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聯姻的第三年,他失憶了。
沉着臉指向搖籃裏,吮着手指的小孩。
「哪裏來的醜孩子?你跟你男神生的?
「還帶家裏來,過分了啊。
「我不養,趕緊送走。」
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手舞足蹈笑得正歡的「醜孩子」。
頓時癟了嘴。
我一掌呼在凌硯舟胳膊上。
「你女兒,你弄哭了,自己哄。」
-1-
凌硯舟和白月光的緋聞照被爆出來時。
我扔了他買的三週年紀念日禮物。
跟他歇斯底里吵了一架,並提了離婚。
他氣紅了眼。
「離就離,誰不離誰是孫子。」
前往民政局的路上,我們一句話沒講。
車禍來臨時,他卻猛打方向盤,護住了我。
自己卻因頭部受到撞擊,失去了部ƭũₒ分記憶。
-2-
凌硯舟醒來後,記憶停留在婚前。
病房裏,他瞥我一眼,神色淡漠。
「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
似是想到什麼,他嗤笑。
「如果我沒記錯,你男神就在這所醫院上班。
「你是爲了看他,順便來看我笑話的吧?」
我削水果的手一頓。
「看笑話?不,我是來看我老公的。」
他一下拔掉了針管,用力攥住我手腕。
「你結婚了?」
「嗯!」
他怔了怔,鬆開手,勾了下脣。
「是誰腦子壞掉了?竟然娶了你。
「……你男神?」
我看他一眼。
「不是。」
他追問。
「那是誰?
「他有我帥?有我抗揍?他認識你有我久嗎?
「你這個木頭,懂不懂社會險惡?就把自己給嫁了……」
說到後面,他莫名有些哽咽。
我輕嘆一聲,從包裏掏出結婚證。
遞到他面前。
「你看看就知道是誰了。」
燙手似的,他死死盯着,不肯接過。
「不看算了。」
我剛要縮回手,他搶了過去。
撇了撇嘴。
「不用看就知道,肯定不咋地。
「看在一起長大的分上,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跟他離……」
最後一個字,在他看清裏面內容的那一刻。
嚥了回去。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眼。
隨即轉過頭。
「我們……」
我淡定回他。
「是,我們結婚了。
「三年前,你死乞白賴求着我嫁給你的。」
凌硯舟不以爲然。
「你就編吧。」
「……」
我承認,確實是我編的。
事實是,我倆的婚約在爺爺輩就定下來了。
我們都等着對方去提反對意見。
奈何都太沉得住氣。
以至於婚禮辦得格外順利。
……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我們應該已經離婚一週了。
「等你出院,我們再去一趟民政局吧。」
他表情僵住。
「什麼離婚?
「唐初,你故意趁我失憶胡編亂造是不是?
「還是你想欲擒故縱?」
頓了下,似是想到什麼。
他眼睛微微眯起。
「莫非?你還對你男神念念不忘?」
剛要開口。
突然,手機鈴響。
我瞥他一眼,接了起來。
應着電話那頭,我嘴角不自覺上揚。
「寶寶今天乖不乖?」
「不喫東西?待會兒我親自餵給她喫吧。」
「別讓寶寶凍到了。」
……
仔細叮囑一番,我掛了電話。
抬眸,男人臉色有些難看。
「寶寶又是誰?
「你在外面養的?養了幾個?」
我被他問得有些蒙。
「在外面養?
