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嬌寵

父親要我進宮,伺候大我三十歲的皇帝,爲了給他疼愛的嫡女鋪路。
我是多傻纔會答應?
我自己的兒子做皇帝,我做太后不香嗎?

-1-
我名盛玉姝,相府嫡出二小姐,父親要我進宮,皇帝御極二十餘載,不惑之年,做我父親都綽綽有餘,後宮妃嬪數百,皇子、公主爲數衆多,但凡我還有腦子,都不可能答應如此荒唐的事情。
一哭二鬧三上吊,顯得我極其沒有教養。
想講理,卻沒人爲我主持公道。
我像一頭困獸,掙扎不出這個牢籠。
母親勸我:「你姐姐不如你聰慧,更不如你善籌謀,容顏姝色無雙,她又與九皇子定下婚事,玉姝,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爲了咱們這個家,爲了你姐姐,也是爲了九皇子,你就委屈一下自己……」
母親的偏心,我一直都知曉。
只是沒想到,她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這番啼笑皆非的話來。
我冷冷淡淡地看着她,提醒道:「母親,我也有訂下婚事。」
侍郎家大公子謝培成。
公子翩翩,學識斐然。
他寫過書信、詩詞給我,信中言辭灼灼,情意深濃。
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勢讓我頗爲心動。
母親被懟得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地瞪着我,眼眸裏有憤恨還有厭棄。
憤恨、厭棄。
呵。
一母同胞,長姐盛玉燕訂婚天潢貴胄,我訂婚三品侍郎嫡子。
偏心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母親鎩羽而歸之後,盛玉燕來了。
她今日打扮清雅,卻像我窗臺上那盆梔子花,風吹就散的香,路邊易可見。不如牡丹雍容華貴、千嬌萬態破朝霞。
「玉姝,你實在不該出言頂撞母親,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再說能進宮伴駕,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福氣。」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我漫不經心地反懟回去。
她嫁風華正盛、前途無量的皇子,我卻要進宮伴駕。
相差近三十歲,他們真是狠心又無恥。
「你……」
盛玉燕被氣走。
不過一盞茶工夫,我那嫡兄盛玉華來了。
我以爲他也會厚顏無恥地勸我。
卻不想他沉默良久後說道:「玉姝,聖上欽點,你逃不掉的。」
「不試試怎麼知曉呢。」
我輕輕呢喃着。
拋卻一切,破釜沉舟。
在盛家我親緣淺薄,我想探一探情緣。所以我給謝培成送了信,約他城外十里亭見。
我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也知道窮家富路,所以我帶了很多銀票、珍寶。
隨行是我奶孃一家子。
我不單單等來謝培成,還等來我嫡兄以及相府護衛。
我忽地笑起來。
那一點點奢望,瞬間破碎。
「二小姐,在下前來送還定親信物。」
一塊我親自選料、親自繪圖、親自找匠人的玉佩送到我面前。
曾經與謝培成見面,他都佩戴着。
心瞬間疼到痙攣,我麻木地接過,扯下脖子上的玉佩丟給謝培成。
轉身用力摔碎那塊玉佩。
「黃泉陌路、人間滄桑,風月不相關、生死兩不見,自此是陌路。」
我知道走不了了,也不去看謝培成慘白的臉。
乖乖上馬車回相府。
只不過馬車停在了朱雀街臨仙樓下。
「有貴人要見你。」

我凝眉不解。
是誰能讓盛玉華這般伏低做小。
我下馬車準備進入臨仙樓。
盛玉華又道:「二妹,我們是骨肉至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上去後說話要三思。」
我邁出的腳慢慢縮回來。
偏頭去看他。
「從我有記憶起,這是你第一次喊我二妹。」
只那瞬間,我已經猜到樓上的貴人是誰。
我輕輕呵笑一聲,邁步上樓。
翠竹要跟,被人伸手攔住。
「小姐。」翠竹驚呼,滿目擔憂。
她眼眶紅着,眼淚啪嗒啪嗒直落。
「別擔心,我會沒事的,等我。」
即便不爲自己,爲了奶孃一家子。
該屈的時候,我也會屈。
他們千萬要祈禱我不得寵,否則我第一個就讓九皇子沒了奪嫡的希望和資格。
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才上樓,立即有人爲我領路:「二小姐請。」
面白無鬚,聲音尖銳,是宮裏的太監。
雅間門開着,領路的太監越發恭敬:「二小姐請進。」
我略微猶豫後,進入雅間,對着站在窗戶邊的男人福身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2-
我進宮幾次,也叩見過皇帝,但皆低垂着頭,不敢抬眸直視帝王。
今日……
我沒有掩飾地看過去。
長身玉立、堅毅寬闊,一點沒有不惑之年的臃腫肥胖。
他似感覺到我的目光,側身回眸。
劍眉星目,威嚴凜凜。雙眸凌冽銳利,君臨天下的氣勢磅礴,只一眼彷彿看穿我所有僞裝。
我驚得一顫,紅着臉忙低下頭。
那點點荒謬的心思瞬間蕩然無存。
「呵!」
輕笑聲傳來的時候,我驚慌失措。
牙齒咬着口腔肉,指甲掐住手心的疼痛,纔沒讓自己腿軟跌倒在地,失了儀態。
「你在害怕什麼?」
聲音低沉帶着詢問,還有幾分莫名的關懷。
「皇上龍章鳳姿,臣女不該窺視君儀,懇請皇上恕罪。」
我盈盈跪下,低垂着頭,露出白皙、纖細的頸脖。
居高臨下地看,便可以看見那兩個精美的肩窩。
此刻的我並不知曉脖子在流血,肩窩、衣領上都是血跡。
只感覺一雙精緻華美的鞋子朝我走來,一步一步踩得我心亂如麻。
一隻大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頭看去,泛紅眸中皆是慌亂、詫異、猶豫……
我知道,把手放上去是什麼後果。
但我還有選擇嗎?
不進宮,盛家會給我兩條路,去做姑子、病死。
絕不會有第三條路。
眼淚滾落的時候,我亦沒有察覺。
一隻粗糲的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淚水。
「哭什麼?被嚇到了?」
帝王聲音帶着幾分不解。
隨即又是一句:「不願進宮?」
我想說是。
但這一刻,我一邊懼怕、慌亂,卻又格外冷靜地分析着利弊。
拒絕帝王被賜死,即便帝王寬容仁善,回到相府,我亦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左右都是死。
臨死前,我也得爲自己爭取一二。
「我不想爲妾。」
哪怕是帝王的寵妾,尊榮無雙,我亦不願。
「你想做皇后?」
我看着帝王。
他臉色未變,眸中波瀾不驚,居高臨下。
不像我,卑弱無助地跪在地上,揚着頭、脖子都疼了。
卻又倔強的吐出一個字:「是。」
中宮後位虛空六年,多少后妃、名門閨秀、文武大臣虎視眈眈。
論名聲、才貌、身份,我配得。
端看帝王是否會給?
「你倒是敢要。」
帝王哼笑出聲。
再次朝我伸出手。
「皇上同意了?」我滿是詫異。
「不然呢?你就跪這兒一直哭?」
帝王說着,手朝我面前挪動些許,輕輕地嗯了聲。
我聽見了。
我咬了咬牙,把手放上去。
只瞬間就被他緊緊捏住,用力一拽將我拉起身,擁在他懷中。
他胸膛堅硬、撞得我眼淚都疼出來了。
儘管他懷抱像火一樣,我卻冷得骨子生寒。
「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
帝王在我耳邊低語,即便聲音很輕,我亦窺探到他對我的渴求。
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般抓住他的衣襟:「我要從正陽門進宮。」
開國以來,無一個皇后從正陽門進。
從正陽門進,不單單是後位象徵,更是帝王恩寵。
只要誕下皇子,那就是中宮嫡子,即便年齡小,太子之位也可以爭上一爭。
沒有愛情。
權力總該有的。
他沒有推開我,亦沒有呵斥,就這麼抱了我一會纔去輕笑出聲:「你父親都不敢給你討要個皇后位分,更別說從正陽門進,你倒是敢說。」
我聽出他聲音中的愉悅。
我推開他些許,抬眸去看他:「那皇上給嗎?」
「若是朕不給,你意欲如何?哭嗎?」
哭?
那絕對不是我盛玉姝。
我推開帝王,退後兩步。
想拿帕子擦拭眼淚,卻發現手心都是血,指甲也斷了。
我默了片刻,走到窗戶邊,看着滿臉着急、抬眸看來的盛玉華。
聲音裏都是委屈:「從小到大,父母、兄長偏心長姐、偏心弟妹,而我卻永遠被忽視。我也在想着,是否有一個人能包容我的胡鬧、偏寵我……」
我眸中閃過一抹涼薄和算計,扭頭看向帝王的時候,又是荏弱、倔強:「皇上,您是這個人嗎?」

