餐盒打開瞬間,一隻塑料蟑螂從裏面彈出來,正好蹦到了同事臉上。
她嚇得尖叫,一個後仰,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我連忙去把她扶起來:「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我男朋友平時喜歡跟我惡作劇,我沒想到今天也……實在是對不起。」
同事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說出口:「你男朋友有病吧?」
說完後她也意識到不對,一邊擺手一邊往外走去。
我嘆了口氣,把地上那隻塑料蟑螂撿了起來。
……
說實話,我也很久沒見過這麼低級的惡作劇了。
畢竟,我的男朋友陳澤安自稱是惡作劇大師。
他說成年人的世界太無聊,人要學會自己加點調味劑。
起先,他喜歡買一些惡搞嚇人的玩具。
喜歡在電飯鍋裏放假蟑螂,在被窩裏塞假蛇。
我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卻笑得直不起腰。
漸漸地,我開始對這些低級惡作劇免疫,他也開始變得不滿足。
他說這些不夠刺激。
於是開始自己策劃設計。
他會在我下班時躺在出租屋地上,在身上倒滿血漿,看我驚慌失措後嚎啕大哭,他就從地上蹦起來,大喊「surprise !」
也會裝做入室搶劫的綁匪,拿玩具刀抵在我的腰上,看我驚懼之下鬧出的笑話。
去年我生日時,他假裝出軌。
我無意間發現了他的開房記錄和僞造的曖昧短信時,整個人氣得發抖。
我帶着朋友一氣之下衝進酒店想要捉姦。
可他卻躺在牀上把自己打扮成禮物,衝我大喊:「生日快樂!」
朋友那時候第一次見識到陳澤安的惡作劇。
她表情複雜看向我說,你男朋友還真是與衆不同。
這個與衆不同,是貶義的。
因爲這些幼稚低俗的惡作劇,我跟他吵過很多次。
可每一次,他都認錯極快。
給我買禮物,低聲下氣地哄我。
然後再三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而我,總容易心軟。
我們相戀七年,從大學開始戀愛。
都是彼此的初戀。
更是朋友圈人人豔羨的甜蜜情侶。
除了喜歡惡作劇這點外,陳澤安其實處處都好。
他長得好,性格好,工作穩定,對我父母也很耐心孝順。
所以我一次次地容忍他。
就在前不久,我還一而再再二三地警告過他。
我說今年生日,我想平平淡淡地過。
他一口答應。
我捏着手中的塑料蟑螂,給陳澤發了個信息:【我是不是說過今年生日別再惡作劇了。】
陳澤安很快發過來:【寶寶對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之前放進去忘記拿出來了。】
【寶寶,今晚下班後快點回來哦,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2-
家裏一直要給我買車,但我自己實在是膽子小不敢開,就一直沒買。
今晚有雨。
從高鐵站出來後,天都黑了。
陳澤安說在家給我準備了生日驚喜。
我有些高興,又有些期待。
陳澤安讓我走小路,說會在路口接我。
走小路要比走大路省時。
我沒多想,徑直就往那邊去了。
這條小路我不常走,因爲這條路太冷清,而且沒監控,怪讓人發怵的。
每次只有陳澤安來接我時,我們纔會走這條路。
可我剛走到路口,陳澤安就發來一條消息。
【寶寶,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點事要做,沒法去接你了,你自己回來吧 ,我在家裏等你!】
我有些不滿,但也就這幾步路了,便沒多在意。
我將手機放進包裏,Ṭûₛ抬頭看向黑漆漆的小路,不由有些忐忑。
但想到走了這麼長時間也沒出過事,我又放鬆了警惕。
眼看着就要下雨,我沒再多想,抬腳走了進去。
一路上都沒碰到人,我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攥緊了包。
可經過一條暗巷口,我停住了。
矮牆邊蹲着一個男人,戴着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
他手上出現一點猩紅,正在抽菸。
我看不清他的臉,這讓我有些緊張。
想着穿過這 30 米,我就能到小區後門了。
我幾乎小跑着想趕緊過去。
可就在我經過男人身邊時,他卻很快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幾乎立馬驚呼出聲,可男人動作更快,一隻手直接捂住了我的嘴。
鼻腔都是他手上沾染的,刺鼻菸草味。
他一手捂着我的嘴,一手直接抱着我把我拖拽進了巷子裏。
我奮力掙扎,可頭卻越來越沉。
我這才意識到,那男人手上除了菸草味,還噴了其他東西……
這東西讓我的反抗全都變得軟弱無力。
他矇住了我的眼睛,綁住了我的手腳。
視線被遮擋,其他感官便會被放大。
我聽見他解開我衣服的窸窣聲,聽見他變了調的興奮低吼……
-3-
「手機,手機……」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男人已經離開了。
我趴在髒污地上,幾近崩潰地尋找着我的包。
我要報警!