「不,我在家裏養啊。」
-3-
凌硯舟咬着牙。
「……你倒是一點都不掩飾。
「但要是讓人知道你在家裏養狗,你讓我們凌家的臉面往哪擱?」
我氣得站起身。
「什麼狗?她是人。
「算了,跟你這個準前夫也說不明白。」
懶得跟他爭,我拎起包包就要離開。
走到門口,我回過頭,掠過他往外滲血的手背。
「我去叫護士,幫你重新插上針。
「插了針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喂寶寶了。」
他徹底坐不住。
下了病牀,追上來,喊着要出院。
他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
拗不過,只好依了他。
辦完出院手續,回病房時,沒注意看路。
不小心撞到一堵人牆。
「對不起。」
我連忙道歉。
「沒關係。」
對方在我面前站定,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聞聲抬頭,便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許嘉言。
他鏡片下的眸子裏,隱隱透着關切。
溫熱的掌心覆上我額角,輕輕揉了下。
「沒撞疼吧?」
「沒……」
話還沒說完,一股大力將我拽得遠離了他。
凌硯舟強勢地將我攬入懷中。
掏出結婚證,舉在許嘉言面前,就差沒懟到人家眼睛上。
一臉得意道。
「許醫生是以什麼身份關心我太太呢?」
「……」
我屈肘重重抵了下他胸膛。
「還回不回家了?」
和許嘉言眼神示意後,我強行拉走了這個幼稚的男人。
-4-
車上,凌硯舟繃着張臉,一言不發。
等紅燈時,他終於忍不住,側過頭。
「你沒看到我不開心?」
我轉頭掃他一眼:「你有什麼好不開心的,你都佔上風了。」
他不滿道:「家裏養一個,外面暗戀一個。
「凌太太,你不覺得你的世界太過擁擠?」
信號燈已變綠,我重新啓動了車輛。
目視前方,回他。
「不會啊,我喜歡熱鬧。」
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唐初,氣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年紀輕輕你想守寡?」
我瞥他一眼:「不,我會繼承你的遺產,找一個更好的。」
他臉沉得像鍋底。
「你敢!」
-5-
下車後,凌硯舟從後備箱抽了支高爾夫球杆,背在肩上。
那氣勢,像是要幹架。
我在後面叫住他:「你又發什麼神經?」
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冷哼:
「寶寶是吧?今天我要卸他一條腿。
「斷了腿的寶寶,看你還養不養。」
說完,他直奔樓上。
我輕嘆一聲,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直到進了屋。
方纔還氣勢洶洶的男人,此刻卻拿着球杆,駐足在嬰兒搖籃前。
陷入了沉思。
他緩緩轉頭,看向我。
指着搖籃裏,吮着手指的小孩。
「這個醜孩子,這就是傳說中的寶寶?」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輕笑。
「所以,你準備卸左腿還是卸右腿?」
他愣了愣,似是鬆了口氣。
剛要坐下,眉頭一擰,又站起,沉着臉問。
「哪裏來的?
「該不會是……你跟你男神在國外生的吧?
「還帶家裏來,過分了啊。
「我不養,趕緊送回去。」
聯姻前,我去國外進修了一年。
正巧和許嘉言去的同一個國家。
某日我倆一起救了個小孩。
晚上送我回家時,擔心我記掛,他安慰我。
「好好睡一覺,孩子不會有事的。」
被來國外找朋友,順便看我的凌硯舟聽見。
誤會了。
他像抽了風,兇狠地將我抵在牆角。
「什麼孩子?你跟他的?」
我沒否認。
「怎麼?
「你要給紅包?」
……
後來我解釋過。
可他如今失憶,大概又忘了。
我抬頭,話到嘴邊。
下意識往搖籃裏看了眼。
方纔還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手舞足蹈笑得正歡的小寶。
頓時癟了嘴。
啼哭聲響徹整棟別墅。
我氣得一掌呼在凌硯舟胳膊上。
「都怪你,說人家醜,把人家弄哭了。」
-6-
看着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寶,凌硯舟眼底閃過一絲愧疚。
氣焰一下子滅了許多。
「我真不知道她能聽懂我們講話。」
「……」我氣得不想說話。
突然,他靈光一現。
掏出錢包,從裏面抽出張銀行卡。
塞到小寶手上。
「給你張黑卡,別哭了小孩。」
我頭頂閃過幾條黑線,無奈扶額。
屬實沒想到,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霸總。
也會有這麼「二」的一面。
聽着加大音量的啼哭聲,凌硯舟無措地看向我。
「咋還哭得停不下來了?」
我都不想搭理他。
保姆拿着奶瓶趕來。
「呀,小姐是不是餓了?」
看到立在一旁的凌硯舟,她笑道。
「原來是看到爸爸,開心得哭了。」
男人彷彿被雷劈中,動彈不得。
隨着錢包掉落在地。
他緩緩轉過頭,向我確認。
「爸爸?