-3-
我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
帝王沒有言語。
只讓人拿來乾淨的帕子、膏藥。
他坐在椅子上,清寡道:「過來。」
我不想過去。
是本能的懼怕、心裏牴觸。
但我更知道,我反抗不了。
只能拖着像是墜了千斤的腿一步一步走過去,在錦凳上坐下。
「伸出來。」
帝王聲音醞滿不容置疑。
我忐忑着、顫抖着把手伸過去。
白皙纖細的手,細嫩的手心糊滿血,幾個指甲印,還有絲絲血絲溢出。
帝王一下捏住我的手,一手拿帕子擦拭。
他的大手粗糲有力,可他的動作卻那麼輕柔仔細。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眼眶有些酸澀。
除了丫鬟貼心之外,好似從未有親人這般溫柔待我,仿若我是多麼稀世的珍寶一般。
直到他擦洗好傷口,抹藥、包紮打結。
我都沒能回過神來。
他手伸向我脖子、觸碰到我衣襟的時候,我嚇得摔倒在地。
「……」
帝王沉凝着眉,氣勢凜然。
屈辱瞬間溢滿心腔,眼淚不爭氣地滾落,聲音哽咽:「皇上,不妥……」
我真怕。
怕他強行要了我。
無媒無聘,又無情意,只有索取和佔有。
那我真是低賤到塵埃。
還不如一頭撞死,至少死得乾淨。
「……」
帝王沉沉呼出一口氣:「你脖子上有傷,朕想着給你擦拭一下上藥,你卻是誤會了。」
「也罷。」
帝王朝我伸出手,他手上還有淡淡的藥味,覆蓋着血腥氣,我猶豫着放上去。
這一次,他溫柔許多。
伸手想扶住我的腰,卻又縮了回去。
待我站穩後,他收回手,站在一邊。
我退後幾步,垂着頭默默不敢言語。
我想走,又不敢開口。
帝王扯下一塊令牌遞給我:「拿着。」
我看一眼那令牌,連忙拒絕:「臣女不敢。」
「皇后高位敢要,從正陽門進敢開口,一塊玉佩不敢要?」
我聞言,幾乎是心一橫,不帶太多猶豫伸手接過:「謝皇上。」
帝王揮揮手。
我立即福身行禮:「臣女告退。」
不說屁滾尿流,至少是落荒而逃。
下樓後,腳軟得都快站不住。
翠竹立即上前來扶住我。
「沒事,回吧。」
上馬車時,盛玉華要說話,我只把帝王給的玉佩往他面前一遞。
他果然很識趣地閉了嘴。
我輕輕地哼了哼。
不過是欺軟怕硬的僞君子罷了。
回到相府。
「我怎麼會有你這般肆意妄爲、膽大包天、辱沒門楣的逆女。」
我那相爺父親怒斥完,揚手就要打我。
我舉起帝王賜的令牌。
他定認得。
看着他的手僵在半空不敢落下來,目露驚疑的樣子。
可笑至極。
我忽地笑起來。
「哈哈哈。」
眼淚滾落臉頰。
我跌跌撞撞、又哭又笑地朝自己院子走去。
我在期待什麼呢?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我一個勁地問自己,就像一個即將溺亡的人,想要抓住點什麼?
我抓住手中的令牌。
亦代表權勢。
翠竹幫我沐浴的時候,告訴我脖子傷了。
我淡淡地應了聲,不爲所動,亦感知不到疼痛。
看着包紮醜陋的手和手中的龍紋玉佩。
「翠竹。」
「小姐。」
「這塊玉佩好看嗎?」我問。
「好看,奴婢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看的玉佩。」
何止翠竹沒見過,我亦不曾。
但是盛玉燕有,且有好幾樣。
翠竹跪在我面前。
手覆在那玉佩上:「小姐,您去哪裏,奴婢便去哪裏,生死不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去哪裏呢?」
一隻鴿子飛落在窗前架子上。
我那筆友又來信了。
我看着信,他信中寫了幾首偶感的小詩。
皆是旭日東昇、柳暗花明、未來可期……
我忍不住悲哀。
我還有未來嗎?
起筆寫下絕情的話語:「我即將進宮,往後不要再聯繫,至此一別,江湖不念。」

-4-
我又被禁足了。
ţų₇
外面風雲變幻我不知曉。
盛玉燕來炫耀過幾次,她與九皇子遊山玩水、吟詩作賦。
「宮裏好似不要你進宮了呢,可你又與謝家公子退親,往後可怎麼辦呀?有哪戶好人家肯要你做媳婦?」
我抬眸看向她:「要不我委屈點,替你嫁去九皇子府?」
「你,你不要臉。」盛玉燕氣得拂袖而去。
終於安靜了。
我輕輕噓出口氣。
那日,陽光明媚,父親疾步來到我院中。
看我的眼神裏似有打量,更有幾分猜疑和忌憚。
我坐在凳子上不爲所動,任由他看。
「你與皇上說要從正陽門進宮爲後?」
「是。」
他一巴掌拍在桌几上,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
我靜默不語。
揣測着帝王到底要如何行事?是如我所願?還是一頂小轎抬我進宮?
我總覺得是前者。
聖旨來的時候,我更確定了。
我跪在地上,聽着宣旨的人唸了一炷香溢美的詞,暈乎乎地聽到。
「以金冊金寶立爾爲皇后。爾其抵承懿訓,表正掖庭。榮昭璽紱,永期繁祉之綏。」
我深深吸了口氣:「臣女接旨。」
接下聖旨,我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后。
看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又滿目嫉妒的盛玉燕。
我回以一笑。
她想要做到皇后,怕是要經過很多輪拼搏廝殺,以後見到我,得伏跪在地,喚我一聲皇后娘娘。
眸中都是深沉、不悅的母親。
只要我過得得意,讓九皇子遠離朝堂,沒有奪嫡的資格,就是對她偏心最大報復。
與宮中宣旨之人寒暄的父親,我看着天上烈陽,扯出一抹沉冷的笑。
一萬禁軍開道、十六抬大轎,正陽門進宮的皇后,我是該狠狠笑一笑。
小人得志,不過如此。
我這般想着。
婚期卻是越來越近。
帝王賞了無數珍貴珠寶,便是曾經求而不得的美玉、千金難求的東珠、深海珊瑚,都隨意丟在角落。
我看着那架子上的鳳袍,紅綢上的鳳冠。
伸出手摸上去。
這一刻,我對權勢的渴望,無比濃烈。
父親沉着臉過來的時候,我就站在鳳袍面前,笑着問他:「父親,你看這鳳袍美嗎?」
「……」
「如果你是來勸我入宮後,多多爲九皇子美言,就別開口了,我不會。
「如果是要我伺候好皇上,更不必開口,我是中宮皇后,他是我的夫,我自萬事以他爲先。」
我把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深深看了我片刻:「你好自爲之。」
母親更過分了。
她說:「以色侍君,焉能長久。」
「母親說話總是前後矛盾,當初要我進宮,你誇我聰慧,如今又詆譭我空有容貌。
「可是母親,你偏寵的盛玉燕不單單蠢,更連美貌都沒有,豈不是更慘。」
好吧,三言兩語,又戳中她的肺管子。
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心中痛快至極。
進宮那天,我只帶了翠竹。
奶孃一家,伺候過我的人,我都賞了賣身契,給了豐厚的銀子,讓他們各自謀生去。
我坐在寬大的鳳輦中,聽着絲竹聲聲。
即便鳳冠沉重,我依舊腰桿挺得筆直。
鞭子甩出的聲音噼啪作響。
我聽到文武百官跪下行禮:「臣等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蓋頭之下,我看不見這盛況。
但是血液卻沸騰起來。
直到一隻大手伸進鳳輦,一道帶着喜悅的聲音傳到我耳邊:「梓童,來。」
我輕輕顫了顫,打了個激靈。
把染了大紅丹蔻的手伸出去,被帝王握住扶出鳳輦。
我聽到陣陣抽氣聲。
是了。
今日敬天地祖宗,是皇后一個人的事情,帝王可以不來。
但是他來了。
從正陽門進,已是恩寵。
如今是面子、裏子都有了。
他輕輕摩挲着我的手:「怕嗎?」
「有皇上在,我……臣妾不怕。」
他低沉而笑:「那鳳冠重嗎?」
我想說重。
但這話不能說。
便委婉道:「欲戴其冠,先承其重。」