可包沒了。
連帶着包裏的手機和錢包,都被那個男人帶走了。
我趴在地上,嘴脣被咬出血,可還是抑制不住哭出了聲。
男人的動作粗魯,我身下傳來陣陣痛麻。
也是這疼痛,讓我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我想,我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一定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我整理一下衣服,扶着牆站起來。
雙腿一直髮軟,好幾次都摔在了地上。
我咬着牙,一步步走出這條漆黑巷子,然後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我想,陳澤安知道這件事後,他會是什麼反應?
我想,報警後,周圍人就都知道了,他們又會怎麼看我?
我想了很多。
腦子疼得厲害。
出租屋離得不遠,可這短短的距離,我卻走了好久。
站在門外,我聽見裏面傳來的說話聲。
「上啊!傻逼你幹嘛呢,你這個肉怎麼比我這個脆皮跑得還快?」
「靠,老子服了,又輸了!」
是陳澤安在打遊戲。
陳澤安的聲音讓我眼睛一下子酸澀起來。
我拍了拍門。
過了幾秒,裏面有人喊了一聲。
「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門被人從裏打開。
陳澤安看到我愣了一下:「寶寶,你這是怎麼了?」
「對了,我給你打電話怎麼都不接啊?」
我再也忍不住,走進去抱着他放聲大哭。
在他的追問下,我斷斷續續將事情說了。
有男朋友在身邊,我也有了勇氣。
「澤安,你陪我去醫院,我要去取證,還要去報警!」
「我要把那個人抓起來,送他去坐牢!」
陳澤安伸手拍着我的背。
「好了好了,沒事了。」
說着安撫我的話,可語氣卻有些奇怪。
我扭頭看着他,陳澤安緊抿着脣。
像是在憋笑。
這個表情……我怔愣地看着他。
「寶寶,其實……」他忍着笑,轉身從房間櫃子裏拿出一個鴨舌帽扣在了自己的頭上:「那個人是我啊!」
我渾身一震。
看着那頂熟悉的黑帽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身體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陳澤安還在說着:「寶寶,你居然沒有認出來我,我真是太傷心了。」
「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惡作劇,怎麼樣!是不是超級刺激!」
我盯着他興奮的臉。
如墜冰窖。
-4-
「寶寶,你哭了啊……」
陳澤安看到我的眼淚,愣了一下。
我蹲坐在地上,抱着膝蓋。
腳上腿上還沾着暗巷裏的泥土。
陳澤安似乎已經料到了我的反應,他輕車熟路地過來哄我。
還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
「寶寶,我錯了,別生氣了。」
「我下次再也不惡作劇了,真的,我保證。」
這樣的保證,他說過很多次。
而我也不覺得,今晚經歷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刺激的惡作劇。
就在半個小時前,我站在小區樓下。
甚至在某一瞬間有了一個念頭。
我覺得遭受這一次,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信心。
而出了小區左拐沒多久就能到黃江大橋……
輕生的念頭一閃而過。
可我放棄了。
因爲我想讓那個侵犯我的人付出代價。
我不想還有其他女生跟我一樣受到這種傷害。
我想,我還有家人,還有男朋友。
他們會陪我度過難關。
可現在,陳澤安告訴我,這只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
惡作劇……這纔不是惡作劇。
對我來說,不是。
……
我抬頭看着陳澤安,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臉上。
「啪」地一聲,陳澤安被打蒙了。
在他的印象裏,我似乎從沒有動手打過他。
他捂着發紅的臉,皺眉看着我。
「陳澤安,你不覺得自己太噁心太過分了嗎?這種事是能用來惡作劇的嗎?!」
許是意識到我是真的很生氣,陳澤安把臉上的不耐掩去,又過來哄我。
「我真的知道錯了,沒想到你會反應這麼大,對不起。」
「對不起」在他這裏已經沒有一點分量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覺得心灰意冷,
