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高考

高考的最後一天,我被陸鳴強行鎖在旅館房間內。
他罵我自私自利,故意隱瞞與他相依爲命外婆的去世消息。
任憑我如何解釋,苦苦哀求到聲嘶力竭,他也不信我,當場撕碎了我的准考證,甩在我臉上。
他明知高考是我擺脫吸血家庭束縛的唯一一次機會,卻還是在最後一步毀了我。
後來,他考上了我們曾經約定好的那所大學,還和我高中最好的朋友走到了一起。
而我則輟學打工,被家裏包辦婚姻掙彩禮,直至杳無音訊。

-1-
我在一家文化公司做文祕工作,沒承想空降來的新領導,卻是我高中時候的青梅竹馬陸鳴。
八年未見,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如今,他脫去了過去的稚嫩,變得更加成熟帥氣,霸總範十足。
只是眼裏沒了當初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看到我的時候,我察覺到他神色泛起了一絲波動,儘管一閃即逝。
顯然,他也認出了我。
辦公室裏。
我站着,他坐着。
就這樣,我們相視無言。
交匯的眼神中,我始終透着一股陌生。
對方的神色卻是變了又變。
直到十分鐘後,他讓人喊來了人事。
當着我的面,陸鳴質問人事小姐姐。
「公司的用人標準是什麼?你給我倒背一遍。」
見他面色不善,人事小姐姐以爲是我不小心得罪了新來的領導。
於是好心幫我解釋,還誇我平時業務能力很強,受到前幾任領導的一致好評。
最後換來的,卻是陸鳴劈頭蓋臉的冷厲批評。
「一個德行敗壞之人,業務能力再強又能怎樣?這樣的人,往往心存私利,只會給公司帶來更大的隱患。」
這句話讓我不由握緊了拳頭。
他表面是在罵人事,實際上卻是指桑罵槐,矛頭分明在刺向我。
「有什麼衝着我來,大可不必刁難其他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看着快要被罵哭的無辜人事小姐姐,我上前一步擋在前面。
陸鳴冷冷瞥了我一眼,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逼人的嘲諷。
「某人當初要是能有這樣的擔當,又何至於此。」
這一刻,我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八年的委屈,一時間充斥在胸腔,幾乎令我窒息。
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一個動作。
在對方錯愕當中,我將手中的材料扯碎甩他臉上。
猶如八年前,他將撕碎的准考證甩在我的臉上一般。
然後,我拉着看呆了的人事小姐姐,摔門離開。
出了門,在人事小姐姐一臉八卦又擔憂的目光中,我沒有隱瞞。
「他是我的前任。」

-2-
陸鳴是我的前任。
我們以前是鄰居,更是青梅竹馬。
在他九歲那年,他媽媽車禍去世。
早就出軌的爸爸丟下他這個拖油瓶,又找了新歡。
從那以後,他就被外婆一個人撫養,兩人相依爲命。
而我,比陸鳴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家典型的重男輕女,一切都圍繞着弟弟來轉。
家裏並不富裕。
我從出生起,存在的價值就是照顧弟弟,承擔家務,打工掙錢。
等年齡到了,再嫁出去爲弟弟掙個好嫁妝,好給弟弟買房娶妻,延續張家香火。
可以說,從一出生,我的命運終點就被別人決定。
人生一眼就看得到頭。
或許是因爲各有不幸,我和陸鳴逐漸成了無話不談的最好知音,親密玩伴。
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我們一起上下學,一起談論理想,一起出雙入對。
直到高一那年,在滿天星河的操場上,我們確定了戀愛關係,並約定報考同一所重點大學。
他還給了我承諾,說等到我們大學畢業,他就向我求婚。
會給我,給我們一個幸福的家。
那一刻,我們彼此相擁,憧憬着美好的未來。
只是這份美好,在高考前被狠狠打破。

-3-
陸鳴的外婆,高考前夕病危。
但她爲了不耽誤陸鳴的前途,選擇了善意的隱瞞。
那段時間她藉故讓陸鳴高考結束前,不要回家。
外婆一直希望陸鳴可以有出息,有朝一日能夠走出童年的不幸。
這事被我回家取東西時,偶然得知。
我去看望老人家。
老人家知道我不忍瞞着陸鳴,就求我千萬不要告訴陸鳴。
她甚至還通知陸鳴的無良老爸,告訴他,他的兒子有多麼的優秀,希望對方可以幫忙悄悄料理自己的後事。
在我臨走前,陸鳴外婆還把傳家金手鐲,親手戴在了我手上。
上面還有一對鴛鴦雕像,象徵着相濡以沫的愛情,也意味着老人家對我的認可。
她拜託我在她死了以後,替她照顧好陸鳴。
希望我和陸鳴相互扶持,修成正果,最終一起幸福一輩子。
高考前一晚,我徹夜難眠。
以陸鳴和我重點高中年級前五十的成績,只要正常發揮,重點大學幾乎勝券在握。
如果我此刻告訴陸鳴外婆的消息,他一定會放棄高考,去見外婆最後一面,從而錯失高考。
可如果我隱瞞不說,這將成爲陸鳴一生的遺憾。
外婆對於他的重要性,作爲他的身邊人,我最是瞭解。
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說出真相。
我不忍讓陸鳴再添人生一大遺憾。
高考可以有不止一次,但外婆可只有一個。
大不了,我在大學等他便是。
我和陸鳴被分在不同的考試地點,相距很遠,我只能打電話通知他。
但他的電話,從傍晚對我電話鼓勵後,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我打給了我的同桌,也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王怡。
我知道她和陸鳴被分在同一學校的考點,好像還是同一考場。
我把事情說給了王怡聽,問她能不能聯繫上陸鳴。
王怡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告訴我陸鳴住的地方離她不遠。她說會去通知他,讓我好好休息,別影響明天的考試。
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希望一切來得及!
直到第一天考完,我考試前後打了三十幾個電話,還是沒能聯繫到陸鳴。
我內心隱約有些不安。
拋下心頭亂緒,我決定好好考完明天最後兩科,然後再去找陸鳴。
然而,第二天一早,突然有人敲響了我住宿旅館的房門。
來人是陸鳴。
此刻,他滿眼血絲,看向我的眼神陌生,充滿了不解和怨恨。
我以爲他是因爲外婆的事情過度傷心,正要安慰,卻被他蠻橫地推倒在屋裏。
力量之大,讓我險些摔散了骨架。
他上前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將我按倒在牀。
「爲什麼要隱瞞我外婆的消息?」
「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你明知外婆對我有多重要,卻還是選擇欺騙?」
「張小語,你好狠的心!」
這一刻,我被他嚇到了。
耳邊眼前,只有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和赤紅的眼眸在晃動。
一股濃烈的窒息撲面而來,欲要將我吞噬。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如同洪水浪濤中的無根浮萍,只能任由狂風暴雨無情摧殘。
在我印象中,陸鳴從沒對我發過一次脾氣。
甚至在面對我的時候,他連笑容中的悲傷,都極力掩飾着不讓我看到,怕影響到我。
對我來說,他一直都是守護我的屠龍少年。
可這一次,我的屠龍少年卻變成了惡龍,站在了我的對面。