-5-
坐在未央宮的鳳牀上,龍鳳呈祥的蓋頭被玉如意掀開。
我看向帝王。
他亦含笑地看着我:「可開心?」
「嗯。」
名利雙收,怎麼可能不高興。
洞房花燭夜。
帝王的溫柔和熱情,確實讓我猝不及防,難以招架。
我累極之時,被他抱去泳池。
再回到牀上,我卻格外清醒,窩在他懷中,羸弱又嬌憐:「皇上,您可以喚臣妾一聲姝姝嗎?」
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僵。
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姝姝。」
我不知曉帝王是否對所有後宮嬪妃都這麼溫柔,還帶着繾綣纏綿,我面上感動,心裏不爲所動,靜如止水。
但我要的就是這麼一個特殊。
愛妃,滿後宮都是。
皇后,也喚過別人。
只有特殊,纔會長久。
我仰着頭去看帝王,他亦低頭看我。
「皇上,謝謝您。」我溫柔低聲。
「睡吧。」
他輕輕撫着我的長髮,拍着我的背。
我心顫了顫。
從未有人待我這般,仿若我是他手心寶。
我是真的累了。
何時沉沉睡去都不知曉。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身邊已經沒有人。
外間有內侍低聲:「皇上,各宮娘娘已到了。」
「讓她們候着。」
帝王的聲音有幾分漫不經心、理所當然。
我尋思了片刻後,索性閉上眼睛。
外間又傳來內侍的聲音:「皇上,皇子公主們也到了……」
我知道該起了。
只是一動,身子就痠疼得緊,彷彿被馬車碾壓過一樣。
「嘶。」
「娘娘醒了。」
幾個宮婢掀開牀幔,謹慎、殷勤地伺候我起牀。
被攙扶着,還是覺得有些走不動路。
我略有埋怨地看向外間,與帝王眸光觸碰道。
我鎮定地沒有避開,想到昨晚種種,忽地紅了臉,挪開視線之前,還瞪了帝王一眼。
「咳咳。」帝王低咳出聲。
我垂眸,嘴角抿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
作爲中宮皇后,今日要接受後宮嬪妃、皇子公主、各家命婦拜見。
雖不用向昨日大婚那般隆重,但也不能過於單薄。
而且帝王是否陪同,對於我來說,意義又不同。
幾支九尾鳳釵擺在紅綢托盤上。
「娘娘,請您選今日要佩戴的鳳釵。」
我抬手從幾支鳳釵上撫過,扭頭看向帝王:「皇上。」
「嗯?」
帝王手裏還拿着書。
「幾支鳳釵都極美,臣妾選不好,您幫臣妾選一支可好?」
我能聽到幾個宮婢吸氣聲。
也瞧着帝王略微一愣後,隨手丟下書起身朝我走來。
他站在我身邊,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氣,眸光往托盤內掃一眼。
似都沒瞧上:「王福,去把朕庫房那支鳳釵拿來。」
「是。」
我抬眸看向帝王,滿是不解。
「這些往後戴着玩便是,朕那支鳳釵與這些不同。」
「先用早膳吧。」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同,倒是伸出手讓他扶我一把。
帝王握住我的手,一手扶在我腰上。
我幾乎半靠在他身上,被他扶着走。
我腦海裏想到昨晚他的手,掐住我的細腰,臉滾燙似火燒,耳根子都紅起來了。
眼睛到處看,就是不敢去看他。
一桌子點心、小菜、粥羹,怎麼也得有四五十樣。
「皇上用過早膳了嗎?」
我抬眸,眸中盈了水光看過去。
我這般看過翠竹,翠竹說她骨頭都要酥了。
而帝王眸中染上的欲色,我便知曉,練了許久的凝視有用。
「陪你再用一些。」
我原本想着給他夾兩樣小菜以示賢惠,他卻先舀了蔘湯遞到我嘴邊,壓低聲道:「昨晚是朕孟浪了些,傷了姝姝,朕藉着這蔘湯道歉,姝姝原諒則個。」
伺候的人吸氣聲都重了重。
我紅着臉,破碎着聲回了句:「那皇上往後輕些。」
趕緊含了蔘湯。
掩飾我心中的不安,和一點點得逞。
在這宮中,不管你什麼位分,有寵、無寵待遇天壤之別。
我既選擇了這條路,自然是要得寵。
最好是獨佔盛寵。
早日誕下嫡子纔是正事。
他餵了好幾勺時我偷偷抬眸去看,帝王眸中都是笑意和寵溺。
我心突突地跳。
寵溺?
不至於。
莫非我容貌肖似誰?是帝王求而不得,所以拿我當替身?
那也就說得過去了。
等到王福把鳳釵拿過來,我才知道所謂的不同到底在何處。
因爲這鳳釵之上纏了九條極細的小龍。
帝王拿過鳳釵,插入我髮髻間:「你年紀小,這鳳釵倒是能爲你添幾分威儀,走吧,朕陪你一道過去。」
他牽着我的手,輕輕摩挲着我的手心。
又拿起看了看,掌心細嫩白皙,沒有留下絲毫疤痕印記。
他又摩挲了幾下,握緊了些。
我心中呵了聲。
男人。

-6-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到。」
烏泱泱地跪了滿滿一大殿,鶯聲燕語直呼「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我被帝王牽着走到中間主位:「都平身。」帝王聲音沉沉,已沒有之前與我說話時的溫柔繾綣,簡直是判若兩人。
「……」
帝王扶着我坐下,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給我扶了下發髻間的鳳釵。
「歪了。」
聲音依舊很淡。
可這是聲音輕淡的問題嗎?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讓後宮嬪妃知曉我得寵。
亦或者是拿我當靶子。
我眸光微掃過去,已經有好幾個妃子紅着眼怒視我,恨不得把我生撕了。
「見禮吧。」帝王隨意揮了手,傲睨萬物坐直身體。
我亦忙端坐好。
「貴妃行禮。」
貴妃年紀瞧着倒是不大,就是眼神很犀利。
早時都是我向她行跪禮,今日風水輪流轉。
大操大辦從正陽門抬進來的皇后,與她從選秀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貴妃,尊貴程度可謂天壤之別。
「臣妾拜見皇后娘娘。」
「賞。」
所以說宮裏的女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即使心裏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眼裏都是刀子,也會很快地掩藏,言不由衷地誇我年輕貌美,與皇上天生一對,祝我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拿到賞賜還會恭恭敬敬謝恩。
我看着那賞賜,扭頭看向帝王。
因爲與我準備的完全不同。
帝王沒有言語,只是抬手輕輕拍拍我的手。
不知是安撫,還是嫌棄我準備的賞賜上不得檯面?
反正那些妃子看我的眼神,越發冷,嫉妒、酸氣都要壓不住了。
后妃過後是皇子公主。
皇子年紀都比我大,卻要帶着家眷子嗣跪地恭敬地稱呼我爲「母后」。
看着這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我忽然間明白,爲什麼人人都追名逐利,想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九皇子叩跪的時候,面上閃過不愉以及羞惱。
他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我會成爲可以叱罵訓誡他的皇后娘娘。
痛打落水狗,時機未到。
三公九卿家的女眷,我不說全部認識,至少認識就成。
那些曾經欺辱我、中傷我,對我挑挑揀揀的人,這一刻匍匐在地,連抬頭看我的資格都沒有。
將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演繹得淋漓盡致。
「皇上。」
「嗯?」
「臣妾一會可以留母親、嫡姐、長嫂說一會子話麼?」
「可。」
「謝謝皇上。」我衝他甜甜一笑。
幾分嬌憨、幾分純真。
是這個深宮之內沒有的鮮活。
與那些表面死氣沉沉,仿若認命,暗地裏陰狠手辣、仿若見血封喉的毒蛇不同。
我還未被浸染。
我可以鮮活、可以天真、可以率直。
精心演繹過後呈現給帝王他喜歡又沒有見過的一面。
未央宮內
我看着跪伏在地的母親、盛玉燕,早前待我不錯,後來又忽然變臉的長嫂。
我沒有喚她們平身。
聲音淡淡地問:「母親,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我看見她身子劇烈顫抖了下。
盛玉燕、長嫂驚慌失措地抬眸看我,眸中皆是錯愕,又忙低下頭去。
我忽然笑出聲:「原來如此。」
難怪偏心得理所當然。
難怪無論我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她一二分疼愛。
心裏那最後一點點念想煙消雲散。
強求不來的親情,我要學會放手。
「你們走吧,以後別見了。」
母親抬眸,憤恨地怒視着我,又快速地移開視線。
若是以往,她怕是早就怒斥出聲,如今她卻默默忍受了。
人啊,果然最會欺軟怕硬。
我亦清楚她忌憚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下的椅子,背後的權力。
我起身離開。
聽着她們不甘中帶着苦惱的聲音,「恭送皇后娘娘。」
帝王來的時候,我坐在窗戶邊發呆。
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急急忙忙要起身行禮。
他手按在我肩膀上。
手指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又哭?」
「想家?」
我搖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腹部:「皇上,臣妾可能是天底下最可憐的皇后了。」