再開口時,我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我的包呢?」
陳澤安連忙站起來,走進房裏從櫃子裏把我的包拿了出來。
「寶寶,你餓了沒,我去給你做飯?」
我沒說話,陳澤安就自己去了廚房。
我撿起地上的包,從裏面掏出手機,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
陳澤安還在廚房,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家門。
在小區門口打了個車。
司機師傅扭頭看了我好幾眼,忍不住問道:「姑娘,出什麼事了嗎?」
我縮在後座:「師傅,把我送去最近的醫院吧。」
取證,報警。
我自己一個人也行。
-5-
被警察帶到警局的時候,陳澤安還有點懵。
但看到我的那一刻,他臉上出現了極其複雜的表情。
ṱū⁷震驚,不解,恐慌還有怨恨。
「江琪!你真報警了?!」
他下意識要朝我走過來,一旁的警察攔住了他。
「警察同志,這是誤會,這真是誤會!」
他被攔住,急得不行:「我跟我女朋友鬧着玩呢,她就是有點生氣,我哄哄她就行了。」
警察沒讓開:「違背婦女意志,使用暴力、脅迫或其他手段,強行與婦女發生性關係的行爲,涉嫌強姦罪,即使她是你女朋友。江小姐剛剛已經在醫院完成了取證,並指控你爲犯罪嫌疑人,陳澤安,我們現在要對你進行問話,跟我們來吧。」
陳澤安被強行帶走。
臨走前掙扎着扭頭看我,滿臉的不可思議。
聲音都是抖的。
「江琪,你真要讓我坐牢?!你怎麼這麼狠心,我真的就是鬧着玩的!」
「江琪!」
陳澤安被帶走後,一旁的女警來安撫我。
凌晨兩點鐘,我被送回了出租屋。
洗乾淨澡,我躺在牀上,一夜沒睡。
天亮了沒多久,陳澤安媽媽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一接通,就是刺耳的罵聲。
「你把我兒子送進局子了?!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我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愣了一會兒。
在我的記憶裏,陳澤安的媽媽是個膽子小性格溫順的人。
原來她也會這麼疾言厲色。
只爲了聲討我給她兒子討回個「公道」。
她罵了一會兒,見我沒反應,就開始哭。
「琪琪,這事確實是澤安做的不對,可他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你想要什麼補償,我們陳家都願意給的!」
「我們家窮,澤安從小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他能考上大學,找到好工作全靠他自己,這麼多年走過來真的不容易,琪琪,你鐵了心要把他送進牢裏,他這輩子就毀了啊!」
她的哭聲吵得我腦袋疼,彷彿要炸開般難以忍受的疼。
「江琪,你行行好,放過他吧。」
她的三言兩語裏,我彷彿成了惡人。
我忽然就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抬手按下了掛斷鍵。
清淨了。
我緩了緩,起身去客廳。
客廳的飯桌上還放着飯菜,是昨晚陳澤安做好的。
我撇開眼,心臟每跳動一下都覺得有點疼。
說實話,我跟陳澤安交往七年,是有真感情的。
如若不然,我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他。
我也不想跟他走到這個地步。
可只要一回想起昨晚的經歷,我就沒法輕飄飄說原諒。
深呼吸幾下,我去冰箱拿了個麪包墊了墊肚子。
剛喫到一半,大門被敲響了。
我打開門,是我爸媽。
我媽一進來就問:「陳澤安媽媽一早就給我打電話了,你把陳澤安送局子裏了?!」
我沉默着點頭。
爸媽對視一眼,一時間也沒說話。
媽媽把我拉到房間,關上門。
「你跟媽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看着媽媽的臉,我眼睛突然就紅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ŧũ¹。
「媽……」
我哽咽着把昨晚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媽媽怒罵:「這陳澤安真不是東西!這種事也是能開玩笑的?!」
她抱着我,輕聲道:「琪琪,媽媽Ţũₘ支持你,受傷害的是你,你做什麼決定媽媽都支持你。」
有了媽媽的話,我終於能喘口氣了。
從昨夜到現在,我一直在被各種情緒拉扯,我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絕情了?