「我?
「她是……咱倆的女兒?」
我接過小寶,對保姆道。
「孩子交給我們就行,您先去忙吧。」
轉過身,我將小寶塞進凌硯舟懷裏。
「你女兒,你弄哭了,自己哄。」
-7-
躲進房間。
手機剛好彈出條娛樂新聞。
想要刪除,卻不小心點開。
再次看到李靜依那張熟悉的面孔。
我又想起。
她和凌硯舟在煙花下相擁的畫面。
……
心裏正堵得慌,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
洗完澡的凌硯舟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抱着小寶走了進來。
嘴裏還唸唸有詞。
「這小傢伙,嗓門真大,還鬧騰,隨你。」
將小寶放進嬰兒牀後,他順勢在我旁邊躺下。
我像觸電似的坐起了身。
「凌硯舟,你去客房睡。」
他閉着眼,紋絲不動。
我伸手想去拉他,卻被他反握住手腕。
一個重心不穩,我跌進了他懷裏。
他順勢托住我腰身,ṱű̂ₐ將我壓在胸膛裏,含糊不清道:
「明天再鬧好不好?
「哄孩子哄得有點困,先睡了哈。」
我愣了一瞬,用力推開他,下了牀。
「你不走,那我走。」
走到門口,剛搭上把手。
凌硯舟不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初你什麼意思?
「剛出院你就這麼對我。
「我不需要關心和關愛的嗎?」
我回頭:「讓你女神關心就好。」
「什麼女神?唐初,你給我說清楚……」
我沉默着關上門。
將那張充滿怒意的臉隔絕在門後。
-8-
一大早,我被熱醒。
緩緩睜開眼,只見左側躺着個小人兒。
像洋娃娃,正乖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嘴裏還不停「咿呀」着,可愛得像個天使。
我忍不住親了下她粉色的臉頰。
頭轉向右邊時,畫風驟然一變。
凌硯舟儼然一副人形掛件。
線條流暢的胳膊,ṱù₅摟得我快要喘不過氣。
害我半夜以爲遇到鬼壓牀,死活不敢睜眼。
新仇舊恨,越想越氣。
一掌下去,男人胳膊瞬țú⁸間多了五道指印。
他瞬間驚醒,頂着雞窩頭坐起身。
捂住胳膊,眉頭皺起。
「唐初?你謀殺親夫?」
「誰讓你偷偷跑過來的?」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小寶。
「你以爲誰稀罕過來?
「是小寶要跟你睡,我才順便一起來的。
「不信你問她。」
我:???怎麼問?
正在吮手指的小寶停下動作,扭過頭。
看向凌硯舟。
「粑粑~」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Ṭũₖ。
空氣瞬間凝固。
男人訕訕地撓了撓頭。
「這棉襖,咋還漏風呢?」
-9-
換完衣服出來。
凌硯舟正坐在沙發上,一臉哀怨地看着我。
「你要去哪?」
「上班。」
他急忙上前扣住我手腕,語氣軟了幾分。
「我感覺我還沒有恢復好,頭也暈,眼也花。
「你就不能在家多待一天嗎?」
想到之前鬧矛盾,他不止一次裝病騙過我。
我頓了下,淡聲道。
「我不是醫生。
「不舒服你可以去醫院。」
我撥開他的手,繞過他,出了門。
沒注意到男人蒼白的臉,和他額頭沁出的絲絲細汗。
……
剛見完客戶。
我便收到凌硯舟再次進醫院的消息。
-10-
推開病房門,病牀上的男人正望了過來。
扯了扯蒼白的脣。
「你來啦?」
守在一旁的凌母。
作爲我母親的死對頭,對我一向不滿。
她淡淡瞥我一眼,低聲責備道。
「工作比人命還重要?