-7-
「我小時候總是努力地去討好母親,討好兄姐,可是無論我做什麼,他們總是無視我,嫡姐會帶着別人欺負嘲笑我,把我關黑屋子裏,往我房間放一些蛇蟲。我一直以爲是自己做得不好,就剛剛我才知曉,我根本不是母親的女兒……
「所以我做什麼都得不到她的喜歡。」
眼淚落得更兇。
幾乎溼透了帝王的龍袍。
這種隱私,我想帝王若是有心,能查得比我更清楚。
而這未央宮,除了翠竹,都不是我的人。
我在未央宮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傳得人盡皆知。
與其留着他日成爲別人攻訐陷害我的藉口,倒不如早些挑破膿包。
天下最權勢的男人就在我面前,他若在意,自會派人去查。亦會問我父親,我到底是誰家女兒?
他若不在意,誰都不能以我身世爲藉口,傷我分毫。
帝王沒有出聲安慰我,只是大手輕輕撫着我的頭。
「皇上。」
「嗯?」
「讓您看笑話了。」
我在淨房梳洗時,看着玻璃鏡裏的自己,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眼睛,直接把它搓腫起來。
比起先前我見猶憐,此刻更顯狼狽。
帝王瞧見的時候,詫異片刻後問:「怎腫成這樣子?」
讓人趕緊去拿冰塊。
「皇上,臣妾沒事。」
只哭一哭腫了眼,就能獲得帝王在意,也讓未央宮裏伺候的人知曉。
皇后得寵。
貴妃和四妃也該尋思着,把後宮權柄還到未央宮來。
當然,她們不給,我也不會去追着討要。
她們給,我也會毫不猶豫收下,因爲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人人都說新婚燕爾,牀笫之事自是少不了。
帝王要得勤,我卻有些喫不消。
既確定了爲權勢邀寵,把帝王推出去我肯定不會做。
便宣了女醫過來。
紅着臉與她說要一些適合女子用的藥膏。
女醫也是機靈,很快明白我想要什麼。
等回去後一個時辰,就給我送了一個瓷瓶來。
若是有問題,女醫也好,背後黑手,一個跑不掉。
所以……
晚上與帝王情事、沐浴後,我把瓷瓶遞給他。
「?」
「我問女醫拿的,哎呀,你給我抹呀。」我紅着臉,實在難以啓齒。
自己不能上手,又不能讓翠竹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敢往身上用。」帝王輕斥一聲。
把瓷瓶往邊上丟去。
相處幾日後,也算是多少摸出點帝王脾性。
我摟着他脖子,羞羞答答地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朕的錯。」
這是帝王第二次爲牀上孟浪認錯。
「皇上,臣妾可以求您件事兒嗎?」
「何事?」
「臣妾想去護國寺上香祈福。」
我靜靜等着,不管是首肯還是否定。
終歸有個結果。
「等上兩日,休沐的時候,朕陪你去。」
「……」
我詫異片刻,連忙欣喜若狂地去親吻他。
「皇上真好。」
我早已不是那個困在深閨人人可欺的盛玉姝。
陷入沉睡前,我能確定帝王比我投入,更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8-
翌日,衆嬪妃來請安的時候,我打着哈欠,很快發現少了一個良嬪。
詢問之下才得知良嬪被將降爲良貴人,禁足三年。
我後來問伺候的人,說良貴人孃家很有錢,之前才捐了百萬兩紋銀給朝廷。
我又讓人去了一趟太醫院,看看那女醫是否還在?
小太監回來後搖搖頭。
我便知曉那瓷瓶裏的東西有貓膩。
只是不知道良貴人是幕後黑手,還是替死鬼?
午膳前,王福過來傳話,帝王要來未央宮用午膳。
我微微挑眉,讓宮人去御膳房吩咐一聲,多做幾道膳食。
我倒是有愛喫的菜餚,但是帝王,我從未見他對哪道菜表現出喜歡,兩筷子後絕對不會碰第三筷。
剋制極了。
帝王一身龍袍過來,熱出一身汗,我趕緊讓人打水伺候梳洗換衣。
上前搭把手的時候,他說:「你身子不適,坐那邊歇着,讓奴才們來便是。」
我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我身子不適罪魁禍首是誰? 
這會子倒是裝好人了。
索性依言坐在一邊沒好氣地看着他。
帝王的身體精瘦有力,肩寬腰窄。
「好看麼?」
揶揄的笑聲傳來。
我瞬間羞得面紅耳赤:「不好看。」
起身走遠些。
身後愉悅的笑聲帶着幾分得意。
我氣得跺了跺腳。
午膳後。
帝王往我手腕上套了一跳晶瑩剔透的珠串。
「翡翠?」
「嗯,難得成色這麼好,你戴着玩。」
我剛要說好。
帝王又給我一個瓷瓶。
在我耳邊低語:「晚上我給你抹。」
「……」
我咻地瞪大眼睛。
這個色坯。
我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晚上的時候,這個感覺成了現實,我才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上,您饒了我吧。」
就爲了這事,我氣得都差點吐血。
行事越發謹言慎行。
他倒是給了我一個驚喜。
後宮管事權的印鑑放到了我面前。
「這……」
「你是正宮皇后,這本早該給你,一直磨磨蹭蹭到月底,才把所有賬冊整理妥當。」
帝王揉揉我的頭:「朕讓王福先在你跟前當差,把許多事情捋一捋,那些不聽話的奴才,該打就打,該罰就罰。」
我壓下心裏的欣喜。
面帶擔憂道,「那若是臣妾壓不住他們怎麼辦?那些故意找茬的人,背後八九成是有主子的。」
「有朕做靠山,你還怕個奴才?」
我趕緊搖頭。
有帝王做靠山,我橫着走都沒人敢置喙一句。
王福是個很能幹的內侍。
做事利索,記性好,真是好用極了。
我在帝王面前誇了一次,帝王臉色沉了沉。
「難道朕不好?」
「……」
我眨了眨眼,忙去哄人。
「皇上最好了,皇上是頂頂好的。」
我這些日子,也學會了如何去哄這個天下的主宰。
摟着他溫聲細語地去哄,去親親他,去撒撒嬌,他那點醋氣也就散了。
「哼。」
他冷冷哼聲,捏捏我的臉,這事便翻篇。
後宮大權自然也被我捏在手裏。
也不用我去招納誰,有的是人巴巴地給我跑腿辦事。
這便是權勢。
出宮那天,我把偷偷做了好幾日的荷包放好,打算在護國寺求平安符後放進去,送給帝王。
他天下江山在手,什麼都有,缺的也就是那點情真意切。
我在護國寺大雄寶殿跪了兩個時辰,腿都要跪斷才求得兩個平安符。
一瘸一拐去找人。
他正與方丈大師說話,方丈大師朝我看來,又對帝王說:「聖人定能得償所願。」
我不知道得償所願什麼?
乖巧地挨着帝王坐下。
他握住我的手:「爲個平安符跪這麼久?」
「心誠則靈嘛。」我嘟囔一聲。
帝王沒有再言語,但我清楚他是愉悅的。
方丈大師講經高深莫測,我聽ťū́ₘ得雲裏霧裏,一點頭緒沒有。
甚至還有些想睡。
不出意外的,我靠在帝王肩膀上睡着了,甚至還倒他懷裏呼呼大睡。
再醒來時,我忽地驚坐起:「我在哪?」
「娘娘,咱們還在護國寺禪房。皇上說讓您好好睡,還讓奴婢給您揉腿。」翠竹忙道。
「皇上有沒有生氣?」
翠竹搖頭。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
沒有生氣就好。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睡過去。
得知要在護國寺住幾日,我格外歡喜,因爲護國寺的齋飯很好喫。
祖母還在世時,我跟着來過一次。
祖母過世後,我再沒機會。
這次來就是想爲祖母供一盞長明燈,告訴她我過得還可以。

-9-
興許是出宮後心情好,胃口也好了許多。
平日在宮裏喫幾口米飯的我,這頓硬是喫了一碗米飯。
「你這麼喫胃不難受?」帝王挑着眉問。
我搖搖頭。
我自然不會告訴他,在宮裏我每一頓都不敢喫飽,更別說喫撐。
沒有一個帝王會喜歡一個胖子。
想要固寵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揣摩帝王的喜好、心思,愛護好自己的容貌,都需要耗費心神。
他沒有言語。
只淡淡看了我一眼。
飯後。
我立即又說要去找僧人唸經祈福。
求來的平安符放在供臺上,我拿着經書讀得認真。
帝王來這邊看過我,我知曉他來了,但我假裝不知,他在外面停步片刻後離去。
我念經的同時一心二用想着,要怎麼才能培養可用之人?
在寺院裏,帝王並未與我同房,除了一日三餐,我都在唸經祈福,他不知在忙什麼?
回宮那天。
我認認真真把親手做的荷包系在他腰上。
「臣妾跪好幾天,膝蓋都腫了,求了平安符放在裏頭,皇上不許丟掉。」
帝王捏捏我的鼻子,在我耳邊低語了兩句。
我驚的瞪大眼眸。
這是什麼虎ţù⁸狼之詞。
我趕緊抬手捂住他的嘴。
「呵呵。」帝王笑着抱我上馬車。
馬車往京城行駛。
「你要回家看看嗎?」帝王問我。
我身子微微僵了僵後搖搖頭。
「我可以去別人家嗎?」
「祖母在世時,她雖嚴厲,待我還不錯,有個表叔特好,每次來都會給我帶些喫食。
「那些喫食於別人來說,可能不值一提,卻是我求而不得……
「我總盼着他來。」
在相府,看着錦衣玉食,但是很多東西根本不屬於我,我那屋子裏的東西瞧着精緻,皆是贗品。
若不是我有些本事,寫字、畫畫讓奶兄偷偷拿出去賣,還寫了幾本比較暢銷的話本子,根本攢不下銀錢。
「皇上,可以給這個表叔一些恩典嗎?」我小聲詢問。
依偎在他懷裏,乖巧中又帶着些許傷懷。
一個不得寵的孩子,被兄弟姐妹欺負,是多麼無助。有這麼個人雪中送炭,肯定會記一輩子。
「好。」
我這表叔在家中雖是庶子,卻有些本事,考取了功名,如今是個六品官。
早早就被分家出去單過。
帝后駕臨,可把我那表嬸嚇壞了。
我那兩個小表妹也嚇得不輕。
只喝一盞茶,留下些賞賜,我們便起身離開。
表嬸恭恭敬敬地送我們出門,我朝她微微頷首。
「表嬸留步。」
「恭送皇上、娘娘。」
即便內心忐忑,規矩卻是極好。
我想着回宮後,就宣她們進宮說說話,抬舉一二。
帝王帶我去酒樓,看着那一桌子美味佳餚,我有些食不下咽。
「沒胃口?」
我原本想強迫自己喫點,卻味同嚼蠟,索性擱下筷子,喝着那略微帶酸的菜湯。
一碗不夠,還要再來一碗。
「……」
帝王掃了我一眼。
我怪不好意思,擱下碗。
回宮後,我沒想到,晚膳的時候,那酸菜湯又擺在面前。
「?」
「朕讓那廚子進宮了。」
這事很快傳遍後宮,各宮妃子嫉妒壞了。
第三天,我發現自己喫的燕窩被人動了手腳。
我擱在桌几上,宣了太醫院的人過來。
查出燕窩裏有極寒之物。
我又讓太醫把脈。
從進宮爲後至今已三月有餘,夜夜獨寵,月事未至,腹中有孕的幾率很大。
尤其是最近口味驟變。
沒殺過豬也見過豬跑喫過很多豬肉。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聞言大喜。
「賞。」
又讓人去請帝王,叮囑去的人道:「先別告訴帝王原因,只管把人請來就好。」
「是。」
帝王比我想象的來得更快,腳步更亂。
我猜他八九成是知曉了。
但不妨礙我笑着撲他懷中,揚着頭晶亮着漂亮的眼眸。
他揉着我的臉:「仔細着些。」
我笑着點頭。
主動牽住他的手進大殿。
從這一刻後,我不單單要爲自己爭寵,還要爲我腹中孩子爭寵。
而這深宮之內,誰不看他臉色和寵愛過活。
那碗燕窩我只往他面前推了推,自有太醫稟報。
帝王沉着臉沒說話,朝王福看了一眼。
王福立即領命出去。
那幕後的人是誰?即將面臨什麼,是死是活我纔不在意。
從她的爪子伸到我碗裏來,就是不死不休了。