-4-
就在我胸腔裏的最後一絲空氣被擠出,以爲自己就要這般死在他手裏,他突然放開了手。
我像岸上缺氧的魚兒張大了嘴,去努力呼吸,無力動彈。
陸鳴從身上掏出幾根繩子,悶聲把我牢牢捆綁在牀上。
「陸鳴,你要幹什麼?你聽我解釋,我知道外婆的事情你很難過。對我來說,她也算是我的外婆……」
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誤會,掙扎着解釋,卻被陸鳴一把抓住我的右手。
他猛然扯下外婆戴我手上的金鐲子,動作粗魯,絲毫不顧我的感受以及手鐲的小巧。
頓時我白皙的手面上,浮現出一道觸目的紅痕。
一抹鮮血,在被撕開的一片皮膚處湧現。
鑽心的疼痛,令我倒吸一口冷氣,眼淚都流了下來。
見我流血,我看到陸鳴慌神了片刻,但很快又被冰冷恨意取代。
「閉嘴。你不配提她老人家。外婆的東西,你也不配擁有。」
我不理解,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八年朝夕陪伴的陸鳴,一朝同我反目成仇。

-5-
我着急把整個經過都說了一遍,然而最終換來的卻是陸鳴的冷笑。
他說八年了,居然都沒有發現我撒謊的屬性,真是藏得夠深。
他說要不是他昨天晚上同王怡喫飯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她落下的手機上,我和王怡的微信聊天記錄,差點就信了我的謊言。
微信聊天記錄?
可高考這幾天,我明明只給王怡打過那一通電話。除了高考前的祝福,並沒有聊過其他的什麼呀。
見我死活不承認,陸鳴拿出他手機拍下的幾張照片給我看。
只看了幾眼,我就目眥欲裂。
上面是和我暱稱頭像一樣的微信號同王怡前天晚上的聊天記錄。
聊天內容則是關於陸鳴外婆去世一事。
上面的「我」擔心陸鳴不能好好高考,陪我一起共赴約定好的大學和未來,想要極力隱瞞外婆的消息。
而王怡卻站在陸鳴的角度去悉心考慮,勸我不要選擇隱瞞,說這樣會傷害陸鳴。還說如果是她,她絕不會背叛陸鳴。
聊天的最後,以我威脅王怡這個好姐妹無論如何,都不要在高考結束前告訴陸鳴的惡人形象結束。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陸鳴指責我說,虧得王怡還好心替我解釋說好話,說我是關心則亂才做錯事。
但我卻不知悔改,抹黑污衊昔日好友,實在是不要臉。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擅自主張通知我爸來料理我外婆的後事,那個混蛋有什麼資格!你明知道我與他不共戴天,有他無我的。」
陸鳴說着,一點一點撕碎我的准考證,狠狠甩在我臉上。
「最不可原諒的是,你竟然說是外婆做主這樣做的。張小語,你已經卑劣到了,不惜往已故長輩身上,推卸責任潑髒水的地步了嗎?」
我聞言愣在當場,雖然那時的我也想不通外婆這樣做的用意,但我所說確實沒有一句謊言。
「你先放開我,等今天考完試,我可以隨你和王怡當面對峙。我當時給你打幾十個電話都打不通,只能打電話讓王怡轉告你外婆的情況。我不知道你看到的那個聊天記錄來自哪裏,但你可以查我的手機,一看便知。陸鳴,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只要陸鳴查看我手機,只要願意去查證,就不難還我清白。
陸鳴被我說的似乎有所意動,他恢復了一些理智,將信將疑,把手伸向我身旁的手機。
卻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6-
這一聲響,讓我的心也緊跟着揪了起來,瞬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暗暗祈禱千萬別再節外生枝,鬧出什麼幺蛾子了。
可當陸鳴接完電話之後,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可怕,以及滿臉失望透頂。
「張小語,高考於你,到此結束了!這是你應有的懲罰。我們之間,也結束了。」
陸鳴居高臨下,以厭惡我的姿態,宣讀了我的罪行。
然後拿毛巾死死堵住了我的嘴,摔門離開。
遠遠地,我聽到他跟外面的保潔阿姨說,房費續一天,這間房一天之內禁止打擾。
那一刻,我真的絕望了。
八年感情,他爲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他又憑什麼,可以剝奪我高Ṭũₐ考的機會!!

-7-
高考對於別人,或許大不了就是明年再來。
對我,可只有唯一一次機會。
這一次機會,還是我辛苦努力來之不易的結果。
原本,我爸媽想讓我初中輟學就出去打工掙錢養家。
我不想錯失學業,就告訴他們,我還未滿 16 歲,算童工,是犯法的。到時不但掙不到什麼錢,可能還得罰錢。
見家裏還有些猶豫。
我當場跪下,給家裏保證,我能夠考上重點高中,並且考上好的大學,將來掙很多錢來報答父母,資助弟弟。
我從網上找了很多大學生高薪的例子,給家人算了一筆賬,突出不考大學和考上大學後工作待遇上的差別。
爸媽沒啥文化,聽我講完後有點意動,卻說家裏沒閒錢供我念書。
我說我自己可以勤快點,平時自己打打零工撿破爛賣錢交學費,不讓家裏出這個錢。
最後家裏才同意了,但卻要求我家裏的家務和農活也不能落下。
我滿口答應。
可以說,我用盡卑微,極盡所能,才爲自己求來出頭的一線生機。
哪怕這樣一來,我就要比同齡人幹更多的活,喫更多的苦,看更多的書,少更多的愛。
但我知道,我只有這一條出路。
不成功便成仁。
我不想淪爲家庭的犧牲者和被支配者,我想掌握自己的命運,爲自己拼力一搏。
我接受自己的出身與平凡,但我不甘於平庸。
饒是如此,在後面的幾年,家裏也曾數次反悔讓我輟學打工。
好在我努力爭取,加上我也夠上進,高中學習成績優異,學校和老班主任沒少幫我抵擋來自家裏的阻力。
我不怕黑,不怕鬼,就怕突然有一天通知不讓我念書了。
但我知道,我付出了所有,只能換來這一次機會。
如果這一次我不能考上重點大學,那麼我將只能被家裏安排,走他們覺得爲我們好的老路子。
可多年心血,這唯一一次魚躍龍門的入場券眼看就要被我拿到,卻被陸鳴給毀了。
我不斷大叫,祈禱有人能夠聽見,放我出去參加完Ṱùₒ最後兩科考試。
但在嘴裏毛巾的過濾下,只剩下無力的嗚咽。
直到我喊到喉嚨沙啞,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我奮力扭身掙扎,想要掙脫繩索的捆綁。可越是掙扎繩子就勒得越緊,直到弄得渾身傷痕累累。
可笑的是,這個捆綁法,還曾是我們上山拜月老,綁紅繩定終身的時候我教給陸鳴的。
我們曾給它起名叫「萬結」。
這個綁法除了外力之外無解,而且越掙越緊。
曾經,兩根紅繩綁定了我們的終身。
如今,幾根繩索卻捆死了我的未來。
我偏頭,望向窗外灑落的絕美夕陽,鳥兒歡快鳴叫,眼中再無一片光彩。
那是別人高考結束的凱歌,卻也昭示着我的黃昏落幕!

-8-
「姐姐。」
一道輕喚,打斷了我的思緒。
工位上,我抬頭,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圍了一大羣人。
大家都滿懷關切地看着我,同時表達對新來老闆的不滿。
看來他們已經從人事口中,得知了我被老闆在辦公室欺負的情況。
這是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儘管公司規模不大,員工只有五十人,但在業內可是相當知名。
無論是小說、出版、短劇還是影視業務,都是屬於第一梯隊的。
作爲朝氣產業,除了個別幾個老人外,大多數員工都是 00 後。
剛纔喊我姐姐的就是一位帥痞小鮮肉,名叫馳名。
據說是個富二代,家裏有礦,出來工作純粹是爲了體驗生活的。
而我,不只是老闆的文祕,本身更是一位資深主編,手握一些大神名家作者,人脈廣,業務強。
除了愛喫魚的老墨這位總編外,我就是他們的一姐。
我抹了抹剛纔拼命擠出來的幾滴淚,強笑道:「我沒事的,被老闆罵幾句而已,老闆開心最重要。大家還是散了吧,各司其職,免得被波及。」
可我越是這般說,大家對陸鳴就越是不滿。
纔剛來腳跟沒站穩,就知道擺架子欺壓人。
有人小聲吐槽,有人眼神不善,馳名更是揚言要他走着瞧。
不愧是號稱能夠整頓職場的 00 後,這無處安放的正義感。
我趕緊安撫了大家。
怨氣,需要不斷積累,壓而不發,最後爆發起來才如洪水巨獸般猛烈。
對面,老墨對此眼觀鼻,口觀心,搖頭晃腦喝了口魚湯,好不愜意。
而我,翻開工作報表的手,在抖。
不是因爲害怕和生氣,而是激動。
自從高考一別,八年來。
我用五年掙脫泥潭,用三年佈局。
報復,開始了!