「怎麼當妻子的?對自己丈夫一點都不上心。」
凌硯舟蹙起眉頭。
「您要說就說我,別爲難她。」
見我被維護,凌母更來氣了。
「爲難?我哪敢?你就差沒把她捧在手心裏了。
「可她是怎麼對你的?她……」
凌硯舟沉聲打斷。
「您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凌母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們的事,以後我都不管了。」
她忿忿地看我一眼,蹬着高跟鞋離開了病房。
隨着門被重重Ŧú₃關上,病房頓時只剩我倆。
周遭陷入一片沉寂。
不遠處,男人靜靜凝視着我。一言不發。
我不自在地問道。
「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輕笑。
「唐初,我是洪水猛獸?站那麼遠。」
是挺遠。
我緩慢朝他挪近,一直到病牀前。
他忽然長手一伸,大掌覆上我的腰,將我摟得更近了些。
似笑非笑。
「在我面前,嘴不是挺厲害的?怎麼到關鍵時候就不出聲了?」
臉頰突然有些發燙,我垂下頭,極力掩飾着。
凌硯舟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不理我啊?
「這位女士,我到底是哪裏惹到你了?
「就算死,是不是也應該讓我死個明白?」
我抬起頭,正要開口。
他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不經意瞥了眼。
屏幕上【李靜依】三個字異常醒目。
男人卻恍若未聞,死死盯着我,等着我答覆。
我甩開他的手。
將手機塞給他。
「你先接電話吧。
「我出去一下。」
-11-
逃離似的從病房出來。
過去的記憶逐漸躍於腦海。
我與凌硯舟,從小吵到大。
可吵歸吵,鬧歸鬧。
我被「綁架」時,他卻義無反顧地攔在我面前。
「你們放了她。
「抓我吧,我喫得少,還能幫你們幹活。」
雖然是誤會。
所謂的「綁匪」只是我爸新聘的司機。
可凌硯舟護住我的那一刻,卻如微風拂過湖面。
在我心底激起了層層漣漪。
從初中一直延續到,高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
我咬着冰棍。
興沖沖地跑去找他,想抄他的志願表。
順便表個白。
卻在街角,親眼見他將李靜依擁入懷中。
他看她的眼神裏,藏着我從沒見過的溫柔。
只記得那天的陽光,異常刺眼。
回到家時,冰棍化了。
我眼睛也哭腫了。
……
細密的雨絲透過窗戶飄了進來。
一時之間。
我分不清,逐漸模糊眼眶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突然,肩膀被人從旁邊輕輕拍了下。
看清來人,我低下頭,胡亂抹了把眼角。
「你怎麼來了?」
「沒大沒小,不喊我?」許嘉言打趣道。
「表……表舅。」
我小聲嘟囔。
「你也沒比我大幾歲。」
「小沒良心的,你忘了?你六歲之前還是我帶的呢。」
他視線忽地落在我眼眶。
「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
說着,他俯下身,用指腹擦去我眼角殘留的水漬。
「是不是凌硯舟又欺負你了,表舅幫你去揍他。」
他作勢就要擼起袖子。
我笑着輕拍了下他胳膊。
「少來,在我印象中,你打架就沒贏過。」
「我明明……」
「許醫生,急診!」
身後傳來護士急促的聲音。
許嘉言揉了揉我頭髮。
「那表舅先去忙了,有時間再聊。」
「好!」
-12-
直到響起消息提示音,我才回過神。
將視線從外面拉回,拿起手機,看了眼。
凌硯舟:【去哪了?】
……
返回病房時,男人的目光從窗外緩緩移到我身上。
「剛纔去哪兒了?」
嗓音低沉,辨不出情緒。
我對上他漆黑的眸,終究沒壓下心底的那股情緒。
「你喜歡的人都堂而皇之地打電話來關心你了,你還有空管我去哪?」
他愣了一下。
「我喜歡的人給我打電話?你說誰?」
頓了下,他試探着問。
「……你該不會指的……李靜依吧?」
「……」
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唐初,你腦子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她是……」
我打斷他。
「是誰不重要,我決定成全你們。
「兩家父母那裏,我會去說。
「但是先說好,小寶得跟我。」
凌硯舟嗤笑。
「成全?