-10-
帝王稍坐不久便走了,不過片刻後,源源不斷的賞賜到未央宮。
後宮那些妃子,消息靈通的各自帶了厚禮過來,言語之間豔羨、恭維、嫉妒皆彰顯得淋漓盡致。
我笑意盈盈。
帝王子嗣雖多,但嫡出皇子、皇女卻是沒有的,只要我順利生下來,就是獨一無二。
當然,也要看帝王是否願意我生下來?
這後宮無數黑手,都準備朝我伸出來,我是不懼怕她們的,但是我怕,怕帝王不願意我生下來。
帝王出手,有一萬種手段要我喫虧還沒辦法反抗。
我面露疲憊,這些妃嬪也識趣,紛紛起身告退。
待人離開後,我到牀上躺着。
翠竹走到牀邊:「娘娘,小李公公過來說,寧康宮裏有幾個人被王福公公抓去慎刑司了。」
我嗯了聲。
方貴妃麼?
晚上的時候,帝王過來了。
用過晚膳,梳洗妥,帝王擁着我坐在貴妃榻上。
「明兒朕往你這邊派幾個人,懂醫術、會武功,你可以放心用。
「未央宮裏建個小廚房,想喫什麼讓小廚房做ẗŭ₅,宮裏沒有去宮外買,缺了什麼找王福。
「后妃請安都免了罷,你好好養胎。」
我心中微微詫異。
這是要護住我腹中孩子?
「那要把宮權給嬪妃們嗎?」我問。
「你是皇后,宮權自然要在你手中。」
帝王的話,讓我心中彷徨散去一半。
謹慎些總是沒錯。
萬一他打算先好好養着我,等生產的時候動手,去母留子……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個寒顫。
「怎麼了?可是冷?」帝王關心問。
「皇上,我有些怕。」我哽咽出聲。
三分真、七分假道:「我都還未發現,就有人在燕窩裏下藥,若不是我舌頭還算靈敏、嚐出不妥……」
我知道宮裏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從有孕到生下孩子養育長大,無疑是往刀山火海里闖,但我沒想到,就因爲我愛喫個酸菜湯,就讓人看出端倪。
她們的心機、手段、狠戾,讓我不敢小瞧。
我雖聰慧,但見識、經驗、能用的人終歸沒她們多。在這後宮單打獨鬥,不是長久之計。
「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得了帝王這句許諾,我並未放寬心。
我不確定這個任何人是否包括他?
自古以來,帝王無情。
翌日。
方貴妃跪在了未央宮外。
我從王福口中得知的時候,慢慢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
方貴妃膝下有二子三女,長子雖爲庶,卻是皇長子。三位公主皆已出嫁,夫家顯赫。
她其實沒有必要害我。
即便我腹中孩子平安出生,就算他是嫡子,離能與已經封王的大皇子爭搶皇位還有很多年。
很多年裏可以發生很多很多意外……
「王福。」
「娘娘。」王福恭恭敬敬應聲。
我看他一眼,問他:「你說我應該出去嗎?看這天要下雨了呢。」
王福默了片刻後道:「娘娘心善。」
我懂他的意思了。
他是帝王的心腹,有些話帝王不與我說,卻藉由王福的嘴告訴我。
我到底還是沒有出去見方貴妃:「翠竹,你去扶方貴妃起來,送她回去吧。」
「是。」
我什麼都沒做,方貴妃還是被禁足半年,罰月銀一年。
三天後,宮裏溺死一個婕妤,說是不小心踩滑落水而亡,我是不信的。
婕妤位分已經不低了,身邊伺候的人不說三五十,至少也有十個八個,隨行至少兩三人,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主子溺水身亡?
當天晚上,我故意做了噩夢,驚醒着醒來。
「皇上……」
我哽咽低泣,撫着根本沒有任何變化的腹部渾身發抖。
「別怕,朕在。」
帝王溫聲安慰着我。
閉着眼睛佯裝自己睡着了。
但我清楚,一個人睡着與否呼吸是不同的。
我知曉帝王未陷入沉睡,我輕手輕腳起身,隨意抓了披風坐在窗戶邊。
「娘娘。」翠竹輕喚。
「翠竹,這皇宮真是太可怕了,說死人就死人,我和長姐慪氣這麼多年,我都沒想過要她死。」
當然是假的。
要不是我沒機會,沒辦法把尾收的乾乾淨淨,讓自己全身而退,我早就弄死盛玉燕了。
「娘娘……」
翠竹說着,嗚咽着哭出聲。
「你哭什麼?如今我腹中有了孩子,只要他平平安安出生,把他撫育長大,也算是有了希冀。」
「那皇上呢?」翠竹問。
不愧是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我一言她就知曉我想做什麼?
這問題問得好。

-11-
「皇上待我已經足夠好,我豈敢再貪心更多。翠竹,你以後定要謹言慎行,沒事不要出未央宮,出去也帶兩個小宮婢。」
「是,娘娘。」
我回到牀上的時候,帝王呼吸均勻沉穩。
我知道他沒睡。
我更知道,我和翠竹說話聲音儘管很小很小,他應該也聽到了。
當那隻鴿子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有瞬間的驚慌,但很快鎮定自若地解下它腳腕上的信函。
寥寥幾句,只問我在宮裏好不好?
但是我在宣紙上聞到淡淡的龍涎香,與帝王身上的香氣一模一樣。
腦子裏ẗŭ̀ₙ忽然間有個荒謬又驚悚的想法。
「不可能。」
與我通信六年的人,怎麼可能是帝王?
我略微尋思後:「我可能對帝王動心、動情了,我很是彷徨,不知該如何面對帝王的三宮六院。」
這一次用的宣紙我留了些淺香在上面,若是帝王過來時,身上有此香……
帝王沒有過來,但是頂替王福的小李子帶着賞賜浩浩蕩蕩地進了未央宮。
空氣裏隱隱約約的香氣,很淡很淡。
「娘娘,這些珍寶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
我喜歡嗎?
珍寶誰不喜歡。
但是……
我的心格外沉重。
如果與我通信的人是帝王,那……
要我進宮說得過去。
在酒樓時我無禮的請求難怪他會答應。
中宮後位、正陽門進、椒房獨寵……
知道真相,內心格外沉重。
但又怕猜測有錯,是以我決定去探一探虛實。
讓人準備了補湯,坐着轎輦前往養心殿。
進宮幾月,我從未到過前朝。
比起後宮暗潮洶湧,前朝莊嚴肅穆,不說三步一崗,至少沒人敢隨意走動。
我心中有些忐忑。
伸手摸摸肚子,輕輕呼出一口。
我以爲要等一會或者根本見不到帝王。
卻不想很快被請進去。
「怎麼來了?」
「讓翠竹煮了點補湯,送來給您嚐嚐,臣妾現在還不會廚藝,往後想學一學。」
我沒有邀功。
因爲我確實不會廚藝,但是我願意學,至於什麼時候學,什麼時候出師自己動手,那可難說了。
「不用你費這個心思,好好養胎,平安誕下子嗣纔是首要。」帝王說着,十分給面子地把補湯給喝光了。
我想着後宮不得干政,這又是養心殿,會有大臣過來議事,便起身告退。
「不必急着走,再等等朕陪你一道回未央宮。」
我含笑應下。
這種待遇不單單是體面,也是告訴前朝,皇后得寵。
只是沒有想到,我會見到父親。
從進宮那天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見他,對他,我心中有恨、有怨懟,所以他拒絕冊封承恩公,帝王問我的時候,我說了句:「父親高風亮節,皇上應該全了他纔是。」
我心裏知道,他是不屑因爲我被封蔭,他想等九皇子稱帝御極,想等盛玉燕爲後。
簡直是癡人做夢。
我坐在帝王身邊,看着他跪伏在地,「臣見過皇上,見過皇后娘娘。」
我看着他的眼中閃過詫異,還有沉思。
微微地勾了勾脣。
「盛愛卿平身。」
父親起身後,猶豫着要不要稟報他口中的大事要事,畢竟後宮不得干政,偏偏我又坐在帝王身邊。
我心中冷笑。
該講仁義廉恥道德的時候他不講,這會子裝腔作勢、裝模作樣真讓人噁心作嘔。
若是換作別的大臣,我早起身離開,但今兒我偏不走了。
「愛卿儘管說,沒有什麼是皇后不能聽的。」
帝王握住我略微冰涼的手,眉頭微蹙後,緊緊握在手心道:「這雖是朕的天下,但夫妻一體,自然也是皇后的天下。」
「……」
我心一緊,茫然地看向帝王。
父親亦是滿目驚愕地看向帝王。
「盛愛卿,你不疼愛的女兒,並不代表朕與你一樣。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在別人眼中可能價值連城。」
「臣惶恐。」
我錯愕之後,瞬間又清醒過來,看着帝王的手。
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父親。
我不知道帝王對後宮其他嬪妃是否有過這般寵溺柔情。
卻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其中。
帝王之愛,仿若如風,來得快也去得快。
因爲他想要的都太容易得到。
而我能給的卻很少很少。