-9-
新官上任三把火。
陸鳴的三把火,有兩把半燒在了我身上。
還有半把,則是燒在了與我走得近的人身上。
凡是我做的工作規劃,都被推翻打回,無一例外。
凡是我做的工作彙報,必遭當場挑剔批評。
凡是我要簽約的作品,都被各種限制。
以前月月獎金豐厚的我,如今被罰得體無完膚。
我辛苦跟進一個月金額達到幾十萬的新業務,纔給我 200 元的獎金。
而我因沒能及時發老闆讓轉發的私人朋友圈,卻被罰款 1000 元,還全公司通報。
其他人,多少也被殃及池魚一些。
一時間,怨聲載道。
有很多大神作者終止合作,並對外發聲,對公司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手下作者們心疼我被公司限制壓榨得厲害,紛紛勸我跳槽或者單幹。
然而,這些損失在陸鳴眼中,算不得什麼。
他只想看我喫癟難堪。
八年過去了。
這個當年的施暴者怨氣未消,依舊不願放過我這個僥倖存活的受害者。
繼續着他的二次傷害,尋求着病態的快感。
我看時機差不多了,正式提出了辭職。
這一舉動,讓整個公司的氛圍變得微妙。
這是暴風雨前的徵兆。
大家又要鬧,再次被我壓下。
因爲,我知道陸鳴是不會放我離開的。
果不其然,我的辭職請求直接被他無情駁回。
他甚至威脅我說,只要我敢辭職,他就會不惜動用資源,業內封殺毀了我。
八年前,他毀了我一次。
八年後,我好容易才爬出泥潭,他卻還要毀了我。

-10-
陸鳴興許是覺得自己玩得有些過火。
他想挽回一些形象,也怕把我逼得太緊。
我也無意間提議人事行政可以籌備一次公司團建。
爲期三天,地點定在古北水鎮。
出發前,我特地把八筒帶到了公司。
我和八筒自拍合影,作爲配圖,然後公開發了朋友圈。
內容是:團建快樂,斯人依舊。
剛發完不到一分ŧú⁻鍾,陸鳴就點了贊。
他還回復了什麼,只不過秒被對方刪除了,我沒看到評論內容。
我也不在乎。
這條朋友圈,實際上並不是發給他看的。
剛來公司,陸鳴就以工作的名義,重新強行加回了我的微信。
八筒,是我和陸鳴八年前收養的一隻小流浪貓。
我們曾一起餵養,還是帶它看病。
八年未見,它還能隱約記得陸鳴一點,但不多。
如今八筒 9 歲了,胖胖的身子沒了以往的活力。除了黏我,就是嗜睡。
出發當天,陸鳴要我坐他的私家車,說是要和八筒培養下感情。
我拒絕,把八筒留給了他,我跟着大家一起坐大巴車。
最後,在即將發車的時候,陸鳴抱着八筒,也跟着上了我這輛大巴車。
他要坐我旁邊,只是來晚了,被馳名搶先一步。
面對馳名懟天懟地的囂張模樣,陸鳴臉色陰沉,沒能得逞。
他不是沒想過開除馳名這個刺頭,每次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我要回八筒,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我已經沒心思管他。
因爲,我暈車。
尤其暈大巴車。
小時候坐大巴車,屬於那種坐一路吐一路。
長大了好一些,但還是難免暈車。
看着馳名在我身邊貼心照顧,陸鳴的臉色已經是黑了又黑。
我抱着八筒,難受的不想說話。
腦袋傾斜,眯着眼靠在了馳名的肩膀。
有依靠的感覺,真好。
只是久違了。
恍惚中,我聽到陸鳴怒不可遏的聲音。
他似乎制定了一條新的公司準則。
「禁止辦公室戀情。」

-11-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在一陣吵鬧中醒來。
原來,是車子到了北古水鎮,而我還沒醒。
馳名要抱我去預定的酒店。
陸鳴不準,說有傷風化,攔住了去路。
兩人僵持,陸鳴卻遭到了馳名的滿級嘲諷。
「大叔,你都是馬上要訂婚的人了,難不成還想來禍害小語姐姐?要我說,這幾天你乾脆在家裏陪你的未婚妻得了,免得在這掃了大家的雅興。」
見陸鳴想動手,我眼底的冷意一閃而逝。
劍拔弩張之時,有人出面解了圍。

-12-
幾米外。
是王怡風塵僕僕趕來。
「大家好,我是陸鳴的未婚妻王怡,深海遊戲公司設計總監。初次見面,請多多包涵。」
下車後,王怡自來熟般地介紹,還給在場每個人都帶了一份禮物。
可以說是來得巧,出手大方,又用心良苦。
輕鬆化解衝突之後,王怡沒有着急秀恩愛。
而是走到我身前,朝我伸出手,面帶微笑地問候。
「老同學,老朋友,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我報以微笑,彷彿真的老友重逢一般回應,同樣熱情伸出了手。
「託你的福。」
許久未見,王怡變化很大。
她穿着一身職業裝,身材凸凹有致,渾身散發着一股成熟女性的魅力。
以往那個跟在我屁股後面的乖糯少女,如今卻是落落大方,已然獨當一面。
見我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王怡秀眉微蹙,似乎感到有幾分意外。
就連她都認爲,我不該表現得如此平靜吧。
就好像,我已經全然不記得當年發生的事情。
又或許彷彿在時間的洗禮下,消磨了她曾對我做出的誅心背刺。
但我知道,時間從來都不會癒合傷口,只會層層加深。
王怡看我的眼神,開始帶着一抹無形的審視。
「小語,咱們姐妹久別重逢,到那邊走一走。」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湖岸,突然向我發出邀請。
「好啊。」我眉眼彎彎,沒有絲毫猶豫。
只是,一旁的陸鳴和馳名有些不淡定了。
他們怕我們打起來出事。
老墨見火藥味濃烈,識趣地帶着衆人去辦理住宿。
我把八筒和手機遞給馳名,在陸鳴喫味的眼神中,便同王怡肩並肩離開。
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來到碧藍的湖水河畔。