媽媽正安撫我,爸爸突然敲響了房門。
「琪琪,你們快出來,陳澤安他爸剛給我打電話,說陳澤安媽媽自殺了!」
-6-
醫院裏,我站在陳澤安他媽的病牀前,心沉到了底。
聽說她在家試圖上吊自殺,被及時發現救下來的。
在醫院醒了之後,情緒也一直很不穩定。
說她兒子坐牢了,她也不活了。
「阿姨,你非要這麼逼我嗎?」
「是你在逼我!」陳澤安他媽臉色很差,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脖子上還有淤青,她看向我,眼裏滿是恨意。
可僅僅過了一秒,她那表情就變了。
「江琪,阿姨求求你,撤案吧,我就澤安他一個兒子,他要是去坐牢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江琪,澤安坐牢,我自殺,這個結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看到我們一家家破人亡,你以後能活得安心嗎?」
「說實話,澤安這次確實做得有些過分,可你也沒損失什麼啊?你跟澤安早晚要結婚,你跟他發生這些又沒有丟了清白……」
我猛地抬眼,厲聲:「這能一樣嗎?強姦就是強姦。」
見我這般,他媽沒再說這些了。
只是還在哭,一邊哭一邊說自己多命苦,說陳澤安有多不容Ṱû⁰易。
她的哭訴字字句句砸在我的心上。
我緊攥着手,沒說話。
陳澤安他媽突然從病牀上爬下來,因爲動作太快,把一旁的架子也打翻了。
「江琪,阿姨求你了行嗎?你讓警察撤案吧!」
她跪在我面前磕頭,我嚇得一抖。
一時間手足無措,下意識就轉身往外逃走。
……
病房外,我跟媽媽並坐在長椅上。
「媽,你覺得我該申請撤案嗎?」
媽媽猶豫好久,才斟酌着開口:「其實,媽媽也覺得陳澤安罪不至此。」
見我沒什麼反應,她接着道:「這孩子我見過挺多次,人挺好的,他這次犯錯可能真是一時糊塗。」
「琪琪,要不然就算了吧,別把人逼到絕境了,咱們跟他分手就是,媽媽給你找個更好的。」
內心正煎熬着,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扭頭看去,是陳澤安的爸爸。
他爸爸個子不高,又瘦,穿着不合身的寬外套顯得有些滑稽。
他朝我討好地笑了笑:「澤安他媽睡着了,你們喫飯了嗎?我請你們去喫個飯吧?」
看着他侷促的模樣,我扭開了頭。
隨後站起身往另一邊走去。
「琪琪……」媽媽要追過來,我阻止了。
「媽,你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吧。」
我把自己關在家裏整整兩天。
兩天後,我決定放棄追究陳澤安的刑事責任,申請撤案。
畢竟毀掉一個家庭,非我所願。
可等我去了警察局,告訴警察我的想法後,接待的女警也在那時接了個電話。
然後,臉色驟變。
「江琪女士,鑑定中心剛剛傳來消息,從您體內提取出來的精液已經跟陳澤安的 DNA 做了比對……」
我皺眉:「怎麼了?」
這結果還會出現問題嗎?
女警的聲音猶如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比對結果顯示,不匹配。」
-7-
「怎麼可能?!」
我情緒激動:「怎麼可能不匹配?」
不匹配就意味着那天晚上強姦我的人不是陳澤安……
可他自己都承認了!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別人……
還能是誰?陳澤安爲什麼要撒謊?
我腦子一片混亂。
女警看出我不對勁,連忙過來扶我:「江琪女士您先別激動,我們需要您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女警的聲音在我耳邊逐漸聽不清了。
腦子裏不斷閃過那天晚上的片段。
這對我來說,很痛苦。
將近兩天沒睡,精神一直緊繃,我已經到極限了。
一陣頭暈目眩,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再次醒來,我已經在醫院了。
醫生說我受了刺激,昏迷已經一天了。
我醒來沒多久,爸媽就趕了過來。
跟他們一塊過來的,還有一個警察。
爸媽站在病牀邊,眼睛通紅,一夜沒睡的樣子。
警察說只是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可當我問他案件進展的時候,他卻顯得有些猶豫。
「琪琪,這事等你好了之後再說吧,你現在受不得刺激…」
媽媽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
可他們越這樣,我就越心慌。
爲什麼,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滿含憐憫?