「再讓你男神當我女兒的後爸?
「唐初,你想都別想。」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凌厲,讓我晃了晃神。
三年裏,我們爲各自的「男神」「女神」爭吵過無數次。
彷彿此刻我面對的。
正是失憶前,與我產生激烈爭執的他。
-13-
凌硯舟出院後,似乎在刻意躲着我。
除了看小寶,其餘時間幾乎都在公司。
我也自覺地沒去打擾他。
直到某天夜裏,小寶突然發起高燒。
窗外下着暴雨,保姆又請了假。
我一時慌了神,給凌硯舟撥去了電話。
他很快接起。
「有事?」
我鼻頭一酸,帶着哭腔道。
「凌硯舟……小寶發燒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回來……」
「別怕,等我。」
他邊安撫我,邊趕了回來。
半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被他縮短到了十分鐘。
醫生給小寶扎完針,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凌硯舟一邊抱着小寶,一邊握住我的手。
「好了,沒事了。」
……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雨聲逐漸停歇。
病房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凌硯舟似乎在一旁說着什麼。
奈何前一晚加了班的我眼皮越來越重,什麼都沒聽見。
恍惚中,額頭似乎傳來一道溫熱柔軟的觸感。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喃喃道。
「就這樣還想跟我離婚,我怎麼可能同意。」
身體騰空的那一瞬,我下意識摟住對方脖頸。
對方明顯一怔,輕聲喚道。
「唐初?」
「……」
「也是,若是清醒,你只會對我張牙舞爪,怎麼可能主動親近我……」
……
然而,這一切,我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再次睜開眼,病房已不見凌硯舟身影。
我上前探了探小寶額頭,已經退燒。
猶豫片刻,我主動給凌硯舟發了消息。
【你在哪?】
他回得倒挺快。
【出差中,有事回來再說。】
隔了幾秒,又發來一Ŧū⁺句。
【如果是我不愛聽的,就免談。】
我:……
-14-
凌硯舟出差回來的前一天。
公司部門聚餐,我碰到了李靜依。
洗手檯前的鏡子裏,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補完妝,我正要離開。
「唐初?」
她在後面叫住我。
我腳步凝滯,回過頭。
「有事嗎?」
我倆是校友,卻不熟。
唯一的交集就是凌硯舟。
根本不存在敘舊的交情。
她走到我跟前,脣角微勾。
「能聊聊嗎?」
不是太想聊。
在我開口拒絕之前,她繼續道。
「附近有家咖啡館,味道還不錯。
「硯舟經常喝。」
……
十五分鐘後。
我和李靜依在咖啡館相對而坐。
她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口,笑看着我。
「你一定很好奇,我和硯舟的關係。」
我攪動杯子的動作一頓。
抬手看了眼時間,淡聲開口。
「你想說什麼?請直說吧。
「我同事還在餐廳等我。」
她點了點頭,倒也不再拐彎抹角。
「我喜歡硯舟。
「煙花下的照片,是我故意發給你的。」
直白得讓人過於被動。
我站起身,拎起包包,語氣平靜。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我已經決定成全你們了。」
剛走出沒多遠,她的聲音再次傳來。
「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我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要不是高考那年我父親救過他,我們壓根不會有交集。
「見他的第一眼,我就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
「我偷偷觀察了他身邊,可能出現的所有女生。
「唯獨漏了你。
「直到後來,我看見他望向你的眼神,裏面隱藏的情愫我不會不懂。
「於是我不自量力地耍起了,連我自己都鄙夷的手段。」
餘光裏,她緩緩掀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
「我利用父親對他的恩情,甚至用傷害自己的方法,賭了一把。
「逼他跟我去看了那場煙花,並將照片發給你。
「可剛發出去我就後悔了。
「那時我才發現,我不過是把執念當成了喜歡。」
她滿臉歉意地低下頭。
「雖然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但還是抱歉,我的所作所爲讓你們產生了誤會。」
窗外站着一位捧着花束的男人,視線落在我對面。
李靜依顯然察覺到了,朝對方揮了揮手。
目光落回到我身上時,她羞赧地笑了笑。
「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臨走前,她回過頭。
「哦,對了,那天在煙花下,他義正言辭地告訴過我。
「凌太太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
「讓我不要肖想不切實際的。
「作爲旁觀者,能看出來,他真的很喜歡你。
「如果我沒猜錯,你也一樣。」
……
從咖啡館出來。