-13-
四目相對。
王怡想要從我臉上看到憤怒、委屈、不甘。
可惜,她註定要失望了。
我面無表情,如同一灣死水,示意她先開口。
剛纔把手機丟給馳名,並不是爲了氣陸鳴,而是爲了打消王怡放開說話的疑慮。
她來得突然。
加上這裏沒有別人,沒有監控,也不會有手機錄音。
說什麼話都不會留下把柄,說什麼話都可以事後概不認賬。
八年沒見,我知她做事越發謹慎,所以特地迎合一下。
因爲,我也想和曾經這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聊一聊。
「小語,當年的事情我只能說聲抱歉。那時年少,誰的青春不犯錯呢。現在木已成舟,索性你也過得不錯,我們不如各自安好。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作爲補償,只要……」
我突然接過王怡的話:「只要我離開陸鳴身邊,不去妨礙你們的幸福,對嗎?」
望着幾十米外緊張兮兮,正翹首以待的兩人,我笑得花枝亂顫。
我是被氣笑的。
神他媽誰的青春不犯錯,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錯誤加諸別人身上嗎?
原本,我可以像她一樣。
通過高考完成自己的人生跳躍,擺脫重男輕女家庭的束縛,去唸理想的大學,然後在職場中步步高昇。
和她一樣獨當一面,到外面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可就是因爲她對陸鳴的那點暗戀作祟,爲了自己的一點私心,就不擇手段,讓我當年和高考失之交臂。
從泥潭,掉入深淵。
她的世界是我曾觸手可碰而又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大學,畢業後的優秀職場達人,出入豪車,光鮮體面。
而我所能見識到的,只有那不堪回首的絕望黑暗。
拐賣,無情,鞭打,壓榨,飢餓,抑鬱……
這個當年對我背後捅刀的始作俑者,我曾經最信任的朋友,搶了我的竹馬,奪了我的人生。
將我打入地獄,又怎麼有臉站在我面前,平靜說出我現在過的不錯,不必去追究那些的話?
我用五年時間才掙脫出泥潭,險些萬劫不復,焉能各自安好?
王怡明明長得很美,但此刻在我眼裏,卻是那般醜陋,面目可憎到扭曲。
以前這個同我一樣人窮但志不窮的女孩,如今卻把錢掛在嘴邊。
在她看來,沒有什麼傷害是金錢彌補不了的!
今天,我準備給她好好上一課。
「好呀。只要你給我一個億,別說離開陸鳴,離開地球都行。」
王怡被我揶揄的話語,弄得面色不善。
她意識到,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小白兔,決不會善罷甘休,也比想象中的還要難纏。
眼看談不攏,王怡要走,卻被我喊住。
我親密地靠近她,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王怡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貓。
她剛要抓住我的衣領威脅我,卻被我借勢向後面的湖面倒去。
遠遠地,看上去,就是王怡一把將我推入湖中。

-14-
我在水中撲騰,呼救,然後很快沉入水中。
王怡還在發愣。
遠處,兩個男人已經飛奔而來。
隱約中,怒斥王怡的低吼自岸邊傳來,入耳十分動聽。
再然後,兩道落水聲幾乎同時響起。
我在水下趕緊閉氣裝暈。
我是被兩個男人託上岸的。
陸鳴想給我做急救,卻被馳名一把推開。
「管好你的女人。小語姐要是出什麼事,我弄死你們!」少年的憤怒,夾着一絲鼻音,讓我心裏暖暖的。
我聽到王怡一直在解釋,她說沒有推我。
可這話,除了我,沒人相信。
冤枉你的人,永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究竟有多冤枉。
「小語打小就不會游泳,她還能自己跳下去不成。更何況我們都親眼看到了,是你推了她,還狡辯。王怡,你太令我失望了。」
陸鳴說得沒錯,我以前確實不會游泳。
但在我歷經生死苦難的那幾年,我學會了。
畢竟,當年爲了逃出被拐賣到的偏遠魔窟,面對橫在面前的大河……要麼游過去,要麼淹死或者死在原地!
這一次,陸鳴是真的生氣了。
當年高考之後,沒多久,陸鳴興許是覺得自己做的有點過了。
等冷靜下來後,他不止一次來找過我。
只是那時候的我,高考失利,想復讀,但家裏說什麼都不肯。
他們給我做主說了一個媒,說是可以給高價彩禮,還說我過去就是享福。
結果遇到了人販子騙局。
彩禮他們一分沒拿到,我也被強行帶走了。
就這樣,我被拐到了偏遠山區。
在那裏,我遭到了非人的折磨。
所以我不想見他,也見不到。
再後來,他又到處打聽我的下落。
即便他依然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在先,他始終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但八年的感情,他不是一刀就能切斷的。
曾經,我們一起走過很多風風雨雨。
他曾在學校,爲我拼命趕走霸凌我的人。
我也在他當年他媽媽去世之後,挽救了想要自殺的他。
有一次他深夜高燒不退,外面下着雷暴大雨,他外婆腿腳不便。
還是我得知後,孤身一人出門,冒雨跑到幾公里外的鄉鎮醫院爲他拿的退燒藥。
那時候,我整個人都淋透了,瑟瑟發抖。
陸鳴很感動,說以後要一輩子保護我,不會再讓我淋雨受苦。
只是,曾經的山盟海誓,已是千瘡百孔!
當年我在逃脫拐賣之地的路上,淋雨發燒不退時,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的陸鳴,卻正在和王怡攜手共赴我們曾約定好的大學。
而陸鳴最討厭和不能容忍的,除了背叛,就是欺騙和狡辯。
哪怕只是他自己覺得。
王怡今天就犯了這樣的錯誤。
假如她剛纔第一時間主動服軟認錯,或許陸鳴也不會衝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只能說,自作自受。
我讓她感受下被冤枉的滋味,就當先收回點當年的利息。