「警察同志,案件是不是有進展了?你告訴我吧,我能承受,我也有知情權不是嗎?」
那警察愣了一下,而後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在了我旁邊。
「你好,我姓孫,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
「陳澤安昨晚承認了。」
「承認什麼了?」
「承認了教唆他人對你進行強姦的犯罪事實。」
我看着天花板,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教唆他人……
所以那天晚上的男人並不是陳澤安,而是別人。
心裏最後一道防線崩塌。
我沉默了很久。
我轉頭看着孫警官,我想此刻我臉上的表情肯定很難看。
「所以是誰?」
孫警官:「陳澤安的堂弟,陳企。」
陳企,我對這個名字是有點印象的。
陳企小陳澤安兩歲,跟陳澤安不同,陳企初中畢業就沒念書了。
混了兩年後又去學修車,學了一年又跑來市裏,說大城市機會多,要來大城市賺錢。
可他沒文憑沒本事,哪能賺到錢?
於是就成了個遊手好閒的混混。
他來過我們家一次,是陳澤安主動叫他來家裏喫飯的。
第一次見面我就不喜歡他這個堂弟。
賊眉鼠眼,看着就心術不正的樣子。
那天他喫完飯離開後,我發現我房間梳妝檯上少了個香奈兒的項鍊。
我懷疑是陳企拿的,陳澤安因爲這事還跟我吵了幾句。
從那以後,我就不讓陳澤安再把他那堂弟帶到家裏。
也再也沒見過陳企。
思緒回籠,我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動機是什麼?」
「據陳澤安供述,他想讓你懷上孩子。」
我皺眉,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什麼?」
孫警官臉色也有些難看:「據陳澤安說,他家境普通,而江女士你家境優越……」
孫警官說,陳澤安想跟我結婚。
喜歡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中了我家的錢。
跟我戀愛七年,他一直捧着我順着我,並非是因爲他脾氣多好,只是以他的條件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而我又是獨生女,爸媽開了一家ẗŭ̀⁴小公司,以後家裏的房子財產都會由我繼承。
江澤安就看中了這一點。
他明裏暗裏跟我暗示過很多次想要結婚的想法。
但我總覺得現在還年輕,正是打拼事業的時候。
提了幾次見我沒反應之後,他就沒再提了。
可他心裏想要結婚的念頭越來越盛。
他害怕我在工作中遇到更好的更優秀的男性,他怕我跟他分手。
所以,他想通過讓我懷孕來綁住我,讓我跟他結婚。
我問孫警官:「爲什麼要教唆他堂弟?」
孫警官頓了頓,回答道:「因爲陳澤安他本人患有纖毛不動綜合症,這是一種……男性不育症。」
我驚訝地看過去。
「我們調取了陳澤安的體檢報告,確實是這種情況。」
他說陳澤安曾偷偷替換過我的避孕藥,可在跟我同房多次後,我仍沒有懷孕,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纔想着去醫院查一下。
在得知自己患有不育症之後,陳澤安更恐慌了。
他覺得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就百分之百不會跟他結婚。
於是他要想一個辦法。
一個讓我懷上孕,然後不得不跟他結婚的辦法……
我比我想象得要冷靜很多。
也許是覺得事到如今,事情已經變得不可能再糟糕了。
「所以陳澤安就找到了陳企,跟他一塊策劃了這場所謂的「惡作劇」是嗎?讓陳企強姦我,然後他來認下,他替換了我的避孕藥,以爲好好哄哄我,然後把這事揭過去,可沒想到我報了警……」
孫警官:「是,陳澤安找到了陳企,答應給他三萬塊,陳企答應了。」
陳企當時借了網貸正無力償還,而且他也一直看不慣我,所以陳澤安找上他,再三向他保證了事後我不會報警後,陳企沒多猶豫就同意了。
於是那天晚上,陳企侵犯了我,在我男朋友的教唆下。
不可抑制地,那晚的情形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昏暗的巷子,髒污的地面,被撕裂的衣裳……
我縮在被子裏,心臟很疼。
「江女士?」孫警官看着我有些緊張:「我去叫醫生。」
他正要走,我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等一等,我還有事沒問完。」
孫警官看着我:「可是,你狀態不太對。」
我擦了擦臉,慢慢坐了起來。