我點開凌硯舟發來的消息。
【想要什麼禮物?明天帶回來。】
我直接甩了張圖過去。
-15-
到家後,回想了一番。
不能只要禮物,還是得關心一下人。
我重新打開聊天框,迅速輸入一行字。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發送完畢。
剛要退出來,我無意瞄到剛剛發過去的圖片。
大腦頓時嗡地一下,炸開了。
難怪他不回我,我發的竟是,許嘉言的照片。
我曾試圖將萬年寡王許嘉言,和我閨蜜撮合在一起。
於是偷拍了他,發給女方。
卻一直忘了刪。
……
已經過了兩分鐘,撤不回了。
我顫抖着手,給凌硯舟撥去電話,想跟他解釋。
他卻直接掛斷了。
認識他二十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掛我電話。
發消息也不回我。
看來,是真生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
-16-
轉眼,凌硯舟出差回來已經一週。
我卻連他的面都沒見過。
再一次打電話未接後,我抱着小寶,直奔淩氏。
剛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他訓人的聲音。
「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請你們來做什麼?
「回去重做。
「再改不好,明天別來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小寶興奮地往前一傾,雙手拍打在門上。
嘴裏還念着:「粑粑,開開~」
裏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我硬着頭皮,推開了門。
視線交錯的那一瞬。
驚喜,慍怒,與委屈在凌硯舟眼中雜糅。
在他的注視下,我將他扔在地上的文件撿起。
遞到他員工手中。
「借一下你們凌總。」
對方看向臉色稍微有所緩和的男人。
「凌總,那我……」
男人瞥我一眼,淡聲道。
「聽她的。」
-17-
偌大的辦公室,很快便只剩下我們仨。
凌硯舟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似乎並不打算理我。
我將小寶抱到他跟前,夾着嗓子道。
「手痠了,凌硯舟。」
他籤文件的手一頓。
側過身子,從我手中接過小寶。
任由小寶抓着他襯衫釦子。
他一臉寵溺地逗着她。
「想爸爸了沒?」
「想!」我搶答。
他卻將我視作空氣,看都沒看我一眼。
忍無可忍,我上前捧住他的臉,迫使他看着我。
「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我了?
「都說了許嘉言只是我表舅,我……」
他眼中一片譏誚。
「表舅?你怎麼不直接說他是你表哥?
「唐初,你能不能編得真實一點?」
仔細一瞧。
才發覺,他消瘦了不少,下巴都冒出了胡茬。
由內到外,散發着淡淡的頹感。
我不由得伸手,輕觸了上去,嘟囔了句。
「真扎手。
「凌硯舟,鬍子該颳了。」
他扣住我手腕,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做什麼?
「打算先給個甜棗,再重重地給一巴掌?
「唐初,你別欺人太甚。」
我還沒開口,小寶先被他嚴肅的語氣嚇哭了。
「哇哇」個不停。
凌硯舟哄都哄不好。
我連忙跑去包裏翻奶嘴,沒找到。
一時心急,我將包包倒了過來。
所有物品散落在沙發上。
包括那份沒來得及銷燬的離婚協議。
我連忙塞了回去,心虛地拍了拍胸脯。
拿着奶嘴轉過身,卻撞進了一雙陰鬱的黑眸中。
心底驟然一緊。
凌硯舟抱着小寶,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他冷笑。
「這纔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吧?」
「你聽我狡辯……不,你聽我解釋……」
突然,他手機響起。
凌宅那邊打來的,讓我們回去一趟。
-18-
一路上,凌硯舟緊抿着脣,渾身透着股寒意。
快到老宅時,我還是沒忍住,輕輕戳了戳他胳膊。
「爸媽喊咱倆回去做什麼呀?」
男人冷冷睨我一眼。
「不知道。」
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
下車後,我小跑着跟上他,硬着頭皮抓住了他的手。
他腳步一滯,回過頭,神色淡漠。
「不是要離婚?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你把我當什麼了,狗嗎?開心就摸摸,不高興就舍掉。
「放手。」
怕他掙脫,我抓得更緊了些。
語氣弱弱地:
「不放。」
凌父雖和藹,可每次見到凌母,我都會緊張到發怵。
但凌硯舟會護着我。
抓住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很安心。
他意味深長地瞥我一眼。
顯然看出來了,任由我抓着。
別開眼,語氣冷硬地安慰道。
「不用怕。
「有我在!」
-19-
進門,看到我那剛環遊世界回來的爸媽時。
眼淚一下奪眶而出。
凌母在一旁不滿地嘀咕。
「這麼大個人了,哭什麼?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我們凌家受虐待了。」
我媽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
激動得站了起來。
「張翠花,你什麼意思?