-15-
王怡爲了爭風喫醋,惡毒將我推下湖水險些淹死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
這個公司的未來老闆娘出師不利,將先前大手筆送禮的好感敗光了。
連帶着,讓同事們對陸鳴這個老闆ṱųₓ都頗有微詞。
陸鳴在公司的形象和存在感越來越低。
只不過,他現在顧不得這些。
而是在與王怡吵架不歡而散後,第一時間來看望落水感冒的我。
「王怡應該不是故意的,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也不要太過責罵她了。畢竟,她是你的未婚妻。要是因爲我影響你們夫妻的感情,就不好了。」
可我越是替王怡說情,陸鳴臉上對她的厭惡之色就愈加深邃。
就如同當年,王怡陷害我又假惺惺替我說情時一般。
陸鳴對我噓寒問暖,看上去溫情脈脈。
這令我感到很噁心,但又不得不先表現出一絲感動。
欲語還休,嘴角噙着委屈,柔弱不能自理。
此刻,我需要林妹妹上身一下。
在陸鳴面前,我故意不經意間露出當年被他用繩子捆綁留下的疤痕。
這果然刺激到了他。
陸鳴看到後,淚眼朦朧,一臉心疼的模樣,深情款款地去撫摸。
他可能覺得舔狗一般的撫摸,就可以磨平我所遭到的創傷。
簡直太可笑了。
從八年前開始,我就想讓這個男人爲當年對我的暴力傷害行徑付出代價,受到法律的制裁。
只是,當年未能如意。
八年前,等到了第二天中午,清潔阿姨前來退房打理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了被捆的我。
那時候,我已經不喫不喝一天一夜。
我已經被繩子勒得血脈不通,四肢僵硬。
當天被送去醫院,醫生說要是再晚一些,怕是要截肢了。
我打了瓶點滴,就強行出院了。
我沒錢看病,家裏也不會給我。
離開醫院,第一時間我就回到了旅館,我找他們要監控。
我要報警,抓了這個傷害我的混蛋傢伙。
可旅館老闆告訴我說,設施簡陋,並沒有監控。
我當時也正是因爲沒錢,才選擇入住他們家的。
我找他們幫我作證,可沒人願意幫我。
他們看得出來,陸鳴出身不一般,說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跪下求他們,可老闆卻和我掏心窩子說:「姑娘,算了吧,你是鬥不過他們的。你無憑無證,他們貌似有錢有勢,你報警不但可能無濟於事,還會惹怒他們,打草驚蛇。想要討回公道,你需要變得更強纔行。」
他們?
我磕頭去問,老闆沒忍心,就只說有人來過。那個人年齡四十出頭,和陸鳴有幾分相像。其他的,老闆不再多說。
那時候,我就知道,陸也參與進來了。
他爲自己兒子的違法行爲,提前打點完了。
我帶着屈辱和憤怒離開。
再後來,我暗中盯着王怡許久,發現了王怡同陸也不清不楚的關係。
也正是那一次,我纔對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更全面的瞭解。
王怡污衊我,是因爲暗戀陸鳴,她想取而代之,留在陸鳴身邊。
可就在當時,陸鳴聽我解釋,就要查看我手機證明我清白時。
一個電話,斷了我的後路。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看到這兩人走到了一起,我才明白當年的事情,陸也不只是事後參與打點了。
是他配合王怡,作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才讓陸鳴徹底不相信我。
那時候,王怡生怕我翻身。
就在我和她說了要轉告陸鳴的話之後,就提前做了佈局。
王怡打電話給了陸鳴的爸爸陸也,讓他參與進來。
只要陸也配合冤枉我和他有私下往來和交易,這個髒水一旦潑下來,陸鳴自然就會一棒子打死,而我也就不會再有解釋正身的機會。
或許是因爲喜歡陸鳴的緣故,所以王怡和我不同的是,對陸也很是尊重,也走的更近一些。
而陸也之所以選擇幫王怡,更是看上了王怡這個人。
他本就是一個渣男海王,王怡青春少女,又有幾分姿色,身材也好。
兩人早就暗通款曲。
陸鳴,王怡,陸也,都與當年傷害我的事情脫不了干係。
而這三人中,陸鳴是關鍵人物。
我憑藉作品和積累的作者朋友,完成了從作者到編輯的蛻變,成功混入了陸也投資的這家公司。
這個時間,持續了大約三年。
我要掏空他的公司,李代桃僵。
只不過在遇到馳名之後,加速了我的進程。
馳名是我作品《遺失的高考》的骨灰級粉絲,他也是通過抽絲剝繭,一點點找到蛛絲馬跡,才鎖定了我的所在。
然後,也混了進來,和我慢慢熟識。
再後來,他在瞭解我的一些過往後,就成了我的小迷弟。
他知道我不想借助外力復仇,所以就沒有動用他自家財力人力,而是選擇親自陪在我身邊。
等我佈局的差不多,就開始故意透露我的信息,引陸鳴入場。
陸鳴來了,王怡自然很快也就知道我出現了。
所以,她在公司留了眼線,是我朋友圈的傳話筒。
團建地,我又逼得王怡入場。
我走綠茶的路,讓她這個綠茶無路可走。
我挑撥兩人的關係,激化他們的矛盾。
爲的是將第三位幫兇陸也引入我的佈局中來。
可以說,從一開始陸鳴空降到這個公司來,就已經陷入我的復仇計劃當中。
咳咳。
三月的天,還殘留着冬天的尾巴,並不暖和。
我這一落水,難免寒氣入體。
見我咳嗽得厲害,陸鳴起身要去買藥。
我讓他不用折騰,說我包裏有帶。
陸鳴去翻我的包拿藥,正掏着,我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驚叫着讓他別亂動包裏面的東西。
說着,我不顧身體的虛弱,自己下牀去搶包。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一封信,此時正被陸鳴握在手中。
是外婆留給陸鳴的信。
這封信,是我佈局的一個關鍵。
爲此,我準備了十多種方案,讓他務必落到陸鳴的手中。
信封上,落款四個字。
「陸鳴親啓。」
俊秀的字體,令陸鳴身體一震,眼睛霎時間變得通紅。
因爲,那是陸鳴外婆的字跡。
陸鳴反覆摩挲着看上去有些陳舊的信封,嘴裏不停小聲喊着外婆。
「這是外婆當年留給我的信?」陸鳴轉頭,看向同樣哽咽的我,問道。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
這是爲外婆流下的。當年她待我如親人,是爲數不多對我好的人了。
「外婆本想讓我高考後,再轉交給你。誰知,那時候……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來,我有想交給你,但被父母賣到了外地,顛沛流離,根本沒有機會。何況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能改變什麼呢?所以……」
這一刻,我的委屈如同洪水一般洶湧,一下子將陸ƭü₍鳴淹沒。
陸鳴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我。
我適時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外婆的信,如今也算物歸原主。我們之間,唯一的牽絆沒了。從今往後,你我真正互不相欠。你如今事業有成,婚姻也即將美滿,同我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在我這裏逗留太久,對你,對我,都不好。你走吧。」
見我直接劃清界限,陸鳴實在難以接受。
他沒有離開我的房間,而是當面打開了外婆的信。
「小鳴,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外婆已經不在人世了。外婆老了,不能再陪你長大了,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
高考對你而言,太重要了。外婆不想因爲自己的死,影響你發揮。
別怪小語,是外婆求她不要和你說的。但外婆想,以她的性子和對你的真誠,多半還是會告訴你吧。
對了,外婆的後事,是我通知你爸幫忙料理的。外婆就是想讓他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
外婆知你恨他,外婆也不喜他,但親生父子,打斷骨頭連着。你身體裏流着他的血,這份親情就註定無法徹底割捨。
外婆不求你能原諒他,只是想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裏,能夠幫扶你一下。
小鳴,未來的路還很長,請原諒外婆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但小語可以。
這丫頭知你,懂你,又善解人意。
她打小不被家裏喜歡,你是男子漢,要多照顧她一點。
外婆將傳家手鐲給了她,代表外婆這裏認可了她。
望你將來不要辜負她。否則,外婆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外婆希望你們都好好的,一直好下去。」

-16-
當一個人時隔多年,突然知道自己冤枉並傷害了一個人。
害對方顛沛流離,險些永墜地獄。
而這個人還是曾經心愛親近的人,會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有人說,這會是一生也無法擺脫的負罪枷鎖,餘生都將受盡折磨,不得解脫。
陸鳴此刻,整個人如遭雷擊,瞳孔彷彿經歷了一場地震。
撲通。
良久,他直接跪在我面前的牀前,渾身顫抖。
嘴裏說着對不起,腦袋一下又一下地磕在……牀褥上。
我內心毫無波瀾,就這般靜靜看着,不爲所動。
甚至還有點嫌棄地撇撇嘴。
要是真有道歉的誠意,何不以頭搶地爾!
我以爲陸鳴內心多少會受到一陣煎熬,沒想到還是小瞧了他。
再抬起頭時,他已是雙目赤紅,青筋暴露,看上去尤爲可怕。
猶如八年前,他跑到旅館對我施暴時一般無二。
「都怪王怡那個賤人。要不是她從中作梗,我當年也不會對你衝動,害你受苦遭罪,害你錯失高考。你我也不會分道揚鑣。與我攜手共赴同一所重點大學的本該是你,不是她。與我一起相扶相持,恩恩愛愛,定親結婚的也應該是你,不是她。」
這一幕,令我目瞪口呆。
原來,對於陸鳴來說,錯誤的負擔是可以轉嫁的。
「小語,我知道錯了。你放心,我不會放過她這個罪魁禍首的。小語你可以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知道這些年你也許喫了不少苦,我願意用一生一世只對你一個人好,用往後餘生來補償你,好不好?」
望着他這番自作多情的表白,我選擇冷暴力,不予理會。
他根本不知道,當年對我造成的傷害究竟ţű̂⁺有多大,大到一輩子也無法彌補。
錯失高考後,父母見我不聽話還想復讀,就把我關在家裏,餓了兩天兩夜。
然後強行給我安排了所謂高價彩禮的好婚姻。
只是,這個婚姻是個拐賣人口的騙局。
就這樣,我被拐到深山老林中。
歷經幾個月的鬥智鬥勇,才從大山深處孤身逃了出來。
出來後,我來到一座陌生的遙遠城市。
那時身無分文,渾身破爛,沒有身份證,幾乎就在餓死的邊緣。
好在有人熱心幫助了我,給了我喫的,還說幫我介紹工作。
那時候,我本就徘徊在生存的邊緣,哪裏能夠意識到社會的險惡。
就這樣,我被帶到了一個傳銷組織。
纔出狼窩,又入虎口。
這一次,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僥倖逃脫,這之後我一度變得抑鬱自殘,好在命夠硬,才總算勉強活了下來。
補償?
他拿什麼來補償!!
直到陸鳴失魂落魄、一臉委屈地離開,我才忍住沒嘔吐出來。
八筒突然在旁邊嘔吐了起來。
我們都被噁心到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最關鍵的是,陸鳴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覺得是自己錯了。
在他眼裏,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只是,八年前那個人,是我。
八年後這個人,變成了王怡。
陸鳴走後,我拿出筆記本碼字。
這陣子面對這個男人,我都沒能好好更新小說,讀者們早已催更如潮。
兩千字碼完,敲下更新鍵的那一刻,我鬆了口氣。
「得加快腳步了。」
他們不值得讓我耽擱太久,還有着更好的詩和遠方,在前面等我。
想到這裏,我打開微信,編輯發出一條消息。
只有三個字。
「點火吧!」
想了想,我又給陸鳴發了一條消息。