-12-
我不知道父親回去說了什麼,九皇子居然到未央宮求見。
「請他進來吧。」
又見九皇子,他倒是依舊神采奕奕、風度翩翩。
天潢貴胄的自信從骨子裏透露出來。
「最近南邊運了些柚子來,兒臣獻一些給娘娘嚐嚐……」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翠竹端着一個托盤過來,裏面是剝好的紅柚。
「……」
「九皇子有心了。」
但我這兒有更好的柚子,他這送的就很搞笑。
我看着他臉色沉了沉,卻還要恭恭敬敬行禮:「兒臣告退。」
憋着笑揮手讓他推下。
只不過隔日,九皇子他親孃趙妃就過來。
和賢、良、淑、德四妃不同,趙妃只是因爲誕育皇子有功,才被封爲妃子。「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即便她大我二十歲,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禮。
這是規矩,不容僭越。
「免禮。」
趙妃一副小心謹慎,又帶着幾分爲難:「娘娘,有幾句話,臣妾不知該不該說……」
「既然覺得不該說,也就不必說了。」
趙妃臉色微變。
在她還要開口之前,我以自己累倦需要休息爲由,讓她告退。
我和她,不管我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不可能成爲盟友,只會是敵人。
我不可能讓九皇子登基做皇帝,更不可能讓盛玉燕做皇后。
王福不愧是在帝王身邊伺候的人,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又客客氣氣、不容拒絕地請趙妃離開未央宮。
我也是第一次想要拉攏王福。
帝王身邊的人,即便暫時用着,我都沒有生出要把他收爲己用的心思,因爲我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但是這一刻,我想試一試。
所以等王福回來,大殿裏就他和翠竹,隨意地閒話家常。
王福說起他老家那邊的事情,我看了他一眼,他又說起家鄉還有一個兄弟,這些年也不知道過得如何?
「這些日子你也算盡心盡力,待我平安生下孩子,便爲你到皇上面前求個恩典,允你回鄉探親。」
王福愣了片刻,急急忙忙跪下磕頭:「奴才謝娘娘恩典。」
有些結盟,不需要過多的言語贅述,聰明人從一個眼神裏就能透露些許端倪來。
當那隻鴿子再次出現的時候,我內心平靜地取下信打開。
「可以仔細說說嗎?」
我看着問題幽幽笑出聲。
仔細說說?
說什麼呢?
虛情假意還是逢場作戲?亦或者說帝王不自信在試探我?
「情不知所起,無從細說……」
接下來的日子裏,這隻鴿子就像是一個信ƭũₐ使,來來回回地後宮、前朝飛,從幾天一次,到後來一天幾次。
我的肚子越發大,天也越發冷,盛玉燕風風光光嫁給了九皇子。
只是有我從正陽門進的珠玉在前,她再風光也不過是拾人牙慧。
我沒有去給她長臉,只讓人送了份不輕不重的禮給她做添妝。
我和她,從我進宮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不死不休,根本沒有辦法和平相處。
翌日。
他們夫妻進宮謝恩。
看着他們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敬地敬茶:「母后喝茶。」
我差點沒繃住笑出聲,茶水都差點灑出去。
帝王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遞給王福,拿帕子給我擦手上的茶漬。
一邊漫不經心地叮囑兩人以後要相互扶持,早些誕下子嗣。
是了,帝王不單單子嗣衆多,孫子、孫女也不少。
但那又如何,我腹中是嫡子。
只要我穩坐後位,後宮嬪妃只能是妾。
我的生產時間是春二月,春暖花開、萬物復甦,真是個好時節呀。
我更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會在二月初二龍抬頭這天出生。
我從初一傍晚開始發動,疼得滿頭大汗、滿面猙獰的時候,帝王握住我的手說着安撫的話語:「姝姝你別怕,朕就在外間陪着你,直到你平安誕下皇嗣。」
我心裏怕呀。
女子生育,一腳踩進鬼門關。
但凡有人動點手腳,都能要了我和孩子的命。
我緊緊握住帝王的手,哽噎着輕聲:「皓郎……」
這是我第一次這般喚他。
我看着他泛紅的眼中溢出淚光。
我便知道,他被我織出的情網,網住了。
只要他留在產房外,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敢輕易下手。
什麼一屍兩命、血崩、難產我碰到的幾率就會小。
畢竟從有孕以來,我都十分注重養胎,不多喫、不偷懶、該走路走路,該休息休息。
二月初二,旭日東昇的時候,我終於生下我和李皓的第一個兒子。

-13-
看着他抱着孩子,一臉喜意,還讓我看。
「姝姝你看,我們皇兒長得可真好。」
我扭頭看去。
襁褓裏一個皮膚紅彤彤,還皺皺巴巴、身上還有胎皮的孩子。
說不上好看,但我一顆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我想起身抱抱他。
帝王抬手壓我肩膀上,眸中都是不贊同:「等你身子養好些再抱他。」
我才收拾好,身子也確實又虛又倦。
可他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忍不住看了又看,伸手捏捏他軟綿綿的小手。
忍不住有些想哭。
「怎麼還傷感上了?」帝王問。
他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水。
我看着帝王眸中的溫情和憐愛,似有所感:「真好。」
我不知道帝王給我們母子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中宮嫡子誕生,大赦天下、開恩科。
洗三禮要大辦。
滿月要大辦。
百歲宴要大辦。
帝王想做什麼?我隱隱約約有些猜測。
但是過猶不及,得到這些的同時,也是把孩子推到風口浪尖上。
洗三上,帝王抱着孩子對所有人道:「這是朕嫡子,今日賜名瑾瑜,望他……」
他洋洋灑灑說了許多溢美之詞。
翠竹抱着瑾瑜回到我身邊的時候,還激動得不行。
「娘娘,您是沒瞧見,烏壓壓跪了好多人呢,皇上抱着小皇子,那俯視衆生的霸氣,奴婢跪在一邊大氣不敢出……」
我雖未能到場,腦海裏也有了畫面。
看着喫飽睡得香噴噴的兒子。
在心中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護他平安長大。
相府遞帖子請求入宮探望,帝王問我的意思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們想做什麼?想說什麼?我都不太想聽,就不見了吧。」
九皇子再好,也是庶子。
帝王的心思多多少少有大臣揣測到些許。
朝堂上有大臣懇請皇上立太子。
立長、立嫡吵得不可開交。
大皇子及冠多年,再過三年就是而立之年了,足夠成熟穩重,名聲也好。
立嫡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可十九皇子他才幾個月,能不能養大還兩說……
帝王憤怒地質問了句,「諸位愛卿是覺得朕明日就要駕崩了嗎?」
兩撥人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看着帝王那氣憤樣子,我尋思着試探地問:「那皇上是怎麼打算的?
「雖說立嫡是祖宗規矩,可他還小,什麼都不懂,怎麼能肩負得起這重擔。」
帝王眸光沉沉地看了我良久,才說了句:「等兩年再說。」
我便知道,瑾瑜有機會奪嫡。
只要過兩年,他表現得聰明伶俐。
而這兩年時間,也足夠我爲他籌謀了。
滿月辦得比我想象的還要隆重,三公六卿及其家眷,一一上前來拜見。
瑾瑜穿得格外喜慶,被帝王抱在懷裏,睜着大眼睛,吐着泡泡。
我拿了帕子給他擦拭嘴角流出的口水。
帝王卻接過帕子,他親自來。
後來兒子也被他抱去給皇親、三公六卿們看。
我樂得清閒,與各家夫人說話,順便看看有誰可以拉攏,好爲瑾瑜鋪路。
未央宮的夜。
因爲多了一個小皇子,顯得熱鬧非凡。
等我沐浴出來,帝王已經等着了。
「……」
他今夜宿在未央宮,不單單是給我體面和尊榮,亦是恩寵。
我拒絕不得,也不會拒絕。
只是情到濃時,他啞着聲讓我喚他:「皓郎。」
我心緊了緊,身子也抖了抖。
立即用了七分熱情去迎合他……
從有了身孕,其間我們也有幾次牀笫之歡,但從未見他這般饜足。
不單單是身體,更有心靈。
他在我耳邊低語:「姝姝先前真熱情,不枉朕清心寡慾近一年,爲姝姝守着身子。」
「……」
我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因爲這一年,他也進過後宮,宿在別的妃嬪宮殿。
即便真的寵幸了別的妃子,我也不會拈酸喫醋。
他是帝王,我控制不了他,也左右不了他要寵幸誰,什麼時候喜新厭舊,見異思遷。
不。
帝王應該是希望我喫味爭寵,否則不會說這樣子的話。
「那……」
我猶豫了好一會才忐忐忑忑、小心翼翼地出聲:「那皇上以後可以只宿在未央宮,只做我一個人的皓郎嗎?」
帝王沉沉地笑出聲:「姝姝,你可以更大膽一些。」
若是身份對等,我自然敢肆意妄爲。
可他是天下主宰,我是喫了多少雄心豹子膽?有幾條命給他砍頭?靠山足夠分量,不用擔心失寵、不用擔心被打入冷宮?
我不敢賭。
帝王沒有勉強我,只是拍拍我的背:「別胡思亂想,睡吧。」
「嗯。」
相府又往宮裏遞了兩次帖子。
我讓王福去打聽過後才得知是九皇子納側妃,且側妃是帶着身孕進的門。
「所謂的情深似海,也不過如此。」我譏諷道。
「娘娘,還不單單如此。」
我不解地看向王福。
王福低聲道:「九皇子妃和側妃發生爭執落水雙雙小產。」
「……」
真真好大一盆狗血。
不過盛玉燕那囂張跋扈的脾氣,又蠢又笨的性子,誰害誰還真是難說。
作爲皇后,我沒有派人去申斥盛玉燕,也沒有責罵九皇子那側妃。
只是讓人送了些藥材過去,就算完成我皇后的任務了。
不過,我心裏到底有些打算,也決定豁出去跟帝王求個恩典。