「我們不在家時,你就是這麼陰陽怪氣欺負我女兒的?」
凌母急了。
「誰是張翠花?叫我 Bettybaby。」
「我管你是 Bettybaby 還是 Hellokitty,欺負我女兒就是不行。」
看看她倆一副快要掐起來的樣子。
再看看不遠處,在棋桌上平靜廝殺的兩人。
真慶幸沒帶小寶來。
被冷落的我和凌硯舟,默契地互看了眼。
「一時半會估計也平靜不下來,要不我們先走?」
「同意。」
剛轉過身,我媽在背後叫住了我們。
「聽說你們在鬧離婚?」
偌大的空間裏,瞬間安靜。
棋桌上的兩人,手上動作一頓。
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相視一笑。
我的沉默,在我媽看來便是默認。
將家族顏面看得極重的她,我以爲她會怒斥我們胡鬧。
下一秒,她卻笑着將我拉坐在身邊。
掏出手機,打開相冊。
「當初我就不答應這樁婚事。
「現在止損也不晚。
「你看,這是媽幫你物色的新男友。
「五國混血,八塊腹肌。
「這高挺的鼻樑,這深邃的瞳孔……帥吧?
「等你辦完手續,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也還好,沒有凌硯舟帥。
我故作爽快地應道。
「好啊。」
順便偷瞄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只見他沉着臉,默默攥緊了掌心。
凌母也不甘示弱,冷哼一聲。
「像我們會怕一樣。」
她戴上老花鏡,也翻了張照片出來。
「沒事兒,兒子,媽也爲你物色了……」
凌硯舟目光盯在我身上。
打斷她。
「沒興趣,不看。」
「……」
在凌母恨鐵不成鋼的注視下。
他大步跨到我身側,扣住我手腕。
回頭ţûⁱ望向沙發上面面相覷的倆人。
「我們感情穩定,目前沒有離婚的打算。
「以後也不會有。」
「……」
「小寶一會兒睡醒看不到我們,會哭。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帶我老婆回家哄孩子了。」
拉着我走到一半,他又回過頭。
「若實在太有空,我可以幫您二老報個老年團。
「或許在旅途中還能撮合幾對黃昏戀,實現你們當媒人的夢想。」
……
在她們齊心協力地找雞毛撣子時。
凌硯舟早已拉着我逃離了現場。
-20-
回到家,我想看小寶。
凌硯舟卻在嬰兒房門口,一把扛起我,走向我們的房間。
我捶打着。
「凌硯舟,你瘋了?我要看小寶。」
他抓住我雙手,悶聲道。
「先解決我們的問題。」
回房後,他將我放下,抵在門上。
目光沉沉。
「來者不拒啊?唐初。」
「聽不懂你在講什麼,放手,待會小寶該哭了。」
他冷哼。
「現在記起小寶了?