-17-
等馳名帶我去酒店大堂用餐的時候,我聽到大家正在議論紛紛。
原來,陸鳴從我這裏走後,第一時間就怒氣衝衝,殺到了王怡的房間。
兩人先是爆發一陣激烈爭吵。
然後,王怡自然死不承認當年對我的誣陷。
最後,陸鳴氣不過,動手打了王怡幾巴掌。
喫飯的時候,陸鳴和王怡卻是微笑着成對出現。
看樣子,在外還是想維持那基本的體面。
陸鳴以老闆關心下屬的名義,給我夾菜倒水獻殷勤。
王怡不說話,只是看我的眼神帶着明顯的警告。
眼神交匯的那一刻。
王怡和我同時起身去洗手間。
往日的默契,歷經背叛和時間的消磨,好在還有些許殘存。
衛生間裏,王怡把水龍頭開到最大,這樣就沒人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張小語,多年不見,你變了。以前你那麼善良的一個人,現在卻心思惡毒,也會不擇手段了。」
面對王怡的斥責,我笑了。
我只是做了她當年做的事情,怎麼就成了惡毒女人了呢。
「我要是一成不變,只會被你們吞得渣都不剩。好人就活該被人用槍指着嗎?」
既然已經撕破臉,王怡也不再遮遮掩掩。
「張小語,你擁有的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八年前,我可以毀了你。八年後,我照樣可以讓你變得一無所有。管好你這張嘴,遠離陸鳴,否則我不會再給你任何爬起來的機會了。社會,遠比你想象的還要現實和殘酷。」
我沒有理會王怡赤裸裸的威脅,而是反問一句:「所以,陸鳴日後該稱呼你什麼好呢?老婆還是……後媽?」
王怡聞言色變,她第一次失態到低吼破音。
「張小語,你找死!」
假如此時給她一把刀,她多半是想殺我滅口。
可惜,我不會給她動手的機會。
我喜歡自己動手。
我舉起洗漱臺上的瓷花盆,狠狠摔在地上。
伴隨着一聲巨響,我捂着肚子,應聲倒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我只是眨眼睛便完成。
所以,當陸鳴、馳名等人闖進女廁的時候,王怡臉上還殘留着那副要殺人的兇狠表情。
馳名一把推開王怡,將我抱起的時候怒視對方:「你這惡毒的女人,以前搶了小語姐姐的男朋友。如今,小語姐孤苦伶仃,已經癌症晚期,時日不多。你卻還不肯放過她。你應該慶幸你是女人,不然我非打得你媽都不認得你。」
說完,馳名抱着我離開。
但馳名放出的這一重磅炸彈,可謂是威力驚人。
配上我疼出一臉汗的病態神色,更不似做假。
很像是飽受癌症折磨的病人。
但其實,我只是闌尾炎發作了。

-18-
回了酒店,我一整天閉門不見客。
等待我蝴蝶振翅後引發的暴風。
馳名催我更新,並向我彙報了最新情況。
陸鳴把王怡囚禁在了酒店房間裏,讓她閉門思過,不給喫喝。
「囚禁?」
「就是那種被捆綁後,無法自行打開,且越掙扎越緊的方式。」
我呵呵一笑。
舊戲重演。
只是物是人非。
有那麼一刻,我都想讓這對狗男女天長地久永遠在一起,不讓他們去禍害別人。
但追妻火葬場,破鏡不重圓的戲碼還得演下去。
陸鳴找我不成,就去找了馳名。
他想打聽我癌症晚期一事。
在馳名的發揮下,陸鳴、王怡十惡不赦,成爲導致我癌症的主要罪魁禍首。
要不是當年遭受的那次身心打擊,加上後面的流浪,我的身體也不會每況愈下,最後落得個無藥可救的悲慘下場。
這樣一來,陸鳴對我的虧欠更深。
他不會狠心折磨自己,所以王怡就成了他折磨和發泄的對象。
團建的第三天,清晨。
酒店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陸鳴的爸爸,陸也。也是公司的幕後真正 BOSS。
陸也抵達的第一時間,就趕去救下王怡,並狠狠教訓了陸鳴,看樣子還動了手。
他讓陸鳴去把我們大家都召集起來,說要訓話。
自己卻留在王怡的房間裏,悉心安慰這位未來的兒媳婦。
幾十人排隊站在酒店大堂,足足有二十分鐘。
這是陸也在給我們下馬威。
二十分鐘後,陸也帶着王怡隆重出場。
此時的王怡,容光煥發,已然看不出什麼被虐待的痕跡。
陸也先是給大家講了一堆廢話文學,充分畫了大餅。
什麼公司要上市。
給大家股份分紅。
不得不說,老闆就是能說會道,換來一陣喝彩。
陸也對大家的反應很滿意,隨即他將目光落定在我的身上。
臉上的笑意隨之消失。
這也是多年來,他第一次正眼瞧我。
多年前,陸也就不止一次見過我。
那時候,陸鳴與他的關係劍拔弩張。
但他從未將我放在眼裏過,連最簡單的招呼都未曾對我打過。
那是一種來自骨子裏的蔑視。
儘管,他自己是靠着不斷拋妻棄子,當富婆的上門女婿起家,並不如何光彩。
「張小語,在我來之前,經公司員工實名舉證,你涉嫌對外利益輸送,可能侵害了公司的權益。從現在起,你被暫時停職。公司已啓動法務團隊,將依法進行查證。你不是公司的新人了,也爲公司做出過貢獻。要好好配合調查,懂嗎?」
不愧是職場老人,比陸鳴、王怡更加雷厲風行,更不玩那些過家家的把戲。
他打了直牌。
停職是教訓。
法務查證,纔是威脅。
至於威脅的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這是一種威懾與拿捏,一般人招架不住。
只是終究有些小看了我。
我也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拿捏的無助少女了。
不等我開口,陸鳴就率先站出來爲我發聲。
「我不同意。我纔是公司的現任老闆。」
換來的卻是陸也不留情面地駁斥。
「老子說了算。你現在不是了。等你和怡怡結了婚,沉下性子,我再把公司交給你打理。」
見沒有其他人站出來爲我出頭,陸也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他宣佈這次團建結束,先一步帶着王怡離開了。
陸也走後,陸鳴上前對我一陣安慰,還保證說一定會還我清白,讓我安心在家休養。
然後,他也臉色匆匆離開。
散場前,馳名、老墨分別與我對視一眼。
我輕輕搖了搖頭,時機未到。
不過,也快要結束了。