-14-
我的廚藝還是一言難盡,雞飛狗跳差點把小廚房燒了,才勉勉強強做了幾道菜。
我嚐了一口,實在難以下嚥。
「……」
深深吸口氣。
等到帝王來的時候,帝王似有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那幾道菜是我做的,特意嘗後,還誇讚兩句。
飯後,他抱着孩子。
一兩個月的孩子,能懂什麼呢?
看着他跟孩子自言自語,我有些難以置信。
這九五之尊的帝王。
此時此刻,他也像個尋常人家的父親。
我斟酌了好一會纔開口說道:「皇上,我想從宮外尋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教養好後陪伴在瑜兒身邊。」
「……」
帝王沒有說話。
雙眸彷彿看穿我靈魂深處一般直視着我。
我有些心虛,卻佯裝鎮定。
「好。」
帝王答應下,我瞬間鬆口氣。
只是我沒想到,帝王會允許我自由出宮。
當他把那塊可以隨意進出宮的令牌給我時,我第一次正視他對我的感情。
「皇上……」
當一個人,擁有無上的權力、用之不竭的金銀,想要培養出幾個得力可用之人,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在瑾瑜三歲那年,我手裏能用的人,不說可以改朝換代,至少在他遇上危險的時候,能護他周全。
在奪嫡上,也可以爲他爭一爭。
只是帝王並未給我這個這個機會,他早把一切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
我從未感受過父母之愛,所以竭盡全力去愛瑜兒,而李皓,他作爲帝王,我不知道他是否愛其他皇子、公主,但我知道他愛我們的孩子。
他已經在準備冊封太子。
撇去偏心偏寵,一句老祖宗規矩,就可以把滿朝要立長打壓下去。
當瑜兒成爲太子,自有李皓這個父皇爲他去籌謀,亦有人會跟隨。
我尋思着再爲瑜兒添個弟弟妹妹,讓他面對其他皇子時不至於孤立無援。
瑜兒被封爲太子半年後,中宮再傳喜事,皇后有孕。
帝王自是歡喜。
知命之年,還能得個皇子公主,說明帝王身體健康。
帝王也要臉面不是。
「姝姝好好養胎。」
我笑着看向帝王。
他瞧着還是年輕,身體康健。
我私心裏,希望他能夠好好活着,活到瑜兒大權在握,獨當一面。
到時候我會想着法子讓他退位……
我看着他和瑜兒說着要仔細小心,不要衝撞到我。
椒房獨寵,嫡子被封太子,如今又有身孕。
我正年輕貌美。
後宮牢牢掌控在手中,有可使喚信任的人,亦有買賣日進斗金。
我看着他們笑得溫柔。
眼眸中溢滿的情意,我不曾察覺。

-15-
這一胎我懷得並不安穩。
總有些小人不想我過得好,我也沒有手下留情。
做了幾年皇后,多少也有些威儀。對害我之人,亦不會手軟。
只是我沒想到,盛玉燕的手伸得這麼長。
都伸到未央宮來了。
所以我也沒有手下留情。
鴆酒、白綾,讓她自己選一樣。
我那父親、母親終於坐不住了,連連求見。
這幾年,我們也算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走陽關道,我過獨木橋。
我不佔相府便宜,他們也休想靠着我得實惠。
我還是見了他們。
看着跪伏在地的人。
幾年不見,他們蒼老憔悴了。
也是,有那麼個爲非作歹、仗勢欺人,不讓他們省心的女兒,想來是操碎了心。
「平身。」
他們沒有動。
「皇后娘娘,玉燕不懂事犯下大錯,還請您高抬貴手,饒她一命。」
我冷冷笑出聲:「父親,你做到相爺的位置上,想來也是懂律法的,若她所嫁的人,不是皇子,下毒謀害皇后,該是什麼罪?
「滿門抄斬,誅三族都不爲過。」
我看着他們面色慘白,又說道:「當然,若是父親辭官來換盛玉燕一命,本宮倒是可以考慮高抬貴手,饒她一條性命。
「所以選擇權在父親手裏,父親自己選吧。」
是要權,還是要自己的女兒。
一切好像回到當年,他們要權,不顧我死活,硬要將我送進宮一樣。
天道好輪迴,看它饒過誰。
我那母親一個勁地哀求:「老爺,老爺,您一定要救救玉燕啊。」
「老爺……」
父親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抬起頭看着我:「娘娘,難道不想知曉自己的身世嗎?」
我的身世……
我早已經知曉。
「我母親本是名門貴女,因爲父兄犯事,家道中落,被抓走後暗中調教,最後成了你的外室。你爲了權勢,又將她贈與瀏陽王……」
我聲音淡淡地說着我的身世。
「投胎成爲盛家的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看着他臉色變了又變:「相爺是想拿我身世威脅我嗎?
「那真是對不住,這些我早已知曉,皇上也知曉,我母親亦被接回京城榮養。
「所以,相爺要怎麼選呢?」
我再一次把選擇權交到他手裏。
「娘娘真是心狠手辣,讓臣佩服。」
我呵笑一聲。
「嗯,我贊同這句話,畢竟一脈相承,相爺心狠歹毒,我作爲女兒,自然要延續你的六親不認。
「不過我比你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罷了。」

-16-
這些人啊,總是貪權慕勢,根本沒有真情。
沒有利益糾紛的時候,他們父慈愛子孝。
可一旦有了衝突,選擇的永遠對自己有利,根本沒有付出精神。
我讓他們走後,起身前往養心殿。
我知道,這個時候,瑜兒跟在李皓身邊,正在聽他父皇和大臣商議朝政。
我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睡在龍椅邊,他父皇給他打着扇子。
幾個大臣也坐在一邊,說着邊疆的事宜。
「娘娘,請坐。」
我坐在一邊,想說讓我把孩子帶回去。
李皓卻說道,「這邊好了,朕陪你們一道走,你稍坐一會。」
李皓處理朝政時,最打動我心。
他冷靜、敏銳,能夠一針見血地指出重點。
他大權在握,坐擁天下的同時,也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我在他身上感覺到過愛意、寵溺、憐愛,於我來說,作爲丈夫,他目前是合格的。
作爲父親,我想他也是合格的。
回未央宮的時候。
瑜兒在前頭跑,他扶着我:「和丞相見過了?」
「嗯,我讓他自己選,是要盛玉燕活,還是要盛玉燕死。」
不過顯然,我那父親,就是個貪權慕勢之人。
他選擇繼續做丞相,讓盛玉燕去死。
盛玉燕臨死前還在罵我。
罵我心狠手辣,罵我不顧念姐妹之情。
我又沒出事,憑什麼還要懲罰她?
蠢到極點。
等我生下龍鳳胎時,李皓是真高興極了。
光是給兩孩子取名字,就翻了好多本典故。
「真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是龍ƭŭₙ鳳胎呀。」
他又要大赦天下,被我勸住了。
那些罪犯是被赦免了,但受害者何其無辜。
「我們姝姝就是心善。」
我心善嗎?
我從不是心善之人。
我記仇,睚眥必報,心懷叵測。
享受着李皓的寵愛,卻也謀算着他的皇位。
我三十四那年,李皓六十三,我風華正茂,他ṭù₃身體康健。
他宣佈退位的時候,我是震驚的。
「朕老了,能陪着你的時間越來越少,瑜兒長大了,早已經能獨當一面,朕可以放心把這天下江山交他手裏。
「趁着還能動,帶你到外面看看。
「你我年歲相差那麼多,卻自私地把你困在宮中這麼多年……
「我怕再不帶你去,就沒機會了。」
我撲在他懷中,不許他繼續說。
他確實已經老了,頭髮鬍鬚都白了。
可在我心中,卻一直如初見。
偉岸、威武,氣勢不凡。
伸手給我擦去臉上的淚水。
這些年,不論什麼事情,大事小事、對與錯,他只有四個字,「如你所願」。
他盡心竭力爲我們的孩子鋪路,剷平所有阻礙。
他怕我慌、怕我憂。
允許我去養心殿聽政,允許我出宮培養自己的勢力。
「皓郎,不許你胡說,您長命百歲,您去,我亦陪您去。」
他笑着揉揉我的頭。
「能得姝姝這一句話,朕這些年的沒有白等。」
李皓到底沒能長命百歲。
他駕崩那年七十七。
臨走時,他說他這一輩子值。
我拉着他蒼老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
「皓郎,您到了下面,不要走得太急太快,等我一等。」
我告訴他,這三十二年,於我來說,也很值。
他從未讓我受過委屈。
獨寵後宮。
兒子政權穩固,孫子、孫女們孝順乖巧。
他從未說過愛我,卻處處皆是愛。
我不想他一個人走得孤孤單單……
交代完後事。
穿上我最愛的衣裙,化上精緻美麗的妝容,吞下藥丸挨着他躺下。
安靜祥和地閉上眼睛。
來這人世一遭,能與他攜手走過三十餘載,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
所以追隨他而去。
我不悔……
【皇帝番外】