「剛纔不是還想拋下我們,跟五國混血相親?」
「……」
早知道剛剛不刺激他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一顆一顆解開襯衫釦子。
露出緊實、精壯的腹肌。
抓起我的手,放在上面。
「不是喜歡?眼睛都看直了,摸!」
「對你的沒興趣……」
他咬着牙。
「唐初,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猝不及防地,他俯下身,掐住我下巴,重重吻了下來。
大腦一片空白,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得極快。
脣上忽然傳來刺痛,血腥味在脣齒間瀰漫開來。
我重重推開他,抹去脣角的血跡。
「凌硯舟,你這麼粗魯做什麼?」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喉結上下滾動。
沉默良久,啞聲道。
「被你逼的。
「你就不能不把我當擺設嗎?
「唐初,我也是個人,也會傷心。」
我怔了怔。
他向來自信。
在此之前,從未見他對任何人或事有過絲毫的卑微與妥協。
「至於你上次提過的李靜依,她從來都不是我喜歡的人。
「你纔是。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反應過來, 我攥緊衣襬, 掌心一片溼濡。
聲如蚊蠅。
「其實我也……」
隔壁突然傳來小寶的哭聲。
我心急地想要出去。
凌硯舟一把摁住門把, 眸光閃爍。
「你剛纔要說什麼?說完。」
心思都在小寶身上,找不回剛纔的狀態。
我搖了搖頭。
「沒什麼。」
他眼中剛燃起的光亮,又一點點暗了下去。
-21-
哄完小寶出來, 凌硯舟已經出了門。
下午回凌宅時, 他就提過晚上有應酬。
我沒多想,洗了個澡,先睡了。
半夜, 客廳傳來細碎的聲響。
我閉着眼,卻睡意全無。
不多時, 房間的門被輕輕擰開。
淡淡的酒氣瀰漫在空氣中。
離我越來越近。
凌硯舟沒開燈,他彎下腰,輕手輕腳走到牀邊。
在我臉頰落下一吻。
淺淡的月色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臉上。
將他的輪廓映得更加俊朗深邃。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身體驟然一僵, 轉過頭。
對上我的目光, 啞聲道。
「抱歉, 吵醒你了。」
「你喝酒了?」
短暫的愣怔後,他點了下頭。
「嗯!一點點。」
他向來酒量不好, 幾乎一杯就醉。
醉了就記不起當晚發生過的事。
之前同學聚會, 回家途中,我不禁在車上偷親了下滿臉醉意的他。
忐忑了一晚。
次日, 他卻像無事發生。
問都沒問過我。
回過神, 男人正定定地看着我。
我坐起身, 微微仰頭。
「凌硯舟,身子低下來一點。」
他照做。
酒後的他, 真的很乖, 眼睛溼漉漉的,像小狗。
我伸手, 摟住他脖子, 輕輕吻上他嘴角。
隨即附在他耳邊, 一字一句。
「其實白天我想說的是……我也喜歡你。
「跟你一樣, 從小到大,一直都喜歡。」
……
細想。
三年的婚姻,我倆似乎總是像刺蝟一樣。
無情地扎向對方。
可事實上, 每次歇斯底里吵完架。
他總會冷着臉,默默收拾好行李。
帶我去, 我在筆記裏標記過的那些地方。
從不會留給我獨自消化情緒的時間。
-22-
醒來的凌硯舟,果然沒記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早早地去了公司。
中午,他派助理來家裏取文件。
助理臨走前, 我忍不住提醒了句。
「你們凌總酒量不好,以後應酬還要麻煩你照顧着他點。」
助理愣了下。
「凌總是出了名的滴酒不沾, 都沒讓他喝。」
「那昨晚……」
「昨晚的應酬,凌總也是以茶代的酒。」
我:……
所以昨晚???
凌硯舟耍了我。
……
我在撥號盤上輸入了那串熟悉的號碼。
又反覆刪除。
轉念一想, 他何嘗不是用心良苦。
這一次, 我想主動一點。
我打開和凌硯舟的聊天框。
【小寶想你了。】
【等我下班回去給她帶玩具。】
【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
一分鐘後,他回我。
【在家等我,我馬上回來!】
……
我們一起度過了第一個精彩的三年。
還有第二個, 第三年……第十個……
至於他是否恢復記憶,我不會問。
總有一天,他會樂意告訴我。
或許不會。
但沒關係。
來日方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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