-19-
團建結束後,我就安心在家休息。閒來無事,唯有爆更。
最開心的,要屬讀者粉絲們了。
碼完字,我又刷了一套三年高考五年模擬。
我這裏寧靜如港灣,外面卻是風波不停。
先是公司舉證我的那個人,簽約涉嫌違規的內容,被多人匿名舉報,最終查實被關了進去,踩縫紉機去了。
不久後,負責查證我的那位法務,因爲弄虛作假出賣公司利益,觸犯法律,被調查和追責。
這樣一來,我便不證自白。
這時候,陸也似乎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
但他已是分身乏術。
更大的麻煩,還在等着他。
陸鳴與王怡的訂婚宴,據說鬧得有些不愉快。
訂婚的第二天晚上,陸也酒店曖昧約會未來的兒媳婦王怡,被狗仔隊拍到,發到了網上。
陸也以公司的名義,讓律師發佈聲明,說是兩人只是在溝通工作事宜,企圖澄清誤會,還聲稱將對造謠者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同時,他還斥巨資僱了一大批水軍,想要通過控評,挽回正面形象。
很榮幸,我也是水軍中的一員,這錢不掙白不掙。
正當網友們爭執不下的時候,陸鳴公開出面,親自證實了未婚妻王怡確實和自己爸爸的不雅關係事實。
他還放出了這段時間以來收集來的證據。
陸鳴之所以大義滅親,一來是因爲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欺瞞和背叛,二來他也想趁機打敗無良老爸,拿下公司控制權,以此對我進行補償,好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這一次,可謂是一錘定音。
網上對於這件事,至此只剩下一面倒的聲音。
陸也和王怡,人人喊打。
王怡因德行問題被遊戲公司開除,不再擔任設計總監一職,並追究她對公司形象帶來抹黑的賠付。
陸也被知名媒體公開點名,作爲文化傳媒工作者的負面案例。
只能說,不作死就不會死。
親生兒子眼看都要結婚了,還敢亂來,簡直是無恥沒下限。
5 月 4 日。
風和日麗。
我將自己好生收拾一番,抱着八筒,精神抖擻地趕往公司。
出發前,我給老墨髮了個信息。
「老墨,我想喫魚了。」

-20-
這一天,對於陸也來說,是最關鍵的日子。
他最近過得很不好,平時玩的花也就算了,被親生兒子背刺,搞得聲名狼藉。
他富婆老婆那裏提出離婚,直接斷了他的資金鍊。
陸也準備把公司找個東家,好趕緊兜售出去。
他就剩這點家底了。
這些年他揮錢如土,欠了太多的外債。
再不套現,他連生存怕是都成了問題。
在考察團隊抵達公司,陸也全程陪同參觀的時候,我也剛好不慌不忙趕到。
陸也見我出現,怕我搗亂,頓時拿出領導的威嚴對我頤指氣使:「張小語,你不是被停職了嗎?誰讓你來公司的。」
他拿我借花獻佛,討好似的對身邊幾位老總驕傲介紹:「我們公司一貫管理嚴格,對於失德從業人員堅決辭退……」
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位青年老總打斷。
青年老總看到我眼前一亮,他越過陸也,同我熱情握手。
「語說,真的是你啊。我可是《遺失的高考》的忠實粉絲。等你完結,這本書的版權,一定要給我這邊全權代理開發啊,包你滿意。」
其他幾人也爭相同我打招呼,我這本書的版權價值,在場的老總都能看得出來。
見狀,陸也不由得愣在當場,愕然和意外掛在臉上。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公司的一名員工,居然就是今年炙手可熱的新晉大神作家。
一本書,火遍全網,圈粉無數。
但作者比較低調,極少公開露面,在業內相當神祕。
版權更是死死握在作者手中,被多家知名公司垂涎已久。
陸也曾經也讓員工試圖找我接洽過,可惜沒有後續。
他更想不到,當年被他輕易拿捏與誣陷,從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女孩。如今已然嶄露頭角,成爲令他不容忽Ţū́₋視的存在。
我同幾位老總有說有笑,不卑不亢,遊刃有餘。倒是把正主陸也晾到了一旁,好不尷尬。
「不好意思,陸總,我今天是來正式辦理離職手續的。」
陸也何其人精,在認識到我的價值後,今天是斷然不會放我走的。不然,公司的估值將會損失不小。
可還沒等他動作,人事主管就給他送來了致命消息。
「陸總,公司編輯部、運營部、商務部、財務部,還有人事部集體提出辭職。今天開始,你被炒了。」
公司一共五十人,除去違法被抓的兩位,有四十六人辭職,殺傷力何其恐怖。
這在業內都是頭一遭,說是雷霆風暴都不爲過。
我還是第一次,在陸也的臉上看到豬肝色本色。
他當衆失了態,連說話都變得有點結巴。
「什……什麼??」
十分鐘後,前來考察的幾位老總在和我互留聯繫方式後,一致決定終止今天的考察,隨後離開。
而我,則帶着公司幾十人浩浩蕩蕩離開。
陸也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喫了我,可他敢怒不敢動手,怕被羣毆。
陸也的這家公司瞬間成爲陸空殼子,留之無味,棄之可惜。
失去了最後依仗的他,整個人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21-
當天晚上,我們幾十人在餐館聚餐時,聽說外面路上兩男一女打起來了。
我們出去喫瓜,結果卻發現是熟人。
陸也,陸鳴,還有王怡。
要說這對父子,狼狽爲奸,都是十足的混蛋。
陸也拋妻棄子,曾經經常家暴過陸鳴的媽媽。
而陸鳴也好不到哪裏去,從當年對我,到最近對王怡,也是遺傳了這份暴力,白瞎了外婆對他的養育之恩。
陸也一邊暴打陸鳴,一邊罵他戀愛腦傻叉。要不是陸鳴犯渾,做實他和王怡有染,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白白辛苦了半輩子。
陸鳴也不甘示弱,說陸也咎由自取,還說他和王怡聯手騙他,如今又給他戴綠帽子。
兩人打急了眼,很快一身血。
王怡哭喪着臉,在一旁勸說拉架,也不知道該幫誰。
拉着拉着,她就成了這對父子的發泄口,被拳打腳踢。
兩人把矛頭都指向了王怡,覺得要不是王怡那時候使壞,就沒有現在的落魄境地。
可他們本身就是劊子手呀。
很快,王怡慘痛倒地,身下留了很多血。
她又哭又笑,狀若瘋狂:「沒了,哈哈,孩子沒了……」
就在這時,追債的人到了。陸也和陸鳴被打得鼻青臉腫,腿都快折了。
有人怕打死人,打電話報了警。
追債的人見狀開溜。
很快,三人都被警察帶走。
這一幕,看得我一陣唏噓。
八年了。
當年害我的三人,如今都受到了懲罰,落到了這般地步。
天道好輪迴,又曾繞過誰。
這場遲到了八年的應有結果,姍姍來遲。