「沒關係,我可以繼續。」
緩了緩,我輕聲問:「這件事,陳澤安的父母知曉嗎?」
孫警官抿了抿脣,在我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準確地說,找陳企這件事甚至還是陳澤安媽媽提議的。」
她說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自家人。
到時候生出的孩子留着陳家血脈,想想都覺得高ťúₐ興。
所以,明明是惡人,卻在昨天裝成那樣一副可憐的樣子來博取我的同情。
一瞬間,我覺得他們真的是噁心至極。
媽媽再也聽不下去了,哭着大罵:「他們一家就不是人!」
爸爸也氣得臉色漲紅:「警察同志,一定要把他們都抓起來!」
「我家琪琪憑什麼被他們這麼對待?!」
「我們江家女兒不是好欺負的!」
見他們情緒激動,孫警官連忙起身安撫他們,門外也走進來一個警察,將他們從病房帶出去了。
孫警官轉頭看向我,眼裏憐憫情緒更甚:「江小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今天就先到這……」
「孫警官。」
我喊了他一聲。
孫警官腳步一頓:「怎麼了?」
我沉默幾秒:「辛苦了你了。」
「沒關係,你好好休息。」
孫警官離開後,我呆呆地坐在病牀上。
其實我還有問題想要問他。
我想問問,陳澤安爲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麻煩」的辦法呢?
爲了不讓我起疑,他要事先好久開始做那些誇張的惡作劇。
讓我適應,讓我習以爲常。
還要在事後哄我,說盡好話,放低姿態。
只爲了讓我在這次惡作劇中不起疑,不報警。
這很麻煩。
他完全可以用酒把我灌醉,或者乾脆給我喫點安眠藥。
這樣更省事省力不是嗎?
我很想知道,陳澤安爲什麼要選擇「麻煩」。
-8-
陳企被抓了。
且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他說自己是被陳澤安教唆的,申請從輕處罰。
陳澤安媽媽也被抓了,因爲教唆犯罪。
我拒絕出具諒解書,只要求能公平公正地給予他們應得的懲罰。
兩個月後,案件審理結束。
陳企被判處四年有期徒刑,陳澤安媽媽被判處兩年有期徒刑,緩刑一年。
陳澤安被判處四年Ţú¹有期徒刑。
陳澤安入獄前,我去跟他見了一面。
他整個人完全變了個樣子。
頭髮剃得很短,臉頰凹了進去,瘦了一大圈。
他看見我時,沒什麼表情,可那雙眼睛卻寫滿了恨。
我在這一刻篤定,陳澤安恨我。
可憑什麼?
沉默幾秒,他先開了口:「還來見我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江琪,我他媽真沒想到你這麼狠心!」
「是,在你的計劃裏,我就該在你的甜言蜜語裏原諒這場惡作劇,然後懷上孩子,跟你結婚,然後一點點侵佔我家的財產是嗎?」
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後問出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那個問題。
爲什麼選擇「麻煩」?
陳澤安愣了一下,抬眸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聲音低啞難聽:「還能是因爲什麼,爲了懲罰你唄。」
我瞳孔一震,呼吸也變得急促:「你說什麼?」
「我說,爲了懲罰你。」
陳澤安面無表情地看着我:「跟你談戀愛這七年,你知道我有多憋屈嗎?」
「你家境好,長得漂亮,所以我能跟你談戀愛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高攀了,在學校的時候,他們藉着開玩笑說我喫軟飯,說我鳳凰男,就連我父母也這麼認爲。」
「每次打電話,他們都要叮囑我,說讓我順着你,討好你,千萬不要惹你生氣,他們就指望着我能娶到你,然後好借你家的光在村裏耀武揚威。」
「所以這七年,我在你面前就跟個孫子似的,你知道你自己脾氣很差嗎?」
陳澤安說:「當年陳企第一次來我們家,你看他的眼神我至今都還能記得,你看不起他,嫌棄他,懷疑他是小偷,可是江琪,我跟陳企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我運氣比他好那麼一點。」
「你對他的態度讓我明白,你打心眼裏就沒瞧得起我。」
「看你那高高在上的模樣我就覺得生氣,覺得憤怒,我就想找機會好好懲罰你,把你按在泥裏,把你最看重的尊嚴踩碎!」
我瞪着他,指甲狠狠嵌入肉裏。
我沒想到,他選擇這樣的方式,只是爲了懲罰我。
一腔真心錯付給了狗!