-1-
朕十三歲上陣殺敵,二十一歲御極登位。
後宮嬪妃,皆是因爲各種原因進宮,即便是皇后,亦是權衡利弊。
朕三十九壽宴那天,喝得有點多。
在晚新亭小歇解酒。
一個小兔子般嬌憨可愛的丫頭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她滿臉通紅,隔老遠朕都能聞到她身上焦灼的氣息。
她慌亂地撲到朕面前:「求求您,救救我。」
她真的還是一個小小的粉團兒。
和朕那幾個女兒差不大歲數。
原本想着,讓人找來女醫給她瞧瞧,卻不想她臉貼到朕手心,舒適地喟嘆出聲。
「……」
她不是喝醉,而是被人下藥。
到底是誰心思如此歹毒,競對個孩子下狠手?
她拉着朕的手,嚶嚶低泣,喊着疼、喊着難受。
那可憐嬌弱的樣子。
即便是鐵石心腸,亦忍不住軟了軟。
朕原本想讓宮婢送她回去,可她緊緊抓住朕的手不肯松。
「爲什麼我不得父母疼愛?明明都是父母的女兒呀?」
朕很想告訴她,因爲人的心臟就長歪了,自然會有偏心、偏頗。
但看她那可憐的樣子,終究於心不忍,沒有再打擊她。
讓人將沉睡的她送到御花園假山處,僞裝成酒醉睡着的樣子。
朕也知曉她是相府嫡次女,在相府爹不疼、娘不愛。
名玉姝,還是個幼學小丫頭。
她回去後生了一場大病,病好那夜發生的事情全忘了。
朕心想,忘了也好,本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只是她病一場後,整個人懨懨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朕想着那夜的她,委實可憐,便寫了一封書信,飛鴿傳給她。
她回信很快,漂亮的小楷寫得整整齊齊,帶着女孩兒家的天真爛漫。
和不得寵愛的憂愁。
朕幾乎是看着她長大,從懵懂到堅毅,也會鼓勵她多看書,爲自己籌謀。
她說她寫的字賣了銀子。
她說她的書畫也被人買走。
信中都能感覺到她的歡喜。
朕看着牆壁上的字畫,抽空給她回信,鼓勵她再接再厲。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2-
這般守護着她,朕並無非分之想,卻也擔憂她。
那一夜的事情若是被人知曉後她該如何自處?
也是那一夜,朕對後宮那些妃嬪厭惡至極。
一個個笑得溫柔,背地裏卻什麼骯髒事都敢做。
小丫頭及笄宴據說簡單、隨意得很。
朕不免心疼,便送了一支玉釵給她,祝她生辰快樂安康。
她回信的時候,把釵子送了回來,信紙上有幾處淚痕。
王福打聽之下才得知,她的及笄禮被毀了。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
朕尋思了很久很久,才決定讓她進宮。
許以中宮之位,母儀天下。
只不過朕有心試探盛丞相,看他對自己的女兒有幾分父愛。
只是朕終究是失望了。
玩弄權術的人,一心只有權勢,哪裏來的真情。
朕又想到自己,待後宮嬪妃有幾分情愛?待皇子公主,又有幾分父愛?
在權衡利弊的時候,他們也是犧牲者。
這一次,朕想把選擇權交給她。
想要過怎麼樣的生活,全憑她自己。
再見小姑娘時,她眼眶通紅,看人的時候帶着幾分怯弱,眸中又有堅毅果敢。
不過她也是敢開口。
中宮皇后,正陽門進。
看着她那小可憐的樣子,手心、脖子上都有傷,到底還是捨不得否決她。
本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丫頭,真要沒個人疼着,也太可憐了。
天下大定,大權在握,朕又比她大那麼多,再委屈她,終歸不忍。
「如你所願。」
收到她飛鴿傳信,說她要進宮,以後莫再聯繫。
朕心裏堵堵的,說不出是難受,還是別的。
又隱隱有幾分欣喜。
大婚那幾日,朕亦有些坐立難安。
王福那狗奴才揶揄朕,說什麼老房子着火,一發不可收拾。
後宮妃嬪們過來說什麼不合規矩,不成體統。
「胡扯,這天下江山都是朕的,朕想做什麼還要講規矩、體統?」
一羣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
沒見滿朝文武都沒敢吱聲麼?
這是皇后,不是選秀女,能一樣?
帝后大婚,我希望她將來某天回想起來,不是逼不得已進宮,至少比起很多男子,朕可以給她的不單單是榮華富貴,還有寵愛。
她很緊張,也很害怕慌亂。
喝合巹酒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朕知道她在害怕。
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
儘管她努力讓自己鎮定,讓自己不要懼怕慌亂。
朕還是清楚,她心中彷徨,對進宮、對朕的牴觸。
只不過她沒有辦法反抗罷了……
洞房花燭夜。
只是她要朕喚她一聲「姝姝」時,朕的心啊,第一次感覺到了疼。

-3-
大婚後的日子,說起來還真是愜意。
嬌妻溫柔,更是朕中意的。
自然百般疼愛憐惜。
至於她父親,原本是要封蔭,偏偏他裝模作樣拒絕。
朕自然要成全他。
至於他把一切押在小九身上,不是朕瞧不上小九,這皇位怎麼輪都輪不到他。
早時候,朕還想着這皇位啊,讓他們自己去爭,誰有本事歸誰。
但看着未央宮門口,溫溫柔柔淺淺低笑的姑娘時,朕也有了偏心。
不過再多的偏心,也得往後再往後。
姝姝說要去護國寺上香祈福。
朕想到護國寺那個囉裏吧嗦的老禿驢,就有些煩躁。
不過朕那小皇后想去,作爲夫君,總得陪着不是。
不過看她跪在大雄寶殿,只爲求個護身符,又是念經又是祈福,最後裝在荷包系在朕腰間的時候, 心中十分撼動。
想起方丈說的那句:「定能心想事成。」
老禿驢, 倒是會說人話了。
日日夜夜辛辛苦苦耕耘, 總該開花結果。
有些事朕能等,但她未必可以。
她想要在這後宮站穩腳跟, 帝王寵愛不夠,還得有子嗣。
即便朕忽然倒下,有個孩子她也多一重依靠。
所以得知她有身孕時,朕表面不說, 心裏的歡喜卻是一點不少。
當然, 後宮陰私也不少, 要保護好這個孩子,也需要費更多心思。
日防夜防, 家賊難防。
總有那麼些人, 來挑釁朕。
既然好好活着不舒坦, 那就去死。
朕的手,染過兄弟姐妹、朝臣的血, 也不差這麼一個后妃了。
這一胎, 朕嘴上不說, 心裏比誰都希冀期待。
兒女再多,都是庶出, 這是朕第一個嫡出孩子。
朕去過幾次後宮,但從未寵幸過別的妃子,只是喝一盞茶,說幾句話,便回了養心殿處理政務。
畢竟她們的父兄在前朝有功,她們在後宮可以無寵, 但該有的體面得有。
姝姝生產那天。
朕看得出來她很害怕。
那一聲「皓郎」喊得朕心碎,也跟着提心吊膽。
好在那孩子爭氣,沒怎麼折騰他母后。
朕在四十七這年, 擁有了第一個嫡子。
對他的寵愛, 寄予的厚望比所有皇子公主加起來還多。
朕也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愛。
愛妻、愛子。
所有她提出想爲孩子找幾個可靠可用之人時, 朕允了。
還給了她很多權力。
當瑾瑜被封爲太子,她手裏有錢、有人可以用時。
姝姝看朕的眼眸裏漸漸有了光。
那種她不曾察覺到的愛意一點一點地縈繞在她身邊。
她再次懷上孩子的時候, 朕歡喜啊。
恨不得昭告天下,朕依舊老當益壯,可以陪她很多很多年。
更想帶她去看看宮牆外的世界, 不單單是京城這一方天地。
山川海闊應該留下我們的足跡。
瑾瑜從小在養心殿長大,他是真的聰慧,早早就學會馭下, 學會批閱奏摺,會處理朝政。
等到他能夠獨當一面,把他那些皇兄壓制得服服帖帖。朕的兩鬢已是白髮叢生。
不能再等了, 再等又要何年何月?
早早退位,帶着姝姝出宮遊玩纔是正事。
「皓郎。」
聽到姝姝喊朕。
朕立即付錢,拿着髮釵上前去。
在她面前獻寶一般問:「剛剛買的, 姝姝喜歡嗎?」
姝姝眼眸裏亮得驚人。
三十多歲的婦人, 嬌美得跟朵花兒似得。
又嬌又媚。
「喜歡。」
姝姝說着,示意朕把髮釵給她戴上。
大庭廣衆之下,她竟踮起腳尖, 在朕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皓郎,我很喜歡。」
真是膽大包天。
「嘿嘿。」
朕瞬間樂得像個傻子,樂顛顛地跟在她身後……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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