-22-
半個月後,陸也才從看守所出來。
就被其前妻以蓄意謀殺未遂告上了法庭。
原來,陸也偷偷給對方買了意外保險,多次想要製造對方意外死亡的假象,結果被發現端倪並抓到了證據。
原本,陸也最多隻會判個三到五年。
可王怡卻站了出來,告他八年前以下藥方式強行玷污未成年少女,也就是她自己。
她恨陸也毀了他,也毀了她的孩子。
明明她已經取代我,本可以陪在陸鳴身邊,嫁給陸鳴的。
這一下,陸也二罪並罰,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這件事情過後,王怡準備回鄉下生活。
臨行前,她找上了我。
「當年的事,你有過後悔嗎?」
看着眼前雙目無神的憔悴王怡,再也不復之前的靚麗風采,我不禁有些感慨,問她。
王怡苦笑:「我後悔。並不只是覺得我做錯了,而是更多覺得我選擇錯了。
「爲了陪在陸鳴的身邊,我失去了曾經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貞潔。可我到頭來,委身於兩個男人之間。最終又得到了什麼?
「多年的陪伴,不及你現身一見。忍氣吞聲,最終被說成紅顏禍水。我只是瞎了眼,運氣不好,遇到了這麼兩個混賬東西。」
我正視她的眼睛,糾正道:
「你錯了,如果你沒有誣陷我。
「或許我們三人都念上了重點大學,有着各自的美好機遇和緣分也說不定。
「退一萬步,就算你被陸也那禽獸下了藥,你事後完全可以告他或者以此擺脫他。可是你沒有。你偏偏選擇了最壞的路線。」
王怡重重嘆息,說完,她轉身離開。
遠遠地,傳來她悲涼空洞的聲音。
「陸鳴,他不值得。」
他當然不值得,而我也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當年沒能完成的事情,現在補上也不晚。

-24-
陸鳴每天都準時來我家門口,蹲守。
他以爲自己的一往情深,終會挽回我的心。
他覺得,我很快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堅信我還是愛他的。
高考前一天,陽光明媚的早晨。
我放陸鳴進了家門。
他激動壞了,進門後就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以往這雙令我着迷的桃花眼,如今看起來不僅無感,反而覺得有些猥瑣。
「小語,我就知道你會原諒我的。這一次,我們身邊再無阻礙,沒人能夠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我頓時無語了,誰給他的自信和勇氣。
我與他之間哪裏是沒有了阻礙,分明早已橫隔一道無法跨越的深壑。
從他八年前綁我的那一刻,我們便註定形同陌路,再也沒有了可能。
一旁的八筒,發毛豎起,第一次衝陸鳴露出敵意。
八筒當年在我失蹤後,它也漸漸被遺棄,成了流浪貓。
三年前,我們街頭再次相遇。
它一躍而起,在陸鳴臉上留下一道血印。
儘管看得出陸鳴很生氣暴躁,但當着我的面,他也不好發作。
「陸鳴,你真令我感到噁心。」
「外婆辛苦養你,臨死前還一心爲你着想,可你這些年又曾爲外婆做過什麼。有多久沒回去外婆故居看看了,又有多久沒有爲外婆掃墓添墳了。你對得起外婆嗎?」
「當年,你媽遭到你爸家暴,你打小目睹,曾發誓與陸也不共戴天。可你最後還不是乖乖回到他身邊,走他給你鋪的路,受他的恩惠,享受他的條件。還那麼心安理得。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媽媽嗎?」
「曾經,你最恨你爸這種人,如今你變得和他又有什麼不同。動輒暴力傾向,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錯的永遠都是別人,沒有一點男人該有的擔當。當年陽光率直的陸鳴哪裏去了?你終究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你不用對不起我,因爲你已經不配了。」
我的這一番質問,讓陸鳴從微笑到幾近崩潰。
我揭開了他的遮羞布,讓他看到了自己丑陋不堪的一面。
陸鳴開始喃喃自語,隨後抱頭痛哭。
有時候,認清自己,也是一種殘忍。Ţű̂³
我要讓他一輩子,都活在悔恨與自責裏面。
「你走吧,我們今後不再相見。我已經遇到了真正對的那個人。」
見我下了逐客令,陸鳴受到了刺激,猛然起身。
他雙手緊緊鉗住我的肩膀,變得有些猙獰和瘋魔。
「是不是馳名那個小白臉。他哪裏比我強,我不會讓你和他在一起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他比你強一萬倍。」
陸鳴把我推倒在牀,雙手掐住我的脖子。
隨後他撕扯我的牀單成布條,用我曾教他的捆綁法再次將我綁在牀上。
亦如八年前那般。
歷史似乎開始重演。

-25-
八筒撲上來,卻被陸鳴踹飛,關在了籠子裏。
眼看我面露絕望,無法掙脫。陸鳴才釋放天性,在屋裏來回走動。
「八年前高考最後一天,我可以把你捆綁在旅館。八年後,我同樣可以。」
「小語,爲了你,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不能辜負我。」
「一定是馳名勾引你,才讓你鬼迷心竅。只要綁住你,不讓你去見他,你們就不會在一起。」
「你癌症晚期,在你不多的日子裏,陪在身邊的人,只能是我。」
「保險起見,我得讓你先懷孕。只要你懷了孕,你就不會離開我了,我們也會有了愛情的結晶。你放心,如果你病死了,我會好好把他撫養長大的。」
陸鳴說着,眼中透着一股癲狂。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準備強行對我不軌。
可這一次,我不會再束手待斃。
他剛要扯破我的衣服,卻發現以往絕對無解的捆綁,卻被我輕易就給解開了。
在他愣神的瞬間,我一腳猛然踢向他的第三條腿。
伴隨着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陸鳴倒地翻滾,疼得死去活來。
這一腳,帶着恩怨,他多半是廢了。
我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同一個地方,我不會跌倒兩次。」
陸鳴還想忍着疼痛起身控制我,卻被從裏屋衝出來的馳名一腳踹翻。
這一腳,夾帶的怨氣,貌似更重。
被放出的八筒,也跟着上來趁機補上兩爪。
我與馳名相視一笑。
「正當防衛。」
我把放在牀邊角落裏開了靜音的手機拿了出來,上面正在進行我的現場直播。
今天是我《遺失的高考》完結日,是我與粉絲的互動直播,同時也是給陸鳴設的局。
他親自說出自己的罪證,無數粉絲證明,這一次他無處可逃。
警察趕來,帶走了陸鳴。
當年陸鳴非法拘禁我的犯罪行爲,時隔八年,最終以他被捕落幕。
現在,又多了一項強制猥褻婦女罪。

-26-
成功把陸鳴送了進去,我終於可以開始自己的生活。
原本,一同辭職的四十多人,重新聚到了一起。
我們成立了新的文化傳媒公司,馳名出錢,我們出人出力。
老墨依舊擔任總編。
馳名搶了我的位置,當了主編,兼職老闆文祕。
他們竟然把老闆的位子,留給了我。
「現在還不行。」
見我拒絕,馳名都急了,一副我見猶憐的小奶狗萌態。
「老闆非你莫屬。除了你,我誰也不服。」
我說我學歷有點低,需要先提高下學歷。
當年錯失高考,這幾年雖然摸爬滾打有所成就,但我深知學歷和知識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我想彌補當年的缺憾。完整參加一次高考,再去讀我理想的大學。
「姐姐,你難不成是要去參加高考?」馳名瞪大了雙眼。
「怎麼,是覺得姐姐老了,不能去高考?」
「不是,當然不是,姐姐永遠十八歲。祝姐姐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沒想到,高考那天。
馳名前來送考,穿的居然是……旗袍。
他耳尖通紅。
他說這樣穿,是旗開得勝的寓意。
面對旁人投來的各種驚奇目光,少年渾身微顫,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煎熬和壓力。
好笑的同時,我不免有點些感動:「好了,你的心意姐姐心領了。趕緊回去吧。」
「不。我就站在這裏等姐姐,直至考完所有科目。」
晨曦中,一道光透過層層樹葉,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挺胸抬頭,渾身散發着微光。清澈的雙眸倒映着我的身影,也只有我的身影。
稚嫩朝氣的臉龐,透着一股我從未見過的倔強和堅定。
「好。」
「那姐姐昨天說的遇到對的那個人?」
馳名試探下問道。
我心有所動,背對着他比了個耶。
二十五歲的我,眉眼彎彎走向高考的考場,走向屬於我的新生。
(全文完)
作者署名:萌主在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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