不,陳澤安他連狗都不如。
「陳澤安,我這輩子,真後悔認識了你。」
陳澤安低笑出聲。
「那怎麼辦呢,你已經被我毀了。」
「毀了?誰認定的。」
我抬眸看着他:「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更強大,我會好好生活,會有很多人愛我。」
「陳澤安,你纔是真的毀了。」
時間到了,陳澤安被帶走了。
我坐在原地,怔愣許久後,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有警察過來提醒我:「江女士,時間到了。」
我擦了擦眼睛,拎着包起身往外走。
出去時,我抬手遮了遮陽光。
今天天氣很好, 陽光燦爛。
這樣的陽光天氣,陳澤安看不到。
我突然覺得釋然,又覺得慶幸。
慶幸自己足夠勇敢。
慶幸自己還能重新開始。
慶幸人生還長, 我還有無限可能。
媽媽開車來接我, 見我上了車, 她故作輕鬆:「琪琪, 我記得你去年說想去英國哪個大學留學來着,你還想去嗎?媽媽陪你一起去啊。」
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
媽媽正透過後視鏡小心翼翼看我。
「媽媽, 開車要專心。」
「哦哦。」媽媽連忙轉回了頭。
這段時間處理我的事,她也一直沒有歇過。
眉眼間盡顯疲態。
「媽媽,謝謝你。」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媽媽眼睛卻突然紅了。
她隔了好久才說話:「是媽媽該謝謝你, 謝謝你這麼堅強。」
「我一想到當初還勸你原諒那畜生,就覺得自責難受。」
「媽媽。」我喊了她一聲。
「什麼?」
「過完年, 你陪我去英國吧?」
媽媽愣了一下,而後笑了:「好。」
-9-
在英國讀完研究生後,我就留在了那邊。
來英國的第四年, 我從網上看到了陳澤安出獄的消息。
媽媽在那段時間變得很焦慮。
她害怕陳澤安會報復我。
相比較她, 我就顯得太過冷靜了。
也許是心裏明白,陳澤安不可能再有機會站在我的面前。
後來沒多久,國內好友又給我送來了陳澤安的消息。
說他出獄後,找不到工作,也沒有積蓄, 只能回了老家, 做些小工維持生計。
陳澤安媽媽前年出獄後, 發現陳澤安爸爸在家裏養了個女人。
她一氣之下,拿刀把那女人砍傷了, 於是又被抓進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我愣了愣。
記憶裏那個侷促老實的男人,彷彿也只是他的一副虛假面具。
不是一家人, 不進一家門。
這句老話, 說得還真有道理。
又過了一段時間, 聽說陳企也出獄了。
他出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陳澤安算賬。
當年要不是陳澤安挑唆, 他也不會趟這趟渾水。
朋友在電話裏,語氣憤慨:「琪琪, 他們兩家現在鬧得不可開交呢,進了好幾次醫院了,真是解氣!」
我默默聽完, 跟她道了聲謝。
「以後他們家的消息,不用再說給我聽了。」
好的壞的,我都不想聽了。
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 這根紮在心頭的刺, 我想連根拔掉。
「哦好。」
朋友跟我閒聊了幾句後,便掛斷了電話。
「琪琪,有朋友來找你玩!」
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收拾好東西, 走下樓去。
門外站着幾個年輕男女, 看到我下去,熱情地衝過來跟我擁抱打招呼。
他們是我在英國交的新朋友。
「媽,我出去玩了。」
外面陽光很好。
但昨天才下過雨, 街道上還有積水。
我們走得太快,裙邊濺上了幾滴泥點。
有人提醒我:「琪,你的裙子髒了。」
我笑着回應:「沒關係。」
此刻我們開心最重要。
——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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